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的惨叫声早就引起了外面的注意,虽然知道这时候应该赶紧从这撤离,但越珩盯着路日就慵懒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声音沙哑,“你杀了他们”
不,比起“杀”
倒不如说面前的是一出怎样荒唐的悲剧。
着迷于美色而相互杀戮的家伙们,到最后,却被他们眼中温柔无害的美人刺穿了胸膛,或者说就算明知道这人本xi,ng是怎样冷淡无情,他的美却因遥不可及而越发逼人,让人无可救药地沉迷于那失神的艳丽。
不对劲。
越珩顿了一下,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他所认识的师父、路日就,不是这样的人。
那个人应该是不通私欲的无情之剑,纵使周围人对他有再多的欲念,也始终是一张不识人间七情六欲的脸,越让人想往他脸上涂抹艳情的色彩,他就越发寡欲。
就算是杀人,也应当是十步杀一人的一剑,事了拂衣去的无情。
这个美得残忍、不吝啬于使用任何手段的人,是谁
他生涩道“太子只要求你杀死白凌趾,师父。”
路日就答“杨秀罪该万死。”
越珩一愣,看着路日就面无表情,意识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那是被杀尽的满地骸骨,和一如此刻神情,透露不出丝毫弊端,盯着被屠杀殆尽的山下故土的剑客。
但那不是这个世界发生的事。
路日就说“很意外吗,越珩。”
他从床上站起来,轻而易举地拔出身侧尸体上cha着的剑,鲜红死血顺着如镜剑面不断滴落,随着他的脚步一滴一滴往前。
“又重来了。”他说。
无法理解。
那人的如剑气息犹在,只是冰冷无情的眉眼竟在此时带出一种近乎魔xi,ng的美。
路日就停在他面前,身后的烛光照亮身影,他依旧带着绝立人世的出尘,若是在湖泊扁舟之上,必然是仙人之姿,但是被冷黄的光线照应,让他的容貌也近乎融进烛光般,带着一种极难描绘的邪气。
“一次又一次”
路日就道,“陷于天道轮回,执迷不悟,困顿于世,我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温柔。
越珩抬起头,看见路日就拉住他的衣领,然后在越珩猛然睁大的眼睛里,轻轻俯下身子来,靠近,急促呼吸交错间,舔舐他的唇角。
距离太近了,越珩能够看到剑客神色中有瞬间的迷茫苦涩,但那些感情稍纵即逝,很快沉入冰冷无波的深潭里,越珩被强烈茫然感冲击的惶然里被压在墙上,感受吮吸着的掠夺的满是血味的吻。
而后是贯穿他胸膛的剑锋。
与曾经无数次传授给越珩的剑术不同,那并非是杀人时好看得胜过花开的剑法,不过是单纯又冰冷的一刺,在越珩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藏在那个吻难得的热度中,却冰冷无情,不容置疑地刺穿他的血rou,带着一种冷淡的执拗。
越珩捂着胸口,呆呆地看着路日就,看他慢慢把剑抽出,然后将自己一把推开。
承受不住的身体跌在地上,那一剑贯穿了肺部,他不停咳出血来,越发无法呼吸,大脑一阵又一阵的酸胀疼痛,恍恍惚惚的意识里只能看到路日就站在面前,手持血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为什么
师父在他心中仍然是那个对他肆意差遣,却依旧从不吝啬教授任何剑法ji,ng要的人,在他挣扎在每一场战斗时冷眼旁观,在客栈里趁自己没注意,皱着眉头把不爱吃的青菜拨到他盘中,还装作若无其事。
“越珩。”很轻地叫他名字的时候,就连那冰冷的声线似乎也变得温柔。
够了,不要再回忆了。
寒意从脚下直冲上来,冷得人牙齿发颤,温度随着鲜血从体内不断涌出来,但随之而来的种种从未见过的画面却在面前不断闪现,挥之不去。
越珩沙哑地问“为什么师父”
路日就道“如今能终止轮回了吗”
