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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主角仇深似海[快穿] 第25节

作者:星流盈光 字数:19319 更新:2021-12-31 07:36:51

    仿佛从被暴风雪吹刮的记忆深处回想起那张冷淡无情的脸。

    可怜的、可悲的,不懂得感情的人啊。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他解开路日就的视力束缚,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为此,我可以帮助你成为王。”

    按照如今北境的局势,假如不能成为王者,就只能死去,或者成为兄长姐姐的禁脔,不论这人多么沉迷艺术,也应该知道这点。

    路日就看着他,问“那我的代价是什么”

    这人想必认定世界上的一切都需要等价交换,神皱了皱眉,道“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信仰我。”

    路日就没说话,可神似乎感觉到他的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

    被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让他有些不太适应地移开目光,未曾料到对方会突然走过来,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神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看见路日就因为他的举动而吃了一惊,带着几分戒备举起手中的剑,似乎完全没考虑到底是谁做了错事。

    “你额头上有道伤。”路日就狐疑地说,“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典籍和绘画里看到过。”

    他的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些对于典籍没有完全遵从于事实而导致自己绘画出错的轻微不满,简直带着几分孩子气。

    摇曳的烛光下,神捂着额头,神情有些奇妙,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在这张脸面前,他摆不出神灵的威严,片刻后,道“如果信仰我,我就助你成为北境王。”

    虽然说着同样的话,但他这次的态度却真情实意了许多。

    “如果你让我看你的额头,我就允许你助我成为北境王。”路日就也同样郑重。

    对上神诧异的眼神,他道“我不需要这样居高临下的施舍,感谢您的到来,神,但我不需要神灵的怜悯。”

    他不再紧握那把对于神而言轻如芦苇的剑,转身将它放回案上,仿佛已然无视身后神灵的目光。

    那黑暗的神沉默片刻,在心里嘲弄着真是个傲慢的凡人,却又有些复杂,神灵居然也能被凡人拒绝

    他决心再也不回到此处,正要隐入黑暗,却被王子叫住了。

    “请稍等一会儿。”

    神顿了一下,身后脚步声已经传来,王子摊开手,藏在手心的东西也就倒映在神的眼睛里,静静开放“我把这个送给你”

    “谢谢你曾经眷恋我。”

    他的脸上有种极轻浮却又极骄傲的东西,冷淡又温和,神无法移开目光。

    与宗教中记载的神灵的神xi,ng化冰冷无情、能够领悟一切哲学伦理与万物演变不同,这个世界的神灵具有很鲜明的人类特征,简而言之,他们更像是“实力格外强大的人”。

    在光暗之战前,神灵就常为了地上的美色、疆域四处奔波、争执,或为了吟游诗人的误传或玩笑,冷酷无情地无情惩罚凡人。

    但他们终究是神。

    可黑暗神不一样。

    他是光暗两系神灵里唯一一个以凡人的出身登上神灵宝座的神,因此在他的身上留着最鲜明的人类的特征与感情。只是这点在平时不太能看得出来,毕竟在幽暗的魔界中,身为主神的黑暗神实在是冷酷无情又鲜少对外交流。

    光暗之战后,他始终沉睡于深渊深处,以至于没人料到他居然会突然从深渊里出来,重新返回自己位于魔界的宫殿。

    慌乱的魔族们紧张地停止自己的夜夜笙歌和无聊打闹,难得齐心协力为他整理宫殿,侍奉神的居住。

    他们捉摸不透神灵喜欢什么,又不敢看他的脸,就照常给他奉上武器、美食和美色,又估量了一下他说不定喜欢重口味,就给他奉上了可食用的活人和死尸。

    毕竟大家都靠这些取乐和活着,也压根没注意到黑暗神难看的脸色,反倒是某个提议的魔界领主得意洋洋地声称神必定会喜欢自己的礼物

    在公司里的下场一般是被上司炒鱿鱼,但是在魔界里下场可能会更惨一点。

    魅魔口中轻咬着樱桃枝,长长的紫色发丝与她们曼妙的身姿一起在地上如蛇般舞蹈,狭长而魅惑的眼眸中似乎总是有许多欲语还休的情义,纵使对她们种族天赋的魅惑有免疫力,也足以被那副似乎完全爱着自己的面容牵扯得魂牵梦萦。

