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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 第40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2626 更新:2021-12-31 08:45:56

    以平民白丁的身份白手起家做出一番事业,这两个人最懂得征战沙场和坐守江山的艰辛不易。没有权势背景作为坚实靠山,他们永远只能被摒弃在圈子外面,捡拾一点残羹冷饭、旁人吃剩的渣滓。想要抢先迈过通往财富彼岸的狭窄的独木桥,把旁人都纷纷挤下水而自己扶摇直上,他们就需要一块楔入那个圈子的敲门砖、点金石。

    梁通和简铭勋恰恰就寻找到了某一条“捷径”,尽管这条通向富贵通达的荆棘小路,是要求他们不择手段泯灭良心,常年披着伪善面具,在善恶黑白两幅面孔中间颠倒转换自欺欺人,担惊受怕夙夜难安,出了事恐怕头一个被抛下大船做挡箭牌或者替罪羊。

    简铭勋挂着吊瓶坐在审讯室里,把梁通还硬撑着不肯交代的事全都交代了。原本共享同一条救生船的两位老基友,也在大难临头各寻生路。

    简铭勋对薛谦说“陆队长遇害的事,是古耀庭指使郭兆斌动手。他们绑架了陆警官,逼迫不成就下了杀手;假若逼迫成功了,如果陆警官屈服于他们的威胁杀了严逍,就能打击戚爷的势力,能一箭双雕是最好的。”

    薛谦抓住这条细节信息“你的意思是,抓严逍也有预谋”

    简老板的头看起来像个冲过凉水的大西瓜,脸上肉塌皮松,完全没了往日神采,一身虚汗,却还在努力配合交代案情“当然不会随便抓一个路人来做套,严逍就不是路人平常人,他是戚宝山的干儿子,那也是戚宝山的一块心头肉啊”

    薛谦给简老板递一块干净手帕,他用烟卷戳着桌面“古耀庭原来这么嫉恨戚宝山”

    简铭勋解释其中缘由“戚宝山这么多年都不听话,就不是一路人,坚决对某些生意不肯沾手,分明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想要洗白,他们也是怕戚宝山提前跳船甩锅嘛”

    结果戚宝山还真跳船了。

    薛谦又问“凌河在慈善拍卖上抛出来的那块瑞士表呢”

    简铭勋说“那是小鲜鱼儿们得到的百万打赏麦允良和卢易伦也都有这样一块表,但凌河手里那块表价值最昂贵,他最稀罕么”

    “所以凌河确是有目的而来,是想找你们复仇”薛谦思索出关键问题,“凌河这小子是怎么进去的他怎么流落到燕城凌煌既然不是凌河的亲爸,是他什么人”

    简铭勋说“凌河就是他亲生父亲带来燕城的啊。”

    薛谦眉头拧成一个大结“什么意思像麦允良的父亲那样,把儿子亲手送进火坑”

    简铭勋摇头,难得显露几分稀薄残缺的同情心“真不幸,这父子俩一齐跳了大火坑啊。”

    薛队长神色遽然严峻。

    审讯过后,薛谦第一时间先给严小刀打电话,开门见山“严总,你老实交出证物,别让我亲自找上门去你家搜查”

    严小刀刚吃完午饭工作餐,在胖妹奶茶店的柜台旁站着“薛队长,我欠您什么证物”

    薛谦毫不客气地说“麦允良临终前悄悄见你,给过你什么东西”

    严小刀很想找理由推搪“私人相赠,麦先生没有委托我交给您。”

    薛谦一句话将死了他“麦允良想不想让背后真正的凶手恶人被绳之于法,为他自己伸冤报仇”

    严小刀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晚上回家取东西,明天交给你。”

    薛谦吸着烟又说“严总,我就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免得你回头说我不仗义,我们还是需要请凌河过来做一次详实的口供,只是例行配合调查,你不要疑心。”

    严小刀但凡听见“凌河”俩字,浑身的戒备都张起来“做什么口供他涉案了吗”

    “没有没有,不是那种涉案你甭担心。”薛谦在心底徘徊良久,欲言又止,电话里三言两语完全说不清楚,“简铭勋交代了更多内情,包括某些非常严重的刑事命案,正在调查中,我们需要更多人证物证。我知道凌河在你公司上班,你每天替我们看好你男朋友,上下班走一路,最好形影不离就别分开这是局座交你负责的任务”

    严小刀“”

    简老板献出的那份“金砖宝典”让真相昭然若揭,六个少年已有两人不在人世死无对证,凌河就是还活着的头号证人,对警方来说太宝贵了。在薛队长看来,他现在应当找个香炉再插一柱香,每天烧三把香把凌先生供起来养着,绝不能允许麦允良或者易寒那样的悲剧意外再次发生。

    薛谦挂断电话,回头直视他的领导,等候运筹帷幄的鲍局长发布下一步指示。

    鲍正威右手搭在桌上,搓着手指“我还是不放心,你也派人盯着凌河,多几个人保护他,我们需要他绝对安全,需要他活到最后。”

    越往前走越是艰难,他们正在通过一道极细的危险易碎的破案瓶颈。他们现在手握几名证人口供,但空口无凭,很难找到过硬的实质性证据,去证明当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鲍局长的关心备至让严小刀也心生隐忧,他很听命地下班亲自开车载着凌河回家,打算从这一天起就让凌河干脆搬过来住,两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他可以在同一住宅小区再租一栋小楼,让毛致秀率领的小分队包场,两家人可以做邻居了,平时吃个饭打个麻将都很方便

    严小刀从他书房带锁的抽屉里,取出麦先生赠送他的遗物手表。

    凌河的第一反应竟然跟戚爷很像,坐在书桌前,表情严肃地拿过这只表盒细致端详,像是要掘地三尺从表盘表针的孔隙里挖出妖来

    “你说过,这只表本身并没有机关”严小刀问。

    “没有机关那么麦允良为什么专程一定要送你这只表他当时那样焦急迫切,就是对你的临终嘱托,信任你,才托付给你。”凌河的思路与小刀不谋而合,这是所有人都能推测出的人之常情。

