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孟庭坐下来,揉了揉眉心,道“你来找我做什么薛通让你来的”
薛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数步,泣道“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灵儿千万不要打扰老祖清修”
“既然如此,你在此作甚”薛孟庭板下脸来,沉声道。
薛灵哽道“灵儿灵儿老祖,就算父亲犯了些错,那也是无心之失,与那陈如结拜之前,父亲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当她是平常修士啊”
她不说也罢,说起此事,薛孟庭不由拧紧眉头,道“你父亲是这么对你说的”
薛灵被他的声音骇了一跳,期期艾艾地点了点头“若知道她是沉湖首座,老祖师姐,给家父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那陈如的义兄,叫老祖难办”
“够了。”薛孟庭冷道,“我没想到,薛通至今,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若只是因这身份问题,我又何必伤他一剑”
旧事重提,薛孟庭心头满是臊意,他那一剑,并不是问心无愧的,因为他并不是为了惩罚想要夺人宝物的薛通,而是为了自己刷好感度
确实,对不起这柄宝剑。
但薛通有错,毋庸置疑。
薛孟庭看着薛灵微微睁大的眼睛,道“你父亲,听说结拜义妹有一样宝贝,便上门强抢,陈如不给他,他便出言羞辱,间接害死义妹,你说,此事可是不义”
薛灵怔了怔,仿佛没有听懂。薛孟庭道“你既然已进了凌空门,拿了手上灵剑,便应知道,凌空门门人,讲究的道义二字。”
薛灵点点头“父亲回去之后,便开启祠堂,面对供奉的老祖画像日日参拜,以求老祖原谅。”
根本没懂。薛孟庭不再讲什么道理,薛灵在凌空门,受到同门熏陶,师长教诲,自己体会才是真的。
薛灵见他面色淡淡,嘴巴一瘪,眼圈一红,道“老祖,你可是不要我们了”
我什么时候要过你们,心累。
薛孟庭想了想,若是正版薛长老还在,对这些挂名小辈总也会照料几分。因而斟酌片刻后,道“我与邬城薛家,到底有渊源在。”
薛灵面上一喜,道“老祖在上,受灵儿一拜。”说罢,砰砰砰干脆利落地磕了三个头。
薛孟庭心下一跳,颇有些承受不了,赶紧站起来扶起薛灵,见她额头通红,头发也乱了,哪里还能沉得下脸
到底是个小姑娘呢。
薛孟庭微微一笑“行了行了,你爹做错事又不是你,磕头做什么你日后修行,果真艰难的话,便来找我,老祖也许能帮你几分。”
来找我吧来找我吧,这样就没时间缠着陈念了
薛灵顺势拉住薛孟庭手臂,晃了几下,撒娇道“老祖,灵儿今日便遇到一个可恶的人,您要给我做主”
诶薛孟庭看向薛灵。不、不会吧。
薛灵瘪了瘪嘴“那个百草峰的洛秀,好生可恨,人家、人家喜欢他,他却戏弄灵儿,来做给他喜欢的那人看”
薛孟庭“”膝盖好痛。
薛孟庭道“灵儿长得这么漂亮,何愁寻不到如意郎君这等薄情男儿,不要也罢,我看,那两仪峰的周牧便很不错”
“不嘛。”薛灵轻轻晃动薛孟庭的袖子,小女儿姿态十分娇憨。她是薛通独女,很小的时候便被薛通抱进祠堂,见过这“薛家老祖”的模样,心里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真正的长辈。进了凌空门以后,她一直忍着没有告诉同门,那高高在上的薛长老与她有着莫大渊源,可她心里,却忍不住地骄傲地说,看,那是我家老祖
此刻见老祖面色严肃,实际很好说话的模样,薛灵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老祖宗,我就是喜欢他嘛。灵儿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薛孟庭“可以别说吗”
薛灵一呆,薛孟庭摆摆手,艰难道“你说,我先听一听。”
老祖答应啦薛灵自动转换成这个意思,喜滋滋道“老祖宗,您帮我把洛秀喜欢的女子找出来可好”
薛孟庭的死鱼眼快要翻出来了“你找他做什么”
“哼”薛灵翘起嘴巴,“我要让她站出来,和我决斗等我赢了,洛秀就知道,到底谁才是配得上他的优秀女子”
好志向
但你估计赢不了了薛孟庭摸了摸鼻子“要是你输了呢”
