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高天原“孤愿以半壁江山换得此人平安,你若答应,此约就此达成,厚土为证,苍天为鉴。”整个天下都不及他的一颦一笑一回眸,为了他,血染江山又何妨
白驹“容儿,这一世,终是师兄我对不住你,是我太过懦弱。如果那日我死在了日向的剑下,也许不会如此怀愧一生。”
白真真“他们,一个是铁骨柔肠、痴心一片的人间帝王,一个是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风流戏子,任谁都知道在他们两人之间该作何选择,可是师姐你偏偏选错了。”
无崖子“你为他断尾续命,也该他用一世相思来偿。”
花容“我这一生,痴心错付;来世,若你还愿意,我定全你一个相守白头。”也许,是我自己从来都没有搞清楚何为恩情、何为爱情,又或者两者之间本就有剪不断的联系。终归还是我修为不够,参悟不透罢了。
许三年为期,还他救命之恩,报得宿世仇怨,三年之后,这副rou身残破不堪、命不长久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三年期满,恩没有还清,仇也没有报成,到了最后,更是搞不清楚到底谁是恩人,谁是仇人。
红尘一梦,三年梦醒,又是谁成了谁心中的执念
内容标签xi,ng别转换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y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容,白驹,高天原 ┃ 配角白帆,日向,糖葫芦儿,柳子颜,无崖子、白真真、孟伽罗 ┃ 其它牡丹亭,杜丽娘,戏子,君王,耽美
第1章 众生皆是苦白帆篇
打那小子一来我就知道,他定是我红叶舫的灾星,早晚会给我们惹下祸事。
我几次三番想尽办法要把他赶走,可偏偏我那傻儿子拼死拼活也要护着他。说什么既然上了我的红船,那就生是我红叶舫的人,死是我红叶舫的鬼。我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班子早晚要交到驹儿手上,既然他喜欢把人留在这里,那便留下吧。好在那小子吊了两嗓子还算不错,是个学戏的料,身段也不错,算是我这班子里顶出色的了。
他叫花容,确是人如其名,花容月貌,天生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连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眉眼更是比那揽芳阁的姑娘们还要妩媚,却不似那般妖艳,给人的感觉还是蛮清新秀气的,只是秀气的不像个男人。若不是说话的嗓音还带着几分磁xi,ng,我真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女扮男装来的,因为我们这里不兴女人学唱戏。
女人嘛,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洗衣做饭相夫教子才是,出来抛头露面算是什么样子。若是不小心被家里人知道了,定要拖回去打个半死,街坊邻居们若是晓得了,肯定要笑话这姑娘嫁不出去了。
花容他是天生貌美,反正是我这一生里见过的最美的人了。上天虽给了他绝美的容颜,可是容貌生的再美又有什么用呢,到了我这儿,说到底不过是个伶人而已。日后若是不小心被哪家贵人看上了,他愿意还好,此后荣华富贵一辈子享清福,不过是老来无子罢了;若是他不愿意也没辙,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古往今来,在这条路上逼死了多少人,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差点儿栽在这上面,被一个御史中丞瞧上了唉,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这年头伶人戏子是最低贱的,处处受人白眼,每每出一次场还要小心看着那些大人物的脸色,稍有不慎,直接拉出去剁了的也有。庆幸的是,这种事情还没在我的班子里出过。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是不想让驹儿学戏的,毕竟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想让他用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也好出人头地,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可我那傻儿子偏偏就非学戏不可,到最后居然跟我玩儿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再到后来,我心也软了,他想学就学吧,虽然受人白眼,但也好过那些个穷酸秀才,有技在身,将来也不怕饿死了自己。教了他几天之后,我慢慢发现驹儿在唱戏这方面真的很有天分。索xi,ng,我便一股脑儿的全教给了他,他也确实没让我失望,如今已然成为我红叶舫的台柱子,好多看客都是冲着他的脸面来的。
红叶舫里的孩子们大都是我捡来的,估计也没有哪家父母愿意把孩子送到戏班子来,除非是养不起了。这里除了我儿白驹,剩下的全是孤儿,大部分孩子的家人都死于战乱。虽然花容从来没有说起过他自己的身世,但他说过自己也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估计也是跟其他孩子们差不多的。在如今这样兵荒马乱的时代,受苦的都是老百姓,尤其是这些在战乱中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孩子们。
听说出云国已经换了一个新的皇帝,建立起新的政权,改国号为荣。去年他办了一件大案子,处置了好多朝臣。之后,他的随身亲信,常胜将军日向便开始领兵四处扫荡,攻城略地,大部分的郡守、太尉们都迫于形势,纷纷开城投降,有的更是亲自出城相迎。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新皇帝的势力便已经成功占领了整个出云国。
大一统结束,新的政权建立,可是天下并没有老百姓们想像中的太平。战乱之后,盗匪猖獗,老百姓几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夜有飞盗,日有匪患,那些家里稍微殷实点儿的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给盯上。我有个苦命的徒儿便是一夜之间被盗匪抄家灭门,最后走投无路才上了我的红船。
正所谓山高皇帝远,王公大臣们远在庙堂,这些个为官为士的小人物故意谎报民情,粉饰太平他们也不会知道。也许,这些他们都知道,只不过是不想理会罢了。他们这些人里,有好多都是征战杀伐多年的将军,打仗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拿刀砍人,人命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师父,您午睡醒了没”门外传来了糖葫芦儿的声音,声音很小,气喘吁吁又小心翼翼,大概是一路小跑上来的,到了门口又怕万一我还没睡醒,反倒被他给吵醒就不好了,所以他才压低了声音。
话说这糖葫芦儿今年好像是十一岁,本来的名字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就知道他爱吃糖葫芦儿,每次红船靠岸的时候,他都会要求去镇上的小集买糖葫芦儿吃,整个人也吃的胖嘟嘟、圆滚滚的,就像那糖葫芦儿似的,一笑起来眼睛就看不见了。后来,大家就索xi,ng都叫他糖葫芦儿,这一叫就是许多年,估计也改不回来了。
“嗯,醒着呢,你进来吧。”我从床上起来,站在窗边看着这一江东流的春水,深吸一口气,是江水shishi的味道。
江面上雾气蒙蒙,牛毛细雨丝丝地飘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去年开始,我便特别嗜睡,感觉总也睡不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春困秋乏夏打盹儿。如今才刚刚开春,我一个午睡竟差点儿睡到了日入时分,而且睡得也不好,老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糖葫芦儿推门进来,笑眯眯地道“师父,新来的容哥哥刚学了一段戏,唱的可好了,您去听一听吧。”说完,他笑得似乎更开心了些,眼睛已经眯的找不着了。
糖葫芦儿天生一副好嗓子,可惜了吃成这幅模样,身段儿是没啥指望了,只能跟着大家伙儿打打杂。我捡糖葫芦儿来的时候他还很小,因为就属他最小,我便比较疼他,跟我在一处的时间也比较长。刚来的时候,糖葫芦儿特爱哭鼻子,瘦瘦小小的,还病着,大夫说怕是难养活。没想到,我这一养就是十多年,还给养成了个球。在这战乱饥荒的年代,能胖成他这幅模样,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我眉眼一耷拉,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沉声道“他倒是勤快。”我又不是聋子,能听不到吗你们在下面那么大动静早就把我吵醒了,只是懒得搭理你们罢了。
没错了,糖葫芦儿口中的容哥哥就是那新来的花容,整条船上就他的名字里带着个容字儿。一听到他的名字,我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的火气,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就是觉得他这副模样早晚要给我们红叶舫惹出事端。