    凌河搁下表,又盯着蓝色丝绒表盒发呆。

    这只盒子跟慈善拍卖会上露面的表盒是同一种包装物,瞧不出区别。凌河轻轻捋过盒子里面的品牌标识、说明书、保修单之类配件,突然捡出一张方形卡片“小刀,你觉着这张纸是不是有点奇怪”

    严小刀立刻就凑过头“怎么奇怪不就是一张保修店卡片吗”

    凌河盯着小刀的眼“我怎么就没见过这张保修店卡片这个品牌的手表应当有这张卡片么”

    严小刀莫名地反问“你那只表盒里没有这张卡片”

    凌河摇头“没有。”

    严小刀“你能确定”

    凌河的口吻笃定自信“我当然能够确定那块表在我手里攥了十几年,每年拿出来洒血祭旗誓与仇人同归于尽不共戴天。那里面每一个边角旮旯、每一片字符我都记得清楚,我的表盒里没有这张卡片。”

    严小刀心里“咯噔”一下子,豁然开朗。

    他万没想到所谓“机关”可能是在这里,他甚至后悔没有早点把表盒拿出来让凌先生鉴定。他当初怎么能想到凌河也得到过一模一样的一份“打赏”,简直就像大观园里元妃赏给众姐妹的扇坠簪花一样,花名册上人人有份。

    凌河打开台灯,用放大镜端详那张保修卡“你看卡片的油墨字迹和毛边儿,能够看出这张纸比其它几张说明书保修卡的印刷质量粗糙一些,这说明什么呢这张卡片根本就是麦允良私下自印的,不是出厂时的标配原装,这张卡片才是他要指路给你的方向。”

    这张自印“保修卡”上有一家品牌维修店的网址。网址继而能够查到实体店地址,位于荆港特区某商业圈的繁华地带。

    严小刀和凌河连夜打了一趟飞滴。他俩循着准确的地址,在铜锣湾某家大型购物广场找到这间默默无闻的钟表店。

    店主小哥头戴软耳机,坐在店铺柜台里面,浑身胳膊腿抖动着节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柜台内琳琅满目,但往来的顾客寥寥无几。小哥也懒得招呼,时不时从厚厚的黑框镜片后面撩起眼皮,无动于衷地打量往来人流。

    严小刀和凌河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带着一身热汗蓦然撞进店面。

    店主小哥抬头,镜片后的视线盯住严小刀

    “请问是这家店吗”严小刀拿出这张他认为可以当做接头暗号的卡片。

    小哥屁股都没挪一下,沉默良久,还是盯着严小刀。

    店主小哥分明就是等待严小刀在这一天的突然出现,已经等好几个月了。

    现在原本是暑期旅游旺季,然而多事之年社会风波不断,陆客客源大幅下跌,店面生意一点都不好做没钱可赚。假若不是为了等人,小哥早就退租关张,另寻其它赚钱的生意。

    严小刀上半身快要趴到玻璃柜台上磕头了,他盯着面前这位好像时刻心不在焉放飞自我完全沉浸在另一次元的眼镜宅男,语气万分诚恳地祈求“你认识麦先生吗你手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

    小哥默不吭声地从柜台下取出一张照片,然后一把掀开严小刀戴的遮阳棒球帽,仔细端详对比眼前人与照片中人。

    严小刀发觉这店主小哥竟然攥着一张他的照片。照片是“云端号”游轮上的一张偷拍面部特写,显然,这是麦允良当初特意保留的严小刀的肖像。

    小哥对比了很久认为万无一失,这才起身去店铺后面转了一圈,取出一份保险箱钥匙,言简意赅“他让我交给严先生你,只能交给你,换成别人哪个来都不能给。”

    假若今天是凌河自己前来,就什么线索都拿不到。

    严小刀在一刹那间心情无法言说,眼眶蓦然都湿了,百感交集“麦先生让你交给我的”

    小哥点头,抄起手边一杯榴莲奶茶狂喝几大口,神态突然轻松“严先生快走吧,别人嘱托我的事情办完了我松口气啦等你几个月你现在才来,好烦哦,我终于可以关店走人去旅行啦”

    严小刀对小哥作揖叩首,千恩万谢,并且决定买走店内几块高级手表,让小哥赚点儿酬劳。

    宅男小哥很无所谓地耸肩“随便你啦,我现在就要去商场门口打个广告牌子,全场六折清仓甩,严先生不然就全场包圆呢”

    严小刀于是让凌河帮他参谋挑选,给两家子跟班小弟们每人买一块腕表,尤其为毛致秀和柳蕙真选了两块时髦款式的女表,再给严妈妈挑一款金壳怀表,总之人人有份皆大欢喜,作为这趟铜锣湾半日游带回去的伴手礼。严总豪气地刷卡结账,痛快刷掉一大笔钱,仿佛也是用这种方式,反其道行之地洗刷掉这手表曾经所代表的不善的含意。

    严小刀也不知这位钟表店小哥与麦允良究竟什么关系、怎样认识。毕竟,每人的一生中总归会有几位可以交付重托的值得信任的友人,而他也没有辜负麦允良的临终嘱托,绕着弯路磕磕绊绊,终于连滚带爬地摸到这扇沉重的大门。

    证物就存放在中环某家高档银行的保险柜内,静静等待让真相曝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儿后半章如果漏看的请去看围脖小段子,不然会连不上。

    凌河都“愿意”了,是小刀啊摊手

    第110章 另辟蹊径

    第一百一十章另辟蹊径

    严总专程去到警局向薛队提交证物, 被薛队长拉着去食堂吃了一顿小炒。

    俩人现在也熟了, 恨不得一个眼神即心领神会,在食堂犄角旮旯找了一张避风的小桌子坐, 尽管薛队长那张夜叉脸走到哪都无法避人耳目。

    薛谦就是扎在繁杂的卷宗里脑仁疼, 找严小刀剔牙闲扯换换心情,以前怎么没觉着俩人这么有的聊

    薛谦给严总可没点臭豆腐, 正经叫了三盘小炒,叨着菜说“我们终于弄明白那个古耀庭是怎么爬上去的,你猜我们找谁问的”