    她们ji,ng通人类最本色的欲念。

    可惜这对于黑暗神没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呈上的舞蹈,一脸不耐烦。

    没能取悦神的魅魔失落地偷看他。

    神的手心里似乎拿着什么,他低头看着那个东西,下意识抚摸上自己的额头,一直偷偷注视着神灵的魅魔错愕地观察到自己主神的面颊上似乎飞过一瞬间的红晕。

    但他下一刻就察觉到下面的注视,那张脸瞬间沉下来,冰冷的目光投向胆敢窥测神的面容的魔族,吓得她慌乱地低下了头。

    只是心里却克制不住地回想起对方方才失神的样子。

    简直就像是个旧情复燃的处男一样。

    她努力想了半天,才结合自己撩汉史想出了这个比喻,然后立刻被自己亵渎于神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慌乱地决定将自己内心的念头抹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黑暗系的神灵总是要比光明系残酷一些,她已经近乎绝望地想到自己会遭受怎样的处理。

    不过这时的神全心全意地想着另外一些事,以至于冷淡地瞥了一眼那大胆的魅魔就将她忘到一边。

    他依旧低头静静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朵盛开着的冰蓝色蔷薇。

    冬蔷薇是北境遍地可见的花,因此在全境几乎将它当作北境的代称,他们将这个国家称为暴君的冬蔷薇,就是北境的军队在战争的时候会组成凌厉的阵型,仿佛蔷薇花瓣缓缓展开,为了君王的意志而呈现。

    但这种花无法在魔气萦绕的魔界里生存,纵使注入黑暗系神灵的神力也只能加速花瓣的枯萎,他们的力量没有生机,不如光明神那般能让走过之处都百花盛开。

    因此,能够依旧开放得如此美丽,只是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一朵真正的花。

    那是一朵被冰雪雕刻成的蔷薇。

    神灵转动着花瓣,看见在那柔软花瓣的里侧,刻着那个人的名字。

    “路日就。”

    神低声念出那个名字。

    拒绝了神的恩宠,狂妄的凡人。

    他分明应该任由那人自生自灭,但正如神几次想要将花朵抛掷进深渊却还放在手中,此时看着手里的冬蔷薇,他不知为何却十分想要再次看见那张面容。

    那一定是相同的容貌给他带来了多余的期待。

    神微微垂了垂眼,告诉自己。

    从宫殿的黑铁房梁上滴落下来一粒极小的水珠,然后宫殿里弥漫开广阔的雾气,在那些魅魔的无措中,神伸出手,从指尖里挑拨开一小块镜面,人界的景象于此呈现在面前。

    他私心不太愿意让那些魅魔看见那个人的脸。

    然后神看见了他。

    “她居然真去寻找了教廷的帮助”路日就反问。

    他站在长廊上,对着面前穿着华服的贵族,有些隐藏得很好的困惑和烦躁“她真傻,言行举止已经全然失去往日的作风。教廷对北境觊觎已久,依靠他们来获得帝位是引狼入室。”

    “是、是的。”那站立在他面前的贵族低声喘着气,他的脸上泛着异常的红晕,注视着王子的眼睛像在凝视最为璀璨耀眼的冬日石,纵使是生死也无法将他的目光移开,“但大王子的声势实在太强,已经有之前支持公主的家族叛向他的阵营,公主殿下已经支撑不住了”

    路日就没说话,半晌,仿佛叹了口气,道“但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家族愿意投效我。”

    “并不是”贵族受不了他伤感的样子,“我的家族愿意支持您,局势并未脱离我们的掌控,一旦您需要,北境第三家族和它所有的领土与军队都会向您宣誓效忠”

    在出现北境王之前。

    路日就心道。

    北境王是个可怕的buff加成,在此之前怎么争夺都行,只要出现过胜者,那志明就是绝对服从北境王的指令,粉丝滤镜强得可怕。

    在缺乏信仰的此处,北境王便是人世的神。

    “要我怎么感谢你呢”路日就说,“你的爱对我来说太过沉重,帕尔。”