但是,很显然,糖葫芦儿这孩子根本没有看出我心里的不快。rou嘟嘟的小手拽着着我的袖子就把我往楼下拉,也不知这么小的娃娃哪里来的大力气,我竟被他拉着下去了。许是我年纪大了,手脚也跟着没有力气。都怪我平时太宠他了,让他越发的没有规矩。
糖葫芦儿边走边说道“师父,我觉着容哥哥就是个天生学唱戏的料,而且学的又快又好,他唱的那些戏本子、话段子我学了好久都学不会,可是容哥哥只跟着白师兄学一遍就会了。师父,我觉着容哥哥就是个天才,好像能过目不忘一样。”
是,我承认他花容确实是棵好苗子,有慧根,也勤奋,学什么都快。可是,我一看见他那副模样,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他有什么别的目的才来的红叶舫。但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都来船上好几个月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更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切都还是跟原来一样。
哦,不对,我这红船上还是有一些变化的,有些事情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比如,自从花容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吃我做的饭了,因为花容做的比我做的好吃;再比如,糖葫芦儿晚上不再吵着要跟我睡了,说是他容哥哥身上的味道好闻,非要跟他裹一个被窝儿;又比如,我那傻儿子也不怎么来我屋里找我对戏了,天天跟那个花容练反正,好像整条红船上现在除了我以外谁都爱粘着他。大家好像觉得他哪儿都好,虽然事实上我也挑不出他的半点儿毛病。
最可恶的是,驹儿那臭小子居然敢说他花容唱的戏比我好哼,这才来几天呢,就要开始上房揭瓦了。这船,是老子的红船;这班子,是老子的红叶舫我今天倒是要看看,这个花容他到底哪里唱的比我好。我还就不信了,他才来学了不过几个月,能比我这个唱了一辈子戏的人还要好。
整条船的一楼前后都有隔间,中间是个宽敞的大厅,二楼则全是大大小小的隔间,是直接从这头连到那头的。其中,船头船尾的甲板上是空着的,平时大家练戏的话就在甲板上,那里空旷些。偶尔遇到y雨天气的话,就在一楼中间的大厅里练唱。今日江上细雨蒙蒙,所以他们便都在一楼的大厅里练起来了。
一路被糖葫芦儿拉着,刚下楼梯,那清晰美妙的声音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抬眼一看,果然是从花容的嘴里唱出来的。今儿个他们倒是好兴致,还都换了戏服,扮上相了。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果真像极了女人,这个角儿确实没有人比他演的更好。若要说这唱戏的天才,我这红叶舫大概就他一个了。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啊”一句唱罢一句,又是一番婉转、一番婀娜。不得不说,花容这孩子就是一副天生的媚骨,举手投足间尽是娇媚,杜丽娘的一番柔情更是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
见我从楼上下来,他们便歇了锣鼓,也罢了唱调,一个个儿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厅里。我虽然养着他们,教着他们谋生的手段,也是真心的疼爱他们,但平日里,对他们的管教还是很严苛的。所以,我这个师父在他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威严在。
“唱的挺好的,怎么停了接着唱,也好让我仔细听听。”我在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目光从这群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
红船上的人大部分都怕我三分,对上我的视线便纷纷低下了头,连驹儿也不例外。倒是这个花容,似乎并不觉得什么,竟敢直直对上我的视线。说实话,他这一点我很喜欢,这才是男子汉该有的气魄。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不会觉得他像个女人。
花容信步走来,微微颔首,向我行过一礼,然后道“班主,花容学艺不ji,ng,班门弄斧,让您老见笑了。”
倒是个谦虚的孩子,长辈面前也会说话。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虽然还是不喜欢他,但已经没有当初那么讨厌了。我探了探身子,问他“你真想跟着我们这帮子人学戏”
花容点了点头,神情十分诚恳道“若能有幸得班主指点,花容感激不尽。”说完这眉眼一抬,目光流转,尽是荡人心魄的妩媚,还真是有些让人招架不住。再加上他今天这身扮相,说是男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知他并非有意勾引,而是天生相貌如此,若他心怀不轨,我这红船上也断容不下他。
我定了定心神,沉声道“罢了,你若愿意,今日,我便算是收下你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收了这个妖孽,哪成想他竟然犹豫了,场面一时好不尴尬。
不是我白帆自吹,红叶舫唱遍大江南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上对手,论唱功,绝对没有人在我之上。平日里穷苦人家的孩子赶着来拜师,我还要挑挑根骨,选选相貌。他倒好,赖在我红船上这么久,说要跟着学唱戏,我这好不容易开门收徒了,他倒是不乐意了。
我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快气炸了。
糖葫芦儿见花容站在原地不动,便扯了扯他戏服的长袖,小声道“容哥哥,师父他老人家要收下你了,你还在等什么呀”
驹儿也没想到花容竟然会犹豫,便不着痕迹地推了他一下。别以为我老眼昏花没看见你们的小动作,我瞅的可清楚着呢。
这会儿,花容似乎才反应过来,借着驹儿推他的劲儿,立时跪在地上,道“师父在上,徒儿花容给您叩头了。”说完就是“蹦蹦蹦”三个响头。
我眯起眼睛笑了笑,这还差不多,他怕是刚才一高兴才给愣住了。
我那另一名徒儿柳子颜向来最善察言观色,见到这种情况,急忙递了杯茶给花容,笑道“容师弟,还不快给师父他老人家敬茶”
花容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端平,然后恭恭敬敬地给我奉上,恭敬道“请师父喝茶。”
我也不愿过多地难为于他,喝过了花容敬的茶,从此以后,他便算是我红叶舫的人了。
扶着花容起来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糖葫芦儿,大叫出声“哇哦,真是太木奉啦我终于不再是红叶舫最小的小师弟了,以后有人管叫我师兄了。”话音未落,糖葫芦儿在大厅里高兴地又蹦又跳,笑得十分开心。
对于小师弟这个身份,糖葫芦儿确实是耿耿于怀了好久。因为在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过徒弟,所以他一直是众位师兄们的小师弟。如今,好不容易给自己抬了一小节身份,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
驹儿却是忍不住想泼冷水,笑道“糖葫芦儿啊,容师弟虽然是最后入门的,却也比你年长了好几岁。所以啊,你依然是我们最小的小师弟呢。”
糖葫芦儿闻言愣了愣,露出了明显的不高兴,过了一会儿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从今以后有人管我叫师兄了,我也有师弟了。”
花容见糖葫芦儿纠结,不想跟着驹儿他们欺负人,于是笑道“是是是,糖葫芦儿师兄说得对。师兄在上,师弟我这厢有礼了。”接着,花容朝着糖葫芦儿躬身一拜。虽说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为了逗糖葫芦儿开心,可是这礼数并没有丝毫的敷衍,竟是毕恭毕敬地拜了糖葫芦儿,人品也由此可见。
糖葫芦儿见花容向他行礼,也手忙脚乱地回礼,道“容师弟客气,师兄我还礼了。”说完,也是跟着躬身一拜。
大家被糖葫芦儿孩子气的回礼和故作老成的扮相逗笑,一时间众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乱作一团。我也跟着笑出了声,这红船上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江南烟雨蒙蒙,如今正值梅雨季节,更是细雨不断,红船难以上岸登台。没有了收入,红船上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要拿什么来养活。所以,大家也一直在省吃俭用,拮据度日。好在,梅雨季节即将过去,再过几天,我们红叶舫就又可以在岸边扎上戏台子了。
“等这雨季一过,咱们就上岸扎台子。驹儿,吩咐众位师兄弟们都准备着吧。”交代完了,我便继续回房休息去了。近来如此嗜睡,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等上了岸,可得找个大夫给好好儿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一首古风歌曲,叫入戏,倒不是因为这首歌特别好听,只是感觉歌词很有意境,有兴趣的童鞋们可以去听一下。也许,大家听完之后再回过头来看小说,会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悟。