    严小刀“谁”

    “还有谁跟那位庭爷睡过”薛谦甩出一记男人之间特有的耐人寻味眼神, “简家大奶奶,赵女士啊。”

    严小刀差点把这号巾帼不让须眉的赵女士忘记了, 当初还打过他猥琐主意,想要找他一结“秦晋之好”的。赵绮凤自从跟简董事长撕破了脸, 夫妻关系疏远,慈善拍卖晚宴都没露面,这些却都没妨碍这位姑奶奶私底下继续风流成性,夫妻间各玩各的,人生苦短谁也甭耽误谁

    严小刀忘了这茬, 薛队长可没忘,收网拘捕简董事长同时也请了赵绮凤喝茶,果然一问一个准。

    赵女士并没有参与实质性的犯罪行为,但什么都知道。

    古耀庭此人号称以一根不倒金枪搅乱整个儿上流社会贵妇圈,竟然也是简家大奶奶的入幕之宾,俩人有一腿。据说, 古耀庭第一面见着赵女士,就给了阔太太女强人一个下马威。这种人根本就不来假模假式的寒暄客套,或者虚与委蛇的前戏温存,野蛮地挟持着阔太太直奔卧房,一只粗鄙的大手直接扯开礼服套装,伸进胸罩里粗暴地揉弄,然后将人抛到床上

    赵女士一来二去都有点受不了,扛不住,见面就怕对方。估摸赵绮凤觉着她还是更稀罕严先生那种正点温存的男人。如今想来,她那时候穿一双透明暗纹丝袜,勾脚趾勾搭严小刀,功夫简直弱爆了,古耀庭是直接扯胸罩扒裤子的放浪野蛮招数。

    这种艳闻秘事,也就薛谦会找严小刀八卦。

    薛谦边吃边说“古耀庭这人出身底层,山野浪人,身材雄伟但长相凶狠,这种货色凭什么怎么有人看得上这就是咱们事先万万料想不到的,一个凶恶暴戾的武夫,还是通缉犯,偏就有人玩儿个新鲜,他恰恰就迎合了特定圈子里淫靡而猎奇的重口味。”

    严小刀摇头难以置信“太荒唐了。”

    说白了就是,上流社会吃香喝辣的各种款式类型都玩腻了,早都不稀罕漂亮鲜肉,反而没见过如此粗野像兽的男人,一下子就钓上了中年贵妇们欲壑难填的重口味,风靡了阔太太圈,搅合得那些人欲仙欲死。

    薛谦直接给严小刀亮了他手里的筷子,比划长度“据说还不止。”

    严小刀一开始都没听明白“什么不止”

    薛谦凑近说“长度不止,这根筷子也就25厘米吧”

    严小刀双眼瞪起来“我操”

    薛谦“据说30厘米,天赋异禀。”

    严小刀“扯淡吧”

    薛谦“不然怎么能让那帮阔太太集体癔症发疯”

    严小刀盯着薛谦,面前一盘辣椒小炒肉都没胃口了“30厘米就他妈不可能,牲口。”

    男人归根结底都介意关于尺寸和能力的话题,两个爷们儿凑近头讨论荤腥,都是一脸“我勒个大操”的踩屎表情。

    这人随后就由太太们引荐给各家身居高位执掌权柄的男人,顺利打入那个圈子。庭爷既能在贵妇圈内寻欢作乐,也能凭借性情凶悍孔武有力,在赵家父子门下助纣为虐,并且与赵家儿子是情人床伴关系,也就有了“儿婿”的名头,飞扬跋扈一时风头无量。这人才真是借风而行,如鱼得水,投对了沆瀣一气的大染缸。

    这号人,能算是个鸭么

    不是贵人们在玩儿他,分明是他在玩弄贵人们,刻骨地展现自己的肮脏粗俗,肆无忌惮地狠狠cao弄那个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圈子,凭借一根巨物搅动了那个甚至比他更加污浊不堪的染缸

    警局终于收到并破解了麦先生的临终遗物。

    鲍局长这边儿正愁缺乏实质过硬的证据,无法震慑到藏在死水微澜之下的核心利益圈,严小刀在关键时刻给警方送上一份大礼,完全意外收获。

    太意外了。

    所有人都知道麦允良在“云端号”上被人录下耻辱视频,抛到网上昭告天下,却没想到麦允良手里攥了更多视频证据,几百g的虐待录像。相比之下,当初游公子在游轮上一时冲动忘乎所以所犯下的罪行,只是冰山外围一块凸出来的犄角,距离庞大冰山的牢固坚硬的内核还远着呢。

    严小刀此时坐在鲍局长家的客厅沙发上,晃着二郎腿发呆。

    这地方突然之间成为他们这些人暗度陈仓秘密商谈的聚点,比如严小刀,今天就是戴着鸭舌帽,身穿送货工人制服,扛着一大桶纯净水上楼来的。像他这样既不是嫌疑人也不算证人尤其不是闲人路人的微妙身份,总是出入警局办公室也不合适,于是改为隔三差五过来鲍局长家“送快递”。

    鲍局长连茶水饮料都吝啬给他,指着他埋怨“不是交待让你跟那谁形影不离吗人呢”

    严小刀无辜地一摊手“他不愿意跟我来,他说不来公安局长家里。”

    “”鲍正威不满,“小孩儿还挺多毛病”

    严小刀复议“毛病可多了,我养得不容易啊”

    鲍正威坐在自家沙发上喝茶,不疾不徐地透露“那些视频证据我大致过了一遍,除去麦允良本人,一共涉及其他四名重要人物,这中间的时间跨度好几年,一看就是有规律有组织的长期虐待,令人发指。”

