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秦晟 第13节

    “旅游、投资，养猫。”

    秦晟笑了，“你干脆来做我助理算了。”

    任星罗被他的笑声撩得心痒，脸上也有了轻快的笑意。然而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直播节目，心想，秦晟千万别跟他调情啊

    秦晟听他没回答，问“嗯不愿意”

    “多少钱雇我做助理啊不不，算了，我们聊点别的吧。”

    这时提词板又重新被递到他身边，上面写着最近报纸上写了有个导演爆料剧组小鲜rou不敬业，迟到早退，想用身体换资源。

    费菲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任星罗抿了一下嘴，他忽地想到自己是掉进节目组的坑里了，无奈地对着提词板念道“最近有个导演爆料剧组小鲜rou不敬业”

    “我知道。”秦晟没听完就打断他，“你别理会这种新闻，他也就是”

    任星罗一听他可能要讥讽李黎明，急得声音都高了两个调“别别别说了你现在挺晚了不如先睡觉吧秦晟”

    秦晟沉默了几秒，“在录节目”

    大屏幕弹幕又厚了一层“秦晟好苏啊”、“哈哈哈哈任星罗瞳孔地震gif”、“干嘛打断啊我想听秦晟爆料”、“那个小鲜rou真是任星罗啊”

    “嗯。”任星罗在心里默念劫后余生，他似乎有些担忧，不自觉地绞着手指，“这是个直播节目”

    “没事的，别担心。”秦晟宽慰道，“你要我和观众打招呼吗”

    费菲一听，立即笑着圆场“星罗面子好大哦，秦晟要跟观众打招呼还得你答应。”

    “哪有，秦晟想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了。”任星罗借他的调侃缓和了下紧张，“你说是不是”

    “是，当然是。”秦晟也笑了，“各位观众，龙年大吉。”

    “好啦，那就聊到这里了。”费菲说道，“我要和星罗聊一聊。”

    电话挂了，费菲翻着白眼，哼道

    “星罗过分了哦，违反了游戏规则，老规矩伺候。”

    直播结束后任星罗和主持人工作人员道了别，打着哈欠和齐齐一起出了门，却见一辆宝马x5停在门口。任星罗扫了一眼，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齐齐念着“你居然会倒立还好衣服紧没走光，不然怕是要被举报卖rou哦。你在这里等下我，我把车开上来。”

    今年的冬天格外急，不过十月，天就已经下了雪。任星罗站在门口，蒙着黑口罩、黑毛线帽、黑羽绒服，十足是男巫现代版的装束。他有点冷，干脆坐在台阶上抖起了腿。

    任星罗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了下头，正拿出来。突然车门开了，从车里走下来一个人影。他掀了下眼皮，忽地被震住了男人走过来，穿了件薄绒毛衣。这张迷人、英俊的脸在风里笑起来，似乎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欢快。

    “秦晟”任星罗地惊愕地从雪里站起来，“你来这里”

    “我刚回国，”秦晟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接你回家。”

    齐齐的车从远处开过来，悄然地投s,he了两束车前灯的光。暖色、古旧的黄色的灯光投影在二人身上，将任星罗犹豫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惊讶的神态在光中消散了，任星罗走过去，握住秦晟的指尖。他似乎要说什么，但把话又咽了下去，用笑容填满了脸上的短暂空白。“你今晚才回来的吗”

    “刚到。”

    秦晟什么也没有问，只将他拉进了车内，把他与外界的寒冷雪天隔绝了。

    第39章 杀死明星十二

    种种迹象表明秦晟对他有近似爱情的情感，如此说来秦晟和任星罗也算正式恋爱了。

    在这段恋情中，任星罗本是主动的一方。然而当秦晟剖白心意时，他反而是退却了，胸腔里萌生了某种恐惧感。他知道这种恐惧从何而来，也知道无药可解。

    赵溯家里摆了一只老式留声机，此刻正唱着夜上海，大约是为营造电影里的氛围。只可惜赵溯的装潢不怎么有民国古旧的风情，全是金属感十足的现代装饰。这铜色的喇叭花在此地唱着便显出一点不和谐，像是过去与现在产生了致命冲突。更不和谐的是陆嫣，助理和化妆师将她涂成了细长眉毛、红色口唇的浓妆女人，短发烫成水波纹的形态，她还换了一套立领的牡丹旗袍，据说是她自己的衣服，图案样式是她画的，特地找了江南的绣娘一针一线地绣出来。陆嫣很看重这个角色，一个民国上流社会的三十岁太太，她有一颗玲珑、多愁善感的心。

    陆嫣端坐在沙发上，言笑晏晏地与赵溯聊文学，仿佛她是张爱玲转世。任星罗由于心不在焉，仍在假装琢磨留声机的喇叭，直到赵溯喊了他两声才回神。

    赵溯说“星罗，我们过来聊一聊苏清安。”

    赵溯喜欢与演员聊角色，引导对角色的认知。陆嫣做足了功课，甚至让导演指点她的神态，她是卯足了劲，一定要演出来活灵活现的剧本里的女主角。至于苏清安，就是任星罗被钦点的爱上已婚太太的十七岁男孩。

    赵溯的助理泡了茶，他没有喝，只打量任星罗的脸，“你有烦恼的事。”