    他的目光闪烁,仿佛不好意思般,投向了窗户外面,雪山反s,he的光亮正好照s,he在他的眼底,看上去羞怯而忐忑,摇曳得人的心也疼了,冬蔷薇就盛开在那里面。

    纵使贵族已经玩弄过许多与面前的王子年纪相仿的青年,却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疼痛,他的心像是池塘一样波光粼粼的,仿佛一个面对着赤诚的求爱者而无措的少年,越不忍去亵渎他的羞涩,就越发升起欲念。

    他终于没忍住,半跪在地上,抚摸着王子的指尖,带着忍耐不住的喘息亲吻上那手指。

    不够、永远都不够,渴求涌上心头,他心里暗沉地想着自己能够如何借助这整日沉迷于艺术而对权力斗争一无所知的王子,将他扶持向新任北境王的位置,而自己则依靠对方的单纯无邪攀爬至高处。

    但这种权欲并未能阻止他无可避免地坠入对方身上飘来的冬季针叶林般的芳香。

    “我永远爱着你,殿下。”他的声音低哑,“一切都是为了你。”

    注视着这个场面的神的表情几番变化,神情冰冷。

    他轻轻敲了敲神座的扶手。

    北境的三王子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那个贵族都无比碍眼。

    路日就静静地看着那个因为得到了爱和权欲的力量踌躇满志远去的贵族,直到听见脚步声才偏头,看见之前藏在房柱后面的天青色眼睛的骑士。

    与贵族方才极为接近的距离不同,他一出现态度明显不一样,离王子还有一段距离就立刻谨慎地半跪下来,冷静地说“教廷的圣子已经从东路进入。”

    “至少三日。”路日就道,“足以让一切结束了。我已经买通侍从,他们会按照我的命令下手。”

    与方才的纯洁懵懂不同,此时的王子有一种锋芒毕露的冷峻。

    血亲相杀的家族里并不具备道德观念,也不忌惮于毒杀。

    “我将成为北境王,改变千年来的传统,我们不必再困守贫瘠的土地,而是让他们拥有更好的一切,北境沉睡已久,如今需要的是战争。”他宣布,“中境的战争曾留下了北境的所有,我祖先的血曾使那里的河流温暖。如今,只要清除掉一切阻碍,我们就能发动反攻。”

    假如能够了解到理想主义演说家人设,骑士就该明白他就是在忽悠人。

    可惜没有。

    骑士本该像过去一样为了他所说的话语里的理想感到目眩神迷,但想起方才偷眼看到的那个吻,本以为自己对这位美丽的王子只有对于追随者的赤诚之心的骑士却突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他低声说“阻碍包括贵族吗”

    “艾修斯”路日就顿了一下。

    “正是因为那些贵族逃避战争,一心汲取名利,为此不惜向中境俯首称臣,我们才不得不留在北境,”骑士说,“您引诱他们,借助他们的力量,可是他们也会反噬您。”

    王子难得沉默着,这寂静让骑士的内心仿佛压上了沉重的钟,直直拽着他的心下降,而后他听到那人的声音,平静说“我明白。”

    他的神情轻浮却骄傲,锋芒毕露“但是被压抑已久的子民会帮助我,北境会帮助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也会帮助我。”

    骑士一怔。

    “是吗,艾修斯”他的声音柔和而坚定,“你一定是在我身边。”

    “是的,殿下。”

    他想必是坠入诅咒了。

    骑士心想。

    他低哑地说“我必定会守护在你的身侧。”

    又搞定一个。

    他低头的时候未能看到的王子的神情,唯有高空中的神看清了。

    那不曾流露出丝毫微笑的冷淡的脸,就算说着万分温柔的言语,也没有任何感情流露出来。

    不论是在贵族还是军官面前,他都是在扮演着他们想要看到的角色。在野心家面前,他是纯洁又象征着权势的爱,在理想者面前,他是理想和憧憬。

    这个人并不是对北境王的位置毫无野心,而是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容貌与身体一同作为武器,仿佛花一样,静悄悄地盛开。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神心想,难道拒绝自己恩赐的凡人就是他真实的一面他有些恼恨神不能看破凡人的内心。

    在和路日就告别前,骑士说道“但是,你依旧需要让你未来的子民看到力量,殿下。”

