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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昏君 第7节

作者:车厘子/四时江南/江南四时/樱桃/认真脸 字数:25898 更新:2021-12-31 08:18:54

    “十一,你找得到阵眼吗”哈丹问。

    “找得到。”

    “那剩下的不过就是一个快字而已,我当多难。”哈丹笑道,“十一,你专心找阵眼,剩下的,就瞧你阿哥的吧”

    说罢,弯刀一横,竟不待对方出手,主动攻了过去。

    哈丹就是这样的性子,比起防守,他更愿主动进攻。九人脚下不停变换步法,一会儿是这两人在哈丹面前与哈丹对阵,一会又换了另两人,哈丹才不管这一套,无论是谁在他面前,他皆一阵狂刀,可把对方打了个左支右拙,难以应付。

    我与哈丹背靠着背,对方忌惮哈丹厉害,不敢与他硬拼,便全力朝我招呼。九人中有人持刀有人持剑,还有一彪形大汉脖子手臂大腿一般粗,手中持两板雕花大斧,舞起来呜咽生风,煞是唬人,我觉得他都不用砍我,拿斧背都能把我拍死。平日里我好歹也常跟侍卫们交手,虽说不经常赢,可十次里总能赢个五六次。我觉得自己武功还挺不错的,侍卫也没放水,今儿一实战,才知道侍卫们何止放水,他们都快放出一条淮江了

    以我这点微末本领,根本做不到一边应敌,一边寻找阵眼,一个不留神,斧头劈下来,差点把我劈死。我还没怎么着呢,哈丹怒了,大吼一声,弯刀在空中旋了个极为漂亮的旋,竟生生把恁结实个雕花大斧劈成两半。

    一切近在咫尺,我看得清清楚楚,哈丹是想断了那人胳膊,可九转连环阵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此,即便如哈丹之武勇,盛怒之下用尽全力,也无法伤对方性命。

    胖子吃了个大亏,脚步疾换,阵法骤变。持双刀那人补将上来,一刀捅向我的前胸,刀行至半路,被哈丹横刀拦下。

    哈丹与那人斗成一团,另八人也刀剑齐舞,向我们冲来。哈丹怕我再被伤到,一边格挡对方攻势,一边分心替我挡下强敌,已然把我护得如此周全了竟还不放心,狠厉一刀将对方逼退,问道“十一,你怎么样”

    “好着呢”我答。

    哈丹低头与我对视一眼,刀光剑影之中,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柔,他是真的相信我能找到阵眼,也压根没想过我们会死在这里。

    我体力不行,打了这么久,挥刀的动作已然比刚刚迟滞不少。可就是这一眼,忽然令我生出无限的气力。我瞪大眼睛,一边在哈丹的护佑下应付对方,一边依太傅当年所教我的,寻找阵眼所在。乾位,坤位,化艮为坎,三爻势平我心知身陷九转连环阵中对体力消耗极大,若我再不找到阵眼,即便哈丹也有力竭之时,那时便是我们的死期。我不想死,我想跟哈丹过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我可不舍得现在死。

    突然,我看到了阵中一处明显的破绽。

    九转连环阵看似简单,实则严谨,阵中如何能有破绽那破绽便是阵眼所在了

    “哈丹”我大吼一声,同时引刀向前,阵眼所在稍纵即逝,若哈丹赶不及,我来刺这一刀

    这一刀只有刹那,却成了我这辈子最长的刹那。九人见阵眼被我发现,紧急变换方位。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步法轮换,而我的刀距阵眼尚三尺有余

    赶不上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在此刻,我身边疾风一般掠过一个身影。终此一生,我再未见过比这更俊的身法,只见哈丹引刀前纵,我的眼睛甚至跟不上他移动的速度,只觉上一刻他据阵眼还有那么老远,下一刻,他的弯刀已经横着破开了阵眼那人的肚肠。

    鲜血四溅,中刀那人甚至来不及呻吟一声便咽气倒地。他一死,九人只剩八人,阵法破了。

    我轻轻一笑,脚跟踏地,一个旋身,反手割开了身侧那人的喉咙。哈丹亦横出一脚,踹的斜前那人五脏尽碎。剩下的时间,我们砍菜切瓜般,很快便将八人杀得干干净净。

    四下俱寂,我丢开已经卷了刃的长刀,回身望着哈丹,哈丹用衣袖拭去弯刀上的血迹,收入怀中,而后跨过一地横尸,将我揽在怀里,深深吻了下来。

    空气中飘着强烈的血腥气,这个吻带着大战之后的余韵,浓得令我窒息。

    然后他用力揉了下我的头,牵起我的手朝马儿走去。

    我先上马,他扶我坐好才一跃坐到我身后。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哈丹两臂收紧,将我牢牢圈入怀中。

    “坐好了”

    “嗯”

    哈丹一抖马缰“驾”

    山庄毕竟不比宫里,今晚刺客大举来袭,其中不乏高手,又带了“斩千人”这样的暗器,战至此刻,我已不知庄中还有多少侍卫存活。那些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入宫廷的青年才俊,一夜之间损伤至此,我心疼不已。然而眼前的情形已然不容我过多分心,刚刚迎战九转连环阵消耗了我们太多体力,如今胯下只有一匹带伤的骏马,若我们再不快点离开此处,明年今日,我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我跟哈丹一路驱马疾行,路遇零星刺客,马儿似有灵性,未及我们出手,便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及至来到山庄门外,突然空中簌簌作响,我一抬头,竟有一枚漆黑暗器擦着我额前飞了过去。

    “斩千人”我低吼一声,哈丹回臂将我护入身前,同时怀中弯刀出鞘,只听“铛铛”几声,哈丹竟以弯刀挡下了传说中能取千人性命的暗器

    我赞叹不已,刚要夸他,喉头突然哽住了。

    原本空旷无人的空地竟凭空出现了十几人,他们手中皆持一枚“斩千人”,不知是谁一声呼哨,十几枚“斩千人”同时出手,黑暗中只听破空夺命之声刹那间由远及近,眨眼便到了眼前

    几枚暗器哈丹还挡得住,十几枚暗器,哈丹该如何格挡情急之中,我猛夹马腹,许是触到马儿腹部伤口,马儿嘶鸣一声,猛地蹿出老远。几枚暗器势老,坠入地下,另有几枚,哈丹与我心有灵犀,在马儿掠出的同时,他挥刀格挡,只听金属交击之声不断,那些暗器全被他挡了下来。

    哈丹回刀入鞘,接着一揽马缰,重新将我护入怀中。我的胳膊与他的紧贴着,只觉得他手臂颤抖不已,不由担心道“你怎么样”

    “没事。”哈丹呲牙一笑,“斩千人果然厉害,我竟拼尽全力才能挡它们一挡。”