    任星罗不否认，他甚至也不害怕说与他们听。他的眼睛正凝视着更远的地方

    “我也爱上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陆嫣为他端了一杯茶，她感叹道“赵溯老师眼睛多毒啊，这个角色他根本只需要本色出演。”

    任星罗的角色名字是苏清安。他是一个背景复杂的年轻人，他稚嫩、忧郁，原本对爱情不屑一顾。

    “我心底里放着的苏清安，有一双漠然、心事重重的眼睛。”赵溯满意地点了头，“一位年轻的翩翩公子，邂逅佳人这是个悲剧、浪漫的开头。你能想象这个人如何演绎吗”

    “能，我看了剧本。”任星罗坦然地应承了下来，“他多情，也无情。所以他最后杀了自己。”

    “每个人对角色有不一样的理解，”赵溯说，“在你心中苏清安长着和你一样多情又无情的面孔。秦晟引荐了你，说的也不是假话。”

    任星罗哑然失笑，他又问，“他说什么”

    “他认为这个角色你也许演得来，只要用你的本能、本xi,ng。”

    任星罗若有所思，他问赵溯，“原来我在他心里是这样的人吗”

    “你应该去问他，我找他是想让秦晟演男主，可惜他要息影了。”

    赵溯在夜上海的旋律里晃着腿，阖上了眼睛。

    苏清安捧着名为爱情的心，不知所措，任星罗亦是如此。秦晟永远也不知道他怀中所拥的是这样蛇蝎心肠的一个人，他离任星罗愈近，死期也愈近。

    赵溯的思维有些跳跃，任星罗和他聊了一些别的东西，耳边仍是晕晕乎乎地回荡着夜上海和人生如戏的声音，他冥冥之中认为即将一语成谶。

    任星罗披星戴月地回到别墅里，秦晟正在顶楼的躺椅上看视频。iad屏幕里真冒出任星罗喘息的笑声。他凑过去一看，秦晟正在看任星罗被费菲惩罚倒立的片段。

    倒立时血液倒流，任星罗的脸很快在主持人的调侃和生理作用下泛了红，他一边笑一边说“我怕秦晟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

    费菲问他“刚刚天王说两部戏，星罗是最近还有别的新戏吗”

    “嗯还不可以说出来。大家很快会知道的。”

    费菲“星罗是秦晟的粉丝，现在与偶像成为这么要好的朋友，有没有觉得天上掉馅饼”

    自从狗仔拍到秦晟任星罗同入别墅，双方的粉丝默认了他俩是朋友。更有人羡慕任星罗追星成功，竟然从粉丝上位成为偶像的同事与朋友了。当然实际上他们是另一种关系，只不过圈内人不会随便爆料。费菲的话不过是在调侃他俩的亲密罢了。

    “有没有觉得天上掉馅饼”

    秦晟也揶揄地问他。

    “你是馅饼”任星罗仰着他一张冷冰冰又艳丽的脸，他嘴上挂着笑，“那我是什么”说着他吮了一口樱桃伏特加，又跨坐在躺椅上的秦晟身上，俯下身去吻他。

    “你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奇怪的。”

    秦晟仰望着他身上似远似近，捉摸不透的恋人，“你有时候躲我，有时候格外热情。你在担心什么”

    任星罗答非所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有一些醉了。神态茫然，脸上有种隔世的平静，像是蒙着一层月光。

    “还没进剧组的时候我就在袁野口中认识你了，最开始只是个玩笑和赌约。袁野说你对我有恨意。我开玩笑和他打赌，你会爱上我。”

    秦晟凝望他，“你是个意外。”

    又说“你应该去请袁野吃饭，他无意间当了月老。”

    任星罗从躺椅上起来，他似乎对这个话题突然丧失了兴趣。在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皮夹来，任星罗拈了钱，醉醺醺地笑着说，“你记得孟宪吗”

    任星罗此刻一身黑衬衣、牛仔裤，他拿着酒和钱，还差一根烟，就非常像电影里的孟宪了。他站在栏杆边上，他把手臂抡了个半圆，一叠纸币呼啦被甩出去，天女散花似的飞向了楼下。他眼底有隐忍的疯狂，与电影里的孟宪像个十足。

    秦晟似笑非笑，他说“这个角色应该你去演。”

    “本色出演”任星罗嬉笑着，把腿踩在栏杆上，晃悠悠地要翻过栏杆，“等下，我要去楼下捡回来，高空掷物”

    “你可别发疯了。”秦晟连忙将他拦了下来。

    第二天任星罗在凌乱的床榻上酒醒了，把昨夜模仿孟宪发疯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很快就有很多人让他强行回忆了起来。他开了手机，手机显示了几十个未接电话和短信，以及一条弹窗热门新闻r男星男女通吃，与电影大咖一夜春宵。

    新闻中贴了一段两分钟的视频。任星罗点开来，躺椅上一个男人跨坐在另一个身上，两个人的脸都打了马赛克。二人说了什么，他喝了一口酒，又俯下身去吻底下的男人。

    任星罗脑海里一下子炸开了这不就是他和秦晟吗

    一时间昨夜的荒谬记忆全都涌了出来。任星罗逃出了卧室，慌张地望见秦晟正漠然地坐在沙发上，他在通话。对着电话说“那是安保的问题，我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被偷拍的。怎么解释随便吧，反正事实是这样。”他眼珠转了一下，看向了手足无措的任星罗。