    “能抓吗”严小刀轻声问。

    “难,刑不上大夫。况且麦允良已死,无法亲口证明他是被迫,这只是一桩道德丑闻。”鲍正威缓缓摇头。

    鲍局长顺手拿过一盒戒烟糖,用糖块在茶几上给严小刀摆图示意“圈子里八位老人儿,你没接触过也都认识名字,目前视频就涉及到四位,赵,黄,潘,董。”

    名字都熟,但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毛儿都摸不着。

    茶几上四颗玲珑小巧的戒烟糖,包裹着花花绿绿的糖纸,映在严小刀眼里分明是幻化成人形穿金戴银的四头骷髅怪兽,骷髅的脑壳里填塞着丑陋和贪欲。

    这些有名有姓人物都是高官厚禄名望显赫,历经几代风雨,树大根深屹立不倒。蚍蜉撼大树,就不是他们小小的警局有能力撼动的,级别远远不够,想说话都够不着。

    他们现在甚至连梁通都不能动

    燕城专案组那边上下疏通扯皮了很久,到现在都没拿到拘捕梁董事长的手谕。他们现在仍然以陈九案为由头,根本不敢提后面更深内情,提了恐怕这案就办不下去。

    形势已经相当简单明朗,陈九案尚未到案的最后一名主犯,现在化名古耀庭,就躲藏在燕城某些神秘而禁卫森严的地方,不敢露面。这人背靠大树悠闲地乘凉,挑衅似的与警方遥遥对峙,让人很难下手。

    这号人背后所倚仗的,是一个闪耀着财富权势荣光也深埋着罪恶源泉的空间。古耀庭既享受这个空间的庇护,也不断出卖暴露着他身后的人。这人才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刺穿了旧案外壳掩饰的皮毛,刺入滋养着罪孽的泥沼。

    梁通与简铭勋就是为罪恶泥沼不断输送养分肥料的造血机,也是“燕城十二少”这个神秘输送链条上的高级皮条客。真实状况一定不止那十二个无辜少年,至少简老板交待,“十二钗”之类的花名册他也见过。

    而凌河的一番筹谋,是巧妙地利用了陈九案翻出当年线索,彻底搅动一潭死水,让天网恢恢将余孽们一个一个拎出来扒皮。死水下面隐匿的史前巨型蝾螈、八爪剧毒章鱼之类,身形囊肿畸形的巨怪,这时一定也潜不住了,爬满疖癣的丑陋身躯早晚都要翻出水面,曝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正义之师现在只能静候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就如同当初那样,麦允良意外身亡之后一段惊世骇俗的凌虐视频点爆了公众眼球,深深触痛社会道德的底线,逼得游家父子最终走投无路自取灭亡。

    局座的夫人包了一顿饺子,配上几盘爽口凉菜,挽留小刀吃一顿热乎的午饭便餐。

    严小刀立时拘谨起来,站在客厅里猛搓双手“吃您家的饭多么不好意思”

    鲍正威喝道“呵,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严小刀赶忙拍上鲍局长的马屁“我级别不够,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在公安局长家吃饭,咳,多少人眼红我”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鲍局的夫人微微一笑,像不经意地闲话家常,“以前,昊诚和薛谦也都常来我们家吃饭。”

    严小刀垂下眼睫“我什么身份我哪能跟陆警官和薛警官比。”

    鲍正威沉着嗓子说“在老子眼里都差不多,我不厚此薄彼,这顿饺子吃得。”

    鲍局长拿了半瓶白酒找严小刀陪他喝几盅,舒心解闷。这人偶尔一碰杯,眯眼盯着小刀“麦允良自录的一段口供说,他当时抑郁症严重发作,其中一个因素就是有人频繁对他进行骚扰,而骚扰的缘由,是催逼指使他出来指证那些事情。也就是说,那时就有人一直私下联络他、骚扰他。”

    严小刀一只饺子咬了一半,滋出一汪汤水“是吗”

    鲍局长分析道“我一直怀疑,麦允良突然选择自杀事出有因,很有蹊跷,当时结案仓促许多细节待查。比如,麦允良是怎么策划出细致的一套计划,不仅达到自杀目的,还要精巧算计到梁、简、游三家人,还包括你,给你们所有人栽赃设套。这绝对不是麦允良一人能搞出来的,背后不但有人指使他诱逼他,还有人暗中为他出谋划策,助他完成了一次惊世骇俗的自杀行动。”

    严小刀筷子上夹的半个饺子就僵在半空中,他久久没下口吃掉,垂下眼睑无法回应。

    鲍正威瞅着他“麦允良像一个懦弱自卑又迟疑不决的提线木偶,后面有人提着线策划指挥他的自杀。你觉着呢”

    严小刀毫不迟疑地驳回“您是怀疑他吗他不会。”

    老奸巨猾的鲍局长盯了严小刀一会儿,帮他解除了红灯警报“我也认为不是他。可能是他背后那个人,你能猜到不”

    严小刀心想,老家伙您搞什么

    鲍局长连喝几盅白酒,老小孩似的耍了个性子老子就不告诉你,你小子等着真相大白吧。

    况且,以麦允良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录出几个硬盘的凌虐录像这人假若有这能耐本事,当初早就逃离苦海。说不定背后又是一个铺成更大的棋局,一番血雨腥风的政治较量

    夜里睡觉,严小刀仰躺着闭目养神,脑子里不断划过胡思乱想。

    他稍微一动,暴露了不规则的鼻息,就被身旁一条长腿裹着压上来了。

    严小刀瞟着他的枕边伴侣“饿了夜宵”

    凌河抚摸他的腰和大腿,把他搂在臂弯里,哼出满足绵长的一声“就抱一下”

    凌河私底下有时候,黏他黏得没完没了不依不饶,这样的痴缠又让严小刀很受用,心里满足。说到底他年长凌河五岁,有个年龄差,身边儿陪着一位这么俊、这么年轻的对象,这样爱他和依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当然,俩人一路的风雨波折和情深意重,早就注定没完没了不依不饶了。

