我大概是瞎了。
眼睛瞎了,心却不瞎了。
“你不信我,也觉得我是心胸狭隘之人,或许你唯一相信的,便是那时候我要死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为你打了一座水晶棺,”冰凉的吻落在了我的鼻梁上,我失了明,竟也不知晓他是何时凑近的,“为你套上了红妆,便以为你此生俱是我的人了。”
我的眼眶不断涌现的,不是泪,而是血。
俱是情深,但如此情深,不如不要。
他吻上了我的唇,双手箍得极紧,衣衫渐渐褪去。
“我这么丑,你还能做下去?”
“许是眼瞎了,你纵然变丑,我却觉得很好看。”
我便不说话了,任由他吻遍了我的全身,连隐秘处也没有放过。我的孽根没什么反应,许是身体太过羸弱,他便也不勉强,只是抱着我。
我躺在他宽厚的怀抱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抱紧了我,又揉了揉我的头发,只道“睡吧,明天会更好些的。”
明天会更好么?
我听到了心底无声的嘲讽。
再不会好了。
第76章
再次醒来时候,头脑昏昏沉沉,耳畔似有无数人低语,缠缠绵绵,分辨不清,我以为我会变得听不见,但过了一会儿,便又能听得见。
我听见苍牧低沉的声音“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不过两日。”
“哦。”
便听到衣衫抖动的声响和苍牧没什么波动的询问。
“今日阳光正好,你想出去转一圈么?”
我的手指擦了擦另只手的手背,闭上了眼“不必试探,我的确是看不见了。”
“你眼睛未受损伤,不过是蛊虫相斥,待白医师有了法子,自会恢复如初。”
若不是略快的语速,我倒分辨不出,他竟然也有一丝慌张,慌张却依旧压着,说着连他也不信的话语。
“外头既然下了雪,你去拿一把伞,推我出去看看吧。”
“庆儿,你想去哪里?”
“去见见白明玄,他总躲着我,我便去问问他,我这病到底如何,是不是真的无法可医。”
苍牧也不说话了,便取了衣服帮我一件件穿好,又将我抱在了轮椅上。我伸手摸着把手的纹路“这轮椅,倒像是白明玄的。”
“是他比照着自己的,吩咐人做的。”
我“嗯”了一声,便让苍牧推着我,刚出了门,便听见雪花飘落,不大,其实不撑伞也无妨。
苍牧许是撑了一把极大的伞,这一路走来,我身上几乎没沾上丁点雪,走着走着,便听见苍牧收起了伞,我该是被推进了白明玄院子的回廊里。
不多时,便听到了细微的呻吟声,那呻吟声不是一道,反而是两道,俱是无比熟悉。
苍牧停在原地,不欲走了,我抬起了手,咳了几声,又拿了帕子擦了擦嘴。
“停什么,向前推,他们既然让我进了这个院子,便是想让我撞见的。”
苍牧便继续向前推,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吱呀声响,室内的呻吟也静了一瞬,旋即又漏出了几分。
我“看”向了床帏的位置,嘴角的嘲讽亦恰到好处“倒是好雅兴,爹你一人乱搞无妨,还要多拉几人。”
我爹的嗓音清亮中带了几分慵懒“明玄说来帮帮忙,你又说了,司徒宣可以给他玩儿。你知他行动不便,便只好四人同行了。”
原来如此,我爹同洛林交欢,白明玄同司徒宣交欢,怪不得我在门外,听到了他二人的呻吟声。
“既然如此,那你们慢慢忙,我先离开了。”
我抬起手,摸到了苍牧的衣袖,拉了拉他的胳膊,他便一发不言,推着我,想要离开。
“庆儿除了暴瘦,最近可有其他症状?”白明玄的声线一贯温柔,此时听来,却无比刺耳。
“并无。”我随意回道,说出口,又察觉到回得太快。
“看不见了么?”