    就算干掉两个竞争者,登上北境王的位置,北境也并非无条件服从于王。北境对王者的忠诚建立在这个家族始终以绝对强者的地位站立在众人面前,没有任何人任何人能够将他们摧毁。

    也就是说,只看笼略得到的效忠随时可能崩盘,行不通。

    一个没有任何魔能使用能力的废物,在这个重视力量的世界上来说是无法爬上高位的,他必须证明自己拥有能够让整个北境臣服的力量。

    骑士离开后,王子依旧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飞雪,沉默,似乎因为对方的话在想着什么。

    夜晚,当路日就无聊地描绘一副新的画的时候,神再次降临。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发现对方仿佛已经一次就已经习惯神灵的大驾光临,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继续描绘手里的画。

    狂妄的家伙。

    神低头看了眼他正描绘的那副图画上的身姿,说“既然能够看到真神,何必还去追求虚假”

    “艺术的东西对我来说更加真实。”路日就回答他。

    他停下手中的画笔,仰头看着神灵,问“我已经拒绝了您的施舍,请问您为何再次来到这里”

    “这不再是施舍,而是交换。”

    神说。

    “我借给你我的力量,你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它让我的心始终不得安定。”

    路日就问“什么”

    “容貌。”神回答,“把你的容貌给我。”

    只要没有这张脸他也许就不会对这个凡人总是如此挂怀了。

    路日就

    我之前是不是立了个毁容fg来着

    似乎是误解了他的沉默,神顿了一下,说“当你觉得你不再需要这张脸的时候,我就带走你的容貌。”

    不,我觉得我还是挺需要的。

    话说脸这种东西是可以带走的吗路日就觉得还不如魔鬼带走自己的灵魂呢。

    他在沉默里冷静思考了一会儿,片刻后,说“好。”

    虽然在那晚上后神就消失在黑暗中,但神灵的执行速度就是迅速,第二天路日就已经被人给叫醒了。

    挤在他床边的侍从们喋喋不休,蜂拥着想和他说话,奈何路日就有轻微的起床气,忍着不爽的感觉,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二公主的红茶里被下了致死的奎巴蛇毒,引起了混乱,大王子受刺如今虽然还活着,但多半没有救了”

    他怔了一下。

    那双冰雪般的眼睛里有迷茫的东西一闪而过,面前突如其来的事情恐怕完全在一心沉迷于艺术的三王子的意料之外,以至于那些仆从都有些怜悯起来。

    毕竟纵使这个家族不断重复着血亲相杀的悲剧,也一直是他们牢牢把持着北境王的正统位置。如今二公主身亡,大王子命不久矣,想必这位没有任何力量的王子最终会登上北境王的位置。

    可是按照他的实力,又能支撑多久呢

    侍从暗暗窥测着他的脸,在心里叹气。

    路日就沉默片刻,说“带我去见他。”

    虽然兄长生命垂危,路日就漫步过去的脚步还是很轻松。

    北境的寒风在城堡外呼啸着叩击窗户,想必外面一定很是寒冷,只有城堡里依旧是春之地,被保护得十分暖和,让人的衣襟濡shi,就像是中境里那些贵族,在如今的季节中穿着华服,因为舞蹈和眉目相传的笑意而感觉浑身炙热。

    但也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轻松,周围跟着他走的人都是一副沉重的神情。

    他们大都是之前效忠大王子或者二公主的家族,虽然最终还是选择走在这位之前除了感叹他的容貌外并未正眼看过的三王子身边,但还是满怀忧虑,不管怎样,用不了几天,这位王子就会成为北境的王。

    “教廷的人已经到了。”有人附在路日就耳边低语。

    是他的姐姐找来的人。虽然目前邀请这伙麻烦家伙的正主已死,想要把危险的客人打发走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路日就心想着这难道是新手关过掉之后送经验的boss吗,就示意那些人留在外面,独自迈步走进大王子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青年合着眼,像是已入眠般安稳。在他的床边,金色绸缎铺开一地,上面的东西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路日就低头看了一眼,这些东西的构成材质各异,从灿金、白银到玄铁都有,而且都是寒冷而凌厉的样式,一眼就能看出来,出产自北境的勋章。