    刺客穷追不舍,我们弃了大路,改走小路。这一路颠簸不堪,马儿几次失足,都靠哈丹精湛的骑术挽了回来。我的后背紧紧贴在哈丹胸前,林中黑暗,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哈丹逐渐粗重的呼吸。隐约间,我觉得背上潮的很,下意识反手一摸,竟摸到了一手腥黏的血

    “哈哈丹”我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你”

    “别怕,”哈丹道,“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刚刚打斗之时,哈丹身上的确沾了不少血迹。不光是他,我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因此他这么解释,我便信了。又过了许久,我们终于见到前面有一点亮光,随着山路渐平,我知道,我们终于快下山了。

    果然,没多久我们便冲出密林。星星点点的火光近在眼前,逐渐的,我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那是京畿守军,最前方带兵的两位皆一脸着急,一个是统领京畿戍卫的武将吴慎,另一个,竟是卫明。

    看到吴慎,我真是满怀欣喜,看到卫明,我的欣喜骤然消了一半。

    哈丹策马行到阵前,吴慎和卫明一见我双双下马。吴慎连跑几步跪地道“陛下恕罪,臣一接到山庄飞来的信鸽报信便赶来了,陛下无事吧”卫明却没有跪,而是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也看着将我紧紧揽在怀中的哈丹。

    哈丹缓缓松开了手臂,我抬腿下马。

    “陛下”卫明走上来,伸出手臂,似乎想亲自确认我是否安然无恙。我冷着脸躲开他的触碰,低头对跪在地上的吴慎道“传朕旨意”

    突然,我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

    我回过头。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血液都冻住了。

    哈丹俯身摔在地上,他的衣服被血浸透,三枚五角形的斩千人暗器深深嵌在他背后,有一枚恍惚正中他后心

    “哈哈丹”

    我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转身向他跑去。不过这么近的距离,我跑得踉踉跄跄,几欲跌倒。这么多士兵看着,我是皇帝,本不该如此失态,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几乎是摔在哈丹面前,捧起他的脸,用发着抖的声音唤他“哈丹”

    哈丹的脸色苍白无比,嘴唇更是呈一种濒死的灰色。他似乎昏过去了,我连声叫他,他根本没有反应。我轻轻拍他的脸,拂去他脸上的尘土,可是我的手抖得厉害,快要连他的脸都捧不住了。

    我怕极了,就算刚刚险些殒命在斧下也没叫我这么害怕。我想叫他,可是喉咙阵阵痉挛,根本发不出声音,我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摸了一手的血时,那血是热的。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哈丹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浑浊不堪,像是努力想看清我,却怎么都看不清似的。可是他在笑,我猜他必定痛极了,可他还是在对我笑。

    “别怕,十一,”他死死抓着我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怕,我没事,别”

    戛然而止。

    他的手沉了下去。

    第五章

    我反手合上寝殿的门,将一室血腥与药味拦在身后,也拦住太医与宫人的低语。天将破晓,北风乍起,我的衣服还是自山庄逃离时穿着的那一件,来不及换,沾了血混了汗,被风一吹,阴冷的湿气往骨子里钻。

    我很冷,手脚冰凉,每走一步,四肢百骸像结了冰,咯吱作响。沿着寝殿漫长的台阶,我走下去,殿前的空地上站着文武大臣。听说我深夜遇刺,朝野震动,许多官员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宫里赶。宫门开钥后不敢都放进来,只放了正二品以上官员,即便如此,也呼啦啦来了一群。

    我知道自己此刻定然十分狼狈我的衣服是湿的,带着血腥气,味道很难闻;眼睛也熬红了,眼神发着狠,像要吃人;我走路的姿势一定很踉跄,因为我每走一步,就想起哈丹浑身被血浸透,倒在我怀中的样子,走不稳。如今他在殿中,太医从他背后取出了三枚斩千人,最凶险的那枚距离他的心脉不过半寸。他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太医说,狼王是生是死,要看他能不能扛过今天。

    “要是他扛不过去,”我扫视满殿太医,真意外,我的声音竟然会如此平静,“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活了。”

    我缓缓走到文物大臣面前,包括孟士准与卫明在内,所有大臣全部跪地行礼。我点点头,大臣们谢恩起身,唯有一人跪地不起,连声请罪“陛下恕罪,臣吴慎办事不力,竟叫刺客潜入陛下驻地,臣罪该”

    我没有容他说下去,身侧的侍卫腰间佩剑,我“铮”的一声拔剑出鞘,锋利的剑刃直抵吴慎咽喉。

    那剑刃再深一寸,吴慎就要横尸当场。

    我是真的想杀了他

    卫明抬手拦我,手掌要搭在我肘间的刹那,他不敢碰,手臂僵在半空。孟士准也“扑通”跪地,失声道“陛下”

    我狠狠瞪向孟士准,孟士准微微一怔,再不敢说话,俯身磕了下去。

    我收回目光,冷冷地盯着吴慎的头顶。

    “京畿戍卫是你负责的”我问。

    森冷剑光近在颈侧,且由帝王执剑,吴慎抖若筛糠,半晌方才答道“回陛下,是是罪臣”

    我压一压剑尖,利刃割破吴慎的皮肉,一丝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

    “朕不杀你,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缓缓道,“你去给朕把刺客都抓出来,城里的,城外的,一个不留。抓到了,押回原籍,在他们的至亲面前,把他们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说罢,我猛地将长剑掷出,用力之大,长剑半身没入地下,剑柄留在地上,兀自颤个不停。

    “还有,”我道,“传朕旨意,镇国公卫明即刻禁足府中,镇国公府自今日起封府,非诏,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转身走回寝殿。

    这一夜十分凶险。哈丹高烧不退,嘴唇烧得起皮,宫女拿来烈酒为他擦身,擦了几番仍毫无效果。且他不肯喝药,熬好的药汤到了嘴边,一点都灌不进去。太医们把法子想了个遍,药还是洒的满床都是。我急得眼圈通红,夺过药碗,自己喝到嘴里,再一口一口哺给他,如此哺过几次,才好不容易把药都哺了进去。

    我彻夜未眠,守在哈丹床前,眼睁睁看着天亮,又眼睁睁看着日头西斜。不觉着困,更不觉着累,我就守在床边,有药熬好,我便跪在脚踏上,一口一口地哺给他。我从小养尊处优,是最不能吃苦的性子,可是想着哈丹,我觉得什么都不算苦。他很痛,昏迷中仍紧紧咬着牙,失血过多,让他嘴唇青紫,手脚冰凉。我一次一次吻他,喊他的名字,轮番将他的双手双脚抱在怀里,盼着能暖一暖。如此过了整整一天,到夜里,我的手心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我低下头,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好久才渐渐看清楚。