    鲍局长提及的话头,严小刀不怀疑凌河。

    他认为他现在已经足够了解凌河这个人。

    之后一天傍晚下班后,他俩一起去医院看望谈绍安的妻子。

    谈绍安自首投案之后,重病卧床的妻子一直都是凌河负责找人照料。

    凌先生不吭声地就揽下了这个责任。严小刀发觉,凌河这人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是闷炮的风格,不讨论不商量,心思固执而坚定,不理旁人意见。

    凌河缴纳了住院费用,还派遣了毛致秀和柳蕙真一对手脚勤快能干的最佳搭档去医院照顾病号。即便雇了护工,也总需要家属作陪。

    从医院出来,一对英俊的男人和一对漂亮的女生,压着马路谈笑风生。

    长街十里,灯影成河。灯火一直蜿蜒游弋到海湾边缘,直到视线与人生的尽头。

    灯下的方砖路面上,拖着严小刀凌河并肩而行的修长的影子,还有柳蕙真挽着毛致秀像缠在一起欢快跳动的一双影子,四人意气相投非常快活。

    毛致秀是将一颗丸子发髻梳在头顶上,清爽利索。柳蕙真是在耳边两侧绑了两个发髻,穿复古风的碎花连衣裙,拎一只草编小包,显得纯情可爱。两个美女戴着严总赠送的同款女表。

    凌河与小刀并肩而行时,偶尔用掌骨互相碰触、摩挲,微凉海风中感受对方体温。

    “冷吗海边风大。”严小刀瞟着凌河身上薄得几乎无法蔽体的麻料t裇。

    “不冷。”凌河说。

    “太薄了,透肉。”严小刀偶尔有点小气介怀,自己以前好像没这毛病果然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能透视”凌河嫌弃地瞟他。

    “是,我能。”严小刀哼了一声。

    严小刀回头瞧一眼姑娘们,厚道地说“总是让致秀和蕙真去照顾病人,挺辛苦的,我看着也过意不去。回头我也派俩人过去,大伙轮班值日”

    毛致秀声音清脆“老板您瞧瞧,反省一下自己还是咱们严总怜香惜玉”

    柳蕙真笑时表情腼腆,鼻子和眼睛皱起来像猫“严先生是最温柔的”

    凌河一盆冷水泼给两位姑娘“他就是口头上怜香惜玉心疼你们,他能派谁去医院值日峰峰和宽子么”

    严小刀一本正经地瞪他“那怎么行。”

    凌河教给他“怜香惜玉的严先生,我帮你选两个好人,过来跟致秀和蕙真换班,顺便还能找你叙旧。”

    严小刀顿觉话题不妙,想把自己舌头嚼碎吞了。

    凌河在风中轻飘飘地送出一句话“苏小姐和尹小姐么,一起来啊。”

    “哎呀,是谁啊好想见见,一定是大美人儿”毛致秀和柳蕙真在后面嘻嘻闹闹地起哄。

    严小刀一头黑线,顺手一指路边一家烤串店“不饿吗姑娘们进去吃饭”

    这是一家连锁烤串吧,最近在城里十分火爆,饭馆大堂内蒸腾着鲜香咸辣的一股热浪。

    方桌,条凳,铁篦子,串钎子,如此简单粗陋的一套装备道具,配上各种口味活色生香的腌肉烤肉和心肝肺肚,四个人围成一桌敞开袖子对撸。

    凌先生被毛致秀嘲笑为“清真小王子”,因为凌河盯准一大盘子牛羊肉串和牛板筋羊腰子大快朵颐,嘴角泛出晶亮的羊油。

    脑门上贴着“颜王”头衔的凌河,吃相还不算最豪放的。他们身后净是穿跨栏背心、大裤衩和拖鞋的汉子们,狂灌大号扎啤,透着最真实的市井风范。

    凌河撸串的时候头发偶尔碍事儿,严小刀擦净自己手指,拿过发绳帮他重新绑好。

    一切动作习以为常,凌河继续撸串,牙齿撕扯美味的幅度和频率就没停,盯着肉类目不斜视。

    严总在这顿饭期间,不停被两位姑娘拷问关于苏小姐和尹小姐的好事。

    严小刀大大方方招认了一部分他认为可以招供的内容“认识苏晴是八年前,一场意外。我那时候也年轻,脾气比较冲,跟人打群架被砍了一刀,慌不择路闯进女厕。苏晴指点我跳女厕窗户跑路了,还给我塞钱打了一辆出租车后来我跟踪她从夜总会回家,悄悄找到她住哪里,给她房间里送一束花。”

    “严先生追求女孩子真浪漫啊。”柳蕙真轻声细气地说。

    严小刀说“苏晴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也是孤儿,无父无母被卖到那种地方,人没办法选择自己出身际遇,但还是可以选择维持本心。”

    “这么有情有义的好姑娘,我都想要认识她,你怎么最后没有娶她”毛仙姑这问题问得歹毒,还不停瞟凌河的脸色。

    “后来发觉,我喜欢更硬朗更帅的。”严小刀答得淡定,撸掉两大块牛板筋。

    “严先生未娶是因为他想嫁。”凌河不动声色地回敬,面对严小刀撸掉一条烤明太鱼。

    柳蕙真手里一串圆溜溜的烤土豆都滚到地上。

    毛致秀大笑称赞“老板您太帅了”

    严小刀也自嘲地笑了,下眼睑挂着酒意红斑,凌先生在外人面前喜欢挣面子逞威风,就让这人得意去吧

    将来,你嫁我和我嫁你有区别

    凌河旁听严小刀从前那些风流韵事,并不认为这些鸡毛蒜皮还值得吃醋。他的心理建设十分强大认识八年怎么样,女人能操得动你能让你那样舒服严小刀你最终还是要嫁给我

    “卧槽,防住呵这球不能让他抹进来”

    “后卫堵抢眼啊卧槽,真他妈臭”

    “防不住贝嘉鸿,没辙。”

    大部分食客仰着脖子紧盯大屏幕,边撸边侃。这家烤串店之所以特火,店里是以超大屏幕电视和赛事直播作为吸引撸客的开胃大菜,大屏幕这时正在转播他们本地的临湾泰兴俱乐部队的一场中超足球联赛,泰兴队主场迎战远道而来的客队。