第2章 万物自有命白驹篇
父亲总也不喜欢容师弟,可我觉得容师弟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从小体弱多病,没少吃药,跟个药罐子似的,但是他身上的药味儿很好闻。尤其是小糖葫芦儿,特别喜欢他身上的药草味儿,最爱粘着他。
初次见容师弟是在去年的年尾,冬日里的江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红船在江上难以前行,索xi,ng便在那岸边扎上了戏台子。反正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红叶舫的生意也算不错。我们师兄弟几个去采买年货的时候,糖葫芦儿小师弟一通乱跑,然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容师弟。
那个时候的容师弟衣衫单薄,浑身冰冷,身上附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也不知在那个角落里待了多久,整个人都被冻僵了。被我们抬回去之后拿热毛巾擦着,厚厚的被子捂着,暖了好久才缓过神儿来。他醒来之后也不爱说话,时常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不论我们问什么,他都只是摇头,神情很是伤感。
记得有一次,我给他倒了杯水喝,他就一直盯着我倒水的手,杯子都递到他嘴边儿了也没反应过来喝。我出声提醒了下,他才回过神来。这大过年的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差点儿被冻死,想必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父亲之所以不满容师弟,不过是因为他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世来历,怕有什么我们惹不起的背景。因为初见时容师弟身上穿的那段子,是要我们红船攒上大半年的积蓄才能买得起的布料。我们都知道容师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可我总觉得英雄不问出处,就算他的身份曾经有多么的恢宏显赫,如今也不过是个举目无亲、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罢了。往事不堪回首,他自己都不愿再提起,我们又何必勉强。
如今,容师弟也算是在我们这红叶舫定了心xi,ng,真就打算在这里扎根儿了。给我们洗衣做饭,照顾父亲和一众小师弟们的日常起居。闲时,便跟我学戏,现在已经能跟我对上好一段儿了,完全分不出高低,有时唱的竟比我还要好。
梅雨季节一过,父亲就叫我们将红船靠了岸。上岸之后,我们便寻了一处人来人往热闹的地方扎起了戏台,顺便叫师弟们去集市上采买一些生活用品和食材。
每次一遇到采买这种事情,糖葫芦儿总是最兴奋的,我便叫容师弟同他去了。毕竟容师弟来红船上好一阵子了,还从未下过船,本来他身子就不是很舒坦,可千万不要闷出病来才好。去岸上走走,看看热闹,也好放松一下身心,对容师弟的病总归是有利无害的。
等我们的戏台子搭好,容师弟跟糖葫芦儿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这糖葫芦儿果然还是改不了他的老毛病,又去集市上买了糖葫芦儿吃,都回来了也没吃完,也不知到底买了多少。亏得没让父亲瞧见,要不然肯定又要说糖葫芦儿乱花钱了。容师弟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打开一看,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布袋里的口粮够我们整个红船上的人足足吃大半个月,还有一些瓜果蔬菜和油盐。
他们两个去的时候,我明明只给了他们买天口粮的钱。不是我抠门儿,实在是整个红船上也没有多少钱了,本想着等过两天我们扎好戏台子,开了场子,有了收入之后再去采买些存粮回来的。
容师弟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我们捡他回来的时候他可是身无分文的,除了那身衣裳哦,对,是那身衣裳
“我把那身衣裳拿到镇子上的当铺当了,换了些钱,反正以后也穿不着了。”容师弟浅浅地笑道“我这些日子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总归心里过意不去,这些东西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容师弟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尤其是这种淡淡的低眉浅笑,有几分娇羞女儿家的姿态。也不知道容师弟的父母该是何等的英俊、何等的貌美,才能生出这样俊美的儿子。
虽然容师弟不愿计较这些身外之物,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便道“容师弟,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们早就把你当成自己人了,以后不必如此见外。等过几日有人来捧场,我们班子赚了钱,我再叫父亲还你。”
容师弟笑道“白师兄叫我不必见外,怎么又说让师父事后还要把钱还我”
“这”我一时竟被容师弟问住了,想来也是,日后容师弟说不定就一直跟我们住在红船上了,又何必如此见外,于是道“罢了罢了,反正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什么两家话。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不必分什么你我,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听了我的话,容师弟点了点头,那一刻,他笑靥如花。
咦不对“笑靥如花”这个词儿应该是用来形容姑娘的吧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见到容师弟,我都会忍不住联想到貌美的女人,大概是因为他真的长得很像女人吧。
唉,早知道容师弟要买这么多东西回来,我就该多叫几个师弟陪他一起去的。容师弟身子骨弱,手上也没有多大力气,这么远背回来,也是辛苦了。
容师弟回来之后,我们大家伙儿又忙碌了好一阵子。准备登台的开始换衣服画脸谱,打下手的忙着里里外外搬道具,大家各忙各的。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今晚开场了。
今天晚上的演出是免费,也算是给我们红叶舫做做宣传。若是大家觉得还满意,可以随意打赏些。至于打赏多少嘛,自然是要看众位看官的心情。对于我们而言,这打赏肯定是多多益善了。
大家在后台换装的时候,糖葫芦儿一脸得意地跟大家炫耀着“今天在米店买米的时候,那个老板娘一直盯着容哥哥看,口水都快流到容哥哥身上了。她定是觉得容哥哥长得漂亮,看上容哥哥了,想招容哥哥入赘,给她当上门女婿。”
“休要胡说,哪有这样的事。”容师弟嗔怪道“你小小年纪,一天到晚净想些什么呀”
见到容师弟辩解,糖葫芦儿有些不服气,继续争辩道“我哪儿有胡说啊,那个米店老板娘就是看上你了。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她还多给了我们两升米嘞。她看起来都快四十了,给容哥哥当娘还嫌大呢,嘻嘻嘻”说完,糖葫芦儿捂着嘴一阵偷笑。
大家一时间被糖葫芦儿逗乐了,也都跟着闹腾起来。
“咳咳”父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后台,他一声咳嗽,吓得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晚上都给我打起ji,ng神来,别搞那些没用的。今天是我们歇班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演,大家都加把劲儿,往后几日的收入,可就就全指着今晚这一出戏了。”训完了我们,父亲又单单对容师弟道“花容,今天晚上也是你第一次登台,可要好好表现,莫要让我们大家伙儿失望。”
容师弟一脸平静地道“师父放心,花容是万万不会让师父失望的。”不知道他是真的心境平和还是故作镇静,反正我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时候蛮紧张的,差点儿把唱词儿都忘了个干净,幸好有父亲在一旁提醒才没搞砸那出戏。
事实证明,原是我多心了。当晚的演出很成功,容师弟根本没有半点怯场,并且凭借杜丽娘一角获得了众位看官的欣赏和肯定,也算是一炮而红。其实,这些都在父亲的意料之中。毕竟容师弟确实很出色,每一个唱腔、每一个动作,他都拿捏的很到位。当场就有许多看官打赏了好些铜板,这却是在父亲的意料之外了。
没过多久,容师弟就在这个小镇上出了名,比父亲的名声还响亮。不论男女老幼,几乎人人都来看过容师弟的戏,大家提起戏就能想到容师弟,提起容师弟就知道红叶舫。说起来,我们这红叶舫也算是沾了容师弟的光了。
我之前也演过杜丽娘这个角儿,但总也赶不上容师弟演的更像一个女人。那千娇百媚、柔弱无骨的模样,整个红叶舫恐怕也就只有容师弟能演的出来。
本来像牡丹亭这样的话本子就是姑娘家更爱看些,又因为容师弟相貌好看,所以隔三差五就会有一些姑娘来找他。其中,有花季年龄的少女,也有像米店老板娘这样的人。但是容师弟统统都拒之门外,一个也不见。