    “先挂了。”秦晟说着。

    他走向了任星罗，说“没事的，别担心。”秦晟的表情很平静，笑得云淡风轻，仿佛这种丑闻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影响似的。

    男女通吃的r男星与电影大咖很快就有网友根据身材和行程判断是任星罗与秦晟，一时间网络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众所周知秦晟和欧子恩是一对绯闻恋人，此刻突然冒出一个男星cha足成为第三人，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对这种“出轨”、“绿帽”事件总是格外地抱有热情。有的指责任星罗小三碧池，也有的说秦晟、欧子恩从来没承认过恋情，任星罗也许不是第三者等等。

    任星罗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公司。

    顾珊办公室里，任星罗捧着一碗白粥咸菜味如嚼蜡地吃着。齐齐在一旁打哈欠，两人脸上都是暴风雨摧残过的呆滞和平静。

    顾珊的反应则激烈得多，她刚应付完媒体，一夜未眠，现在又焦头烂额地与公关部吵架“这种新闻你们就只能想到这种对策靠，这不是默认了吗盛华失心疯了才会答应”她骂了几句，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任星罗在碗里抬了头，问“盛华怎么说”

    “盛华不打算回应了。”

    顾珊抱着胸，她倚在桌子边上，审视地盯着任星罗，“舆论会对你很不利的。何况你还是个男的。同xi,ng婚姻开放后，这种道德问题又有了新的”

    “我知道。”任星罗打断她，“秦晟本就打算息影了，这事他回不回应都没有什么差别。”

    顾珊怒道“你也别关心他了，秦晟血厚，盛华的老板就是他亲哥哥他就算不息影也不会怎么样的而你呢你的角色说不定保不住了。如果投资商不想要一个丑闻缠身的男二号演员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顾珊摇了下头，“齐齐，你带他回去。我来处理这件事，你看好他。”

    任星罗被顾珊派来的车接回到公司宿舍，但门口已经被媒体记者堵得水泄不通。齐齐瞄了一眼，干脆将车开进了另一条员工通道里。

    任星罗被公司禁止离开宿舍，也不许他对媒体有任何回应。他像是成了一位阶下囚，被关进了单人宿舍里。他对此不可置否，只是把宿舍里的酒都搬了出来，锁上了门窗开始借酒消愁。直到夜里，有人敲了他的门。

    任星罗摇晃着钥匙开了门，来的人竟然是袁野。

    “你这个表情真是失望，以为秦晟会来找你”袁野不屑地嗤笑，他径直走进宿舍，又将门关上了。任星罗听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示。他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床上，“你有什么事吗”

    “只是跟你聊一聊而已，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是真爱苦鸳鸯。盛华不回应，秦晟有别的想法，但公司不同意，这会儿正僵持着呢。他一时半会儿没时间来宽慰你的。”

    袁野用着和顾珊一样的有些恼怒的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任星罗疑惑地皱了眉毛“秦晟让你来的”

    “不是，他知道我来了得气死。”袁野说，“我只是告诉你，要是投资商不同意你演赵溯电影的男二，我的电视剧也正在找演员。”

    任星罗在心里叹了口气，“谢谢，你还有事吗外面有记者，你别在这里待太久。”

    袁野不知是因为哪个词触动了心弦，他浑身一震，旋即怒道“任星罗秦晟不会一直喜欢你的，他以前”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停了下来，“以前有过比你更爱他的伴侣，也是被他甩开了，我不希望你也这样。”

    任星罗听了，只是不为所动地喃喃自语“这不一样。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相爱了。”

    袁野意识到他醉了，冷笑道“那你为什么说要杀他，两次了，你潜意识里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爱与恨不冲突。”任星罗苦恼地站起来，他将袁野推出门，说，“你快走吧，别让狗仔看见你。”

    他砰地将袁野和他扰人心扉的话都关在了门外。

    任星罗的心在不安地砰砰跳。他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40章 杀死明星十三

    大陆的故事之龙来了放出了片花，最近因绯闻而吸睛无数的这部剧总算将在下月初正式开播，业内评价褒贬不一，网络上片花的评论亦是如此。

    “任星罗演技太烂了”

    “一个片花能看出什么烂不烂啊”

    “但是漂亮啊，他是不是拍过广告”

    “漂亮个屁你瞎了吧”

    “一看就是整容脸”

    “秦晟呜呜呜呜我爱他”

    “从来t不到秦晟”

    “秦晟少年勇士本人了”

    “巫师是不是ji,ng灵族啊，尖耳朵”

    “西幻风背景配汉语名字是什么鬼，编剧能不能长点心”

    “本质恶搞吧”

    “因为就是架空啊”

    “你是第一次看这剧吗，上次中国古代背景还有外国名字”

    “我来看看编剧这次怎么给观众喂屎”

    “喂屎你也看”

    “啊啊啊啊啊啊秦晟我恨任星罗”

    同日盛华娱乐宣称秦欧早已分手。这也相当于默认了任星罗与秦晟的恋情。网络上又炸开了锅，不少人痛骂秦晟眼光不行，放着天后不要，谈了个声名狼藉的小明星。任星罗之前的那些爆料全都被人挖了出来，包养传闻、高中学历、与夏谷子的绯闻、剧组小鲜rou卖身换资源等等，一时都成为了被攻击嘲讽的重点。