他的黑色眼睛里仿佛看不到越珩的存在,带着一种冷漠的偏执,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自语般道,“青宗不会再毁灭了吧。”
直到这个时候,越珩才突然惊觉,面前这个人终究是人,而并非是斩断尘缘的仙人,他也有自己的执念,甚至是
早已入魔。
路日就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他并未死,向前走了几步,随着高扬起的剑锋,就是第二次足以致命的贯穿,越珩捂着被穿刺的伤口,以为自己痛到叫出了声音。
其实他的力气已经逐渐流走,气息也微弱不可闻,以为的惨叫,也只是喉咙里挤出来的闷哼而已。
越珩在垂死之时微阖眼睛,看到那人将剑扔在地上,踏着血迹从正门出去。
血液无情地从身体里流出,就算他没有死于剑伤,也会被闻讯赶来的北地狼王的残部杀死。
他们都要杀我。
他们所有人都要杀我。
无尽的黑暗中只剩下飘落的血红色,在他同样曾被天下追杀,所有人都渴望取他xi,ng命的时候,他拉住那个人的衣袖,请求说“救我”,于是他得到了唯一救赎。
传授以剑道,尊之以师礼。
那时候剑客面无表情道“路日就。”
其实他在决定上山时,就隐隐知道那个在山上等着他的人的名字了。
等到越珩恢复意识时,身边是滴落满地的血,他提着不知从谁人手上抢来的剑锋,踉踉跄跄地行走在北地狼王的府邸中。
湛绿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灯火通明,明明早该失去生命体征的少年,却一步步向前,任何向他杀来的人都一个回合间倒在剑下。
留在大厅里欢庆的北地狼王旧属们慌乱中拿起武器,惊恐地看着这个捂着腹部的剑伤,却依旧一路拖着血迹走来,满身是血的少年。
越珩看着他们说“臣服”
“或者死。”
那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加强。
明白在他记忆的深处,他一无所知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找到那个人,质问他,或者,杀了他。
师父说轮回。
他要明白“轮回”的意义。
哪怕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世人将他说是天煞孤星。
绝非应该存在天下,纯为乱世而生,残忍无情的杀人红星,残暴嗜血,率领的军队到任何领土,必定杀所有阻碍他脚步的敌人,杀无情之人,杀无辜之人。
却偏生为天命所钟,纵使无情杀戮,却依旧顺应命河,铁骑争踏天下。
那他曾经也是懵懂得相信手中的剑能够让自己获得那人目光的少年。
相信过那人眼中足以容纳下皎皎星光与日月,相信对方传授的剑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相信自己终也那青山之上,找到归宿之人。
路日就说轮回。
他从未懂他。
至少在那时,越珩拼尽全力挣脱濒死的绝望,踉踉跄跄从北地狼王寝卧的地上爬起,吐着血握紧地上掉落的长剑,捂着伤口从门口撞去时
他面无表情杀掉第一个敌人时
和他后来杀掉天下人时
再寒冷的剑锋也抵不上他心头的冰冷。
我要变得更强。
然后,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恭喜达成成就相爱相杀
越珩保有技能
1、战斗续行濒死依旧可以战斗。技能描述主角永远不会死哒,什么,割头你好,请问你听说过重生大法吗
2、是的这就是主角光环只要主角应该做到的事都必然做到。技能描述剧情需要,剧情需要,懂
3、天煞孤星在这类主角身边混容易招来厄运。技能描述我选择死亡。
第18章 制造皇帝18
而后三年中,天下的战火纷争越加激烈,为乱世而生的英雄们奔驰于持久的疆场,将鲜活的生命燃烧成黑红的废墟与荒原。一如每个新旧朝代交替的阶段,平民生死比猪狗微薄,而名将逝去也如飞絮转蓬。
在捅了主角两剑后,路日就返回青宗,继续日复一日练剑。