如此一来,容师弟不近女色这事儿也在这小镇上传开了,大家都说那是容师弟洁身自好,不随意沾花惹草。于是乎,更引得一群莺莺燕燕天天来此喋喋不休。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慕名而来的男子,他们有些是单纯的欣赏容师弟的戏曲,但有些人却是心怀不轨,别有用意,好几次都差点儿把容师弟强 进府去。
不得不说,就容师弟这副长相,简直就是男女通吃啊。有时候,我瞧他也能瞧的痴了,一呆就是半晌。心中无比羡慕嫉妒,一个人怎么就能生的这样俊美呢
托容师弟的福,这些日子时不时有城里的达官贵人请我们红叶舫去他们家里唱戏,这比我们在这里扎戏台子唱一个月赚的都多。容师弟如今又成了一代名角儿,这出场费自然不能太少,要不然只会平白降低了身价。
因为容师弟盛名在外,我们这一班子人便一直在这个小镇上待着,这一待就是半年。庆幸的是,这小镇上的人多半都爱看戏。
这日父亲他老人家一高兴,便打发子颜去买了些ji鱼回来,打算晚上的时候好好儿犒劳一下大家这些日子的辛苦,尤其是容师弟。说起来,我们这群人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开过荤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来买rou吃。如今,班子里有了不菲的收入,自然该好好吃一顿,以后每天都要有rou吃才行。
前几日父亲还特意叫我去集市上给容师弟买了一件上等狐皮做成的大衣,说是等过阵子天气日渐转凉,容师弟身子又不好,叫他好好儿保暖,别把自个儿冻病了。话说,买这件狐皮大衣的钱,可是我们攒了两个月才攒下的。
我说父亲这些日子终于不再排斥容师弟了,总算是想起来要对他好。可父亲就是拉不下老脸,故意说是怕容师弟冻病了,红叶舫的台柱子倒了,咱们戏班子就没钱可赚了。我知道父亲那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前两次容师弟生病,高烧不退的时候他就急得不得了,恨不得那生病的不是容师弟,而是他自己。
说来也奇怪,这天下午我和子颜在厨房里杀ji,容师弟路过厨房的时候,很是吃惊地问我“白师兄,你是要杀ji吗”
我点了点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容师弟何必多此一问,实在是毫无厘头。
然后,我瞧见容师弟似乎是有些神色慌张地跑开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容师弟就扒拉了两口白米饭。我给他在碗里夹了块鱼rou,叫他多吃点儿rou,好补补身子。他立时便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他什么也没说便回房间去了。留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想不明白容师弟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感觉整个人都怪怪的。
夜里我拿了那件狐皮大衣给容师弟送过去,容师弟却只是摸了一下大衣上那些绒绒的毛,然后便叫我拿回来了。多年之后,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容师弟望着我时那忧伤的眼神,眼中竟隐隐含有泪水。在那一刻,那双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悲凉。
那晚容师弟说“你吃rou,还杀生,再不是那个人了。”他说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对我说的,又似乎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那天晚上我从容师弟的房间回来之后,一头雾水,容师弟说的那个人是谁是我吗难道我们很早之前就是认识的吗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没有印象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无眠。
后来我们便晓得了,原来容师弟自小是信道教的,不吃rou,也不杀生。
从那以后,我们便很少当着容师弟的面吃rou,就算大家偶尔聚在一起热闹的时候,也会特意给容师弟做几样他爱吃的素菜。本以为容师弟会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可是自打那天以后,本就不喜多言的容师弟变得愈发沉默了。
对于容师弟没有收下狐皮大衣这件事情,最生气的莫过于父亲。这件狐皮大衣本就是他叫我去买来送给容师弟的,如今衣服闲置着没人穿,退也不退不掉,父亲实在是心疼红叶舫那两个月的收入。所以,对于这件事,父亲郁闷了许久。但父亲也不是迂腐不化的人,知道这事儿强求不来,不管是信佛还是信道,那都是容师弟的自由,我们不该横加干涉。
又过了一段时间,凭借容师弟的名气,红叶舫的收入越来越多,父亲竟然打算让我们在镇子上选一处宅院买下来。父亲说,他这一生都在水上漂泊着,到了了想在地上安安静静地走完这一生。买处院子,也算是真正给我们这群孩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必再居无定所,跟着红船四处漂泊。
而且,我们的红船已经在河道上漂泊了很多年,年久失修,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不能继续载人了。船的底板已经有一些地方开始渗水,我们因为没有钱修缮,父亲便叫我们先拿胶糊上。但是用不了多久那些糊上的胶就会被水浸透,然后脱落下来,然后我们便再拿胶糊住。已经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这样下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本来父亲还合计着等以后赚了钱,仔细着花,多攒下一些,然后把这红船翻修一下,或者干脆买一条新的。毕竟在这年头,买一条船比买一个院子便宜多了。哪成想容师弟如此争气,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给我们这些人挣下了许多金珠,足够买一套好点儿的宅子了,买完宅子之后还能剩下些钱给大家伙儿都做一身新衣裳。红叶舫有好多人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珠,反正我之前是没见过的。
我们看来看去,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没过多久,父亲便把这处宅子买下来了,并且叫人做了一块门匾,上面写着“红府”。这处宅子风景好,地段儿也不错,大家伙儿都搬着东西入住的时候很是开心,一路上有说有笑。在河道上漂泊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了。将来不管我们这些人走到了哪里,是不是还在一起,也算是有个根在这儿。
阿华忙着清扫庭院,子颜在屋里收拾东西,其他人也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糖葫芦儿则是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跑来跑去,看看到底哪一间屋子更好一些。他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一时兴奋也是在所难免,何止是糖葫芦儿,红叶舫大多师兄弟都没住过这样好的房子。糖葫芦儿瞅了半天,他决定选一间最好的房子给容师弟住。
这事儿也让父亲不高兴了好久,明明他才是红叶舫的班主,却要把最好的房间给一个小弟子。我们一众师兄弟有说有笑地打打闹闹,虽然偶尔有些争执,但从来都是无伤大雅。看着师兄弟们如此和睦,父亲他老人家也很欣慰。毕竟这大部分的金珠,都是靠容师弟赚来的,最好的一间房子给他住便住吧。
时至深秋,正是枫叶火红的时候。因为我们的戏班子叫红叶舫,所以父亲便叫子颜他们从不远处的山上移了一株枫树过来。说来也巧,那山的名字跟我们戏班子的名字很像,叫红叶山。只因山上都是枫树,一到秋季,漫山红遍,犹如一片火海,甚是壮观。
后来,父亲又觉得有些不妥,枫树到了明年再发出来的新芽就不是红色的了。所以,又让阿华他们淘换了两棵楠树,是红叶石楠。可不知道是不是土质不合适的原因,又或者是我们不会种植,这两棵红叶石楠没过多久便枯了。再后来,父亲就没有提起过这事儿,院子里便只留了一棵枫树。
镇子上本也是有戏班子的,红叶舫的风头太盛,彻底盖过了他们。父亲总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所以我们在赚足了银两之后,便很少登台了,尤其是像容师弟这样已经被大多数人传成神话一般的人。
也算是给其他同行们留口饭吃,后来容师弟每月只登台一次。这不仅仅是商业策略,实在是容师弟的身体经不起日日折腾。自从红叶舫出了这样的规矩,容师弟每一次出场时的看官都是全场爆满,大多数人已经不是为了听戏而来,而是为了容师弟难得一次的登台演出。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眼瞅着便是年节了。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没有风,但空气中的温度还是冷的让人难以呼吸。第一次见容师弟的时候,也是在年节之前没几天,也是一个这样的雪夜。
