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杀神,是煞星,跟陈念站在对立面上,只有一个死字。现在的情况来看,陈念已经把整个中土当作自己的敌人了。中土……还能安好吗?
他本来有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告诉陈念,其实他的身世有多么复杂。他还可以慢慢教陈念,即使他有一半的妖魔血脉,只要他愿意,他们就可以一起努力让中土接受他。在妖魔王上门来带走陈念之前,他可以做的有很多。
可是他没有,他生生浪费了十年时间。
十年蹉跎,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薛孟庭抿了抿唇,再要仔细看一看那青年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已经消失了。青年看到吴农的暗示走了过来,神情自然,并无异样。
薛孟庭低头,看到自己交握的手指关节泛出无力的苍白。
是看错了吗?
是……看错了。
他心中稍定,稳了稳坐姿,周牧和洛秀前后脚,已经来到了他眼前。
“牧儿——”
“洛儿——”
樊真和吴农互相瞪眼。
两个老的较劲,小的却和睦得不得了。周牧特地侧了侧身,等洛秀跟上,同他并肩来见长辈。
周牧长相俊美,声音也很有磁性“弟子周牧,见过薛长老、叶长老、吴峰主,师尊。”
“牧儿啊,快给薛长老、叶长老演示一下你的剑法。”樊真笑眯眯接道。
吴农当即怒道“洛儿还不曾见礼,你急什么急?”
樊真义正词严“后面还有那么多场比试,你耽搁得起,底下的弟子可耽搁不起!”
“你!”
“都少说两句。”薛孟庭拍板主持,“你们在这里争有什么用?关键是弟子能不能争气。周牧,樊峰主说你以箫为剑,你且演示一二。”
“弟子领命。”周牧答完,却是微微迟疑,看了看樊真。薛孟庭与叶钧对视一眼,未曾出言,静观其变。
这档口,薛孟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洛秀,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周牧,面上隐忍着年轻人遇到敌手的兴奋,分明是一副年少意气的模样,与寻常弟子并无两样。
薛孟庭心中一松,转过身用心关注周牧的动静。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后,洛秀嘴角翘起的弧度大了一些,却不知为何,隐隐有种扭曲森然之意。明明是笑,却有种莫名血气渐渐浮现出来。
不光薛孟庭没有看到,所有人都没有看到。
樊真接到弟子为难的目光,反应了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忙道“薛长老,牧儿的剑不出则已,一出必会伤人,可否先让其他弟子退出十丈之外?”
“话说太满也不怕闪着舌头。”吴农嗤笑,转脸又当面给人穿小鞋,道,“薛长老,您待会就知道了,这个周牧,剑法!哼!”
“被你说来说去,我的好奇心都被勾出来了。”薛孟庭摇摇头,将飞景抛出去,扬声道,“所有弟子暂时退后十丈。”
等众人退散后,飞景清啸一声,飞到半空,一轮圆月自剑后升起。月辉洒下,形成一圈银色光幕,正好框住十丈范围。
如此一来,里面如何闹腾,外面都感觉不到动静了。当然,前提是不超过薛孟庭的能力——
“现在可放心了?我想你这弟子再如何能耐,也伤不到我们几人吧。”
“那是自然,只是……”樊真提醒道,“吴峰主的爱徒还在这里呢。”
吴农面色一变,却听洛秀镇定道“樊峰主放心,弟子只是想在这里一观周师兄风姿,周师兄不必顾忌我,若是弟子因此受伤,也是弟子自找,不干周师兄的事。”
樊真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时候倒知道按捺得意谦虚道“洛师侄说的哪里话,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
周牧趁樊真不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道“弟子可否演示剑招了?”
樊真矜持地看了看薛孟庭。薛孟庭一挥手,开始吧!
却见周牧手持玉箫放在了唇边,稍许停顿后,萧索之声蓦然而起。
“沙——沙——”
仿佛苍凉大漠,四顾空旷,唯有风沙苦面。
一时间,薛孟庭心头竟涌上丝丝凄凉之感,颇有不能自已之意。
他在沙中独自行走,他忍受白日烈阳,他熬过夜晚阴风,他走不到头……
慢慢黄沙,无边苦道,何时是头?
无尽……无边……
薛孟庭全身灵力凝滞了一息,方才缓缓运转起来。
一曲悠悠箫声,竟有摄魂夺魄之能。
薛孟庭微微一笑。他仗着修为,大意了。
凄凄箫声陡然一转,大风起、杀意现,茫茫黄沙,朝听者铺天盖地袭来,沾上一粒,便能剜下一块血肉,漫天黄沙,便是让你尸骨无存!曲中藏剑,此为以箫为剑!
果然是好剑!
只是可惜……
薛孟庭瞧了瞧周牧的桃花眼,忍不住又笑了笑。若是此剑练至大成,兴许真能让他们几个着了道,可惜……分明是多情的花花公子,偏偏为了练剑强说愁,怎能没有破绽?只要对方能看出里面的道行,守住本性也就是了。更何况,这招用来偷袭也就算了,正儿八经对敌,你这还没吹呢,人家的剑已经架你脖子上了。
叶钧素来不喜这些花哨,面色已经沉了下来。薛孟庭默默为樊真师徒点个蜡,继续听曲。
想来他对敌时自有应付。可若是给自己贴一声符篆或是穿一身护体法宝……薛孟庭挑眉,他该知道自己新得了个薛铁面的称号吧。
一曲毕,周牧收箫,行了一礼“请问薛长老,弟子可过关了?”