    刚才热火朝天的饭馆里爆出一阵丧气的摔钎子和骂街声,对手刚刚进了一球将比分领先。

    严小刀也忍不住往屏幕上瞟。这四个人里面没有真球迷,但是足球比赛么,总之是带球往对手门里踢,致秀和蕙真两个姑娘都看得懂。柳蕙真腼腆地用手一指“刚才进球那个男生,很帅的呀。”

    毛致秀吸吮自己的手指“11号,叫什么来着,我都没听清解说确实相当帅”

    “贝嘉鸿。”严小刀轻声告诉毛致秀那个球员的名字。

    进球的是对方广州恒中俱乐部的当家射手11号贝嘉鸿,严小刀这种极少看球赛转播的人都熟知这个名字,但凡每年能在联赛里进二十多球的前锋,都是家喻户晓的大红人儿。更何况贝嘉鸿相貌非常英俊,在球场上飘逸俊秀又浑身散发阳刚之气,很难得。

    贝嘉鸿接了队友从后场的一记长传过顶,凌空卸球那一下直接涮过一名临湾泰兴队后卫,高速带球冲刺一般单刀直入,在其余后卫从四面杀来试图飞铲围堵的瞬间,轻巧地把球挑过守门员头顶

    这球进得太轻松了,教科书一般的“贝式单刀”,一秒钟杀得烤串吧里垂头丧气哀嚎遍野。

    “当初就不应该放小贝转会转会了结果怎么样你看他现在往咱们队门里踢,一点都没脚软”

    “广州队给的钱多,三倍年薪,给谁谁不走”

    “妈的,贝嘉鸿就是为了钱”

    餐馆里一群球迷狂骂忘恩负义背叛家乡球队养育之恩和父老乡亲拥护长情的贝嘉鸿。贝嘉鸿小时候在本地被体校教练慧眼相中,从体校少年队至本市青年队,再打到泰兴俱乐部的预备队,是一级一级打上来的本土当家球星,去年被财大气粗的广州俱乐部土豪老板以千万年薪挖了墙角。

    贝嘉鸿那时不顾全场球迷拉横幅挽留,也不顾舆论铺天盖地的谩骂攻击,走得十分坚决。最后一场俱乐部告别赛就在临湾泰兴队的主场,这人离开时头也不回,没看出一丝留恋。

    泰兴队丢掉一球之后兵败如山倒,门前风声鹤唳。贝嘉鸿在禁区攻城战役中如入无人之境,肩头燃着必杀的气焰,竟然背对球门送了一记倒钩。

    整个人腾空而起,腰力惊人,凌空姿态飘逸潇洒

    唰球又进了。

    贝嘉鸿默默地从草地上爬起来,并没有忘乎所以满场飞奔,冷漠地往泰兴队球门里看了一眼,眼睫垂下时把一脸寒凉抛到地上。这人都懒得跟队友击掌,好像并不在乎为本队赢球,就是为了进球而进球。

    “哐当”,隔壁桌上一盆喷香的烤串惨遭无妄之灾,被扣到地上。球迷们又被扎了心,一片暴躁的集体骂街之后,饭馆里逐渐偃旗息鼓鸦默雀静,已经有人吩咐服务生“换台换台不看啦再看就要被这小子帽子戏法啦”

    餐厅大屏幕终于调台了,换成毫无养分的娱乐节目。

    严小刀暗自松了口气,瞅凌河一眼。

    凌河吃饱了,开始发呆幼稚儿童自娱自乐的游戏,用桌上一堆铁钎子摆开各种图案,但严小刀确定凌河一定是知道内情的。

    简铭勋自首交待的半套“金砖宝典”,暂时就暴露了六人名单,排在麦允良卢易伦之后的就是年轻的球星贝嘉鸿。花名册上仍然在世的每个人都是警方要寻找的活证据,每人背后恐怕都有一腔血泪控诉。

    就着嘈杂的背景声音,严小刀偏过头低声问凌河“有机会去找小贝聊聊吗我听说贝嘉鸿跟卢易伦关系不错,他俩认识你吗”

    “警方一定私下接触过他们,要求他们两人匿名作证。”凌河并不掩饰他确实是知情者,“你觉着小贝和卢一哥现在,乐意见到任何老熟人吗”

    严小刀以常人之情推测“不愿意。”

    凌河平静地说“小贝现在终于暂时跳出火坑,估摸也是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凭借转会这么个理由,逃离这个记录他耻辱悲伤的地方,而且逃得很远。虽说不能彻底抹去他在名单上的身份,并不能让他摆脱纠缠,他至少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离远些麻烦就少了。”

    贝嘉鸿本人应当是再也不想回到临湾这个主场,每次回来就是为了多进几个球。在他的记忆深处,有一座镶着丑恶狰狞的暗色花纹的青铜大门,大门里就是无边无尽、无法摆脱的黑暗,他所能够做的,就是往那扇青铜大门上多捅几刀解气。

    “我不认识他,他估计也不会想要认识我。不过,我不需要认识他,也能办成很多事。”凌河的口吻漠然而冰冷,起身离席,径直去收款台结账。

    严小刀不放心地盯着凌河背影,暗自叹一口气“咳”

    对比从前面对麦允良时尖酸刻薄满嘴毒汁的面目,现在的凌河做人善良多了。

    凌河似乎这半生都在悲惨的受害者和优越的复仇者双重角色之间矛盾地挣扎。凌河甚至一次又一次拒绝承认自己的“受害者”身份,用刻意的不在乎和顽固的强势为自己筑起一身铠甲,用刻薄鄙夷的言语和对立的姿态与另一些人划清楚河汉界。这或许就是凌河用以掩盖真实伤痕的挡箭牌,是心理上的安全岛和缓冲带。

