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青衣人便要按着云若静逼他下跪,云若静突然冷声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跪。”
他扑通一声跪在云子昂坟前,随后吩咐道,“若风,你也来跪。”
云潇然闻言,不由放开沙若风的双手,让沙若风自己离开,呆呆的望着这跪在坟前的兄弟俩。
后面的几个流云庄弟子一见,也不由的跟着跪在云子昂坟前。
他们本是被素雅押来看云若静的丑态的,但是一见云若静那郑重的表情,竟然不由之主的跟着跪在他身后。
因为,面前是老庄主的坟墓。
那墓碑上端端正正写着流云庄第六代庄主云子昂之墓。
墓碑上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心里油然而生敬意。
所以他们必须跪他们的庄主,这是发自内心的敬慕。
云潇然冷冷道,“云若静,沙若风,今天让你们跪在我义父坟前,你们服不服?”
云若静淡淡道,“我与若风既然是老庄主的弟子,弟子敬师傅,理所当然,不敢有什么服不服之想。”
“好一个理所当然,那么,暗杀我义父也是理所当然?”云潇然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云若静默然无语。
见他一副平静的样子,云潇然的心有如被刺深深扎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没有悔恨,原来你真的忘了义父对你的好,为什么你竟然没有良心。
愤怒之下,云潇然一脚揣在他的背上,云若静身子前倾,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新换的衣裳上顿时布满了污泥,额头碰在墓碑上,一下子蹭破了皮,现出缕缕血痕。
“对着师傅,你都还不认罪,为什么?”云潇然无奈的道。
心中的恨意在不知不觉之中扩散,云潇然冷声道,“给我打,直到他愿意认罪才住手。”
两个青衣人如狼似虎一般冲上前来,揪起云若静当胸就是一掌,然后又是一脚。
云潇然闭上双眼,不想听,不想看。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这样固执。
沙若风见状,急得眼泪一阵阵流下来,他嘶声道,“你们住手,这件事跟我大哥无关,一切都是我做的,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云潇然的心一颤,蓦然间回忆起了当年在剑庐里沙若风的一句话我当然知道,我竟然不知道他这么疼你,为了给你解毒,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试毒,所以我在他的药碗里下了千毒灭,送他上西天去了。
那时他以为沙若风在吓唬自己,因为以他大大咧咧的性格,怎会如此心细?
而且最有机会接近义父的只能是云若静,他以为当初沙些若风说这番话,只是在暗示自己师傅是他与大师兄联手杀害的,然而现在看见沙若风的激动情绪,云潇然不由的有些动摇。
莫非真的与大师兄无关?
大师兄与二师兄一向手足情深,大师兄愿意替二师兄将所有的罪名放在自己身上,不是没有可能。
一想到此,云潇然不由的抽了一口冷气。
他斜睨着沙若风,冷然道,“谁能相信是你做的,依我看,不过是你想替他顶罪吧。”
“不,”沙若风眼神坚定,“师傅就是我暗害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不后悔。”
“若风,”云若静急切出声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沙若风叹了口气,静静地望着云若静,他衣衫破败,全身沾满泥泞,遍身伤痕,丑不堪言。
为了自己,他承受的太多,如今,不需要他再为自己承受那些悲伤的黑暗的往事。
“哥哥,”他静静的望着云若静,一刹那间,心志已明。
云若静回望着他,两人的视线默默夹缠在一起,霎时,那些曾被刻意遗忘的往事又一一浮现在彼此的眼前。
云若静正在灯下阅着账本,这季度的各个分舵的账似乎有些复杂,庄里的几个管账先生连续忙碌了大半个月,仍然没有找出症结在哪里,于是,云若静决定自己亲自来查。
砰的一声,门被人撞开,沙若风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惊慌,道,大哥。
云若静放下账本,皱眉道,若风,怎么了。
沙若风身体发抖,支吾了半天,才哭泣道,大哥,我,我害死了师傅。
什么,云若静一把抓住他,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
我,我了半天,沙若风才向云若静说出事情的真相。
原来自从云潇然中毒之后,师傅对自己和大哥变得冷淡,而且又开始传授洛川流云十三式,知道这些后,沙若风心中愤愤不平,于是前几天,他便大着胆子跑到师傅那里去理论,哪知师傅到是惊诧的问,谁说沙若静是未来的流云庄继承人。
沙若风辩解道,江湖上的朋友都这么说的。
师傅却否认了这个说法,告诉沙若风不要有这个想法。
沙若风一气之下,把从自己行走江湖时收缴的千毒灭偷偷放在师傅的夜宵里,然后偷偷送去,假意对师傅说,自己是向他谢罪来的。
师傅不疑有他,欣欣然的喝下,很快,他就发觉自己中了剧毒,不由面色大变,便想要一掌斩杀若风于掌下,但是被沙若风躲过。
云子昂在连续发出几掌,都被沙若风一一避过,最后,内力加剧了剧毒发作的速度,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沙若风本是一时冲动,对师傅起了杀意,但是当云子昂真的倒在他面前时,他又开始恐惧,开始害怕。