    哈丹在看着我。

    他的面色虚弱苍白,眼睛却还是那么亮。他张开嘴,嗓音嘶哑,带一点微弱的笑意,叫我“十一”

    我撑着床边,一点一点地跪在脚踏上,冰冷脸庞枕入他滚烫的手心。我轻轻地叫“阿哥”

    哈丹尚在昏迷,我便颁下圣旨,令戚长缨七天之内剿灭淮江水匪,除缴械投降者外,无论老幼,格杀勿论。弋阳侯带兵时,曾谎称他大败淮江水匪,以至淮江血流漂橹,如今戚长缨领兵,淮江才真叫血流漂橹。他甚至根本没用七天,在第六天刚过,便一把火烧了淮江水匪最后一块驻地,将两千水匪全部烧死其中。

    捷报传至京城,我当场下令重赏,同时,在一旁的折子上,用朱批添了几个名字。

    那是宋良递上来,汇报淮江贪腐一案的折子。折子最后附有一份名单,上面写着罪当论斩的官员。我知道这份名单必是他与孟士准反复斟酌过的,绝不会错杀,也不会杀得太过。放在以前,我必定朱批准奏,现在,我却偏要添上几个。我就是要把那些罪不至死的杀上几人,告诉那些大臣,别以为贪得少了,你就不会死。

    哈丹受伤之后,我叫他住进了我的寝殿,对外说是因狼王舍命救我,我过意不去,才叫他进宫休养。大臣们自然是反对的,他们认为狼王在自己的住处休养就很好,再不济,宫中总有别的宫室,怎能直接住进帝王寝宫里。那折子照例摞了三尺高,我一封都不理,丢给章枣,叫他拿去烧了。

    我日日夜夜陪着哈丹,看着他的伤口一点点愈合,看他一天比一天精神起来。他重伤初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总是一身一身的出虚汗。我叫宫女给他擦身,他臊得满脸通红,到处躲,不肯给人家碰,叫我来擦。我哪伺候过人,没擦几下便碰到他的伤口,疼得他一个激灵。

    “没事没事,”他疼得直吸气,还安慰我,“一点都不疼。”

    他还不肯喝药,嫌苦,要吃他带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药丸。药丸的奇效我是见过的,我俩第一次见面时,他便送了一颗药给我,当夜就治好了我连绵许久的风寒。可到底是不放心,我去征求太医的意见。太医们把头摇成拨浪鼓,说什么都不肯叫哈丹吃,把话说得惊险极了。我仔细想想,决定相信有文化有知识的太医们,可是赶回寝宫才发现,哈丹早就把药丸嚼吧嚼吧吃了。

    “别担心,”哈丹说,“草原上那些被野兽挠破了肚子的人,吃一颗药丸都能活过来。我不过中三颗小暗器,没几天就会好的。”

    不知他是真的心大,还是从小摸爬滚打,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我的胆子都要被他吓破了,他却没事人似的,好在伤势终究一天天好转,我才放心下来。哈丹一边感念我如此关心他,一边又觉得自己因祸得福,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哈丹几乎全好了。中午跟侍卫打了一套拳后,他打了个哈欠,要回去睡个午觉。

    我躺在他身边,不知怎么心乱的很,根本睡不着。听着他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出了寝殿。

    刚出门,章枣躬身道“陛下,孟士准大人求见。”

    我点点头,一径往外走,出了寝宫,过了长廊,再上宫墙。我站在巍峨的宫墙之上向外看,皇城外面是皇亲国戚、朝野权贵富丽堂皇的府邸,再外面,是一圈一圈低矮的民居。猎猎北风将我的袍袖灌满了,我转过头,孟士准不知何时已来到我的眼前。

    他跪地行礼,起身后道“陛下,臣与听风处刘大人通力协作,已将镇国公卫明细细查过,他虽有包庇贪腐之嫌,却从未与淮江水匪有过接触,行刺之事更与他无关。”

    “呵,”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一来就跟我说这个,不由冷笑,“孟卿的意思是朕冤枉了好人么”

    “臣不敢。”孟士准道。

    我冷冷瞥他一眼,转头望着远处黑墙褐瓦的民居,良久,一声长叹“孟卿,那些刺客来行刺的时候说,如今天下已经饿殍千里,民不聊生。”

    “这天下,父皇传给朕的时候就是一副烂摊子。朕没有先祖的文治武功,不能力挽狂澜,建万世不朽之功业,只求能把祖宗基业好好地维持下去,百姓不至于太苦,就不会惦记着造反。何况朕总觉得,水至清则无鱼,凡事物极必反,所以朕不是不叫他们贪,只是不许他们太贪。”我看着孟士准,“朕错了吗”

    “陛下没有错。”孟士准道,“只是世间万事,总没有那么尽如人意。”

    “是吗”我笑了笑,“朕没有错,那是谁错了呢”

    这个问题我本就没奢望会有答案,孟士准沉默不语,我亦不再追问。我转头望着远方,北风中,孟士准忽然撩起下摆,屈膝跪地。

    “陛下,臣此番是来辞行的。”

    我看着他。

    “淮江贪腐案已近尾声,是臣亲自走一趟的时候了。臣已定于三日后启程,今日特来向陛下辞行。”

    “嗯。”我道,“这案子你有分寸,亲自走一趟再合适不过。去吧,朕相信你。”

    “臣谢陛下厚爱。”孟士准叩头道,“只是临行之前,身为臣子,有件事臣一定要规劝吾皇。”

    “你说。”

    “半月前,陛下曾有旨意给礼部,要礼部拟文,留狼王一行在京多住半年。旨意礼部收到了,文也拟好了,交到臣这里,臣把它扣了下来。”孟士准道,“陛下,狼王留不得。”

    我冷冷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朝中早有传言,陛下当日冲冠一怒,拔剑指向吴慎,并非恼怒自己遇刺,而是因狼王重伤。这几日狼王暂留陛下寝宫休养,虽然陛下自称是出自愧疚之情,然朝野上下沸沸扬扬,皆言陛下与狼王日久生情,情难自抑。”孟士准恳切道,“陛下,为平非议,狼王不能再留京中了。”

    “一群四书五经读傻了的无用文人,每天不在政事上用心,只知道长舌妇似的凑在一起嚼舌根”我愠怒道,“不必管他们,以前朕跟卫明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天天上折子。”

    “可狼王与镇国公不同。”孟士准道,“陛下与镇国公闹得再荒唐,关起门来,总归是自家的事。狼王不一样,他是异族,陛下若对他动情,只怕来日,狼王有颠覆朝政的危险。”

    “不可能”我转身道,“他跟朕在一起的时候从不聊政事,他一心只想统一草原,对咱们的事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狼王或许今日不感兴趣,可在他统一草原之后呢”孟士准问我,“人是会变的。”