薛灵一瞪眼,薛孟庭败退,悻悻道“那要是他不肯现身呢”
“那就说明她是个懦弱的人”薛灵道,“洛哥哥必定会对她失望无比,我都不用出马,便能不战而胜。”
薛孟庭想了想,微微扬眉“你怎知道会如此或许,你心中的洛哥哥,对那人痴心一片,纵使那人满身缺点,也不以为意。在他心中,那人便是最好,他愿为那人付出所有,却不求一丝回报;甘愿承受一切,只为让那人无忧无惧”
他说着说着,竟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主观猜测讲了出来,等反应过来,一时热气都往脸上涌去。呵呵哒,万一是自己一厢情愿蜡烛
幸好这里没有人啊哈哈哈
薛孟庭赶紧将见不得人的心思压下去,转身要另想办法打击薛小姑娘的积极性,却见薛灵满面泛光,双手握拳,交于胸前,喃喃道“好动人好美丽的爱情。”
薛孟庭从她眼中看到了漂浮的梦幻色彩
每一个少女心中都怀着一颗琼瑶心系列
薛灵凛然道“洛哥哥对她心意如此,灵儿怎么忍心再拆散他们老祖宗,灵儿愿意成全他们”这是瞬间接受了的节奏吗
虽然哪里都不对的样子,不过似乎目的达到了。薛孟庭镇定地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溃败情敌任务,阿不,维护人与妖魔种间和平任务,顺利完成。
薛灵道“老祖宗,我这就去和洛哥哥讲清楚告诉他,我支持他”
“等一下”薛孟庭及时捞回薛灵,迎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道,“灵儿,洛秀一定不想被别人知道,你千万别和他说起此事。”
“为什么”
薛孟庭漫天胡扯“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若是被人发现,纠缠于儿女情长,岂不被人嘲笑英雄气短你也不愿他被人嘲笑,是不是”
薛灵眨了眨眼,思索半晌,重重点头“嗯,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薛孟庭心头一松,放下她“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嗯”
薛孟庭看着薛灵活泼的背影,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总之,这一关,暂时,该过去了吧。
这一刻,他忘记了一条重要规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这句话的背后,隐藏着一条延伸到整个人脉圈的树状图网络。
、第四十六章 最后一战
比试渐渐到了尾声,与此同时,掌门的结婴大典也快要举行了。
然而这几天,薛孟庭过得不太愉快。并非事务繁忙,而是,叶师弟他,再也不能和自己正常地交流了。
譬如说,薛孟庭发现了一个蛮有潜力的孩子,和吴农、樊真说了几句后,难免要和叶钧谈一谈
薛孟庭“此子灵机善变,师弟以为如何”
叶师弟“哼”
薛孟庭“”
再譬如说,薛孟庭得知某个门派里揪出了潜伏极深的妖魔,总要与叶师弟说一说
薛孟庭“没想到,华明宗的太上长老都被控制了,师弟,你与他究竟是什么打算”
叶钧“哼哼”
薛孟庭“”
再再譬如说,偶尔空下来,薛孟庭也想聊个天什么的
薛孟庭“还记得从前,我们一起去削师兄的胡子,结果师兄早就发现”
叶钧“哼”
薛孟庭“”
还用得着举例子了吗薛孟庭心塞地表示,自己理解能力有限,实在不能从几个音节里读出什么特定的含义。
薛孟庭叹了口气,一大早要赶去演武场,脑子里还在思索,昨天叶师弟哼了几声。
唉,该不是那天,自己故意甩脸色,让叶师弟记在心里了吧。
不应该啊,师弟不可能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那会是什么呢
不会被影魔附身了吧
“砰”
薛孟庭捂住脑门,险些从剑上掉下去。对面撞上的人是岳礼,额头上同样红了一片。
“薛师叔”岳礼忙道,“弟子走路匆忙,不曾看路,师叔没事吧”
“没事没事。”薛孟庭连连摆手,“你没事吧我也没当心。急匆匆地是要往哪里去”一个不留神,险些酿成空难惨剧。
“正要去寻师尊。”岳礼看了看薛孟庭脸色,“师叔脸色这么差,可是为近日之事烦忧”
薛孟庭有些疑惑“嗯”
岳礼轻轻一叹,躬了躬身,道“弟子是晚辈,本不应置喙,只是此事,师叔,你要看开一些。”
“”薛孟庭知道岳礼从来不开玩笑,因而心里咯噔一下,“什么”