    任星罗看了一眼，他比较喜欢“呵呵这明显是新剧上映的联合炒作，无耻”这种类型的评论。

    两天后，秦晟手牵着新欢任星罗进出别墅、旧爱欧子恩宣称出新专辑进军歌坛的新闻又上了娱乐头版，不少粉丝痛心疾首，微博与追星论坛一片哀嚎与痛骂，不少秦晟的粉丝发帖撕周边海报宣布脱粉。

    如此盛况，媒体自然不会放过了，各娱乐版块都报道了粉丝的愤怒，又长篇分析秦晟的好名声如何因为恋情毁于一旦。因此在龙来了新闻发布会上，任星罗、秦晟也不可避免地被问了一箩筐的绯闻问题。

    “任星罗，秦晟不避嫌与你牵手，却没有正式公开二人恋情，为什么”

    “你是不是cha足了秦欧恋情”

    “秦晟，你和任星罗是不是也和秦欧恋一样是炒作”

    “有很多人认为你们在恶意炒作搏版面，你怎么解释”

    “有传言秦晟因此决定彻底退出娱乐圈，是真的吗”

    秦晟只说了一句话“我与欧子恩已经分手。请大家将注意力放在这部电视剧上，谢谢。”

    李黎明干脆将话筒调到最大声“这不是个人发布会，你们注意下别人好吧”

    发布会因为这场轰动的第三者cha足秦欧恋情丑闻闹得不欢而散。娱记避讳秦晟背后的势力，但不会在乎一个半红不黑的小明星，他们将任星罗口诛笔伐，写他如何耍大牌、不敬业，讥讽现在的某些年轻演员只把这份职业当做跳板云云。

    外面狂风暴雨，别墅里的二人却仿佛置身风眼里，平静地忙碌着各自的事情。厨房里，任星罗调着马提尼酒，他把药粉捣碎了，倒进金色的液体里。粉末很快消失不见，他眼里的疯狂与y郁却渐渐浓了起来。

    这些药他攒了八个月，是他熬过了无数个失眠的日子得到的药片。任星罗敛去了脸上的异样的情绪，像往常一样，他端着两杯酒去卧室里准备与秦晟谈天说地、调情和喝酒。

    这个时间秦晟大约在卧室看书。他深呼吸，鼓足了劲用手肘撞开门，却只望见了一个空荡荡的卧室。落地窗被雨水淋得全是shi漉漉的水痕，像一只只狰狞融化的爪子，隔空将甩在他脸上。

    任星罗登时像被针头刺了一下般泄了气，他只好在四楼转了一圈，直到察觉阳台有个人影。他静悄悄地走过去，原来是秦晟蹲在阳台上，背对着他铲着花盆里被雨淋shi的泥。

    任星罗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想种玫瑰花”秦晟说。

    任星罗心道，我随口一句，他竟然当真了。

    雨渐渐大了，迫近了阳台，秦晟这才把花盆搬到了里侧。他嘀咕着“我没种过花，玫瑰要养四个月才能开花的。”他疑惑、认真的模样霎时令任星罗心痛起来。

    任星罗端着酒，狠狠地注视着秦晟风中的俊俏侧脸，又是着迷又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你喝多了就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秦晟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发疯，他毫不在意地接过了任星罗手里的一杯酒，酌了一口。立即说道“太苦了，这是什么味道”

    “我第一次调酒。”任星罗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焦虑。他拉住秦晟的手，说“我累了，回卧室睡觉吧。”

    “顾珊又骂你了”秦晟将整杯酒一饮而尽，他们十指紧扣，秦晟甚至能察觉到任星罗的冰冷与颤抖。他疑惑地问“你手怎么这么冷回卧室开暖气吧。”

    他以为任星罗因为工作和新闻的事情不高兴，最近发生的事情将任星罗推到了风头浪尖上，也因此丢掉了赵溯的男二号角色。秦晟不在乎外边的舆论，但怕任星罗受伤。他将任星罗关进了这间小小的别墅里，他们喝酒看书，种着玫瑰花。秦晟甚至为他们规划了另一种未来“不要担心以后的事情，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国外。你这个年纪可以去上学，或者结婚，我们可以有两个孩子”他搂着自己脸色苍白的恋人，在他脸颊上烙下一个吻，不停地宽慰他。

    任星罗的心砰砰地跳着，他恍惚而失落，觉得这些话仿佛像阳台的风雨，骤然泼了他一身的冰冷雨水。他在心里说，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吻了秦晟的嘴唇，说“我今天累坏了。去了赵溯那里，时刻打着十二分的ji,ng神但没有用，我累了。”他说着，嘴里有苦涩的味道，像是那些安眠的药片。

    任星罗将酒喝尽了，说“我调的酒真的有点苦。”

    两人躺在床上，秦晟拉着他在手机里翻起了玫瑰种植的事宜，丝毫未觉枕边人其实是一尾恶毒的蛇蝎。任星罗心不在焉地听着玫瑰养殖、肥料的选择以及开花的时间，他全身在发抖，心跳加速，牙齿战栗，他知道这不是药的效果。秦晟似乎察觉了异样，但他渐渐困了，手机从他手中滑下去。秦晟掀开眼皮，呢喃地说“星”但立即被任星罗捂住了嘴。