我沉默不言,毕竟无从反驳。
“苍牧,推着他过来,叫我为他把脉。”
“苍牧,带我走。”
苍牧便不动了,不推向前,亦不带我走。
又听到了衣衫摩擦的声音,鼻尖闻到一股栗子的甜香,冰凉的手触碰到我的胳膊,我又飞快地躲开了。
“躲什么?”白明玄轻笑出声,似在无奈。
“嫌你脏,在躲你。”我爹亦开了口,从声音的来源处,他许是抱着白明玄,叫他来为我把脉。
“这孩子……”
这一次,我却躲不开了,手臂上多了一层麻意,便避无可避,冰凉的手触碰到我的手腕,过了一会儿,白明玄道“气急攻心,苍牧,你倒是会照顾人。”
“同他无关,是我想清醒着去死。”
“何必探寻诸多真相,自寻烦恼,徒生愁怨,”白明玄松了我的手,“留在我这里吧,我看旁人亦照顾不好你。”
我嘲讽道“留下来见你们日夜贪欢?”
“留下来,保住你性命。”他伸出手,摸上了我的脸颊。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那层麻意,抬高了手,“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的手臂。
他沉默着,似是在斟酌言语。
我便呕出了一口腥甜“不必劳神,如今我倒是觉得,去死亦好,落得一个干净。”
“啪——”
我脸上一热,便是火辣辣地疼,耳畔亦阵阵嗡鸣。
便听见我爹的话语中满含怒意“你是如何同明玄说话的,还不快些道歉?”
这一切仿佛一场大梦,偏生又不像是一场梦,纵使知晓疑点颇多,亦被惊惧恼怒占据心神,头晕耳鸣,全身俱痛,便任由温热的液体自身体滚出,骤然失去了意识。
我像是躺进了温热的水里。
眼前分明是一片黑,却亮起了一块白,在纯白色间,显现了一个精致的小男孩,待我凑近,才发觉,那男孩竟然就是我,是我小时的模样。
我看着他偷跑出去,去见那一夜的夜灯,看着他拽着白明玄的衣袖,询问着他的名字。
那男孩缠着白明玄,白明玄便教他下棋,又教他读书。无边的药草间,穿梭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待忙累了,便抬起了胳膊,擦了擦脸颊上的汗。
又见无边无际的海棠花,开得艳丽,白明玄端坐期间,手执书卷。
孩童亦变成少年。
“明玄,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海棠花?”
“你如何看出的?”
“我猜对了。”
便见明月高悬,少年握着镰刀,一把把割着海棠花。
烛火缥缈,自远处来,白明玄的身影渐渐显露“你可以叫佣人处置,又为何亲自劳累?”
“我亦不知道为何,清醒的时候,便已经站在这里了。”
“庆儿,我是你爹的炉鼎。”
“我知道。”
“我喜欢的是你爹。”
“我知道。”
“你既已知晓,便不要做糊涂事。”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敬重你。”
少年初次下山,贴着胸口,藏了一袋栗子。
待到了魔教门口,又犯愁这栗子该如何分,便又拿了个小袋子,装了些许,小袋子的栗子给爹爹,大袋子的栗子给白明玄。
白明玄“分文未动”,俱给了少年的爹爹。
日子便突然烦恼起来,总幼稚地想要证明什么,却屡次受挫,无从证明。
那或许不是爱情,只是刚刚懵懂的好感。
直到魔教出了叛逆,举剑直指白明玄,少年亦不知晓,为何便冲了过去,挡下了那一刀,连累影卫亦受了重伤。
影卫问少年“你可喜欢那白明玄,你可知他蛇蝎心肠。”
少年坦然答“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只想对他好,见他笑,心便安。”
见他笑,心便安。
一日,日光正好,白明玄摊开了棋盘,少年越过花丛,走到他身边。
白明玄为少年倒了一杯茶,少年喝了一口,蹙起了眉“有些苦。”
“是我新配的毒,你可愿为我试药?”
“自然是愿意的。”
“不怕我救不活你?”
“不怕,你是天下最好的医师,又怎会叫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