岳礼的表情难以言喻“师叔和陈师弟的事,弟子是知道一二的。现在师叔,你,保重。”
薛孟庭越发糊涂“你说清楚一些,什么事”
“师叔这几年一直记挂着陈师弟”岳礼的语气很微妙,薛孟庭差点被呛住。他轻轻看了一眼薛孟庭,便立刻垂下眼,道“现今陈师弟他有了意中人,师叔也莫要过于伤心了。”
“”薛孟庭一时失语,岳礼又劝慰几句,言说师尊那还有事情,便就此离开了。剩下薛孟庭一个人,呆呆停在半空,琢磨了半晌。
应该、大概、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兴许是因为心里作用,接下来往演武场走的时候,薛孟庭总觉得,别人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或怜悯或同情,仿佛自己已被人抛弃一般。
他一把拉住身旁经过的一名弟子,听得对方恭敬道“薛长老有何吩咐”
果然是错觉。薛孟庭连忙放开他,没话扯话说了几句,接着就往演武场走。刚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叶钧也来了。
薛孟庭背一僵,叶钧“”
薛孟庭微微松了口气,却听到冷哼了几天的叶师弟,终于开了口说话。
“你这是,知道了”
啥薛孟庭一呆,片刻后讷讷道“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流言”
“哼”
薛孟庭正襟危坐,让飞景剑绕到旁边去捅了捅叶钧的腰“好好说话。”
叶钧道“百草峰洛秀,与一名女子海誓山盟、感天动地的消息,已传到我这里。”
承影剑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出来,“铛”地一声击在飞景剑上,飞景剑呜咽一声,飞回主人掌心。
薛孟庭按住飞景跳动的剑柄,干笑道“是吗我不曾听说”
叶钧慢慢看他一眼,直到他心里发麻“你怎么想”
“流言嘛,何须多管”薛孟庭在心里长长叹一口气,感觉有铺天盖地的“囧”字扑面而来。
这次,真的是作的一手好死世界上一定有时光回流这门法术对不对,他要把对薛灵说过的话抹掉
意淫神马的自己是绯闻源头神马的耻感爆表啊有木有
阿弥陀佛,让这件事沉到地下去吧,真相千万别再浮出水面手动白白
庆幸的是,这几天,陈念没再刷存在感,似乎是要一心一意扮演洛秀,因他并无比试,便只待在百草峰,其余并无动静。
薛孟庭暗搓搓观察了一阵子,觉得他面色平静、眼神正常、气息平稳,想来对此事尚不知情。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朋友圈里已经传得热火朝天,偏偏当事人毫不知情。薛孟庭如此推理,渐渐说服自己。
又过了段时间,薛孟庭照例坐在比试台下时,走上去两个人,异常眼熟。分别是周牧,和洛秀。
樊真道“今日一战,是此次比试的最终之战。”
咦这么快
薛孟庭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今日比试台周围比平时多出几倍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比试台围得水泄不通。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以比试台边上的一根系着红丝带的绳子为界,左右的妹子们摆出了撕哔大战的架势。
右边的妹子以薛灵为首,左边那个绿衣女子,薛孟庭不认识。台上比斗尚未开始,台下争斗已经如火如荼。
薛灵气势汹汹道“洛哥哥俊秀无双,基础扎实,必是洛哥哥胜”
绿衣女子反驳道“牧哥哥丰神俊朗,少年英才,必是牧哥哥胜”
薛灵冷笑一声“周牧花心,必定练剑不专”
绿衣女子眼波一扫“洛秀碎过金丹,谁知道还有没有前程”
“你好恶毒的心”“是你先诽谤”
两只白净的手同时伸出,眼看双方都要越界。左右两方的妹子,纷纷摩拳擦掌,拔剑的拔剑,撸袖子的撸袖子,气氛剑拔弩张。
“再有吵闹,一起送去刑堂。”薛孟庭只好出面,声音不大,但能让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薛灵及时收回手,向薛孟庭抛了个“你懂的”眼神,不再看那绿衣女子,转过身去看比试台。
薛孟庭我不懂
绿衣女子看了看薛孟庭,不甘地咬了咬唇,亦转过身去。
战况不妙,对手有外挂,先撤