    北境的军队纵使对北境王的儿女也毫无包容,在登基之前,他们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赚取足够的勋章,以保证自己的礼服上有足够耀眼的荣光。

    这一地勋章,动用了多少人的鲜血才造就这些光辉。

    我突然想起一件很沉重的事。

    路日就道。

    我没有勋章这玩意不能开挂吧

    而且这世界还没有美术展览什么的,再说又不能靠什么美术比赛奖状去登基。他多半要成为史上头一位礼服清清白白登基的北境王了。

    想想就觉得很丢脸的样子。

    路日就轻轻绕过放在地上的绸缎,他现在没眼直视上面的功业,而是走到床上的人身边,看清对方的样子。

    大王子的胸口被白色的绸带包住,但鲜血还是从下面渗透出来,染红了白色布料,他的脸不像往日那么充满力量和生气,因为缺乏血气,就连唇也显得过于苍白。

    “哥哥。”路日就说。

    青年睁开了眼睛。

    往日的力量都已不在,往日的权势也已消逝,但那涣散的目光依旧带着凛冽的威压,直s,he向站在床边的人。

    明明面对着的不过是这么一具虚弱的身体。

    纵使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能力,现在也已经在垂死的召唤中烟消云散。

    但那依旧是能让对上的人渗出汗水的眼睛。

    仿佛不论他到底有多么虚弱,这站在面前的人仍然是他记忆里那个因为没有丝毫魔能能力而格外孤僻的孩子,无论何时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但路日就的表情却没有变,他只是静静地与兄长的目光对视。

    床上的人注视着他的表现,一丝无力的笑容从他的嘴角边浮现,夹杂着不断的咳嗽和宛如游丝的气息,声音却仍然像过去他站立在贵族面前时,作为未来的北境王一般骄傲,说

    “你做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

    路日就顿了一下,没说话。

    他做的事情虽然隐蔽,但想必也是瞒不过自己兄长的。

    不过,神的这一部分就不知道了吧。

    路日就心想。

    毕竟神有自己的伟力,纵使是再厉害的凡人也不能够触及。

    他已经决定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在这里听着,但大王子不仅没提起这场诡异的袭击,反倒说起一些和政治不太相关的事“小时候,我并不怎么喜欢你。”

    路日就嗯了一声。

    “小小的,躺在摇篮里,被父亲从中境带回来。伊菲喜欢你,整天腻着你,你却每次都给她脸色看。可我不喜欢你,你却总粘着我。”

    “我那时候忙着和骑士学剑,却被父亲要求照顾你,就因为你从不笑,可是看见我就很开心,而父亲最喜欢你,因此完全无视他长子的意志。”

    他说。

    “我生了气,趁其他人不主意将你一把推倒在床上,你挣扎半天,就自己爬起来,然后推倒了,又爬起来,很傻,连哭都不会。”

    “直到伊菲看见我做的事,第二天在训练场上把我狠狠揍了一顿。”

    他似乎难得带了点笑意,声音却越来越虚弱,问“你还记得吗”

    路日就摇了摇头。他察觉到对方依旧侧着耳朵等待着他的回答,突然意识到自己兄长的眼睛估计已经看不到事物了,就说了句“不知道。”

    大王子低哑着声音,说“过来。”

    假如这时候那些被困在外面的贵族知道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必定会阻止路日就靠近。

    不论他们曾经效忠的是大王子还是二公主,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路日就能够成为新一任的北境王,他们绝不敢让自己未来主君在整个北境都知道有多么危险的人面前冒险。

    但路日就仿佛毫无所觉般靠近,感觉到对方伸出手指,冰冷的肌肤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大王子说“那些勋章,我的,还有伊菲的,我们将这一切送给你,在你的登基典礼上,把它们佩戴在鲜红色的礼服上,见证你的荣光。”

    他仿佛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白色的绸缎已经被他的鲜血染得越发鲜红,那双让侍女们窃笑着说仿佛揉着日光的凌厉的灰金色眼睛中,目光越发溃散。

    “你将成为北境王,然后成为全境的王。”

    “北境的子民将永远效忠你,他们将为你出征,死在中境城下,不能生还家乡。”

    他低声呢喃着。

    “但我们并不嫉妒他们将为你而亡。”