    我心口一缩,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手。

    “哈丹他不会变的”我低声道,不知要说服孟士准,还是说服自己,“哈丹对朕不会变的。”

    风声呼啸,孟士准默然不语。

    我的心在风中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良久,我妥协道“叫他出宫养伤,不要住在宫里,这总可以。”

    孟士准轻叹“在哪儿养伤都一样。只要他还在京中,还在陛下眼前,他就永远有颠覆朝政的可能。陛下能说服自己,说服臣,可是能说服满朝臣子,说服天下万民吗”

    我握紧双手,指甲插进肉中,生疼。

    “孟卿,”我转头盯着孟士准,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他为了朕,差点连命都丢了。”

    “那陛下就多多赏赐狼王,赏赐狄族。”孟士准叩首,“陛下,容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人事不能两全,狼王跟皇位,您只能选一个。”

    我深深地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吐出了那口气。

    “朕知道了。”我说,“你跪安吧。”

    回到寝殿,宫人告诉我哈丹醒了,正找我呢。我叫宫人都守在外面,自己走过去。哈丹半倚在龙床边,正要翻身下床。见我进来,他高兴地笑起来,床也不下了,招呼我“十一,你没睡么”

    我摇摇头,笑着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柔声道“阿哥。”

    哈丹憨憨地应了一声,笑得更加高兴。我挪着屁股坐近一点,又叫他“阿哥。”

    “嗯”哈丹轻轻挠我的手心,笑,“怎么了”

    我不说话,又坐近了一点,这次坐进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我点一点他的鼻尖,他以为我还要叫他“阿哥”,于是做好了应答的准备,我却凑过去,吻住了他。

    哈丹很意外我会突然吻他,然而我吻得这么认真,几近虔诚,很快他便投入其中,拥住我的脊背回吻。他的手伸过来,轻轻一碰,我便像被烧灼了似的弹了起来。唇角的唾液尚未舔舐,因此牵连出一线银丝,哈丹不明所以,我抹抹嘴,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吻在他下巴上。

    今早哈丹没有剃须,这会儿硬硬的胡茬冒出来,扎得我唇上酥酥麻麻,有一点痒。我把他下巴上的每一根胡茬都细细吻过,唇舌下移,咬住他的锁骨,而后至前胸,小腹。我用牙齿和唇舌解开他的衣服,吮吻过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哈丹猛地吞了口口水,小腹起伏,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那里。

    哈丹怔怔的,根本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解开他裤带时他直直地看着我,直到我将他半勃起的小兄弟抓在手里,套弄两下,低头去吻,他才手足无措地拦住了我。

    “十一,你不必”

    “坐好,”我说,“我从没对任何人做过这样的事,待会儿要是不舒服,你就告诉我。”

    我低下头,将他的分身含入口中。

    他的分身只有半硬,然而被我含进去那一刻,生生胀大一圈。我没想到这话儿含在嘴里有这么粗,这么长,一下子被顶到嗓子眼,顶的我一阵恶心,忍不住想干呕。我强自把这股感觉压了下去,学着他的样子,用舌头贴住分身,从下往上,缓缓吞吐了一次。中间不小心用牙齿碰到了柱身,以为他会疼或者不舒服,他却咕哝一声,又胀大了一圈。

    这种事我之前真的没做过,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依照本能,舌头贴着他的分身不断吞吐。随着他的分身在我口中逐渐变大,我的脸颊酸涩不堪,嘴唇也麻了,不得不偷一点懒,手掌代替唇舌上下套弄,只留舌尖轻轻舔弄他的顶端。那里溢出了一点白浊的精液,我一边舔弄,一边将他的精液吞吃进去,酸,涩,带一点点难以明说的苦,我心中一阵难过,重新将他含了进去。

    整根含入,再整根吐出,我的唇舌不断绕着柱身打旋,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哈丹。分身在我口中越胀越大,我吐出粗硬的茎柱,一边用手套弄,一边贴着勃起时爆出的青筋舔舐,描绘分身的形状。渐渐的,那里粗胀已极,蓄势待发,我俯下身,又一次将茎柱整个包裹进去。

    “十一”哈丹的呼吸粗重而急促,他轻轻按住我的肩,似乎想将我推离,“我要射了躲开,十一,我要射了”

    我知道他不想射在我嘴里。真奇怪,这并不是什么污秽的事,怎的我就可以射进他口中,他却舍不得射在我嘴里我不理会他,加快口中的吞吐,忍耐干呕的感觉,每次都含得分身顶住我的喉咙才吐出。哈丹的呼吸愈发粗重,我能感到他抓着我肩膀的手指在不断收紧,脊背也微微挺了起来,终于,在我一个深吸之后,分身一泻千里,白浊的精液悉数射进我的口中。

    因他受伤,我们已经多日未做。他积攒了许多,一次释放,足足射了半刻才停。精液来不及吞下,顺着我的唇角流出,滑落在他的分身上。我抬起头,望着他,拇指拭去唇角的白浊,俯身又将他的分身含入口中。

    等到我将那些精水舔得干干净净,哈丹又硬了起来。我直起身,从床头抽屉里取出软膏,褪下自己的裤子,挖出一大坨,探进自己后穴。我没给人口交过,更没给自己扩张过,今日真好,一次都齐了。我仔细开拓自己的后穴,直到那里能轻松容纳三根手指,撩开腿,对准哈丹的分身,轻轻坐了下去。

    合二为一,我与哈丹都发出一声舒服到极点的喟叹。

    然后我动了起来。不急不缓,却每次都让他进到最深,再每次都堪堪抽离。我的双手按在他小腹,随着身体的抽动,分身击打哈丹的小腹,发出轻微的“啪啪”声,他忽然挺身托住我的双腿,将我整个提起,再狠狠地按了下去。

    之后的主动权便不在我,而在他了。他将我高高提起,再重重落下,反复几次,我就已经溃不成军。接着他把我压在床上,架起我的腿,由上而下,凶狠而快速地进入我。我只觉得自己的肠子要被他捅穿了,快感一波一波,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紧紧地抱他,忘情地吻他,在高潮来临之际,嘶声大喊他的名字。在一阵快速的进出后,我们身子一颤,一起射了出来。

    射了两次,哈丹抱着我不肯松手,小猪崽似的拱我的颈窝。我晃着腰,要他从我身体里抽出来,他不肯抽,低头吻我的唇,仿佛想再来一次。

    我侧过头,躲开他的吻,推他的脸,从他怀抱中抽离。既然他怎么都不肯放手,我来放手。

    我走到桌前,往干涸的砚台里倒了点水,就着残墨,挥笔疾书。精液顺着我光裸的大腿留下来,这样子真是淫乱至极。我用龙袍的下摆遮好,吹干宣纸,拿到哈丹面前。

    “你看看,过两天你们回去,朕赏赐这些给你们好不好”坐到床边,我问。

    哈丹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回哪儿去”