那厢暂时消停了,这边,吴农和樊真的厮杀却正到high处,薛孟庭重重咳了几声两人方才住口,然而眼刀攻击一直不曾停下。
在下是,真的,心好塞。
薛孟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向台上两人。若是按陈念的真实实力,胜过周牧应当不需费力,不过陈念应该会隐藏实力,反正如今,他也拿到了进入剑冢的资格。
想起进入剑冢之事,薛孟庭暗暗皱了皱眉。陈念并不需要进入剑冢寻剑,但他还是冒着被发现、围攻的危险,来参加了此次比试,是不是说明,剑冢中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薛孟庭想起,魔煞天下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后期,陈念得到了一柄斩天裂地的魔剑,魔煞。难道魔煞剑会在剑冢里不成可原著中,陈念进入剑冢之后并未获得灵剑,魔煞剑是在他入域外魔界后得的啊。
然而薛孟庭并不敢肯定。时至今日,发生过的事已经与原著剧情有了很大出入,很难说,这个世界会不会自己修补剧情。
在他思量这些事情的时候,台上的两人,动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比试台上越来越近的两个人。
这是五十年才有一次的宗门比试,虽是为选拔进入剑冢人选,但更多的是检验宗门弟子的成绩,每一个弟子,都对此极其重视。
而这一场,便是这一次宗门比试的收尾,它必定会为这一次剑冢选拔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它必定会精彩绝伦,它注定会写入凌空门的历史
这将是凌空门这一代,最优秀的两名弟子之间的比斗
周牧和洛秀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他们之间,将会爆发出怎样惊人的大战
少年弟子们压抑的呼吸下,血管在鼓动,心脏在震动。
近了
周牧出剑,冷光耀眼。
然而
尚有低语的场地,突兀地一静。
洛秀的剑,不曾出鞘。他究竟是动了,还是没动
弟子们看不清,他们只看到,周牧在离洛秀还有一步的时候,身体倒飞了出去,极快极重地砸向地面。
樊真比他们看到的多得多。洛秀确实没有动剑,他直接出手,一拳轰在了周牧的胸口。
这妖孽是要暴起伤人了吗
樊真脑中轰地炸开,来不及多想,飞身出去,赶在周牧砸在地上之前接住他。
若牧儿有失,便是掌门再有算计,他也断不能忍那妖孽
比起樊真,薛孟庭看到得更多一点。
在周牧快要接近洛秀时,洛秀忽然面上窜出黑气,接着头上发带猛地崩裂成两截。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气劲,从洛秀体内迸发出来。
“念儿”
回过神时,薛孟庭已经到了比试台上,臂弯里接着软软倒下的陈念,眼中晃动着,那人随风飘散的满头青丝。
、第四十七章 邬城薛家
下一刻,薛孟庭松手,陈念直起身体,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条发带,草草束上,看都没看薛孟庭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台下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声念儿,着实令人疑惑。
或许是薛长老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吧。
陈念刚走下比试台,樊真便拦住了他。用的是出鞘之剑。
剑尖抵在陈念胸口,仿佛冒出森森寒气。
陈念面上已然恢复正常,用食指与中指夹住了樊真之剑,低声道“让开。”
“妖孽”樊真从齿缝间挤出话来,嘴唇小幅度动作,只让陈念听见他的声音,“你刚刚做了什么,从实招来”
“不过寻常比武,你徒儿输了,不肯认吗”
樊真低斥道“别装傻”
“我没空跟你多说,让开”
樊真道“你心里有鬼”
“师尊”周牧捶着腰,终于赶来。他在空中时为了稳住身形,扭转身体,却想不到受的那一拳力道太大,他强行动作之下,竟将腰给扭了。
樊真拍下周牧搁在他肩头的手掌“一边去。”
“嗳”周牧笑嘻嘻地勾住樊真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嘟哝道,“您这是干什么,徒儿技不如人,您再去斥责人家,不是要再丢回人嘛。”