当师弟师妹们询问他越珩去哪里时,他只是微微一怔,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带下山的徒弟突然消失,这沉默寡言的人,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兀自远离对于从小被生身父母抛弃在青山上的他而言,如同兄弟姐妹般的同门,依旧孤身一人,在山林深处,修炼剑法。
对此担心不已的师弟师妹们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那身影虽然依旧冰雪般无情而冷峻,却蕴含着种种不能言说的痛楚,让人心头说不上来的滋味,忍不住替这不擅长表达自己内心情感之人悲伤。
大师兄内心必然痛极。
只是他过于寡言而沉默,不擅长表达自己徒弟死于乱世事变中的痛苦,就茫然算是痛楚到极致,也茫然无措,不知如何表达,反倒是师弟师妹们更为他难过。
青宗声望u。
虽然每天顶着“啊师兄好可怜”的母xi,ng目光让路日就感觉十分微妙,但声望u总归不是件讨厌的事,再说他跑到后山反倒意外发现了三世都没能找到的能够治疗瘟疫的草药,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至于怎么发现的
我在后山瀑布那里洗澡的时候,那家伙对我说,“啊小哥你长得好帅不来看看我吗我包治很多种病嘿小哥你来摸摸我吧呀那里不行的不要碰那里啊啊啊好爽去了去了咿呀。”路日就说,印象实在太深,而且好吵,就把它拔下来了。
系统表示没眼看。
反正这个意外收获反倒着实他青山仙人的美名,天下声望u。路日就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锦旗的话,他的房间必然已经挂满了各种悬壶济世救我一命的奇怪条幅。
到后来,就连他的师弟们下山,回来时都会双手挂满ji鸭鱼rou,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路日就,艰难说“师兄都是给你的。”
青宗首席路日就,众生之友,妇女心目中最佳女婿物色人选。
但路日就最关注的,还是主角越珩的动向。
在杨秀死后,他彻底接手北境的势力,虽然作为一个外来者,最初并未得到信服,却在经历十死一生的绝境和谋杀后,凭着所向披靡的主角光环和y狠决绝的xi,ng格,迅速清除所有反对者,不断扩张势力,很快从那个被天下通缉的少年皇子,成为令有志于逐鹿中原的野心家都闻之色变的血红杀星。
当年用绝望而澄澈的眼睛注视着他,说我从未做过十恶不赦之事的少年,手中终于染上了血亲的鲜血。在杀死三位兄长后,越珩面前的敌人,只剩下于皇帝死后割据京都,被誉为太和转世的太子越 虽然主基调跑偏了一点,但剧情没有变化。路日就说,世界自有约束力,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世界线收束
主角的命运不会改变,能够改变的,只有那些对天命而言并非至关重要的角色和剧情。因此他三次轮回,始终没有改变越珩人生的根本动向
流亡、崛起、称帝。
但
这次会不一样。
大概。
如果这次再次失败,我们就只能溜回帝国
想想那个场面就好绝望,路日就心情十万个沉重。
但一切还是顺应剧情,来到路日就等待已久的关键时刻。越珩不断扩张的统治终于抵达青宗所在的通州,三天三夜,从青山上能够看到大地被血红色的浓云所覆盖,仿佛昭示天空死兆红星的沙尘,席卷这在三次轮回中被瘟疫所征服,而今则被霸者军队践踏的土壤。
“昨天下山的师兄说,”在路日就练剑后,给他递上水壶的小师妹犹豫片刻,道“那个自称焯王的家伙已经攻破通州州府了。”
路日就坐在青石上,“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擦拭剑锋。
小师妹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一跺脚,道“四师兄说那家伙的名字叫越珩。”
她紧盯着路日就的举动,看到他的手顿了一下,却并未回话,而是继续手中的动作。