不知不觉间,容师弟来红叶舫已经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容师弟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也带来了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父亲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好,关节也疼的厉害,有时候竟疼的走不了路,只能躺在床上吃止痛药,我也找了许多大夫看过。大夫说,父亲常年漂泊在水上,关节已经浸染了shi气,尤其是深秋和严冬这样寒冷的时候,水面上的shi气夹杂着寒气,更是霸道。年轻的时候没有在意保养,老了之后这些积攒下来的毛病就全都冒出来了。
其实,父亲想在陆地上买一处房子也是因为这个。他不想等百年之后,他班子里的徒儿们也一个个儿步他的后尘。等他们都老了的时候也变成他现在这个样子,死了亲人们伤心,活着又是活受罪,还会拖累了后辈。
年下时节,红叶舫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前来听戏的人也越来越多,看官们坐的桌椅板凳已经摆到门口外面的街上去了。有些没有座位的看官索xi,ng就干脆站在那里看戏,反正站着的和坐着的看到的表演也没有多大分别,站着反而能看的更清楚些。
这人呢,生下来就不是同命的人。比如说,今天来听戏的这位爷,一看就知道是有家世、有背景的,搞不好是个在朝中权势滔天的人物。这些,从他的衣着打扮、谈吐举止便能看得出来。父亲作为班主,一早便吩咐下来,要好生照应着,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这样的人,我们红叶舫得罪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去给住在北京的爷爷寄衣服,感觉又被快递坑了,这快递费怎么就涨价涨的这么快
第3章 龙台何许坐高天原篇
我这一世,半生钩心,半生戎马,最后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下场,想来终归好不到哪儿去,这些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父皇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哥高天齐能文能武,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自小聪明能干,深受父皇宠爱,也得到了所有朝臣的拥戴;二哥高天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凭微小事物洞察全局,实是大哥的得力助手,他二人兄友弟恭,配合的天衣无缝,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兄弟两个必将开创一番前所未有的盛举。
至于我,自小便被送到了深山老林跟着一位隐居避世的高人学艺。母亲随我一起,所以我从小远离朝堂,不问政事。如果没有那场兵变的话,也许大哥和二哥会开创新朝盛世,成为一段千古流传的佳话,而我,恐怕再也没有还朝的可能。
三年前的一个雪夜,高天佑趁父皇病危发动了兵变,并趁乱杀死了太子高天齐。
高天佑向来最擅玩弄权术和人心,加上那段时间里,太子高天齐频频出错,许多大臣早有不满。在他的鼓动下,众臣纷纷觉得太子失德,出云国的未来不应该交付在这样的人手上,父皇应该另行立储。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高天佑的叛乱很顺利。
就在高天佑剑指宫城,美梦即将成真的时候,他遇上了此生唯一让自己失败的对手岳朝斌,一个曾以三百铁骑奇袭敌军三万人马的常胜将军。岳将军常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奇招制敌,打了几十场以少胜多的仗。在他的带领下,将士们各个可以以一挡百,只“岳朝斌”三个字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溃不成军。岳将军是父皇的挚友,是出云国的战神,也是出云国不败的神话。
高天佑千算万算,算漏了岳将军对父皇的忠诚。
那个时候的岳将军已经是壮士暮年,告老还乡七年有余,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手中更是无兵无将。岳将军彼时所拥有的,只是随他征战多年的盔甲和长刀。
起事之前高天佑也想到了这位老将军,可看他年事已高,并且手中无权无势,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高天佑从没想过一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竟能坏了他的大事,毕竟那个时候的高天佑已经掌握了整个帝都的军队,包括宫城禁军和寻卫兵。岳将军不过是个七十几岁的糟老头,量他单枪匹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高天佑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就是这次的没有放在心上,让高天佑一败涂地。高天佑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岳老将军竟以药物激发残存体力,只为坚守自己心中的信仰。
天乾殿前,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家身着重甲,手持利器,以一己之力拦住了高天佑的五万大军。岳将军浑身浴血,不眠不休地血战了三个日夜,早已杀红了眼睛,愣是没让敌人攻入天乾殿半步。
而三日的时间,足够周边各个城池的勤王大军抵达京师,奉旨勤王。
高天佑眼见事败,再无转机,被收押之后,竟自缢于囹圄,死不瞑目。恐怕他到死都不愿意相信,ji,ng心筹划多年的计划竟然被一个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老头子败的体无完肤。
岳将军也因此力竭而死,被父皇下旨追封,风光大葬,举国同悲,全体臣民守孝一个月,场面比皇子王孙的葬礼还要盛大。
其实,就算岳将军之前没有用药物激发体力,他也活不了了。一个人独力面对五万大军血战的三个日夜,早已让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将军身上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他不过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待援军。好在,各路勤王军队终于在岳老将军咽气之前赶到了。
然后,在各路首领面前,老将军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众首领纷纷向岳老将军致敬,心中唏嘘,没想到出云国的一代战神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而父皇一连失去了两位爱子和一员大将,心里承受不了打击,只觉从前的一切美好都是假象。自此之后,父皇病情更是加重许多,再难总理朝纲,众医官皆束手无策,药石罔效,没过几日,就病逝了。
能文能武的太子高天齐已死,深谋远虑的二皇子高天佑也自缢于牢中,眼看着堂堂出云帝国皇位后继无人,大家这才想到了远在深山老林的我。
我不知道是该感谢高天佑发动的兵变,还是应该怨恨他的这场叛乱。
因为这场兵变,我得以还朝,并且荣登大宝,荣耀万丈。可也是因为这场兵变,父皇死了,虽然他的死我一点儿也不伤心,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好像我与他本就没有什么关系。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母亲竟然会殉情,跟着父皇去了。
母亲的离开让我很难过,仿佛失去了此生唯一的依靠和慰藉。我沉沦了许久,也不理朝政,加上之前高天佑兵变时积压的公文,还有各边远地区趁乱起兵造反想要自立为王的叛军,出云国的朝局早已乱做一团。
那个时候,大臣们都觉得出云国就要完了,再没有未来可言,连我自己都是那样认为的。我一个从小幽居山林的人,连朝中官员共分几品都不清楚,怎么总理朝纲
再后来,我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出云国的未来也不该断送在我的手上。于是便跟着三位首辅大臣学习处理朝政,三年的时间下来,倒也学的通透了。
自我登基之后,人人都说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我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连只ji都没有。我总觉得见了血就会不舒服,所以下令处决人犯的时候,总是叫他们离得远远儿的,最好连声音都不要让我听到。
朝中琐事到了年下更是多了起来,因为年节朝中休沐,很多事情都要等年后开朝以后再说,所以这几日递上来的折子很多。奏章上写的最是白纸黑字、黑白分明的话,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也是最假不过的,蒙蔽的只是我一个人的眼睛。大臣们觉得我自小远离朝堂,并不熟悉政务,更是欺我还朝之后高居庙堂,不清楚民间疾苦,奏章上写的,净是些骗鬼的胡话。
朝臣们似是铁板一块,铁了心让我难堪,让我不得不事事以他们为重,三位首辅大臣更是倚老卖老,时常以称病告假作为要挟。