“别走”樊真一把攥住陈念袖子,不准他先行离开,另一只手拍上周牧胸前大穴,直接将他定住,“你懂什么,滚一边儿去。”
周牧眨了眨眼睛您倒是让我滚啊。
陈念微微皱了皱眉“放手。”
“不放,今天这事不说清楚,就不放”
“老樊,你干嘛呢这是”吴农看了看薛孟庭和叶钧的面色,拉了拉较劲的樊真,道,“牧儿也没伤到哪,洛儿赢了也就是了,你拉着他不放,算是什么事嘛。”
“现在看着是没事,谁知道以后”樊真顿住,咬了咬牙,“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今天的事蹊跷,我不能放”
陈念微微垂下眼睑,忽而笑了笑,径自向外走去,“刺啦”一声,也不见他如何用劲,攥在樊真手心的衣袖就被撕裂了。
樊真一呆,恨恨扔了断裂衣袖,便要追上前去,却没想,叶钧挡在了他前面。
叶钧抱剑胸前,冷冷乜了他一眼“比试规矩,下台者,输。”
“这里面有鬼”樊真指着陈念远去的背影,急道,“叶长老,你知道的”
“我只知,技不如人,便是输。”
樊真看了看叶钧,又转过脸去看薛孟庭,半晌,面色一变,道“两位长老,莫非要我把事情说出来吗”
薛孟庭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陈念。他身后,薛灵和许多女修纷纷拥了过去。
他想起方才所见的那股气劲,想起陈念一时的无力,心往上提了提。陈念现在,并无异常,也许是他想多了,那只是出招时的正常现象罢了。
“樊峰主。”薛孟庭沉了沉声音,注视樊真,道,“你要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樊真瞳孔一缩,声音一窒。周牧唔唔
“今日一战,周牧实力不济,一招败北,胜者洛秀。”薛孟庭一掌拍向周牧,周牧赶紧活动了一下,想要再说什么,见到自己师尊面色,讷讷地抬了抬眉,默默退开了些距离。
“我”樊真瞥了一眼周牧,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忍住什么却终究没忍住,道,“若不是洛秀”
“洛哥哥”薛灵一声惊叫,打断了樊真接下来要说的话。
薛孟庭心里一跳,抿了抿唇,看向陈念离开的方向,见陈念佝偻着背,弯下腰,仿佛在忍痛。
他脚下动了动,脚尖挪向那个方向,等了等,又挪了回来。陈念慢慢直起腰,侧身对薛灵说了几句话,接着便自己一步步走了出去。
薛孟庭回过头,看向戛然收声的樊真,道“若不是什么”
樊真向后退了一步“没什么。结束得太突然,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那就回去反应反应,结果还要你和吴峰主宣布。”薛孟庭道,“我回严正峰了。”
樊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无助地看向叶钧,叶钧下颔微收,目光低垂,并没有看他。
不过最终,薛孟庭也没有回严正峰,因为在他回去之前,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邬城薛家被妖魔灭门了”薛孟庭双手合拢,猛地收紧。
严停风点点头“刚来的消息,一百三十七具尸体,就摆在堂口。墙壁上用血写着大字自此地开始,杀尽人修,归我家园。”
“只有在我们凌空的薛灵,和族长薛通,不在其列。”岳礼补充道,“暂时,薛通不知去向。”
“明日是掌门结婴大典,今日却出了这样的事。”吴农皱眉道,“妖魔一族,其心可诛。”
岳礼踌躇了会,道“那邬城薛家,是死于妖魔的毒物。”
“难怪无声无息。”吴农若有所思,道,“可知是什么毒”
岳礼看了看薛孟庭,迟疑道“不知,只是他们死后之状,皆是全身经脉堵塞,僵硬如石,血流不畅。”
经脉堵塞、僵硬如石、血流不畅
几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薛孟庭右手上。
此种症状,岂不是他先前一样
严停风沉吟道“薛师弟,听说你身上的毒,解了”
薛孟庭微微低头,吴农的目光乍然变得不可思议。
“解了什么时候的事”他试了那许多方法,却毫无头绪,如今乍闻此毒已解,不免讶然。
薛孟庭只觉芒刺在背。他知道师兄与吴农并无问责之意,可他自己不能忘记其中因由,一时竟难以开口。