    也只能如此,否则熬不过冰冷的流年。

    然而,每次涉及那个圈子、那段抹不去的回忆,无形中的锋芒毕露和桀骜不驯都时时刻刻提醒严小刀,他眼前孤傲而倔强的背影,还是以前那个凌河。

    作者有话要说  贝嘉鸿,最后一个重要配角啦。

    开个第五卷纯粹觉着目录页这样对称着好看哈

    第111章 恶魔现身

    第一百一一章恶魔现身

    正义之师放稳线钓大鱼, 就是静待一个恰当合适的时机, 鲍局长他们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等来这样机会。名门正派不能跟邪魔外道一般见识, 做事难免捉襟见肘投鼠忌器, 凡事都要在法律规则和道德准绳之间小心翼翼地游走。总不能把麦允良供出的隐秘的涉案视频抛出来,炸开公众舆论。

    这晚临湾泰兴队主场惨败广州恒中, 球迷倒拖着旗帜垂头丧气地散场,留下一地谩骂和狼藉。客队球员早已在安保人员的盾牌护送下从通道离开,乘坐大巴去往宾馆休息。

    客队只有一人在本地有家。今夜秒杀主队的进球功臣贝嘉鸿就没回宾馆睡觉, 自驾车悄悄离开,车身滑入临湾港口水汽迷茫灯影辉煌的夜色中。

    悄然尾随在贝嘉鸿车子后面的, 还有另一辆喷着暗色车漆的不起眼杂牌轿车,驾车人把自己过分惹眼的长发裹在薄衫的帽兜里, 不让海风把头发吹得满脸都是。

    凌河对身边人轻声说“我们的人查过了,小贝去的是他自己位于临湾新区高档小区的高层公寓。他转会去了广州俱乐部,这栋位置便捷的公寓,按说价位很好,但他看起来并不打算出租或者卖掉, 一直留着。”

    严小刀瞟一眼凌河“我以为贝嘉鸿应该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连过夜都难受。”

    凌河微挑眉毛,意味深长地说“没准他是特意留着方便跟某个人见面呢”

    凌河驾车技术很好,见缝插针地超车但行驶速度平滑稳健,让前方心事重重的贝嘉鸿丝毫就没察觉

    公寓高层,贝嘉鸿进门, 顺手打开客厅一盏台灯。小灯散射出橘色光芒,从窗外老远,凌河严小刀泊车隐蔽的地方都能看到那一丛柔和的光。

    贝嘉鸿拖着疲惫身躯冲凉,出来时赤裸着精健上身,发梢不羁地往下滴水,水滴沿着脖颈和胸沟扑簌地流淌。他深呼出一口气仰面倒在沙发上,这时才好像察觉房里有动静,猛一抬头,卧室里缓缓走出一道高塔一般的影子

    那人十分高大,从卧室迈出时脑顶几乎蹭到门楣,紧身圆领恤衫勾勒出孔武有力的强壮身材,浑身透着搏击运动员似的气概,脑后梳一根短粗硬的马尾。

    贝嘉鸿心口猛地针缩,几乎从沙发上“腾”地跳起,瞬间浑身套上一层防御盔甲“你来干什么”

    “小贝,好久不见。”梳马尾的男子面目深不可测,但也不必要一上来就张牙舞爪穷凶极恶,或者说,身份与气场足够慑人,都不必恶言相向。这人嘴角轻耸“你转会大半年了,哥见你一回都不容易啊”

    一声“哥”把贝嘉鸿恶心坏了,他浑身水汽蒸发掉,直挺挺站在客厅中央盯着对方“没事赶紧走。”

    他打开客厅天花板大灯让屋里大亮,顺手关掉橘色小灯。

    “呵,小贝,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梳马尾的男人毫不客气坐上沙发,横跷二郎腿,“这场胜局俱乐部老板开出奖金百万,你作为进球功臣就独得四十万,你不谢谢哥”

    贝嘉鸿不屑地哼一声“我谢你”

    来人豪放地大笑,这一笑气场惊天动地,紧身裇衫胸口处几乎要从中崩开“哥告诉你实话要不是咱们本队那位守门员和3号中后卫门前放水,小贝,你能轻松潇洒如入无人之境地连进俩球咳那俩人儿都收了哥的钱,今天大盘显示泰兴主场小胜,我们做的这局球就是让你们广州队一球落后再反败为胜小贝,哥对你真心还不错哈哈哈哈”

    一场涉及联赛年终排名的关键场次,依照这人的形容,胜负就是弹指飞灰之间已提前决定的小事。

    “你到底想干吗”贝嘉鸿脸色微变。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大摇大摆地出入贝嘉鸿的公寓。

    这位爷当然不是正大光明拿着钥匙进来,而是不请自来。临湾港口重地眼线密布,没人想到案件头号通缉人物敢在警方眼皮底下招摇过市,这就是闯入“灯下黑”地带的一条更加黑暗的影子,成功隐蔽了真身。

    凌河跟严小刀就是迟来一步,还在纳闷窗帘内的橘色小灯怎么灭掉了换成大灯他俩也没想到,贝嘉鸿的公寓早已被鸠占鹊巢

    古耀庭古少爷,大刀金马地坐在贝嘉鸿的公寓里。这人看面相辨不出多大年纪,腊肉反而比鲜肉更经老,浓啤酒色的脸膛和臂膀在灯下映出旺盛的古铜色光辉,眉色和眼眶都漆黑发亮,整个人的气场从沙发边缘渗透到客厅四下角落。

    古耀庭掏出雪茄,自己拿出一根在鼻子下狠狠一嗅,顺手递给贝嘉鸿一根雪茄。

    贝嘉鸿没接,戒备地站着不动,其实很想拎过台灯砸人。

    未见其人只闻其名时,很多人会以为这就是个青面獠牙的凶神厉鬼;见了真人,发现这家伙也没长出青面獠牙,但凡有本事在一条路上黑到底、黑到手眼通天的,必然不是一般角色。古耀庭其人颇有几分威武阳刚的魅力,坐沙发上占据的地方都比别人多一块,就像一尊岿然不动的铁塔。