明明那一侧剑面已经光亮如镜,他却像什么都没意识到一样,依旧不断擦拭着。
小师妹只觉得越发难过,得知消息时,她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感,可是不安不过是不安,对大师兄来说,曾经救下并传授剑道的徒弟不仅没死,还变得恶名远扬面目全非,那种感觉,恐怕更加诛心。
“焯王要求通州境内的世家和门派前往州府派人赴宴。”
名义上说是稳定民心,但说到底就是要宣誓霸主的权威。
路日就终于道“我会去。”
小师妹一怔。
北地煞星的凶名天下耳闻,如今说要人赴宴,暗处里都被传说着是要扣押人质,以此要挟通州各家服从。只是不论焯王声势再强,天下正统大义终在京都,他那染血的权威并不被世代传承的世家高阀看好。
因此,赴宴是肯定要赴的,只是派谁去参加,却是个难事,过于谄媚,恐怕通州收复时,于太子面前不好看,随意敷衍,说不定会惹怒那杀胚,下令屠戮满门。被邀请的世家门派,大多都决定派出嫡次子。
小师妹对越珩的印象虽停留在三年前那个畏畏缩缩藏在大师兄身后的可恶小鬼,还有这三年来,流言蜚语里那个以人血为食,头颅为酒杯的杀人魔王,但强烈的直觉却告诉她,这次宴席,绝对没好事。
她纠结半晌,还是决定开口阻止,但还没等她说话,路日就已经道“你相信天命轮回吗,阿纯”
“师兄”
路日就抬头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道“你是个好姑娘一直是。”
在被青宗收养,被青山养大的这十三年里,这是路乐纯第一次看见大师兄笑起来的样子。他只是微微弯起嘴角,那笑容浅淡,就像缓慢流动的冰冷河流,让人心里微微一空,然后就是莫名寂寥。
远处瀑布的声音很遥远,撞击像是安稳睡眠的呼吸,有什么独立在凛冽而荒芜的波涛上。
那个笑容
路乐纯想。
又安静,又是悲伤。
路乐纯是有女主命的女孩。
起码系统是这么说的,不过路日就还真怀疑靠谱xi,ng,毕竟轮回三世,都没见过小师妹和越珩走到一起,主角和女主一般不是c但她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这点确实是事实,比如路乐纯对瘟疫有天生的抗体,不论什么样的绝境都能够活下去。
系统就告诉他,在他被视为祸国妖孽飞升狗带的第二个轮回里,路乐纯不知从哪拉起一大票叛军,硬是在主角已经登基称帝的局势下占领京都,要不是反应过来的越珩杀回皇宫,被迫自杀,差点册封女皇,毁坏剧情结局。
但在路日就看来,少了青宗覆灭的剧情,如今的她也不过是一个还单纯得过头的女孩子。
筵席上觥筹交错,珍馐美食,州府里的烛火和灯光点缀着流光溢彩的颜色,舞女在庭院中翩翩起舞,扬起的裙摆含羞待放,宛如花瓣内侧隐喻而迷人的世界。纵使始终胆战心惊侍候着首座那个煞星的通州名流们,也不禁醉醺醺于这歌舞与美色的享受中。
准备出这台胡人舞的霍家家主见四下都是热闹哄笑的样子,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鼓起勇气,漫步向前,对着堂上一施礼,朗声道“这是小人买下的涂雀舞女,ji,ng通舞乐,若粗坯胡舞能得诸位一笑,也是欢欣,不知焯王觉得如何”
骤然沉默。
众人虽是醉醺醺沉浸于宴饮之乐中,却没忘记自己到来这里的目的,生死之事依旧c,ao之人手,这面前刹那浮光,于自身姓名和家族兴亡而言实在微不足道。
堂上既然,沉默到众人的心都如同巨石拴着直往下沉,那人方才慢慢道
“尚可。”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纷纷应和,一派欢腾的样子,霍家家主赶紧冲领头舞女使了个颜色,谄笑道“能得焯王欢欣,真是不胜荣幸。”
领头的舞女暗自深呼吸一口气,露出娇媚不胜花落的笑容,青衣低摆,缓缓向前,舞蹈时一直低着的头鼓起勇气慢慢抬起。
她的心中本有千万种思绪和惶恐,但目光触及那人面容,却是一时空白,而后方才回神,暗自道好俊。