他有种无所从来的羞愧,仿佛成了草菅人命的帮凶。自己身上的奇诡毒物,邬城薛家突遭厄运,一百三十七口人中同样的剧毒这与陈念,不能有关系
叶钧道“此毒名为万象蛇寺,是妖魔王之物。”
薛孟庭心头彻底放松下来。叶师弟总能懂他,所谓知己,大概便是如此。老天如此垂怜,让他能有这样的师弟。
严停风看向叶钧,目光带有探究“叶师弟是怎么知道的”
“先前,听到了他与尚魁的对话。”叶钧淡淡答道,“陈念另有计划,我问过,但他不曾说。”
严停风神色微变“什么计划”
“杀妖魔王。”
“胡闹凭他一个人”
樊真眉心一皱,道“又或许叶长老被他骗了,陈念究竟有妖魔血脉”
“樊峰主。”严停风打断他,“我相信叶师弟的判断。”
“那薛长老和邬城薛家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叶师弟刚刚才说,是妖魔王之物。”
“陈念难道不是妖魔兴许他们已经勾结了我们却放任敌人在我们宗门之内逍遥”
“够了,不必再说,我不想与你争辩这些。”严停风道,“陈念是此役的重要战力,他的想法很重要,是时候该和他谈一谈了樊真,你做什么”
樊真提着剑,霍然站起,已然向外冲了几步,门口的岳礼和吴农急忙上前,竟险些拦他不住。
“我受够了。”樊真手中的长剑嗡嗡作响,“那陈念分明意图不轨,掌门却要我们装作不知,容忍他到现在。邬城薛家一百三十七条人命,都是死于那奇毒。老吴,你别忘了,那毒物一开始是怎么出现的”
叶钧眉心拧成“川”字“陈念只是发现毒物,下毒者不是他。”
“叶长老的话我自然不敢不信。”樊真冷笑一声,目光如尖刺一般扎向薛孟庭,“可我还有一个问题,薛长老身上的毒,后来又是怎么解了的呢”
吴农低喝一声“老樊,别失了分寸”
“要是薛长老问心无愧,我老樊,立刻赔罪”
薛孟庭站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长老心里有数,何必再问我”樊真扫过严停风、叶钧,面上露出讥讽之色,“只因陈念是薛长老爱徒,便能放纵这妖孽在凌空门行走吗凌空门是正道,不是妖魔窟”
叶钧眼神蓦地一寒,承影剑当下出鞘,剑凌三尺之上。
樊真梗着脖子,毫不畏惧。薛孟庭看着樊真,慢慢道“我身上的毒,是陈念用他精血解去的。”
樊真听得此话,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正要说一句“他既懂得解毒之法,必和此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何没有嫌疑”时,便见到薛孟庭慢慢向他走来。
吴农使劲去拧樊真,樊真一把甩开。
薛孟庭道“照你的意思,便是我和陈念勾结,在凌空门内兴风作浪了”
此话一出,吴农赶紧撇手,便是拧着一根筋的樊真,也愣了愣。
“不是,我没那个意”
“砰砰砰”樊真眼瞅着一只拳头朝自己轰来,却实在避不开,生生被那拳头连揍两下,从门板上飞了出去,登时在门板上留下一个扭曲的人形。
樊真摔了个晕头转向,还没爬起来,又被拎着衣领从外头扯了回去。
薛孟庭把他往桌边一扔,捏了捏手指关节,发出几声脆响。
“失心疯好了没没好的话我再给你活络活络。”薛孟庭阴测测加重了读音,“樊峰主”
樊真眼冒金星,缓了好一会,缩了缩脖子“薛长老,我真的没怀疑你。”话音刚落,承影剑缓缓飘过来,点在了他的鼻子上。
“”樊真挤成了对角眼。
叶钧见恐吓得差不多了,难得有耐心多说几句,道“那日是我亲眼所见,陈念将尚魁分身打成了肉泥,他与妖魔一族,已是不死不休。”
樊真无意识接道“或许是他和尚魁联合起来演的一出好戏。”
承影剑立时晃了晃,险些削去樊真鼻子。
樊真立马闭嘴,叶钧却收起剑,微微皱眉“也有这个可能。陈念行事,诡诈多变。”严停风抚了抚长须,动作凝滞下来。
那您还这么对我
严停风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樊真摇摇头,问薛孟庭道“他是你带大的,你怎么看”
薛孟庭张开右手看了看白净的手心,接着狠狠收紧“我去问他,把他想做的,都问出来。”
严停风神色微敛,眼中暗潮涌动“你有办法”
“大约是可行的。”
、第四十八章 甜
薛孟庭没有告诉掌门自己的“办法”,只是一个人,来到了百草峰。