    任星罗关掉了他的手机，将门反锁。

    秦晟的助理们都放了长假，因为秦晟已经决定今年暂时息影。

    没有人会再打扰他们吧任星罗模糊地想。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任星罗耳边断断续续萦绕着夜上海的女声。昏迷中有人喊他的名字，身体被摇晃，视线短暂地时明时暗，然后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你失败了。

    黑暗的意识世界里，a的声音掀起波澜，他唤醒了任星罗的意识。

    秦晟没死

    嗯，但你死了。

    真令人遗憾，那我又要重生一次吗

    没有第二个躯壳可以让你重生了，不过你可以以灵魂的形式出现。

    鬼他看得到我吗

    和以前一样，你们可以触碰彼此，你也仍然有能力伤害他。

    任星罗魂魄归来时已经是他死后的第十二天，头七都过了，他的死带来的巨大舆论风暴也淡了下去，只剩下一点点的余波而已。

    他坐在电脑上，打开了新闻频道。娱乐版的最新消息是秦晟已出院经纪人称不接受任何采访，附图是秦晟裹着口罩、墨镜被重重保镖助理掩护着，从医院门口人山人海的记者、无数话筒与闪光灯下走出来。

    任星罗麻木地想，他一定很恨我，他说要和我结婚，有两个孩子我却杀死了他。

    鼠标下滑，他看见关于他自己的新闻在下一个板块，记者报道了任星罗的父母如何悲恸，年迈白发人如何送黑发人。诸多老师、同学回忆任星罗曾是个多么友善、聪明的人，被采访的人无一不表示了遗憾。

    他们都遗憾一个年轻生命因为卷入第三者风波而选择吞安眠药自杀。

    网络上不少人震惊于任星罗之死，他们指责是那些刻薄的娱记一笔一划地写死了他，那些唾弃他的观众一字一词地逼死了他。

    但事实上任星罗有这么脆弱吗像是陆嫣、顾珊、齐齐与袁野，他们哀痛之余也在疑惑这个问题任星罗本不是个在乎别人评价的人。他根本不在意别的事物，他不在乎演什么角色、参与什么样的创作。

    至于秦晟，他更不是可能因为舆论而自杀的xi,ng格。

    他怎么会因此自杀呢二人的亲朋好友都在心里问自己，也同时意识到只有秦晟也许明白真正的原因。

    除了这些亲朋好友，还有数不胜数的人想要问唯一活下来的当事人。无数报刊媒体想要采访被认为与任星罗一同殉情未果的秦晟，在秦晟与经纪人、助理的口中挖出更多殉情自杀的深层原因。当事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是钱与无形的力量，都能在这场闹剧中掀起更大的波浪，然而秦晟缄口不言，他和他的公司甚至将这些风波都有意地压了下去。

    “晟哥，你真要再住在这里吗”

    助理开着车，又忍不住回头望向后座的人，“毕竟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只是你住在那里，我怕你睹物思人，你刚刚出院”

    “没关系。”

    秦晟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像是一只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假人，英俊而没有神采。身体与ji,ng神上的疼痛几乎杀死了他。

    车子驶进了别墅门口。秦晟下了车，助理拎着包裹帮他打开门。

    一楼的客厅有些杂乱，自杀那天凌晨助理发现意外后就打了急救电话，也惊动了公司其他人，那夜兵荒马乱，一大群心怀叵测的人冲进了房子，抢救的、抬担架的、拦住记者的、摔相机的，全都堵在了一楼客厅里。

    秦晟熟视无睹，径直上了楼梯。

    “真乱，我先把这些收拾了。”

    助理以为秦晟要上楼睡觉了，他反锁了门，拿了扫帚箕斗扫起地板。他嘀咕了一声，“为什么自杀呢”

    秦晟是听见了的。他轻轻地说了一声“我不知道。”

    其实说起来谁也不会相信，秦晟并不是外界说的殉情自杀。他之所以濒死，是因为任星罗死前给了他同样掺了药的酒水，只不过秦晟被抢救过来，而任星罗去世了。

    为什么秦晟也想问。

    任星罗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任星罗要杀秦晟

    秦晟住院时，袁野来探望他。袁野说，任星罗也许是个有点ji,ng神疾病的病人。

    他说“任星罗曾经两次说要杀死你。一次是在综艺节目时，他半夜自言自语；一次是最近他喝醉了说的。我不确定他到底和你有什么恩怨。他爱你，也恨你吗”

    秦晟内心悲恸不已，无力地躺在了床上。

    这张床上发生了很多故事，他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敞开心扉。秦晟在这里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被谋杀未遂。最后这个他爱的人也在这里奄奄一息地被抬出去，魂飞魄散了。

    他渐渐陷入沉睡。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之中他又被呼唤着醒来。

    天色已经是黄昏了，玫瑰色的光投影在床上，他的脚边在床尾孤零零站着的一个熟悉的人身上。

    任星罗穿着那天灰白的居家服，头发乱糟糟的，仿佛刚刚睡醒。他悲戚的双眸像被那夜大雨淋shi过，脸上全是泪痕。

    如果不是看到任星罗手里攥着的刀，秦晟会以为任星罗要与他道歉。秦晟想着，他又是这样，他怎么可以用这样悲哀的神情，却做着如此狠心的事情

    秦晟挣扎着要坐起来，但任星罗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掀在床榻上，两人无声地扭打起来，任星罗手起刀落，刀刃霎时切进秦晟的喉管里。