庆幸的是,去年的时候,他们三个肱骨大臣的政治意见产生了分歧,更是各自笼络自己的朝臣和门生,朝中势力顿时分成了三股。满朝文武离心离德,明争暗斗,钩心斗角,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获得更高的权利和地位,得到更多的财富和荣耀。根本不会有人真的去关心老百姓的死活,所谓民生疾苦,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我再三忖度之后,决定杀一儆百。花万重密谋思反,广结朝臣,意欲另立新君,谋朝篡位,实在是罪无可恕。
在拿到确凿证据后,便叫日向带人下去传旨,不过三日光景,就查抄了右相花万重一派。包括花万重本人在内,共计伏诛二十七名官员,除却家中奴仆杂役,一共是二百六十三人。经审理之后,六十八人判处死刑,九十二人流放,一百零三人没入宫中为奴。不论男女老幼,无一人幸免。
而不幸被花万重看上的这位“新君”,却是湘东建安王高程志的儿子高天陆,也就是我的堂弟,那湘东建安王便是我的皇叔了。
听日向说,我这位堂弟比我小两岁,真可谓是胆小如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敢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非得让丫头嬷嬷们陪着才行。睡觉的时候屋子里还必须点着灯,如果一觉醒来发现天还没亮,灯却灭了,便要大哭大闹一番。
至于他的父亲建安王高程志,胆子也没有大到哪里去,但比他儿子高天陆稍微好一点儿。据说我这位皇叔从小胸无大志,而且特别怕事儿,不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只要是别人找上门的事儿,他便会统统拒之门外。
一开始花万重想要另立新君的目标人物其实是高程志,奈何花万重软磨硬泡,明示暗示了好长时间,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不见我这位皇叔为之所动。于是,花万重便把目光放在了他的儿子高天陆身上。毕竟,出云国皇室的嫡系血脉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
我这位堂弟虽然胆小如鼠,但是野心很大,加之没有城府,花万重背着建安王三言两语就把高天陆骗到手了。那个时候的高天陆根本没有想过,就算有朝一日他能够荣登帝位,也不过是花万重手中的傀儡小皇帝罢了。
眼见事情败露,建安王高程志自知难逃干系,便想立刻带着儿子高天陆进宫请罪。然而,天乾殿中我见到的却只有建安王高程志一人,并没有瞧见我那位小堂弟。
高程志口口声声说花万重所密谋的一切都与他们父子二人没有半点关系,高天陆则是因为心智不全受了花万重的蛊惑,并非真的心怀不轨,图谋篡位。
看着高程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甚是心酸,我也就不想追究他们太大的责任,毕竟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剩他们两个了。当我问及高天陆时,建安王哭得便更厉害了。
不一会儿就叫人台上来了一具尸体,正是他那服毒自尽的宝贝儿子高天陆。原来,高天陆听闻事情败露,立时便吓破了胆,一时间没了主意,就怕我一气之下会把他千刀万剐,抽筋扒皮。他实在是怕疼,所以干脆自己了结了自己。
真是时也命也,他不过就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我又怎会与他计较。若真要处置,也不过是叫建安王带回去好生管教罢了。逝者已矣,纵使华佗在世也不能起死回生,我只得好生劝慰建安王节哀顺变。
出云帝国自开创以来皇室日渐凋零,至我祖父那一带,便只有两个儿子了,本以为父王三子可兴大业,哪成想一场兵变便死了两个。若我将来不能够子孙绵延,改朝换代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经过了花万重密谋篡位的事情之后,朝堂上顿时清净了许多,大家也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见识了我的手段,总算是不再日日谋取自己私利。
前几日,有两个名门望族的家主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过来,这让我很是头疼。虽然我清楚自古皇室通婚不过都是政治联姻,其中并没有几分真情在。说白了,他们不过是想在我身边安cha上自己的人手,也好随时把握宫中的风向。可我见都没见过她们,凭什么就要她们陪我走完一生,换句话说,她们也并不晓得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就知道我值得托付终身了呢,我也不想耽误她们的幸福。
而且,母亲说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多,所以她才会随我远离宫廷,住到了深山老林里。我可不想将来自己的后宫变得乌烟瘴气,冤魂遍布。
这几日,我叫日向陪我出来走走,散散心。也算是微服私访了,顺便考察一下民情。
果然与我所料不差,那些个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们,净是一些满嘴胡说八道的混蛋。民间疾苦从不与我讲,日日报与我知晓的便是人人安居乐业,大丰收、大和谐的假象。
国库每年所收的钱粮尽是从老百姓身上索取,而那些官员们还会从中克扣。如今国库充盈,也不知道那些负责收税的人们又从老百姓手中克扣了多少。好在,如今情况尚不算严重,毕竟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可以丰衣足食的,可见今年的收成确实不错。待我还朝以后,定要好好整治这些个贪官污吏。
天下初定,边境还未能太平,朝中又有几大家族势力反对,真可谓是内忧外患的时候,没成想,我在这年下时节竟还有心思来这里听戏。
这处戏舫还是日向推荐给我的,说是这里的台柱子确实不错。我竟从来不知道这小子还有听戏的兴致,大概是我平日里管他管的太严了些。也许该给他放几天假,让他好好儿放松放松。
以前我从来不听戏的,最受不了戏子们的那些拿腔作势。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跟着日向来了红叶舫。既然来了,倒也不妨坐下来好好儿听一会儿,看看这里的台柱子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竟能让日向说一声“好”。
进了园子选了处空位置坐下,便有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儿端来了茶水和瓜子。
环看四周,来听戏的人还真是不少,竟难得有个空位子候着我,还是个离台前很近,观看位置绝佳的好地方。事后才知道,原来这处位子是日向早就叫人为我预留的。
台上唱的是时下最流行的牡丹亭,看着戏台子上一群y阳怪气的戏子拿腔作势,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陈腔滥调,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喜欢一遍又一遍地看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日向怎么就好这口儿了
正当我打算离开的时候,又有一个人出场了。
只见那人信步从帘子后面缓缓走出,一举一动都是绝妙的优美。再听她唇齿轻启,便是宛若ji,ng灵的音律“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那一刻,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灵,唯有那宛若ji,ng灵般的音律在耳边回旋。余音袅袅,直让人心旷神怡,好似置身梦中仙境,久久不能自拔。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如此曼妙的身影。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我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抓住。总之,这个杜丽娘不简单,确实值得我亲自来跑一趟看看。
“君上,这便是红叶舫的台柱子了,是个”日向还在我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楚。
整个世界一片清净,只剩下杜丽娘那动人心弦的天籁之音,那一颦一笑一回眸都美妙至极,妙不可言四下里仿佛漆黑一片,只有那杜丽娘身上环绕着天神般的光辉,圣洁美丽,光彩照人,让人如痴如醉,似梦似幻。
又听她开口唱到“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这一句却是另一人唱的,在戏中是杜丽娘的相好,好像叫什么柳梦梅。
不知怎的,我竟觉得那人有些碍眼。看着他们两个在台上拉拉扯扯,明知是在作戏,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春望逍遥出画堂,间梅遮柳不胜芳。可知刘阮逢人处回首东风一断肠。”
一回唱罢,观众纷纷离场,我跟日向也要离开。突然又想起那位杜丽娘的一颦一笑,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喜悦,然后我便和日向去了后台。我想去会一会这个红叶舫的台柱子,这样的表演,确实ji,ng彩,理应打赏。