他扣了扣门,低声道“可以进来吗”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今日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薛孟庭往里看了一圈,只见到一道模糊影子。他拇指弯了弯,门上掉下一些琐屑。原来不知不觉,他用了这么大力气。
薛孟庭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念正侧卧在床上,见他进来却也不惊讶,只是笑了笑。薛孟庭将陈念面容看在眼里,心中一震,回身关上了门,几次手抖。
“师尊过来,是想清楚了吗”陈念挑眉,支起身体半靠在床头,“若是我满意了师尊怎么了”
薛孟庭并不听陈念说话,向前一探,便要去扣陈念手腕。陈念立刻向后缩,薛孟庭伸出的手一转,又要落到陈念肩上。陈念再向后避开,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而与此同时,薛孟庭的另一只手迅速伸出,牢牢扣住了陈念脖颈。
陈念一僵,接着若无其事地弯了弯眼睛,道“这是,投怀送抱”
感受到手掌下,动脉强劲的跳动,薛孟庭紧绷的下颔放松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色有多难看”薛孟庭道,“自己不照照镜子吗”
陈念弯弯的眼中仿佛多了一些温度,更有一些复杂的东西从中闪过。但很快,他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师尊要是担心弟子,不如”他微微一仰头,滑不溜秋地从薛孟庭掌心挣脱出去,接着偏了一个方向,歪向薛孟庭肩头,一只手臂绕过薛孟庭的腰缠上去,一只手臂风一样带过薛孟庭两只手腕。
“陪弟子共度良辰、同享巫山”
薛孟庭手中凝聚了两道剑气,一手别向腰部,刺向陈念手心,一手撞向陈念小臂。
电光火石间,陈念面色一变,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边滚落下来,干裂的嘴唇冒出一滴鲜血。
薛孟庭手上的剑气,登时散了。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桎梏在了陈念胸前,不知为何身体的姿势也变了,两条腿也落到了陈念双腿中间,被缠得死死的。
陈念胸口震动了几下,薛孟庭猜他在闷笑。
薛孟庭叹了口气。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这些小把戏。真要受了什么伤、吃了什么苦,又不肯跟为师说。”
下面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陈念看着床顶的镂花,将想要说的话慢慢咽了回去。
师尊。
他睁着眼睛,几乎污浊殆尽的深处,渐渐平静下来。
然而缠在薛孟庭腰间的手臂,忍不住悄悄收紧。
薛孟庭由他抱着,感觉到身下之人的肌肉时不时痉挛抽搐,汗水渐渐洇湿衣衫。他闭上眼睛,用手按住陈念胸口。仿佛滚烫炽热。
痛死了吧。你不哼声,我便不起来,压死你这个不肖之徒。
“你小时候,我让你在意自己身体,你便听不进去,到现在也是这样。”薛孟庭道,“原以为这次出去一趟,我的笨徒弟懂了这个道理,没想到非但没懂,反而更笨了。你嘴上说再多难听的话,我会跟自己徒儿计较不成总当为师没有眼睛,看不见眼前之事,只能听你胡言乱语”
他每多说一句,陈念的身体便僵硬一分。
“这次受的伤,是不是为我解毒所致你还不快好,明日,兴许就要和妖魔王斗战了。”
陈念的身体已然僵硬如铁,忽然猛地用力,将薛孟庭压在了自己身下。
“师尊。”他面色隐忍,仿佛有百种情绪,却又生生忍住。薛孟庭定定看他,等了许久,只见他微微垂眼,抿紧唇弯了弯嘴角。
陈念掐住薛孟庭半边脸颊,漠然道“师尊总是这样天真,弟子不过稍稍示弱,师尊便上钩了。”
薛孟庭面上被掐出一道红痕,可见陈念用力之大。
“既然师尊已知明日将有事情发生,那我不妨告诉你。明日起,你我之间,便是真正生死大仇了。”
薛孟庭眼皮一跳,一根根掰开他手指,然后死死盯着陈念双眼,道“好,那我便发心魔誓,若是明日陈念不杀尽凌空门人、中土修士,薛孟庭便灰飞”
“住口”陈念猛地捂住薛孟庭飞快动作的嘴唇,眼中猩红如血。
心魔誓,并非普通誓言,一旦完整说出,便有天地规则制约。灰飞烟灭,灰飞烟灭他怎敢胡说
薛孟庭一把拉下陈念之手,冷笑道“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