于是他便下意识的跑向从小以来一直关心爱护自己的哥哥云若静,寻求帮助。
云若静从沙若风口里听到这些事,也是一下子懵住了。
哥,沙若风苦苦哀求,若风不想死,若风不想回去继续当乞丐,哥,你帮帮我。
云若静头脑一片空白,但也仅仅是瞬间的事。
他扶起沙若风,强自镇定道,走,不要怕,我们先去看看师傅。
在前往师傅房间的途中,云若静心思百转。
他不能失去这个弟弟。自小他们相依为命,手足情深,在人间艰难的活着,他是他唯一在世上的亲人,如果一旦让人发现凶手就是沙若风,那么若风只有死路一条,即便不死,也只有逃亡天涯,但是他不想要弟弟再继续受幼年的苦。
师傅不在了,那么更不能再让身边的亲人也跟着离开。
在这一刹那,云若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自私,但是他也顾不得了。
两人匆匆来到云子昂房间,发现云子昂除了面色惨白,毫无呼吸之外,根本看不出来是中毒而亡。
云若静抱起云子昂,把他放在床上,然后轻轻为他盖上被子。
云子昂面色如常,就仿佛在沉睡一般。
云若静的心一痛,泪水缓缓滑落,蓦然他双膝跪地,对着床上的云子昂一连磕了十个响头,沙若风一愣,连忙也跪在一旁,蹬蹬磕头。
云若静将师傅房间的物件摆放整齐后,哑着声音对沙若风道,我送你回去,回去后,你睡一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送沙若风回房后,趁其不备,轻轻点了他的昏睡穴,然后将他抱在床上,让他今夜睡个好梦。
继续回到师傅的房间,凝视着师傅的面容,云若静再一次泪下。
对不起,师傅,若风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放不下,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吧。
云若静是云子昂的大弟子,也曾是他最为喜欢的弟子,他十五岁便开始闯荡江湖,在江湖之上获得昭昭侠名,当他再次回流云庄后,云子昂便对他下了新规矩,每天亥时之前,云若静都要到他房间里汇报一天的事务,然后云子昂会对他所汇报的事进行分析,指出不足。
这些使云若静受益非浅,心中也隐隐觉得师傅可能会委任以自己更重要的任务。
师傅对自己的态度是变得冷淡了,但是在行动上却在信任着自己。
尤其是师傅的房间一向对外人禁足,也只有自己才有资格随便进入。
为什么,若风要那么冲动?但是,一切都已晚了。
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要活下去 。
活下去。
黑暗中,云若静握紧了拳头。
师傅,就让我为你守最后一夜吧。
当天色破晓之时,云若静匆匆从云子昂房间出来,面色惨然,他告诉张天翼,早上他去给师傅请安时,发现师傅突然去世了。
这个消息了震惊庄里所有的人。
怀着疑问,艺门门主曲水音亲自为云子昂检查了一遍,最后也只能摇头,宣布庄主突然离世。
庄主死因不明,但是并没有在庄主身上发现任何中毒,受伤的痕迹,只能认为庄主可能有隐疾,平时没有发现,那天晚上突然发作而已。
庄主去世的太蹊跷,但是没有人怀疑到云若静身上。
后来,洛川意识到云子昂去世之后,云若静最有可能成为流云庄庄主,是最大的受益者,心中不服气,极力鼓动自己的心腹在庄里质疑云若静,并要让他拿出庄主信物白云剑。
这一招可谓无解之招,因为云子昂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如果云若静拿不出白云剑,那么,他便有机会在日后与云若静的争斗之中获胜,更有可能登上流云庄庄主之位。
因此,面对洛川的置疑,云若静只有想法拿到白云剑,于是,沙若风便提出了从云潇然口里套取,然而,云若静拒绝了,最后,沙若风决定自己主动出击,无他,只是为了和哥哥一起继续活下去。
洛川咄咄逼人,甚至怀疑云若静就是凶手,还暗中派人联系童战,想要从各个方面击倒云若静,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唯有白云剑才是让各个方面闭嘴的最佳方法。
无奈之下,云若静只得默认了沙若风的苦肉计。
“哥,”沙若风望着他,打断了他的怀想,道,“我一直欠你的,就让我今天还给你。要有来世,我还是要你当我的哥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对不起师傅,对不起你喜欢的师弟,对不起流云庄一直以来的侠义精神。”
他对着云若静猛地下跪,一连三拜,道,“哥,这是若风敬你的。”
“若风,你,”仰躺在地上的云若静悲伤的凝视着沙若风。
这下,连若风也要离自己而去了吗?
沙若风猛地站起身来,注视着云潇然,一字一句道,“是我毒死了师傅,你要报仇,放了我大哥,把我的命拿去。”
☆、卷六19 逼供
现场是久久的宁静。
片刻,云潇然冷哼一声道,“是你一人吗?你有哪个胆量吗?恐怕你们两人都脱离不了干系。”
沙若风握紧拳头,道,“的确是我一人所为,因为我在他那晚的夜宵里下了千毒灭,他毒发之际,想要亲手杀了我,但是都被我躲过,这下,你心里清楚了吧。”
云潇然突然笑了,笑得凄怆,笑得悲哀。
这才是真正的兄弟情深吧,他宁愿将所有的嫌疑背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意向自己说明义父之死的真相,沙若风在他的心目之中,远远超过自己这个师弟。
是的,这个师弟只有落得被他逼下万丈深渊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