    “大家一条道上合伙赚钱发财,咱们也算合作关系嘛,小贝,老子也很需要你”古耀庭讲话时总能露出一口白牙,双眼放光,笑得有点瘆人。

    “谁跟你合作关系我没兴趣,我不做。”贝嘉鸿回绝,就猜到庭爷为何而来。

    古耀庭咬着雪茄踱到他面前,二人靠墙站在阴影下“三天后的十二强赛主场,我们做成放三个球负。”

    “你开什么玩笑”贝嘉鸿遽然吃惊,抬眼盯着对方。

    “哥跟你说真的,小贝,三球负。”古耀庭毫不回避也盯着他。

    “我不干,你找别人去”贝嘉鸿一口回绝,扭头想走却被古耀庭伸开一掌抵在墙上,封住他去路。

    “必须你来做,你的最佳射手呼声最高,赔率最低,但乌龙球赔率榜上你的赔率可是最高你不做谁做”古耀庭眯眼笑出一片泛金的纹路。

    “”贝嘉鸿吃惊,“你让我乌龙”

    当然了,作为国家队头号射手的贝嘉鸿一定也是进球榜上的当红炸子鸡,谁能事先料到贝嘉鸿进本队的乌龙球庄家幕后的大手悄悄操纵球盘,贝嘉鸿假若拿不到最佳射手,反而弄个最佳乌龙,那些豪掷赌金的球迷可就全赔了只有极少数暗知内情的人卷走全部赌资,这就是操盘。

    贝嘉鸿惊愕片刻突然爆发“这不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联赛这他妈是十二强赛主场只能胜不能败,输了就满盘皆输,你也不看对手是谁这场球能输吗”

    三天后的世界杯十二强赛,国家队主场坐镇临湾港口的名流大球场,迎战多年的老冤家韩国队。这场球就是十二强赛的背水一战,主场只能胜不许败,不然彻底淘汰出局。

    谁丢球漏球谁是千古罪人,丢不起这个脸。

    “我不能做。”贝嘉鸿斩钉截铁。

    “宝贝儿,你有选择”古耀庭伸出一根食指,压在贝嘉鸿嘴唇上做出“嘘”的手势,“你能用转会这么幼稚愚蠢的理由跑掉,老子懒得跟你计较。如果上边儿有人想念你,想让你回来,现在就能指示燕城的俱乐部斥巨资再把你从广州买回来”

    “你混蛋。”贝嘉鸿怒不可遏。

    “想回来不回来燕城毕竟老熟人多,南方多寂寞。”古耀庭似笑非笑,笑得恶劣。

    贝嘉鸿喉结滑动迸出一句咒骂,眼眶遽然发红。他用以戒备的手肘猛地发力,抡向对方下巴,却被对方更加强壮有力的大手捉住他的手臂重新压回来。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几下硬朗的肉搏就让房间里充斥粗重骇人的喘息。

    古耀庭铁塔一般难破的金身几乎罩住眼前全部灯光,拳脚凶悍凌厉

    贝嘉鸿被古耀庭别住手肘挤压在墙角,听到对方在他耳廓上粗暴地喷射热气“你以为老子不知你今晚在这儿等谁你跑了,他可还在这儿跑不了,啥时候大家再聚齐了,给老家伙们演一出五美拜寿的好戏呵。”

    贝嘉鸿指尖立刻战栗发抖,眼底光芒被这句话砸成碎片。

    “周日比赛随你,别让老子太失望”古耀庭来找小贝谈这桩合作生意的,可不想打架伤人让这人周日上不了场。他相信合作一定成功,冷笑着拍拍贝嘉鸿的肩膀,转身扬长而去。

    古少爷一身暗色,迅速没入一辆黑车,驶入茫茫夜色来去无踪,身边有保镖护驾,不知去哪里落脚。

    贝嘉鸿颓然坐在沙发上,关掉大灯,重新打开橘色台灯,适应房间里的昏暗光线。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庭爷究竟做什么生意,其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背后有了倚仗的靠山,什么都不需要做,游走穿梭于皇亲国戚男爵贵妇之间,凭借腰下一杆神枪,足可以一辈子“坐吃而山不空”。不过,世人各有古怪稀奇的癖好,古耀庭平生偏就喜欢这一口,暗地里一手操纵掌控着每年二十多支球会、两百多场球赛的胜负与生死。他以前就是黑市放高利贷起家,现在在黑市放赌盘做球。

    所以,外人谁会料到,古耀庭竟因为这样的缘由,这样一场万众瞩目的国际比赛,离开长期盘踞躲藏的燕城老巢,冒着风险在临湾附近出现

    贝嘉鸿冥思苦想挣扎了许久,拳眼快要攥出血,默不吭声翻出前几天拿到的号码,几乎就要把这个电话打出去。

    他攥的是薛谦和鲍局长的电话号码。

    那两人都叮嘱过他,有情况随时可以报警。

    这个电话打出去,警方现在全城封锁没准就能追到古耀庭行踪,这人竟然从燕城跑来自投罗网,千载难逢的良机。

    然而,万一捉不住人怎么办傻子都能猜到告密行踪的人就是他。

    即便古耀庭这次被捉,又能怎样,背后那些人呢薛队长鲍局长能保得住他不会再被“买”回燕城吗双方势力如此悬殊,他能信谁他的下场,可能就像当初易寒那样,几天之后他就会全身浮肿伤口膨胀地漂在临湾港口码头的海面上,“意外身亡”

    公寓大门的锁眼轻轻转动,贝嘉鸿警觉,这次是熟悉的开门声,闪进来他期待的熟悉身影。

    清瘦身形匹配精致俊美的面容,脸上有唇膏粉底,头发还染着光泽炫目的定型发乳,一看就是来不及卸妆。从电视台录制现场深夜匆匆赶过来见贝嘉鸿一面的人,就是卫视头牌卢一哥。

    刚才贝嘉鸿故意关掉客厅橘色小灯,卢易伦的车停在街边对面,遥遥地看见窗口没亮灯,一直就没敢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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