    他流着几滴眼泪，说“对不起。”

    血一下子涌出来，将雪白的床单和他的双手都染红、泡涨了。任星罗的心不会跳了，他甚至发不出难过的喘息声。只是一味地盯住秦晟震惊、失神的双眸，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将要离真正的自由又近一步，可他双手沾满爱人鲜血，只能感受到痛苦与不幸。

    任星罗的视线又暗下来了，任星罗仿佛一只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耳朵，被剥夺了别的器官，只能听得到轻微的声音。

    马上就到下个世界了，你睡一觉吧。

    原世界的秦晟真的存在吗

    他在原本的世界等你。

    他是不是知道一切我是被他选中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瞒着我什么

    我不知道

    第41章 杀死太子一

    九月十二日，太子千秋，宴诸王百官于毓庆宫。

    太子星治是今上长子，皇后所生。他经年体弱，人尽皆知。今日太子三十二岁寿辰，先是去了奉先殿致祭，又到皇帝跟前行礼，再回毓庆宫受贺，如此一趟下来，已是倦了。太子正值壮年，面上却已有病衰之态，在宴席之上强打ji,ng神，一边举杯赐酒、一边听群臣恭维致辞。

    同样倦了的还有康王星罗，他是诸王之中与太子最亲近的一位，太子唯一的兄弟。任星罗也不可避免地随着众人早早起床，在惇本殿对太子二跪六叩，一同祝贺太子千秋之喜。以至于午后宴席里一歇下来，他眼皮子就累得直打架。

    侍女陆续地向桌上摆了马rou饭、蛋羹、玉板鲊豝等吃食，但任星罗只喝了几盅酒提神。

    他几年前被弹劾无礼失态，渐渐自觉喝酒误事，这些年便喝得格外少。不过宫中宴席摆的酒水昆仑觞倒不那么烈，多喝了几盅也不至于醉，他就当茶水喝了。

    座上诸位堂兄弟谈论起来秦大司马之子秦晟受封司隶校尉的事儿。一位说道“现朝廷中又是多了炙手可热的一位年轻秦公子。”他刚说完，瞥见任星罗一双眼正无神地凝望着他，脸一下子红了，又说“我不是故意的。”

    任星罗什么也没有说，他半阖着眼，脸上显出一种冷冰冰的的病态美来，他惹来了不少瞩目，只不过这时候三三两两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不为惊艳，只是为了看笑话。众所周知，他与秦家的子侄先后当众闹过几次不快，几乎水火不容。现下桌上堂兄弟当着他面奉承秦晟，委实不妥。

    实则任星罗心眼没有那么小，他的神态就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事实也是如此，他压根没把这话放心上，但别人以为他已经恼了瞧康王气得面若冰霜的样子

    任星罗不知想到什么，颦眉了一瞬。又问他堂弟“秦五公子今日赴宴了吗”

    太子千秋宴请百官，秦晟自然在受邀列中，只他来不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像他父亲秦大司马也受了邀请，但他必定是忙于政事，无暇参与东宫寿宴的。

    “来了。”堂弟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坐在左边。”

    任星罗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见远处席上秦晟正与人谈笑风生，又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秦、任二人这一世还未正式相会见是见过了的，二人各为权臣之子、皇帝之子，昔年幼时在京师各大宴会里打过招呼、行过礼，但也仅此而已。秦晟入朝后成了个外官，一年到头几乎不在京里，任星罗想见他都难。

    前些日子他入京卸了职，皇帝封了他司隶校尉，掌管监察京师王公百官之职，二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

    “我以为他也不来了。”任星罗感叹道。

    任星罗这话一说，旁人只以为他讥讽有秦家人不赴宫宴。很快“康王讽秦氏”的对话又被添油加醋，cha上翅膀飞进了宴席中部分人的耳朵里。

    任星罗是浑然不觉他一句话又掀起了什么风波的。此时酒过半巡，殿中绣襦抹额的红衣舞女队又跳起霓裳舞，众人看得入神，忽听殿门前一阵嘈杂，任星罗放下酒盅，侧耳一听，原是有人唱道“皇后至”。只见殿门前一位凤冠朱衣女子款款而来。殿内诸王百官皆是意外之极，连忙起身拜伏，三呼千岁。

    任星罗低着头，见皇后凤屐停在殿中，面向主座太子。太子忙道“母后”他话未说全，皇后漠然打断道“不必多礼，起罢。”众人起身，内外肃静，皇后又说“早晨太子来拜，我未起身。但今日是太子寿辰，我必定是要来贺喜的。”说罢又令身边女官赠贺礼。太子诚惶诚恐地拜谢母后。皇后又道“也不扰你们喝酒了。”她笑了一声，带诸女官侍女鱼贯而出。

    皇后一走，殿内不少人都心有余悸。舞女们接着伴奏乐曲起舞，大多人都无再欣赏之心情了。殿内前座的东宫内属官员不觉痕迹地瞥了主座太子脸色，又去看座席上的康王任星罗，见二人都面如土色，自己亦是神色戚戚。

    皇后无礼、越距、跋扈，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现今皇帝式微，秦氏崛起。秦姓的女人自然在宫廷里不立自威。皇后越高傲，越发衬得太子康王等人渺小。