薛孟庭一掐诀,将飞景唤了回来“你去准备比试吧。”
没有预料中的惊讶震撼,一个也没有。薛孟庭假装淡定,叶钧面色冷淡,吴农早就见识过,只有洛秀,还算给面子,面上有压抑的惊叹之情。
樊真心中满满忧伤。其实师侄你不用这么忍着,真的!
吴农一看这情形,心下大乐。本来,他看到周牧居然能将剑意藏在箫曲之中还眼红了一阵,刚才百般阻挠,便是不想让周牧在二位长老面前出风头,可现在看来,二位长老慧眼如炬,眼界非一般人可比,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伎俩对他刮目相看!
吴农心满意足,不怀好意道“樊峰主,令徒果真是惊才绝艳啊。”
樊真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正要喷回去,不料叶钧已是不耐,冷冷打断“徒有其表,不堪大用,何须废话?再有下次,自去刑堂领罚。”
周牧悻悻,显然也是知道自己的里子。吴农幸灾乐祸地在旁边围观,倒没落井下石,只是回头问站到了自己身后的洛秀,道“洛儿,你觉得你周师兄的剑法如何啊?”
洛秀认真思索了一番,道“周师兄以箫为剑,曲中藏剑意,弟子钦佩不已。”吴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偷偷给洛秀使了个眼色。
那边樊真被叶钧毫不留情地一顿批,面色讪讪,此刻见对头又使幺蛾子,觑了眼叶钧越发冷淡的面孔,只好由着吴农使坏,不敢多说什么。
本来是想搏出位,结果落了个灰头土脸,何苦来哉!
洛秀又扯了一堆似是而非的感悟之后,终于不负师尊厚望,来了个转折“但是,周师兄的剑意怕是还须磨练,克敌之效,弱了些。”
周牧心下点头“正是……额……”
樊真瞪了一眼周牧。为师没面子,下个月零花没了!
周牧脸一垮。
这厢叶钧已经亮出了承影剑,冷冷地扫了一眼樊真和周牧“下一场,周牧,张德!”
周牧赶紧闭嘴,脚底一溜烟上了比试台。樊真顿时失了斗志,整了整衣冠,认真看向比试台。吴农亦收起玩笑心思,一整面色,肃容以对。
那厢,周牧照旧取出玉箫,然后……将它放入乾坤袋,重新取出一柄普通灵剑,迎上了对手。
“……”薛孟庭乜了樊真一眼,樊真正襟危坐,一派全然不知的模样,只是额头冒了点汗水。
敢情是故意在领导(o)面前表现。薛孟庭心里陡然生出某种酸爽感。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正看到周牧几招逼退对手,忽然,放在桌上的手被人从后面握住了。
这双手宽大修长,顺着他皮肤的肌理从手背摸上手腕,让他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薛孟庭猛地甩手,对这双手的主人皱眉道“洛秀,你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奇怪的黑线
话一出口,薛孟庭就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了。主要是,洛秀手上的温度,却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吴农、樊真微微侧了侧身子看向他这里。叶钧扫了一眼,没有兴趣再关注这里,重新看台上。
薛孟庭抿了抿唇,洛秀微微前倾,凑到薛孟庭耳边道“方才见薛长老手上沾了污渍,弟子冒昧。”
薛孟庭呵呵。
能不能找个像样的借口?他手上脏不脏自己不知道?
摸不清洛秀的门路,薛孟庭也没法子,只好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关注比试台上的动静。
耳朵上似乎沾上了洛秀说话时的热气,隐隐发热。
薛孟庭按了按眉心,心里轻轻念了一遍——
洛——秀。
作为樊真的得意弟子,周牧的剑法着实不错。与他对战的大约是个外门弟子,资质一般,战术一般,很快就败下阵来。台下几名女修很给面子的围上下台的周牧,可周牧遥遥看了一眼樊真,瞧见师尊大人冲自己不耐烦地挥挥手,心里一凉,即使身边莺燕环绕,也提不起劲来。
师尊生气没有零花没有钱饮酒没有钱送礼物给妹子高富帅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好虐。
薛孟庭看了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周牧,再看看坐在两个老头子(樊真和吴农表示不服)旁边的自己,默默想了一下这货有没有可以调教的地方。
好在叶钧和洛秀都长得不错(哪里歪掉了)……
不过为什么有个妹子一直往这里瞄?那眼神哀怨得……
总之,接下来又是循规蹈矩的一天比试,等临晚收场时,薛孟庭站起来悄悄运转了几个周天的灵力,才让僵硬的身体不那么酸麻。
和两位峰主告别后,薛孟庭与叶钧一起回去。
“周牧虽然浮夸了一些,但底子实力都很不错。”薛孟庭抬手理了理发带。
叶钧微微颔首“他已悟出剑意,资质可嘉。”
薛孟庭想到周牧打完来听叶钧教诲时,被从头到脚好一顿说,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师弟用心良苦,如此敲打一番,周牧日后,必成大器。”
叶钧挑眉斜了他一眼,视线掠过薛孟庭手臂,忽而一顿,松缓的神情陡然冷凝起来。
“叶师弟?”薛孟庭不明所以,跟着他停下来,刚问了一句,叶钧一把捉住了他的右手。
薛孟庭一呆,顺着叶钧冷冽的目光看过去,在自己的手腕上发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从掌根延伸出去一寸长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