    “回草原啊。”我笑,“别傻呆呆地愣着,快看看,这些赏赐你喜不喜欢。觉得少了,朕再添些上去。你救了朕的命,朕怎么赏你都是应该的。”

    “十一,”哈丹怔怔地看着我,好半天,才不确定地问,“你是在赶我走吗”

    我放下宣纸,嗔责地笑了。

    “不是赶你走,是你该走了。”我道,“别人朝见,最多在京城住一个月就走,你算算你来了多久快三个月了。”

    “十一,你”哈丹深吸一口气,“是你让我走,还是礼部的大臣们让我走”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问。

    哈丹点头,复又摇头,他是真的慌了,喉结一上一下地颤,急切道“我救你,不是想要你的赏赐,而是因为你我夫妻,我理应护着你。十一,你要我走,我走就是,可走之前,有句话你能不能答我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呢”

    我瞧着他,淡淡地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自然是真话”

    我轻佻一笑“朕是天子,放眼朝堂,每个臣子都对朕是真心的,放眼天下,黎民百姓对朕也是真心的。朕已然有了这么多份真心,又怎会在乎你那点微不足道的真心”顿了顿,我扭头嗤笑,“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朕也不想再瞒你了。朕是很喜欢你,就跟朕喜欢一只没见过的小猫小狗是一样的。朕不过是跟卫明闹了点别扭,拿你做个调剂,若你以为朕要跟你玩真的,未免太不知分寸至于夫妻你配吗”

    哈丹的表情僵住了,他的眼睛一向明亮,尤其在望着我的时候,那份情意不用言说,已然藏在眼角眉间。可是此刻,他的目光黯淡下去,呆呆地望着我,像望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十一,”他轻声道,“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你自己要听真话的吗”我起身道,“这就是真话了。”

    我把那张宣纸掼在他怀中,冷冷道“好好看看这上面的东西吧,想要什么尽管向朕开口,朕说了,你救了朕,朕赏赐你什么都不过分。不过唯此一次,要是过了今天,明天你再狮子大开口,朕可不会允你了。”

    那张纸掼进哈丹怀里,哈丹没接,飘到地上。哈丹低着头,静静地看了许久,既不去捡,也没有任何动作。

    血色在一瞬间从他脸上褪去,他死死咬住牙,腮帮鼓得紧紧。我别过头,不忍去看,心里却忍不住想,他重伤初愈,骤然间遭此打击,若是身子撑不住,该怎么办呢

    然而哈丹终究是哈丹,他是情深意重、能做能当的狼王,而不是扭扭捏捏,拘泥情事的小女儿。

    他缓缓下床,穿戴整齐,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皇帝陛下,我什么都不要。”他说,“我想要的,十一已经给我了,你赐我的,我一样都不稀罕。”

    说罢,他毅然转身,大步离开。

    殿门传来沉重的闭合声,我深深地闭上眼睛。

    我把我的哈丹赶走了。

    我知道我太心急了。哈丹重伤初愈,哪怕多留他几天,慢慢地哄他走,也好过如此决绝地往他心上插刀子撵他。可我知道,再如何舍不得,最后总要舍得。我与哈丹注定是一场鸳梦,梦总有醒的时候,缠绵愈久,醒来愈痛,不若快刀斩乱麻。

    我一向拿得起放得下,我想,不过一场生离,能有多痛

    竟有这么痛

    哈丹回去当日便上表辞行,折子递到我眼前,我提着毛笔,该在上面批一个“准”字,却连翻开都没有勇气,只能原封不动发给内阁。孟士准当即准了,我怀疑他跟崔洋是一伙儿的,送行仪式办得又快又好,不过三天,就在我曾兴师动众迎接哈丹的广场上,我送走了他。

    那日朔风骤起,刚出苞的桃花被吹了满地,我努力不叫自己看一眼哈丹,后来问问章枣,哈丹也一眼没看我。

    他就这么走了。

    他走之后,我封了寝殿中的小门,又换了新的浴桶。章枣问我旧的那个如何处置,我叫他好生放着,心里却清楚,自己是不会再用了。晚上躺在龙床上空落落的,要么睡不着,睡着了也总是忍不住往后靠,觉得会有个人伸长手臂过来抱着我。一来二去醒了,就这么一夜到天明。夜里睡不好,中午就犯困。我挨在矮榻上睡午觉,梦里头乱七八糟,今儿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明儿便是淮江沿线的十里温柔乡。有次被章枣晃醒了,他说我在梦里大喊大叫,怕我魇着,问我在梦什么。我揽着毯子,光脚蹭一蹭脚下的白虎皮,说,朕梦见骑马呢。

    孟士准走了,内阁的办事效率明显下降,折子多得批不完,成好几倍的堆给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决定励精图治,从早到晚,折子批个不停。有天容妃抱着皇子来看我,在我跟前坐了一盏茶,我就跟人家说了一句话,说的好像还是句客气话,具体内容忘了。后来容妃走,据说是抹着泪走的,我问章枣,因为朕怠慢她了吗章枣说不是,容妃娘娘是心疼您,您都瘦了。

    朝臣们也都说我瘦了,憔悴了。某天我又是一夜未眠,天快亮的时候招呼章枣给我更衣,我要上朝。章枣惊得愣了好半天,才吩咐人给我找朝服。坐在朝堂上,底下的大臣们神态各异。譬如崔大人,几年的心愿成了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我像看一代明君;还有些目瞪口呆,八成寻思这就叫破了天荒出了鬼,辣块妈妈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在早朝上看见他;更多的,是些八百年没机会面圣的臣子,他们的表情最镇定,眼神最专注,自始至终,没舍得眨眼,光盯着我。

    我以为他们是想借着有限的机会好好记住我的样子,后来想想,可能他们是想好好辨认咱们庆朝换没换皇帝。毕竟距离他们最近一次看见我,已经有三年了。

    大臣们没有准备,以为早朝又是应付差事,大家点个卯,回去各自的衙门里办公罢了。我一出现,叫他们手忙脚乱,措手不及。早朝一番议事七零八落极了,大臣们摸不透我的脾气,折子里什么都敢说,当着我的面,什么都不敢说。不知是谁挑了头,说了句看我眼底发黑,想是最近操劳国事疏于休息,大家开始比着赛叫我保重龙体。我听着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内阁次辅又是个绣花枕头压不住台面,笑一笑,摆摆手,散朝了。

    第二天我再上朝,大家有了准备,早朝议事明显热闹多了。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到第八天上,我起不来,早朝给罢了。