世人传说昔日的北地狼王三头六臂、茹毛饮血,是不世出的混世魔王,权因上神一时不差,才将这非人怪物放出人间。但杀了杨秀而登位的焯王却并未得到民意惯xi,ng的天神下凡镇压魔王的传说,只因为他是个比杨秀更甚的怪物。
据说他杀人如麻。
据说他喜剖孕妇、食婴胎。
据说他以人血沐浴。
但这时亲眼见他相貌,不仅觉得,多半也要人血沐浴,才能洗出这样非人的俊美。他的脸棱角分明、神明爽俊,线条优美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峻,湛绿瞳孔仿佛九幽地狱,烧灼灼寒火。英俊得冰冷而且邪xi,ng。
焯王的生母是昔日京都第一美人
果然如此。
她心头想着这样的念头,不禁更深、更深地低下头去。
堂上焯王面无表情看着她漫步上前,却突然示意她停下,道“说起来”
四下闻言寂然。
“那边那个白衣服的,”他说,“过来给我倒酒。”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投去视线,突然一愣。
坐在角落里的,是之前一直没有参与众人热闹喧嚣,沉默寡言独自享受佳肴的一男一女。
皆着白衣。
作者有话要说
路日就这个秘制酱香烤鸭皮脆rou香辣好木奉请给我更多这样的福利。
小师妹可恶危机感危机感危机感。
第19章 制造皇帝19
系统啊,这烤鸭,绝赞。
路日就用筷子戳着盘子里表皮鲜亮酥脆的秘制酱香烤鸭,啧啧称奇。
鸭rou紧实发达,沾上舌头后散发着高汤浇滤的麻香,皮rou交际间带有油脂,一小块脂肪带着八角调味后那清爽香辣的口感,舌尖先是麻痒,接着再感受到脂肪在口中融化的爽滑,脆中带香,简直想大喊出一个爽字。
再说这烤鸭皮,被秘制酱汁充分渗透,经过烧烤,表皮略带焦黄的口感无比香爽,美味得让人神迷意乱,咬一口都能感觉到烤皮在牙齿间破开时溢满而出的炭烤风味
系统
它突然很想向系统权益保护协会控告,这里有碳基生命正在虐待硅基生命。
只有旁边一直吃得心不在焉的小师妹敏感听到了方才焯王说的话,她抬起头,看向那坐在堂上面无表情的青年,与对方的眼睛目光相触。
那并非一双常人应该有的眼睛,世人说那个杀星的眼睛里承载着九幽地狱,竟然是一眼就让人脊背发冷,仿佛置身于重重寒火。路乐纯倏然一惊,下意识转头看向路日就。
可是师兄只是冷淡地盯着面前的菜肴,纵使听到那熟悉之人的声音,却丝毫不愿抬头。
路乐纯知道他这时心里不知道有多少难言痛楚,而今的沉默更让她觉得万分揪心,立时在众人注视下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道“是,焯王。”
舞女被迫停在与焯王极近的距离,听到那堂上人低低哼笑一声,却很轻,轻得像是她的错觉。
但那一瞬间仿佛刀锋般直刺入骨的寒冷,确实让她全身发抖,女人只能努力按捺下不安感,更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跪伏在地上的头目光流转,看向正准备上前来的人。
那是个身着白衣,宛如出水芙蓉般美得如天地灵秀交汇的少女。
容貌向来是涂雀舞者的法宝,甚至是她们仰仗为生的武器,正如同用剑之人一旦怀疑自己的实力,使剑的手就会颤抖,舞女也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美貌。
至少,在这之前。
若是与这个少女眼眸中澄澈与骄傲的光亮相比,她确实不得不承认,自己远不及对方的美丽。
直到少女身后的人言语。
“阿纯。”
却是,天地倏忽一亮。
路日就被系统催着“别吃了快点跑任务”,抬眼,拉住小师妹柔软的手腕,心里无聊感叹一把“哎呀果然比起男人还是身娇体软的美少女最木奉了”,从坐席上站起身来,正视堂上的青年,道“我来为焯王奉酒。”
堂上正是越珩。
当初跟在他身前身后跑来跑去的小狼狗现在已经长成了逐鹿天下的霸王,明明率领着千军万马,却有一双孤狼般的眼睛。他的喜怒哀乐已不再流露在脸上,静静盯着路日就,一言不发。
“师兄”小师妹低声道。