后台里,他们有的正在卸妆,也有人在嬉笑打闹,还差点儿撞到我身上,日向眼疾手快地把那人推到了一旁。是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刚才就属他闹的最凶,好像也就属他年纪最小。
见有人过来,他们便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我和日向。我没有理他们,只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杜丽娘。
方才在台前,我并未看清楚她的样貌,现在才算是与她近在咫尺,可偏偏她却只愿意给我一个背影,不肯赏个正脸。杜丽娘背对着我,但从她面前的镜子里,我看到她妆容未卸,她自然也看到了我。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一时间我竟找不到可以形容她的语言。
虽然她的脸上满是油彩,戴着那看似滑稽的发饰,穿着宽大的戏服,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身材相貌。可只透过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我便已然知晓,她的美远胜凡尘。任何的语言和文字,都形容不出她万分之一的美丽。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字美,她美的清纯、美的脱俗、美的不可方物。
我径直朝她走过去,直至距离她不足一尺,也不见她回头。她面前的梳妆镜早就映出了我们彼此的模样,她纹丝不动的样子,更是惹出了我的好奇心。
她脸上带着浓妆,我自然瞧不出她细微的表情,只觉得她的神色很是奇怪,我甚至能感觉到她似乎不是很开心,灿若星辰的眼睛里满是忧伤,甚至还有一丝恨意。
“这位姑娘,你方才唱得很好,不知”我想问她的芳名,可话才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她很是不屑地道“姑娘红叶舫哪儿来的姑娘”
竟然是个男人的声音,原来他是个男人。可一个男人,怎么会比女人还要千娇百媚这个人的表演我很喜欢,只是他似乎对我有些敌意。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大概是在生气我把他当做女人了吧。
“是在下失言了。”我诚心诚意地与他道歉。
奈何他理都没有理我,径自起身走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被日向一剑劈了,还是我眼疾手快按住了日向拔剑的手。日向气愤不已“区区一个戏子,也敢对主公如此无礼。”
日向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大将,是现如今出云国爵位最高的将军,也是我的同门师弟。我知他同他父亲岳老将军一样对主君忠心无二。可有的时候,这脾气未免太火爆了些,动不动就要砍人,也不知道之前跟着师父那么多年的修行都跑到哪儿去了。说起来,我也纳闷儿了许久,岳老将军老来得子,竟也舍得让他的独子随我去深山老林修行。
在我按下日向的剑之后,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只这一次回眸,便让我此生沦陷,仿佛是勾走了我的魂儿一般。奈何那个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哪怕是他生气的样子,我也是觉得是极美的。可惜,他是个男人。
班主见情形不对,急忙过来跟我赔礼道歉,他的儿子也跟着说情,生怕我一气之下拆了他们的戏园子,更怕我一时恼怒杀了那个对我不理不睬的人。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生气,是真的不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句实话,若是平日里有人敢这么对我,早就叫日向拖下去好好修理一顿了。
这个红叶舫的班主叫白帆,他儿子叫白驹,从他们口中得知,刚刚那个人,叫花容。我叫日向给了班主他们一些钱,权当看戏的打赏,然后让他们给我讲了讲这个花容的故事。
班主起初以为我是怒气难消,还在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估计心里怕的要死。毕竟在我看来,他们这些戏子的命,跟蝼蚁也没有多大区别。
在确定我真的没有生气之后,班主才勉强算是放了心。但是他在跟我讲话的时候还是不敢靠我太近,离得远远儿的,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生怕哪句话不小心说错了,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也许我看起来,真是那样可怕的人,最起码宫里的那些人大概都是这样认为的吧。
听完了班主的讲述,我竟隐隐有些心疼花容的身世和身体。以前的时候,我只有对母亲有过这样的感觉,就连听闻父皇死讯的时候,我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又似乎十分依恋这种感觉。就好像罂粟会让人上瘾一样,痛苦地挣扎着,又贪婪地享受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临走的时候,班主他们把我和日向送到了门口,却不见那个花容,大概是还在生气我把他错认成了女人吧。
我没来由地多看了那个班主的儿子一眼,模样长得倒是不错,可就是觉得他有些碍眼。
回去的路上,我问日向“为什么那个花容好像很不待见我的样子”
日向不假思索地答道“自来名角都有些傲气,自命清高,前些年帝都的一代名妓云霓裳不也是如此吗,到最后还不是指着自己的身子赚钱养活自己。”
我原是以为日向很喜欢那位杜丽娘的扮演者花容,可听他这番言语明显是对那花容十分不屑,还有一丝贬低之意。看来,方才花容对我无礼的举动让日向很生气。
云霓裳这人我知道,是早几年在我还没有还朝的时候揽芳阁里的花魁,曾经有人愿意一掷千金只为一睹佳人芳容。我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美人竟能引得无数人为之疯狂,只可惜无缘一见。现如今这人已经过世了,听说是死于自杀,死的十分安详,据说那人死了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美一些。
在云霓裳之前,大概二十几年前吧,听说揽芳阁还出过一位倾国倾城的花魁,至于名字叫什么我不记得了。那位花魁以一曲惊鸿舞名动京师,引得万人空巷。在当时,也是一段奇谈。只是后来,听说这位花魁离奇失踪了,京兆衙门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再之后,便不了了之了。
我想了一会儿,对日向道“也对,不过是个戏子罢了,是换了一种说法的艺伎而已,和又有多大的区别。”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总还是觉得那个花容哪里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不一样在什么地方。
之后,我和日向去一家酒楼里叫了些酒菜,吃饱喝足逛够了之后,我们二人才打道回府。这个小镇离帝都有些路程,算是比较偏远的镇子了,除夕年夜之前,我跟日向是不打算回去的,先在外面好好逛一番再说,看看寻常百姓家都是怎么过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不想码字o╥﹏╥o
第4章 难寻故人心花容篇
我本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小时候跟随阿娘四处找狐狸洞。后来我们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发现了一群白狐,便想着叫他们收容,毕竟没有宗族亲人,我总觉得自己是只野狐狸。好在,他们人都不错,也很乐意收留我们母子,所以我们便在那座小山上住下了。
再后来,我们给这座小山取名叫九尾山。山中多有豺狼虎豹,可他们却从不敢与族长为敌。族长是一只九尾的狐狸,听说修炼了一千多年呢,厉害得很。在九尾山上,族长可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哪一方的山ji,ng妖怪也不敢得罪他。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希望自己可以修炼的跟族长一样厉害。
说来也奇怪,他们一族都是白狐,少有杂色,阿娘也是只白狐,而我却是一只赤狐。说是赤狐吧,也不尽然,我身上又有些银色或是墨色的毛发,实在是生的奇怪。因为银色和墨色的毛发黑白交错,又有赤色做陪衬,远远看去,就像一朵绚烂至极的花。所以,阿娘给我取名叫花容。
族人们都爱开我的玩笑,笑话我说我是阿娘从外面拾来的,但阿娘告诉我,我就是她亲生的,只不过与其他族人长得不太像而已。说我是阿娘亲生的,这一点我还是信得过的。阿娘原就是我族最美的一只狐狸,而我自小便生的比阿娘还要漂亮,阿娘看着我的时候也很欢喜。可是,阿娘从来不肯告诉我爹爹是谁。这个问题我一直疑惑了许久,直到我族遭逢大难,起了灭族之祸。
七百年前,九尾山中忽起结界,族人们的法力均被限制,甚至无法化作人身。此结界持续月余不曾散去,任何的山ji,ng妖怪都出不了结界,也就走不出九尾山。
后来,听上山采药的两个小药童说起,“皇帝要做一件狐皮大袄,疾风将军的部下就要放火烧山了,现在药草能多采些就采些吧,一把火烧了之后就什么都采不到了。”