    起床以后快到晌午,章枣说,礼部崔大人求见,等了一上午了。

    我正深陷在那一场漫长的梦里挣扎不出,听说崔洋来了,仿佛溺水之人见到救命的稻草,赶忙叫他进来。崔洋递了折子,上头写着他要启奏的事宜,不外乎礼部的一二三事,等他说完了,该告退了,他却没走,我也舍不得他走。

    我说“崔卿啊,你陪朕聊聊天吧。”

    崔洋说“陛下想聊什么,臣自然奉陪。”

    我说“崔卿,朕这几天一直上朝,你瞧着高兴吗”

    崔洋说“陛下勤于国事,臣身为臣子,自然欣喜之至。只是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若陛下因国事操劳损及龙体,便是臣等的过失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朕劳逸结合,别累着,也别闲着”

    “吾皇圣明。”

    “可朕闲下来不知道该干什么。”

    “陛下不是喜欢听戏吗臣听闻,内府刚从各地选了一批伶人进宫,唱念做打皆为上乘,陛下有空不妨瞧瞧。抑或到校场,与侍卫们过过招,舒缓舒缓筋骨。若陛下高兴,还可到后宫转转,容妃娘娘出身名门,温婉贤淑,小皇子亦乖巧可爱,陛下多与他们说说话,天家宁,万家宁。”

    “嗯。”我点点头。

    又是一阵默然不语。

    好半天,我突然问“崔卿,朕有个问题,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许是能跟朕说清楚。你告诉朕,你活到如今,可有什么坎是怎么咬牙都熬不过去的吗”

    崔洋抬头看着我,半晌,他跪下了。

    “陛下,不管什么样的坎,咬咬牙,总是能熬过去的。”

    “嗯,朕也这么想。”我闭上眼睛,“总是能熬过去的,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我长叹一声,看着跪在殿中的崔洋“崔卿,朕没事了,你退下吧。”

    崔洋走后,章枣催我回去用早膳。早晨出来得急,我饿着肚子就来见崔洋了,章枣怕我饿着,叫我赶紧回去吃。我听见了,却没理,眼睛盯着崔洋呈上来的帖子,眼神愣愣的。

    那折子上写着崔洋要启奏的事项,一共四样,他只说了三样。最后一样他提都没提,是关于哈丹的消息。哈丹一行出了京,到了边关,若无意外,今日便要出关回草原。这一出关,除非来日兵临城下,否则我与他今生再难相见。其实何止今日,那日我狠心与他决裂,便已经决定今生不再见他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进我梦里来。

    我呆呆坐了许久,慢慢觉得饿了,便去吃饭。吃饭的时候想起崔洋对我说,内府刚弄进宫一批伶人,便叫章枣把伶人找来。伶人又是说又是唱折腾了一晌午,我困了,叫他们走,我要去内殿睡觉。可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床,我越心虚,辗转反侧,以致睡意全无。

    我猜是因为枕头太高了。

    我喊着章枣给我换个枕头,他一迭声去了,我嫌慢,着急,自己抱着枕头下床去。枕头抱进怀里那一刻,我愣了。

    那下面藏着把刀。

    古朴,结实,虽然不长,可揣在怀里,能防身,能制敌。刀鞘是硬牛皮制成,刀柄上刻着个狼头图腾,狰狞且威严。同样的图腾我曾在哈丹脊背上见过。他是狼王,图腾为狼头,狼头纹在他的脊背肩膀,情动时我伏在他背上,一遍一遍亲吻狼的鬃毛和双眼,吻得两人欲火难耐,他会把我压在身下,强硬也温柔地进入我,贯穿我。

    这是哈丹的刀,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承诺过会送我的那把刀。我不知他是何时把这柄刀塞在我的枕下,或许很久之前,或许就在他离开那日。

    我轻轻摩挲着那把刀,百感交集。

    “章枣”我抱着刀站起来,喊道,“别找枕头了,传朕旨意,朕要出宫”

    我仍旧微服出宫,四抬软轿把我送到了温柔乡门口。温香虽然离去,可这里还有秦香李香许多香,只要美人源源不断,温柔乡便客似云来。然而我扶着章枣的手下了马车,这客似云来的温柔乡鸦雀无声,门可罗雀,显然早有大内侍卫先我一步给温柔乡清场。我缓步走进去,莺莺燕燕跪了一地,最前面跪着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留八字胡,尖嘴猴腮,右手拇指上戴着恁大个翡翠扳指,十足阔气。他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我一眼,不小心与我目光相触,吓得一个激灵,头“砰”的一声磕回地上。

    “我就是来看看。”我说,“不必紧张,我看够了就回去。”

    除了老板,其他人都不知道我是皇帝,只知道我是位惹不起的大人物,要么是亲王,要么是郡王。沿着当日的路,我走到楼梯口,叫所有人止步,别再跟随,一个人上去。许久不见,二楼的“素月”包厢依旧清新雅致,推开门,仿佛仍能听见当日品琴大会婉转的丝竹声。弯下腰,我一一抚摸当日我们曾坐过的椅子。这是孟士准那老狐狸坐过的,我才不碰,这是我坐过的,我坐在这里跟哈丹赌气,这是哈丹坐过的,那日他就是从这椅子上站起来,指天誓日,承诺今生今世只爱朱毓一人,天崩地裂,矢志不渝。

    如今他回了草原,可还会遵守当初的誓言吗

    我坐在哈丹当日的位子上,取过他的杯子,想斟一杯茶,可茶壶是空的。于是我把茶杯放在嘴里轻轻咬,轻轻地咬,想着他当日抓耳挠腮的样子,一阵心酸,一阵好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连着当日,带着往常,想起来我们的很多事,然后起身,走出“素月”,往后院走。

    我依稀记得那个房间的位置,穿过花丛,穿过绛色小楼,过一道门就是。清了场,本就安静的院落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今日阳光灿烂,飞鸟来去,院子里的桃花吐露芬芳,分外妖娆,我站在门前,未推门,那些潮水般的记忆已经都涌了上来。

    哈丹曾说,在门边,我抱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硬了。

    其实,我比他更早。

    进了门,里面的摆设还跟当日一样,四面的镜子,满室的器具。那轮我们曾荒唐过的圆弧还在原地,我反手关上门,走过去,指尖轻触,心口突然狠狠抽搐了一下。

    “哈丹。”我轻声叫。

    没人答我,自然没人答我。室内器具虽多,仍显空荡,我的声音压低了,传出去,还没碰着墙壁便杳无踪迹。既然这一声不会为人探听,更不会留有口实,我的胆子就大了。“哈丹”“哈丹”,我一声声叫个不停,不敢多说,只敢叫他,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与悔意,只凝结在一声声的呼唤里。许是叫的多了,前一句摞着后一句,我的呼唤连成了片,满室都是回音。我抬起头,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却只在镜中看到了我自己。