    皇后秦氏的姿态，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昔年女皇任梦的嚣张。但秦氏同胞兄弟侄儿众多，想来皇后做不成女皇，至多是做一位公主。这前提是她哥哥大司马秦羲能成事。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子起身与几位年长的王公一同离席。众人皆拜别太子，千秋宴席便这样被皇后来访搅散了。诸王百官都各自陆续悻悻离场，任星罗跟在人群中，与相熟的堂弟、叔伯告别，再去寻秦晟，已是不见他的踪影。

    散宴时已是戌时，天色昏暗，像被泼了墨水。毓庆宫内外太监宫女点起了各处琉璃灯。任星罗找不着秦晟，他又累又倦，打发了跟来淑清宫的康王府太监去同太子禀告，自己便往东宫内别殿走去。他这厢在东宫里逛着，甚至无需侍女引路，因为他对东宫比在康王府还要熟悉。沿途宫女侍卫见了他亦不惊奇，只纷纷行礼。

    只因康王未封王别府之前，常常被长兄太子带在身边，自年幼便出入东宫。昔年太子仁厚，不忍幼弟长于妇人之手，他又膝下无子，便将弟弟养在身边，任星罗也因此常住在东宫。说来实则皇子封王别府之前有自己的居所，住在东宫不合礼法，但太子执意如此，皇帝不问琐事，皇后亦无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了，可见皇室内部上行下效。直到康王长大，他才搬了出去。

    太监黄良寻到他，称太子同意他今夜睡在别殿之中，又说明日再去太子殿中一叙云云。任星罗听了，便让太监随意找了一间空房间，在凳子上坐下。黄良又差遣了东宫的侍女换被褥，任星罗一时半会睡不成，将太监侍女扔下，自个提了一盏琉璃灯走了出去。

    任星罗大约有一年半载未来东宫小住，与别殿阔别多日，发觉了多处有改建的样子。如有座亭子拆了，填了一口湖，屋子外墙都新涂了朱漆等等，任星罗贴着墙边，还能隐约嗅见漆味。他越往别殿里行走，灯光越暗。侍女太监们大概是偷懒，没有将别殿琉璃灯都点上。

    此时已近秋分，天气转凉，巷中两旁的砖墙摸起来格外y凉。

    任星罗的心也被这秋分吹得冷了，别殿的巷子，充斥着童年时他与堂兄们一齐捉迷藏的记忆。他想着，总角之年，言笑晏晏。如今这些过往与堂兄们一齐躺进了黄土里，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戚戚然地从巷子里走出来，借着远处的灯光光亮原路返回，却突然听见了墙内有谈话声响，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秦氏跋扈皇帝太子不可”任星罗隐隐约约地听清了几个词，不禁大惊失色，但他又疑惑地想，这别殿里无人居住，会是何人在东宫斗胆谈论秦氏

    任星罗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外墙窗下，这才听清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若你我不反抗，不过是赵王父子下场”

    另一个女人说“可是纵然是太子，也无能为力父亲为何如此决绝”

    男人说“形势有变，再等下去，不过是一个死字”

    任星罗冷静地听着，只觉男人声线陌生，女人的声音却很是耳熟。

    是谁呢

    他突然悚然一惊是太子妃钱氏

    他这一吓，竟然是将手里攥着的琉璃灯脱了手，他连忙去抓，却是来不及了。那灯哐当摔在脚下石板路上，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霎时墙内男女皆静了下来任星罗无意撞破了钱氏密谋，不敢停留，登时决定弃灯而去。他现下没了照明物，在黑灯瞎火的巷子里撒腿狂奔，像只无头苍蝇。他逃了两条巷子，心中慌乱，一时竟然忘了刻在记忆里东宫别殿的路线图。他无暇思考，一眼瞥见了远处琉璃灯火明明暗暗，心道往外走总是错不了的，便化作一只飞蛾扑火而去。

    他这厢跑着，巷子里又渐渐有了嘈杂声，似乎是有了几个人出来寻他这个不速之客。听这些人的脚步声响，大约都是男人侍卫，而非侍女。任星罗不愿被抓，虽说他的身份被太子妃的人抓住了，也不至于灭口或是如何，但任星罗委实不愿趟浑水他的堂兄们已经被杀了，他不想做第二个赵王世子。

    任星罗只觉脚步越来越近。只好又放轻步伐走动起来，他摸索到一扇门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门，突然间这扇门竟是向里打开了

    任星罗霎时一惊，只见门内伫立着一个锦袍金带的高挑人影。他还未看清门中何许人也，此人已经将他拽了进门然后门又立即被他关上。

    所有的嘈杂声与灯光都关在门外，任星罗什么也看不见。他屏气凝神，乖顺无言地被这陌生人攥着手腕，二人一齐踱步进了屋子左侧，任星罗仔细地数着自己的步伐十二步，他们没有在屋内走很远。这人又停了下来，倏忽一只手捂住了任星罗的嘴，另一只手则将他环胸抱住。任星罗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这个姿势令他很不舒服。他正在心说“我不会喊出声的”，用手去掰陌生的手。但这位陌生人双手仿佛烙铁一般坚固有力，怎么也不愿松开。