    路日就说“我知道,哥哥。”

    屋子里的炉火升腾着摇曳的光,有黑暗在他的身后萦绕,缓慢包围着他的身体。王子微微合着眼,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见他的话,至少路日就并没有得到回应。

    当他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木炭在火里发出 “嘎吱嘎吱”的声音,年轻的侍从进来给大王子添炭的时候,青年低声说了一句“凯因,我睡不着。”

    但当他第二次进来填炭时,才发现那位短暂的一生之中曾经多次以战争获得荣光和璀璨的北境王子,早已静静死在床上。

    主室里,路日就静静看着侍从们清点整理那些金光耀眼的徽章。

    裁缝已经赶到,会在两日以内加班加点,为他赶制鲜红色的礼服,那时候这些属于他的兄长与姐姐却转交给他的荣誉就会佩戴在他的胸口上。

    “艾修斯。”

    他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骑士说,正在整理着政权交替时期的报表的男人诧异地应了一声,恭敬等候他的命令。

    “这就是我的力量。”

    男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忠诚地答应了一声。

    他当然不知道路日就到底在说什么。

    黑暗的气息在他的周身缭绕,冰冷的魔气却在触碰到他的身体时缓慢而柔软地亲吻他的指尖,凡人的眼睛看不到的雾气,为他捧上白骨的花冠。

    因为我与神同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献予冬蔷薇3

    北境王者更替的消息一日之间就传遍全境,只要是稍微关心点政治事件的人, 都知道那两个曾经才能杰出到被大陆中心法师塔认定为能够名留青史的北境继承人就这么草率地死了。

    在如今的北境中, 最后即将占据王位的继承者是一个据说没有任何魔能能力的废物。

    谁都知道, 上一任北境王在出使中境时神秘死去,对于睚眦必报又誓死效忠王者的北境来说, 下一位王必定承担着为父辈报仇的职责。

    那就代表着,战争。

    不管继任的是才华横溢的强者还是软弱无能的废物,北境都会派出军队为他们昔日的王寻回公道, 战争必然不可避免。全境其他王国的统治者都因此难得感受了很长时间的郁闷, 不论是夜夜笙歌还是美食佳肴都没了兴趣, 就等着那些脑子抽筋不怕死的北境怪物打上门来。

    但这个消息一出来,他们的心情顿时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别说害怕了, 倒不如说让人蠢蠢欲动。

    北境没有征服的价值, 连本土的居民都并不乐意待在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风雪交加, 土地贫瘠, 什么作物都长不出来,原住民们都ji,ng通用战斗来发泄热量。

    在其他王国的人看来不管是人民还是土地都简直像异世界的存在。

    但那毕竟是从没有被击败过的王国, 假如能够利用这次机会杀死北境王、或者挫败北境的军队, 那必然是会名留青史的大伟业。

    前提是, 假如新一任北境王真的是一个软弱的废物。

    那个地方专培养些血亲相杀的怪胎,外表看上去越是无害,内里说不定越是万分危险, 虽然大多数人的心里都起了些念头,却还是不敢冒险尝试, 只是选了那些平日里人缘实在差到爆的使者去参加北境王的加冕仪式,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统治者。

    当然是未来的世界级大boss。

    他们的猜测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路日就十分敬业地扮演着即将新鲜出炉的大魔王的职责,想想看,他的身后站着神代以来一直沉睡在深渊之底的黑暗神,不干点什么大事情未免太浪费这个世界的时髦人设。

    再说了,他还是双黑,这可是经典的吟游故事里的大boss形象啊

    与全境的五大王国不同,教廷作为一只中立的力量,持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神战里,黑暗神虽然击败了光明神,却也同样受了重伤,被迫沉睡于深渊之底,魔界的子民受限于封印,再不能与人间接触。

    从这之后,就只剩下教廷不断在大陆上扩张声势,不愿是否情愿,全境都已经承认教廷君权神授的理论,每当王国的王者登基,都会由教皇派出的使者加冕,以彰显王者的权力完全来源于光明神。