    我看着镜中的我自己,忽然缓缓解开了裤子。

    我把裤子踢到一边,跪在地上,两腿之间的小东西半挺立着,不知何时,它竟醒了。我把它抓在手里,揉,搓,拨,弄,慢慢的,它完全挺立起来,囊袋蓄着精,顶端滴着泪,在变硬。

    “哈丹。”我低低地叫,手里抓着分身上下套弄,可是不管我怎么侍候,那里只管胀大,却不肯射。我急促地喘着粗气,情欲窜到了头顶,我想射,可不知为什么,我射不出来。

    “哈哈丹”我抬起头,望着镜中的自己。烧灼的欲望让我红了眼圈,两腿之间的地方挺立着,白浊的精液顺着顶端一点点滴下来,滴到地上,沾到手上。我的掌心包裹着柱身,撸动,套弄,随着速度的加快,那一点熟悉的感觉从我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我想我想被干

    我单手撑在地上,意识到的那一刻,有种痛自心口溢出,蔓延至四肢百骸。

    哈丹所赠的那柄短刀藏在我的袖筒里,沾了我的体温,它有一点温热。扩张好后,我把它取出,牛皮刀鞘裹着刀刃,尖端抵在穴口,一咬牙,我生生捅了进去。

    没有润滑,牛皮生涩,只进了个头,我就疼得泪眼朦胧。可我死死咬着牙,不喊疼,也不顾疼,反手持刀,使劲往里捅。短刀比哈丹那话儿长一点,却细许多,包裹着刀鞘戳到了底,疼得我双腿打颤,身子支撑不住,肩膀抵到了地上。我想起哈丹是从来舍不得我疼的,那时他盛怒之下闯进寝殿,把我压在书桌上,狠狠地捅进来,我以为他要干死我了,可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我一手扶着自己的分身,一手攥紧短刀,轻轻套弄,也轻轻抽插起来。把短刀想象成哈丹的阳具,它在我体内逡巡,挺动,辟开我的肠道,摩擦我的内部,顶上最敏感那一点,研磨,抖动,再打着旋抽出,疼痛渐渐也消了,成了全然的爽。我一声一声叫着哈丹的名字,刚开始声音沙哑而克制,慢慢的,情欲翻涌,被干的畅快感压过了一切,我大声地喊了出来。

    “哈丹啊哈丹”

    牛皮刀鞘沾满了肠壁分泌的粘液,随着反复的进出,粘液被带出来,沾到大腿内侧,滴在地上,“扑哧”“扑哧”,发出淫靡的声响。我本是跪趴在地上,可是太爽了,身子立不住,不知怎的一歪,整个人倒了下去。我倒得四仰八叉,挪动着屁股,仰面朝上,双腿大开,单手抓着哈丹送我的短刀,用力往身体里捅。我想着那是哈丹的分身,想着是他在干我,浑身像是着了火,每一根汗毛都要烧起来似的。短刀略长,每一次进入都能轻松戳中我最敏感那一点,戳得我的肠壁,还有我整个人都在发颤。我一边浪叫,一边仰头倒着看镜中的自己,分身挺立,两腿大张,没被吻一下,可浑身上下都红透了。

    高潮到来的前一刻,我一手加快了短刀在体内的动作。坚硬的牛皮刀鞘在肠道里横冲直撞,一下疼,又一下爽;另一手从上到下,快速套弄自己的分身。身后的肠壁阵阵收缩,两腿之间的阳物也不断脉动,我大张着嘴,歪着头,看着镜中深陷欲望不可自拔的自己,终于,在一阵颤抖中,精关大开,白浊而浓厚的精液一汩汩拍打在小腹上,我射了出来。

    射精之后,脑海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茫感。我放松了双腿双手还有全身,闭上眼睛静静地等,等那个人过来吻我,吻得兴起,再来一次。可我等了许久许久,等到那点空茫感都散了,还是没有等来那个吻。

    我便想起来,再也不会有这个吻了。

    有点想哭,真的,可我忍住了。

    我静静地躺在房间正中,后穴里仍插着那把刀,分身软塌塌伏在两腿中央,小腹上全是精液。风从门缝灌进来,凉丝丝,往我的关节骨缝里钻,钻得我手脚冰凉。我实在冷透了,发着抖,站了起来。

    我该回去了。

    我把自己清理干净,再出门,恢复了一贯的帝王威严。虽然双腿仍不自觉打着颤,可走多了,步伐总会稳的。走到前厅,老板和莺莺燕燕还跪在那里,我有心叫他们起来,想了想自己嗓子是哑的,作罢。

    出门扶着章枣的手进轿子,章枣呼哨一声,起轿。我坐在轿里,隔着衣袖,抚摸袖筒中哈丹送我的那柄短刀,忽然身子一顿,大叫“停轿”

    轿子猛地停了,我掀开轿帘跑出去,四下张望,人来人往,没有一张是熟悉的面孔。

    可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或者说,哈丹在看我。

    后来哈丹对我说,我失魂落魄地寻找他时,他就在二楼,温柔乡临街的包厢,躲在窗户后头,远远地望着我。

    他就是那个时候决定,带我走。

    我坐在轿子里,悄悄掀开窗帘一个角往外看。明明是天子脚下,可京城的街道民居对我来说都陌生极了。我一边看,一边想些有的没的,过去的事,忽然见章枣一脸严肃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对我道“陛下,镇国公卫明的三夫人今早临盆,孩子到如今还没生下来,怕是难产。镇国公求您开恩,派个太医过去瞧瞧,您看”

    当年我痴恋卫明之际,很是对他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上心。三夫人刚怀上,我就赐了两个产婆到他府中,还吩咐太医院里最精通妇科的太医仔细盯紧。后来我疑心卫明勾结水匪,禁了他的足,封了他的府,想来产婆仍在,太医却未必会管他们了。难产一事,光有产婆是远远不够的,若没个精通医术的太医,只怕今日镇国公府中便要一尸两命。

    禁足之后,卫明日日呈递奏折,不为自己辩解,只是问安。可那段时间哈丹伤重,我每日都心烦意乱,别说看见他的折子,我连他的名字都听不得,直接叫人传话给他,若再递折子,小心朕即刻将其府中众人下狱问罪。卫明的折子不敢再递,停了,朝臣们惯会见风使舵,也不提他,慢慢的,我竟将这个人给忘了。

    原来他的三夫人是在今日生产吗

    我垂了垂眼帘,道“传朕旨意,素日是哪位太医为三夫人诊治,还叫哪位太医过去。另外,咱们先不回宫了,朕亲自去看看。”