路日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坐下,而后迈步向前。那白衣胜雪的身影虽不曾有丝毫迟疑和动摇,却越发显得美丽,与宴之人下意识看向越珩的方向,犹豫片刻,还是不敢开口。
待路日就走到三步阶梯下,越珩示意他停下,压低声线,命令“抬头。”
这小子现在挺行啊。
路日就暗地撇嘴,将头抬起。
焯王本以为会看到一双因为屈辱而嗔怒的眼睛,或是一如三年前,毫无情感,仿佛绝立在千年雪崖上的孤莲,除了那时刺穿他胸口时终于流露出的憎恨与迷茫,不曾有任何波动。
但他却撞进一双冷淡的黑色眼睛。
寂静通透,带着一种近似死寂的冷漠与难以言说的忧愁。
啧。
越珩皱着眉头,克制住自己的奇怪想法和不知为何想要伸手拉住这人的冲动,对着路日就道“阁下当真貌美。”他声音轻佻,“这满屋胡人舞女,与君相比,全是庸脂俗粉,若是您能入头阁,再没有明州瘦马之事。”
明州瘦马是明州伶妓的风雅说法,取幼龄女孩从小教养,直到长成时售予天下世家,身怀媚骨,床上尤物。这白衣剑客看上去就是冷然绝世之人,却在众目睽睽下被如此公然羞辱,在场人都惊得一时屏息。
路乐纯在末席暗自气恼。
路日就却道“过誉。”
屋内的流灯溢彩,照耀出他身形笔直,身后大开的木窗,竟然直接以高高的墨蓝夜穹为背景,做他江海的底色。
越珩沉默片刻,扭头过去不再说话。路日就没得到他下一步的命令,干脆就直接倒酒,越珩侧眼看那双熟悉的持剑的手拿起酒杯,青绿酒液流泻而下,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从对方手里夺下酒杯,然后把那些酒水全泼洒在名贵香木铺成的地上,心怀恶意地逼那跪在一旁的舞女去舔地上的酒,不知那时这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但他最终只道“倒满了”
路日就嗯了一声。
中二少年屁事多,他搞不懂越珩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焯王道“如此美酒,自然要佳人相配。”
他扬起眉,俊逸得天下决绝的眉眼带着慵懒的笑意,道“君替我饮之。”
我擦咧,这小子果然不给我省心。
后面的路乐纯脸色一变。
痴汉师兄这么多年,路日就喜好习惯在她那里都能集成一个标准的偶像资料全收录大全,自然知道大师兄根本喝不了酒,但想要上前的愿望却被路日就一个眼神打发回来,只能独自坐在位子上生闷气。
越珩问“怎么,不喝吗”
路日就没说话。
越珩瞥见这人手指用力,简直让人忧心那铜制酒杯是否会被白衣剑客捏碎,始终带着微笑看着。双方僵持片刻,路日就还是沉默地饮下杯中的酒水,很轻的吞咽声和喉结滚动,让人想入非非,而后他重重将杯子放在桌上,面如冷霜。
之后越珩竟不再纠缠他,只是要求路日就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颔首示意继续歌舞。
堂下舞女又上了一批,虽不是胡舞,却半遮半羞,在故作端庄里里带出万分风情,不久后又夹入宾客中侍酒。所谓谈判,情谊都在食与色上,大家都对其中的意思心知肚明,再加上焯王命人拿来的酒确实是天下绝酿,不禁酒气上涌,醉醺醺地撕扯着舞女身上轻纱,和她们调戏起来,有几个醉得厉害的,趁人不注意,竟拉着舞女就偷偷跑到后堂去抒泄欲念。
越珩低着头,独自饮着杯中清酒,面无表情,只在宾客看来时微微颔首一笑。
这些行为都有他的默许和授意。通州世家间的纠葛,以及这次派来的人xi,ng格及弱点,他早让人查清,就等着逐一击破。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着明日要和多少个老滑头纠缠不休,要应对的方法是怀柔还是剑刃,却突然听见身边逐渐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他微微一愣,侧头看向身侧,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面色绯红,向来寡淡的脸比平时更加冰冷,紧紧咬着下唇,脸色难看,仿佛冰封一般,却因为面颊上的轻红和额角的汗水而越发诱人,越是试图拒人千里之外,就越让人心猿意马。