    这人半提着任星罗挪步到墙边内窗下，五彩的琉璃窗隐约透进了一点月光。任星罗借着这束光，模糊地看清了来人衣着，他霎时变了脸色。

    此人竟然是穿着官衣紫罗服他必定是今日受邀入东宫赴宴的官员心惊之余，任星罗又遗憾自己这个被禁锢的姿势里视线范围实在有限，无法再侧身看清他衣裳是何花纹，以辨此人官阶。当然，他冷冰冰地寻思着怎么查到救命之人的底细，目的自然不是为了答谢。

    此人身为朝廷命官却躲在东宫别殿之中，在康王撞破太子妃密谋之后出手搭救。怎么看，他都比任星罗更加可疑。

    窗外忽地有了脚步声，又有两个男人对话了起来

    “今日别殿有谁入殿了”

    “康王”

    “太子允了他入殿这事怎么无人说起”

    “谁知道，这康王可算是长在东宫”

    两人边说便走，谈话与脚步声渐渐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完全静了下来。身后的人又挟着他往回走了十二步。他松了禁锢任星罗的一只手，将门打开。任星罗背对着他，见远处灯火又入了门，他立即想到要回头看他的脸。但这人显然不愿，强硬地将他的身子转回去，飞快地在他耳边低语一句“出了门左走，到交叉口右转就是别殿庭院”。

    他声音很低，清冽宛若琴声。总会令只闻其声的人遐想，他是否声如其人任星罗听过这个声音，也见过他这个人霎时他浑身一震，脱口而出“秦晟”

    任星罗猛地回了头。

    月光下少年秦晟清隽俊丽，容颜未改。仿佛置身梦中，任星罗有一瞬的怔愣，又立即警惕地回了神。

    见任星罗不安分地一言点破了他的身份，秦晟狭长的眼睛里顿时燃起火苗般跳跃的笑意，他说“你想把金吾卫都引来吗”

    任星罗被他推了一把，却仍伫立原地，他心情十分复杂，但此时又不是追根刨底的时机。

    不久后他按着秦晟给的路线摸回了别殿住所，恰好太监黄良正惶惶地在门口打转。任星罗若无其事地问他“你怎么跟个苍蝇似的转着”

    黄良道“我这一眨眼，您怎么就不见了唉，您的脸怎么了”

    “我去院里散步罢了，脸”

    任星罗手边没有镜子，自是不知他左边脸颊上赫然烙着几个浅红的指印。

    “殿下这是被打啦谁打了您不对，这个巴掌印怎么是横着的”

    “你眼花了谁敢打我”任星罗不耐烦地打断他，又吩咐道，“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睡下了。”

    任星罗说罢进屋瞧了镜子里自己的脸，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在意，又吹灭了灯。任星罗刚刚脱衣躺下，屋外便不出意料地来了人。

    听着声音，他猜测来者是太子宫中的太监文安，他问了黄良几句，说“别殿里进了贼，不知是否扰了康王”。黄良说无事，康王已经睡下。文安才道太子挂念康王，要康王明早去见他。

    任星罗躺在被褥里，心道别殿喧哗异样太子是知道了，所以才派遣了文安过来探问康王。文安这种人ji,ng必定会察觉屋外琉璃灯少了一盏，正好能巷子里与碎掉的灯对上。只是文安与太子未必知道太子妃在谋划些什么听刚刚的谈话，钱氏家族有异动，但似乎与太子无关。

    这一切和秦晟有何关系深夜东宫中，他为何躲在那里

    他睡不着了，事实上，一想到今晚秦晟眼里似有若无的笑意的背后实为无情的杀机、y谋与不可告人的秘密，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任星罗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到半夜三更了。

    第42章 杀死太子二

    太子早年身体康健时，将东宫全然捏在手里，现在他累了倦了，力不从心。只一天他眼皮子底下就冒出来两桩麻烦事来，还都隐约与他弟弟康王有关。

    今日恰逢五日一朝，于是天未亮，任星罗便晨起向太子请安，二人吃茶谈天。很快进入了正题。

    太子劝道“不要同秦家置气。”

    任星罗摇头，“我近来没有同谁置气。”

    太子无奈，又说“昨晚太子妃说东宫进了贼，闹得乌烟瘴气。你可听见了”

    任星罗不动声色，他观察着太子的神色，似乎真是若无其事。才说，“什么贼”

    “说是丢了一只玛瑙花cha。”

    “怕只是侍女砸碎了，谎称被偷了吧。”任星罗做出不在意的模样，“偷什么不好，一只玛瑙花cha值什么钱还是里头有什么东西”

    太子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时侍女在门外道“殿下，时辰已到。”

    任星罗站了起来，说“那我先回王府了，若是有事，哥哥再差人唤我。”说罢他又在太子手背上写了“钱氏”二字。唇语道“我听见他们不满秦氏。”

    太子登时脸色发白，又惊又惧。他又忍了下去，佯作无其事，说“那你回去吧。”便令侍女送康王出东宫。

    任星罗是没有把秦晟出现在东宫的事情说出去的，他现在可以算是攥着秦晟把柄，因此身家xi,ng命岌岌可危，却也得了与秦晟往来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何况，这件事说与太子听实则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更加深了秦任两家的矛盾。秦钱两家交恶、秦氏大权独揽以至于皇室都要让步，人尽皆知，本不缺这一桩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