有结界压制,我们毫无抵抗之力,也走不出去,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那日山火蔓延,族人们无处可去,只能四处逃窜。一出家门,多数便被生擒,丢进了特制的铁笼子里。毕竟要用狐狸皮毛做成大衣,需没有破损的才好。只是,我的族人们终归难逃一死。对于围捕不到的狐狸,他们便开始s,he杀。族长为了保护大家离开,被乱箭s,he死。阿娘因为腿脚不便,险些被大火烧死,最后被人生擒。
我也不幸中箭,万幸的是,我活了下来带着满腔的恨意和复仇的执念。
有个叫不通的小道士在树林里采药的时候发现山中起火,本想赶紧叫人来救火,却在一棵树下发现了深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我。那个时候,我才一百二十一岁。他把我带回了不远处的道观,仔细换药,悉心照料。在他的ji,ng心呵护下,我的伤势逐渐好转,身体也慢慢恢复如初。奇怪的是,我跟着他,便出了结界。
这个小道士给了我一次新生的机会,才让我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有幸遇到师父无崖子。师父本是昆仑山上的一匹雪狼,因一心向善,有幸得天道至尊指点,此后潜心修道,如今功法大成,已是镇守昆仑山脉的山神,封号无涯。
跟着师父修行了几个月的时间之后,我才恍然想起,人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于是我便瞒着师父,偷偷下山去寻找我那救命恩人。可等我找到那处道观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焚烧干净,只剩下断壁残垣,满目疮痍,荒凉可怖,再也没有了往日源源不断的香火和络绎不绝的信徒。
我跟住在附近的老人家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座道观在一个月前被一伙官兵强行烧毁了,里面的道士也都被残忍的杀害,尸体被扔在里面一并烧了。
闻此,我心头一惊,但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地问他“所有的道士都被杀死了吗”这其中,也包括那个救我xi,ng命的小道士不通吗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一个逃出来的
“是啊,都烧死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啊,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唉”老人家似乎想起了一个月前道观被毁,道士们被烈火焚身时的惨状,心中又是一阵感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不可置信地问那人“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我走的时候还是好好儿的,一切都是好好的,不过几个月的光景,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人告诉我,“听说,是因为有一个小道士,偷走了一只皇上要用来做狐皮大袄的狐狸。”
晴天霹雳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原来是我害了他们,是我连累了不通殒命,更连累了这座道观里所有的道士。
而那个老人家说,做下这些恶事的刽子手,正是屠戮我阖族上下的仇人疾风将军。那些杀光道士又放火烧毁道观的兵士,都是疾风将军的部下。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想亲手杀了那个人,以报我灭族之仇。他不禁杀了我全族,还残忍的杀害了我的救命恩人。
我在一堆破砖烂瓦里找了半天才找到几具焦尸,皆面目全非,哪里还认得出哪个才是当初救我xi,ng命的不通小道士于是,我将所有的尸体都翻了出来,然后好好安葬,为他们超度,为他们祈祷来世平安。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漫无目的地在人间游走,直到师父把我召回。待我学成归来,已经是七百年以后的事了。
跟随师父修行的时候,师父说我心里的坎若是过不去,此后修炼便很难ji,ng进,更不用说是得道飞升了。所以,师父准许我来人间还愿,以三年为限。我此来人间,一为报恩,二为复仇。待这两件大事一了,我便回昆仑山,跟师父潜心修道,此后造福人间。
师父算得我在人间有一情劫,所以他不许我用自己修炼出来的人身。一是怕我因自己的媚相误入歧途,二是怕我因绝世的容颜难过情关。
九尾狐一族天生媚骨,一百年修得一尾。可我因着心中复仇的执念和满腔恨意,只用了不到七百年的时间便修炼出了第九条尾巴。
临行前,师父送了一副rou身给我。这是他在最初得道的时候修炼的人身,模样也很是俊朗,只是少了几分妖媚。
待我进了这副rou身之后,师父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原来只是多此一举罢了。”那个时候我尚不明白师父此话何意,等我再次回到昆仑山之后,我便懂了。
借着月下的冰川,映出了我此刻的容颜。墨发如瀑,白衣若仙,翩翩然如梦似幻。眉如远山,眸似星辰,只随意的一个眼神,不需刻意勾引,便足以倾倒众生。虽是一副男子的装扮,却总有几分妩媚的味道。
原来在同样的驱壳里住上不同的灵魂,也会展现给世人截然不同的风采。
于是,我便用师父赠与的这副rou身来到了人间。茫茫人海中,时过七百年,我该到哪里去寻找那个善良的小道士,又该到哪里去寻找那个屠戮我阖族的刽子手。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一天又一天地寻找,找了好久好久,久到忘记了时间。
师父担心我遇上仇人,一气之下便会要人xi,ng命,徒增杀孽,阻碍修行。于是封印了我的法力,以至于让我在寒冷的冬夜忍饥挨饿,饥寒交迫。在我昏死过去之前,我又遇上了那个善良的不通小道士。
不,不对,他已经不是道士了,是一名戏子。虽然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戏子听起来是一种很下贱的职业,但我们问心无愧,我也愿意不管未来是好是坏都陪着他。
起初,我以为我寻到了他,那个时候我很开心,因为他又一次救了我,救了我这个即将在雪夜里被冻死的人。他还是一样的善良,一样的俊美,还是和我们初次见面时,一样的容颜。可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也不再记得自己的曾经,他已然忘却了前尘所有,并且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白驹。
现在,我管他叫白师兄,我觉得这样听起来很亲切。他管我叫容师弟,偶尔也会唤我一声“容儿”,我听他这样唤我的名字,心中格外欢喜。我们朝夕相处,日日为伴。我想着,这样也不错,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欠他的,便用我的余生来偿还。
可是,那天下午,他竟然杀了一只ji和两条鱼。他以前是个道士,从不杀生的,只吃素。当晚,他竟然还送了一件狐皮大衣给我。一件狐皮大衣,需要多少只狐狸的皮毛才能做成,这其中,又杀害了多少条xi,ng命。
是了,他已然忘却,我曾经也是一只狐狸。
这一世,我终归寻到了他,可是,他再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转眼间,我来到红叶舫已经一年了,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遇上那个屠戮我阖族上下的刽子手。我曾经寻了他好多年,此刻,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遇上了。
他就站在我的身后,离我很近很近,我可以从面前的梳妆镜里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可师父给的这副身子,实在是没有一击必杀的能力。师父果然算到了,若此刻我有法力在身,哪怕只有一成功力,也定叫我身后之人顷刻毙命。
虽然他穿着便装,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与生俱来的尊贵。若不是皇室贵胄,便是王侯将相,总之,是个在朝中权势滔天的人物。
大自然中的弱rou强食虽然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可我从不赞同。仿佛如前世一样,他是手掌生杀大权的王侯将相,而白师兄只是一个手无缚ji之力的小小戏子。他们两人不过是出身不同,受到的教育不同罢了,若是易地而处,孰强孰弱也尚未可知。
自从见到了仇人,我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如今的我不禁没有半点儿法力,更是一副孱弱病躯,想要杀了他谈何容易。过了几天之后,我也想明白了,他既然喜欢听我的戏,便还会再来红叶舫的。暗杀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死不足惜,可族人的大仇我实在是忍不下。然而,这一切却是我想错了,他再也没有来过我们这处戏园子。
就当我以为他已经忘了此处还有一个红叶舫的时候,他派了一个名叫日向的人,来接我入京。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五点多将近六点才睡,七点多就被叫醒了,怎一个“困”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