他似乎不希望被人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反应,努力坐在角落里按捺呼吸,但压抑只能导致更深的迷乱,到最后就连眼睛都满是朦胧胧的水雾。
是了
这个人,不善酒。
黑夜里的记忆一闪而逝,越珩一顿,转而又想起为今夜的目的,他派人在酒中下了些东西。药xi,ng不强,却是很是助兴,到时候就算发生事端,也只能归结为酒后乱xi,ng。
那些药只下在堂下,他桌上的酒,是干净的。可方才这人站在阶梯下,是用堂下的酒壶倒的酒。
这时一个宾客靠在舞女身侧,笑嘻嘻说了些y 词浪语,舞女忍不住娇嗔一声,含羞带嗔地低吟了一下,路日就身体一颤,突然起身,脚下一个不稳,差点从楼梯摔落下去。
幸好越珩眼明手快,下意识过去扶他,这才听见对方喑哑的声音,道“请焯王恕罪,在下不得不先行告退。”
那声音一如过去他所仰慕而信赖的冷淡,却因为难以言说的缘由,让人喉咙发紧,仿佛也感染了这人身上的燥热,更何况距离这么近,心跳也忍不住越发急促。
但路日就却毫不客气地推开他,这时候又是一个站立不稳,摔在墙上,越珩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皱眉道“你现在没法出去。”
要把他带到后堂。
不,还是自己寝卧。攻城战时州府都被大量破坏,安定民意之事匆忙,现在也只有焯王寝卧环境尚可。
“焯王殿下”
一直盯着这边瞧的路乐纯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她猛然起身,拔出之前藏在身上的软剑,指着越珩,一字一句,声音肃寒,“请焯王自重。”
在座几乎都被她这突然举动下了一跳,他们再沉迷酒乐,心里还是顾忌着自己xi,ng命的,眼睛或多或少都盯着越珩的举动。
杀人无忌的恶鬼居然能够看上个人,那绝对是好事,说明对方并非生冷不忌的怪物,回头找点美人奉上,男人嘛,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赏玩同xi,ng在当朝也是风雅之事,要找的美人换个xi,ng别就行了。
但这小姑娘竟然敢对这杀人魔王举剑
越珩抬头看她手中剑一眼,而后轻笑一声“曲云六重,确实是杀人剑。”
他漫不经心道“练到大成时,可斩天下人。”
路乐纯咬紧牙。
这是大师兄教授她这道剑法时所说的话。
曲云六重是青宗的杀人剑,只传给未来必将继承宗主之人,纵使她身为现任宗主的女儿,却始终比不上大师兄的才能,因此也无法学习。但那个夜晚,独自站立在山野间月色下的少年独自舞剑,却在回头看到藏在暗处的她羡慕目光时,传授她这道剑法。
“因为你是阿纯啊。”
少年说。
“来,比划比划看,曲云六重是杀人剑,练到大成时,可斩天下人。”
那天晚上,少年牵着她的手,走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返回宗门,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随时会把他带走,她有点害怕,怯生生地叫了句“大师兄。”
“乖。”
“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不确定对方听见没有,少年只是在腰间绑着两把剑,一长一短,拉着她的手往山路上走,许久,温柔说“再叫几声吧,阿纯。”
她从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个人的要求,更何况从没想过拒绝他,还是瞬间面颊绯红,低声说。
“哥哥哥。”
那时那人似乎低声笑了,却又像没笑,他向来冷清,谁也没见过他的笑容,路乐纯走在他身后,静静望着他的背影,无法将目光移开。
但是这道剑法大师兄却把它传给了这家伙。