    除了北境。

    教廷的眼中钉rou中刺,标准的反派担当。

    从那位以白骨王冠吓跑了教皇使者的女王开始,历代的北境王就没让教廷能够得到个安心的好下场。

    艳丽傲慢的第六任女王发出窃笑,靠着纯洁的骑士的肩柔声蜜语,逼得他脸上殷红,慌乱往后退去,那位曾经被誉为“纯洁骑士”的圣殿骑士从此再也没离开北境。

    年轻而轻慢的第十七任王者在听到教廷的来意后只是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然后就将使者扔在会客厅扔了三天,最后找回来还是为了饶有兴趣地问句圣子胸口的春日橙花是从哪里买来的。

    以此类推

    简而言之,历任的北境王,在教廷看来都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这次邀请他们到来的二公主在他们到来前死去,固然让教廷措手不及,但既然已经进入了北境,就决不能这么轻易离开。

    年轻而英勇,身先士卒担当起这次重任的圣子站在登基仪式的天台下,深呼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

    他出身于西境,拥有西境人典型的金色碎发,柔软得可以被任何山间轻盈的和风吹拂,眼睛深蓝迷醉,仿佛夜晚泛起的海潮。

    但比起相貌,让北境人忌惮的却是他的实力。

    圣子并不畏惧那传说中的白骨王冠,纵使驱使着死尸的死灵法师他也已经击败过数个。但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总是忐忑不安的,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多半是因为那位即将登基的年轻王者。

    据说他美得就像是冰雪的恩赐。

    纵使是在美人的发丝挑拨起最甜美的香气的温暖南境,人们也听说过他的名字,说他美过南境最华丽的名媛。

    但是他是有刺的,傲慢而轻浮,突然就登上王位。

    这就是北境未来的王。

    教廷的人已经被北境的原住民们孤立好一会儿了。

    圣殿的骑士们嘀嘀咕咕地说着这个民族没有热情好客之道,他们在外面打了好一场才得以证明自己不是可以被轻易打发走的客人,才被不情不愿的侍从带到这里。

    但是并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们,在场的大多数是军官贵族,他们期待地等待着北境王的到来,或是忧心忡忡地思考自己的事,不屑于理睬这些依靠祈求神才得到力量的软弱之辈。

    但是圣子教养很好,从六岁被检验出光明资质开始,他就一直兢兢业业和教皇学习光明神式微笑,差点练到面瘫不会摆其他表情,因此不论周围是怎么样的恶意,他都能够以同样的笑容来面对。

    但是那位即将加冕的北境王却始终没有来。

    被众人等待着的王者穿着那身鲜红色军装,遣散了所有仆从,独自靠在窗台,面对着外面的冰雪,给自己一个又一个扣上胸口的勋章。

    灿金、银以及沉重的铁,佩戴在那刚被裁缝用紧密的针线编织出的衣服上。

    远处象征着典礼开始的钟声已经敲了四次,此时留在那里却迟迟等不到王的人们想必都无比焦虑,但是这位正主仿佛丝毫听不见那个钟声,依旧在试图佩戴那些勋章。

    神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他胸口的勋章皆来自他兄姐的馈赠,而赠送这勋章的人,按照他的意志被神灵履行契约杀死。

    血亲相杀在其他地方是无法被原谅的,注定被光明系的神灵诅咒,但对于北境来说,这一切本该再寻常不过,从他们诞生于世后,就知道自己注定自相残杀。

    这个人本不该对于这事如此挂怀。

    或者说,按照神对他了解,那个冷漠而骄傲、只钟情于艺术的王子,不该如此在意这种无足轻重的感情。

    简直显得过于温柔到了软弱。

    但他黑色的眼睛在雪山照s,he下仿佛池塘般泛着粼粼的光,那张熟悉的脸俊美而苍白,如同沉在y影里的雕像,让神的心情也不禁为了他而感到沉重。

    神双眸凝视着这个与自己签订了契约的人类,看他的手指一个个数着自己衣服上的勋章,数到下一行的时候却忘了上一行数了几个,只能反反复复地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就像是人偶,平静而单调,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无意义的举止。

    纵使黑暗神冰冷的心,也为这人感到一种复杂的酸楚。

    他的目光时而跟着对方的视线望着窗外的飞雪,时而放在这人身上,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对方一样毫无意义后,神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无法忍受这张熟悉的面容露出的落寞之色。