    镇国公府封府,宣告着卫明正式失宠,以往热闹喧哗的一品镇国公府邸门前冷落车马稀,连门上悬着的“镇国公府”牌匾都跟着萧索失色不少。太医先我一步赶来,与我在门口打个照面,便领旨进去诊治。我叫他带话给卫明,体谅他焦急之情,不必过来谢恩,待会儿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卫明果然没来,我猜他是真的慌了,否则依他的脾气,哪怕我叫章枣进去叮嘱,他也会过来给我磕个头行个礼。无妨,非常时刻,我不计较这个,我就坐在前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等。除了腾不开身的人以外,连卫明另两位夫人在内,镇国公府所有人都出来接驾。他们按照身份扑啦啦跪了一地,为首的两位少妇一袭盛装一丝不苟,我端着茶杯撇着茶叶沫子打量,打量了好半天,“噗嗤”一声笑。

    像,真像。

    伺候我的是镇国公府的管家,见我快把茶笑出来了,他殷勤问道“陛下可是有吩咐”

    我瞥了眼手中的茶水,问“你家主人平日就喝这个”

    “回陛下,主人素日喜饮铁观音,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上等铁观音府中喝不上,只好换了这个。”

    我看着杯里的茶叶渣子,淡淡点了点头。

    太医果然神医圣手,只来了小半个时辰,里头便传出消息,说三夫人生了,是个男孩。阖府欣喜,齐齐谢恩,把头磕得整齐划一,震天响,我却觉得闹得慌。恰好,这么难喝的茶我也喝不下去,我叫章枣他们在前厅等着,我要进去看看。

    镇国公府我很熟,这里内部如何构造,是我亲自带人画图,后来建成,我也颇来过几次。我一个人往里头走,拐过两条回廊,便来到了三夫人的小院。院中人来人往,虽然忙碌,却一团喜气。我越过他们往里走,走到屋子门口被人拦下了。

    “你是谁干什么的怎么横冲直撞往里闯站住”

    拦我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团稚气,大约平日很在主人面前得脸,因而动作语气都盛气凌人。她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是个没见过的男人,要闯主人的卧房,所以死活拦着不让我进,大呼小叫。我不与她计较,一抬头,看见了卫明。

    卫明满脸是汗,一脸劳累,真不知是他生还是他夫人生。他正往外走,彼此四目相对,他楞了一下。

    “臣”

    卫明肃容要跪,我轻咳一声,阻拦道“不必多礼。你叫他们都下去吧,我要进去看看你夫人。”

    不知是不愿屏退下人还是不愿我进去看他夫人,卫明的眼神有些迟疑,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由着他看,片刻,他不着痕迹地轻叹,对下人道“你们都到院子外面去,夫人这里有我。”

    我便进了内室。

    说来好笑,自己的妃子生产我都没陪着,反倒是卫明的夫人生孩子,我巴巴在外面坐了半天。内室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地上又是水盆又是沾了血的巾帕,还拢着两团烧得滚烫的炭盆。卫明在前面引路,我在后面跟,走到三夫人的床前,卫明回身道“陛下,这就是内子与臣刚出生的孩子。”

    话虽这么说,可他大半个身子遮住了夫人与孩子的面孔,像是怕我暴起,伤着他们似的。

    我不怪他。我对子嗣漫不经心,卫明却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有多在乎这个孩子,我是知道的。

    我跨前一步,卫明不得不避开,那刚出生的,包裹在襁褓里的,皱皱巴巴一小团的孩子,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

    我细细地端详,良久,没什么弧度地笑“他真丑。”

    “小孩子刚出生总是很丑的。”三夫人爱怜地掩了掩襁褓的一角,挣扎行礼道,“臣妇卫柳氏叩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妇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跪礼,请皇上降罪。”

    “没事,”我看着这张与太傅有八分相像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柔了许多,“生孩子很疼吧”

    “回陛下,民间都说,女人生育是从鬼门关走一遭,自然是极疼的。可想着孩子,想着孩子的父亲,再疼也不算疼了。”卫柳氏道。

    “卫明对你好吗”我问。

    “夫君对臣妇很好。”卫柳氏答,“自臣妇有孕以来,夫君没有一件事不顺着臣妇。得夫若此,臣妇已别无所求。”

    说着,卫柳氏抬头,深深地望了卫明一眼。卫明眼中亦满是柔情,唇角带着笑,深深回望。

    然而他转过头,目光不经意与我相对,短暂的怔忡后,柔情骤然化作了全然的警惕。

    其实他不必警惕我,我对他,对他的夫人,还有他的孩子全无兴趣,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哈丹。

    那个人曾对我说过,为了我,他不要子嗣了。

    所以他的脸上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样满足欣喜、初为人父的表情了吗

    我突然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我曾经这么期盼这个孩子,怀着好玩的心思,好奇他会生得什么模样,可如今见到了,才发现不过如此。

    我踉跄着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后响起轻而稳健的脚步声,是卫明跟了上来。我出门,他也跟我出门,我走到院中,站定,他便落后两步站在我的身后。折腾许久,天色已暗,我抬起头,天边一轮明月,月朗星稀,静寂无声。

    “朕知道你一直期盼的就是这样平静的生活。”我淡淡的,对身后的人道,“有妻,有子,仕途坦荡,家庭和顺。”

    “你要平静,朕把平静还你。”我说,“你的事,朕既往不咎。只要你不惹是非,朕保你做一世荣华富贵的镇国公。要是你惦记太傅,朕还可以帮你把太傅找回来。至于你我之间”

    卫明失声道“陛下”

    我微微侧过头,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他,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我之间”我长舒一口气,“只当是做了一场梦。恶梦也好,美梦也罢,如今梦醒了,都忘了吧。”

    我用力合了合眼睛,抬脚往外走。就在我要迈出小院的刹那,后颈钝痛,我晕了过去。

    我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醒过来五感朦胧,恍惚间似乎正被人捉着胳膊,一边一个,往大架子上吊。捆着手腕的绳子粗极了也硬极了,我被悬空吊起来,两脚不着地,身子坠着,肩胛臂膊有一点疼。四周昏暗,只在很远处烧着一盆火,我看见对面站着个人,可不知是光亮不够还是目力不济,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模样。那人手里倒提着个什么,长而软,他往旁边的桶里蘸了蘸,下一刻,胳膊抡圆,用力向我甩了过来。

    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痛感一瞬间蔓延全身,我这才明白,那是条鞭子,蘸了盐水。

    长鞭画弧,一鞭一鞭打下来,打得我前胸一片血肉模糊。鞭梢行动扫过脸颊,连脸颊都甩出条口子,滴滴答答往下淌血。这样的痛楚下,我的神智渐渐清明,大声问他们是谁,为何打我,可知我是当今圣上。然而我的怒喝只换来比刚刚更为卖力的鞭打,直打得我失血脱力,陷入又一轮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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