她面色冰冷,宛如寒霜中绽放的梅花,只是将手中的剑握得更近,急于从越珩身上寻到破绽,越找,心里就越惊慌。
为什么
这家伙一点破绽都没有,明明初看到处都是破绽,再去看却无懈可击,她的眼睛像是被强光照s,he一样酸疼不已,甚至一晃中从那家伙身上看到了铺天盖地呼啸卷起的九幽鬼火,忍不住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几步。
反应过来自己的狼狈,路乐纯身上汗水直下,硬是撑着发颤的手,咬紧牙关不动。
还真是偏执。
越珩对这人还有印象,跟在那人身边摘花的女孩,气鼓鼓瞪着他的样子,以及错觉中一闪而过的红衣艳烈,他道“自从开丰年来,青宗日微,如今早不复前朝百宗聚堂的盛象,更何况而今乱世,更应明哲才是。”
他微微拉长音调,道“路姑娘觉得如何”
这小子在威胁我
越珩看着她,轻笑一声,竟然就这样抱着路日就要从她身边擦过去。
不绝对
锐利的刀刃闪烁寒芒,只是转眼间,刀光就已经直刺向胸口,变故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就连门口的护卫都反应不及,在众人反应过来惊呼前,寒光已经逼近了黑色红边的衣襟。
也就到此为止。
越珩一只手抱着路日就,一只手拉着那只将利刃刺过来的皓腕,对着满脸惊恐盯着他的美丽少女微微一笑,道“真遗憾。”
而后白腕在他手中干脆利落地折断,随着一声让人肝胆俱裂的绝望惨叫,人们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猛地摔倒在地上的少女痛苦地在地上来回翻滚,纵使打翻地上的小桌,美丽的青丝被汤水里染得肮脏不堪也全然不顾。
“焯王”
濒死的少女喊着,她仿佛被箭s,he中的白鸟,绝望而美丽地仰起头来,憎恨地盯着要杀的目标,人们看见她眼眸中燃烧着的铺天幽火,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断腕之伤决不至于惨叫到如此绝望,可这人却仿佛被看不见的九幽鬼火燃烧。
“你必死于”她嘶喊,“相同的炼火”
越珩微微一晒,不愿听这种废话,看向涌进来的侍卫,道“带到刑房,查明白是谁派来的刺客。”
堂中宾客有人吓得后退一步,牙齿发颤。
侍卫道“是。”
他看着下属恭敬地拖走那个舞女,这才看向脸色苍白站在一旁的路乐纯,道“我不会伤他暂时不会,我有事情要向他问明白。至于其他,随意你。”
“他是你师父。”路乐纯确实被吓到了,“师兄他三年来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你”
“担心我的安危”越珩一怔,看见她面色苍白,眼睛却依旧倔强澄澈,了然,“你还真是被这个骗子哄得很好。”他说,“你们,不,我们都是。”
路日就实在醉得厉害,低低喘息,越珩轻轻抱着他,想让他更加舒服一些,只是对方意识越发混乱,这时候靠在他怀里,忍不住发出难受的哼哼声。
“那么明日见。”
路乐纯注视他们离去的背影。
“大师兄”
我、
应该做的是
“系统。”
在。
“你、应该给我酒后强制镇定了吧”
没。
杀、人、了。
第20章 制造皇帝20
“虽然是陌生的天花板”
“但我没有穿越大概。”
路日就吐槽。
在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时喝了酒,而且醒来后身上衣服都换了一套后,路日就独自躺在床上嘤嘤嘤“啊系统我ji,ng心保管多年的贞c,ao就这样没有啦这绝对是高级工伤,高级”
系统冷漠脸。
没有发生剧情破坏。
唉
就是拉着主角和他畅谈一通轮回世界天命的人生哲理,然后对不愿听的主角实施暴力镇压,系统对酒后总是玩各种人设的宿主感觉十分心累,由于没有采取过激举动,因此并未采取强制镇定措施。
路日就瞬间没ji,ng神了“啧,这小子有机会不上,活该注孤生。”
宿主貌似,其实很期待的样子吧。
系统决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