    于是神懊丧而又挫败地叹了口气。

    吸引来王惊讶的目光后,神附在他耳边,说“王者必定要承受众多罪责与鲜血,假如你想要成为伟大的统治者,就必须学会忍受背负罪行的同时带来的疼痛。”

    神说“所以,不要害怕。”

    路日就

    你什么时候看出我害怕了。

    他只是有点紧张。

    接受到王者这种高逼格的职业来扮演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全新人设,路日就想着等会儿要面对众人就觉得自己必须要花费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情不自禁地就从这些勋章上想起了这个世界自己的便宜兄长和姐姐。

    假如此刻使他们站在这里,即将前往众人的眼中,带上王冠,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不过这是没有意义的考虑。

    三王子路日就必须成为北境王,否则日神马车就会回转,星辰与河流为之逆流,时间向后,世界按照他的意志重启。

    于是他抬起头,对着神,看着他身侧浮动着的黑色雾气,道“神啊,你重视我似乎过了头。”

    神不说话。

    “过于宠爱一个凡人,会让他的骄傲增长,任xi,ng妄为,最终带来毁灭。”路日就声音带着一种仿佛对着情人低语般的温柔。

    与神过去在虚空中看到的一样,他为了利用那些凡人而虚伪欺骗,为了让他们看到并喜悦,为了他而付出一切而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神虽然知道这点,却无法移开目光,看着他用这种心不在焉的高傲,静静望着自己,仿佛思索了片刻,道,“您是不是喜欢我”

    那张脸实在太过熟悉,连这种漫不经心地欺哄人为他牺牲的傲慢也一模一样。那深黑色的眼睛折s,he着霜雪的光,却也像是冰雪一样,没有任何感情。

    正因为他不爱,所以他就越发美丽。

    神的目光凝视着这张面容。

    这张脸曾在他尚且身为凡人的少年时期给他最深刻的救赎与抚慰,是他将自己从最绝望的境遇中拉了出来,直到他抵达黑暗系主神的位置。

    在深渊之底沉睡的时候,他依旧在无数次辗转往返的梦境中回忆起对方的脸。

    但那并不是甜蜜。

    这个人也曾给予他深刻的背叛,当他在战场上击败了光明神后,却被自己憧慕着的凡人用曾弑神的剑在胸口狠狠捅了一刀。那时候这张脸的表情也依旧是如此,心不在焉,美丽又高傲,内里却没有任何感情。

    那时候神就知道,不论他的力量多么强大,甚至足以问鼎众神的王座,都无法读懂这人的心。

    路日就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却并未气馁,而是再次问道“神啊,您喜欢我吗”

    狂妄的家伙。

    神说“不喜欢。”

    路日就

    等等,你这下太直白了我有点吃不消。

    至今为止他还没得到过这么明确的答复。就算不眷恋他,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也没人忍心这么直白地拒绝他的话。

    就是这种“果然大家都是颜狗那我颜控也是正确的”的自信才让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行事准则绝对没错。

    但果然神毕竟是只有人类外表的类人生物,内里就是不一样

    路日就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外表看上去却怔了一下,而后仿佛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般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但神凝视着他,开了口。

    “但你确实是我最宠爱的凡人。”神说,“在我带走你的容貌之前,你就是我选定的王,我怎样捍卫我的荣耀,就同样怎么捍卫你的荣光。”

    路日就说“即使是战争”

    “战争是我的本能。”

    “”王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而后竟然难得笑了起来,“我的荣幸,神。”

    当钟声敲响第五次,等得不耐烦的贵族军官们终于在城堡的门前看到即将加冕的北境王。

    这位三王子并不如之前两位继承人那样被北境的人们熟识,但只要见过他一眼,就不会错认他的身份,从门边最先看到他的人开始,他的子民立刻半跪下来,对着即将加冕统治的王行礼。

    然后这跪礼就从门口开始向四面传播,只是眨眼间,方才还站立着一大堆人的宴会厅里就仿佛骨牌倒下般刷拉拉跪倒了一大片,其他王国过来观礼的贵族还在心里头嘀咕抱怨,被周围突然情况惊得一懵,站在那里鹤立ji群,窘迫不已,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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