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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 第37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3201 更新:2021-12-31 08:45:54

    苏小姐突然从珍珠手包里掏出一只笔,直接在木制茶盘上开始速写手绘。

    她有一手画工,在燕城专门拜师学艺来的,有身份有品味的客人最稀罕这样的小姐。她寥寥几笔就画出人物的,五官脸型与照片中人相当一致,气质更为老辣成熟,唯独那引人注目的光头,竟然变成了马尾辫

    这马尾又和一般人的不太一样。这位古少爷,或者说古大爷,眉目英挺凌厉,脖颈粗硕,身材雄伟,脑袋上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一根一根的钢丝,支起角度,最后梳成一条马尾短辫,支棱在后脑勺上。一股张扬慑人的气场,从木质茶盘的纹路中洇出来。

    严小刀看得出来,苏晴笔下肖像与照片中应当是同一人,只是凶相毕露的光头改成气派风流的时髦发型,俗不可耐的本名被抹掉,换成个略微文雅的化名。

    严小刀有一件事不解“这人应当四十岁了,这么大岁数,他做公关少爷”

    苏晴的一对妙目横波泛出涟漪,浅淡地一笑“做我们这行的,六十岁站街也是小姐、少爷。只要没嫁出去,没有跳出这个樊笼,就永远都是小姐、少爷啊。”

    严小刀面对苏小姐如水的目光,蓦然无话。

    此时,严小刀被这些让他震惊的收获覆盖住情绪。他一直以为,警方寻找的目标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悍匪,劫夺赃款后远走高飞,如今像戚宝山那样,成为富贾一方的豪商贵客,或者摇身一变成为游景廉那样呼风唤雨的地方大员,混得最差也是生性内敛懦弱的谈司机那样,还能在县政府里做个副局长。

    果然天下之大,人各有志,事情的进展脉络永远出乎意料。这位庭爷改头换面化名古耀庭,多年间出入燕城上流社会的风流艳场,怪不得警方都很难扒出其人行迹,因为谁都不会想到。

    严小刀郑重地恳求苏晴“你再仔细想想,当天这位古少爷到底做过什么事,都见过什么人”

    苏晴神思凝重“他在锦绣露面,一定是有人点他的局,专门过来见人的,不然他不会来。”

    严小刀按住关键点“谁点他的局他来见谁”

    苏晴皱眉“这人势力大得很,跟有钱的老爷太太们结交广泛,据传说还是赵家的儿婿呢,不知真假。”

    严小刀都觉着难以置信,圈内赵家那样身份,往上数出三代都是赫赫有名人物,德高望重,庭爷这胃口太大儿婿

    且说当日,苏晴与几位熟识的姑娘在包间内叙述姐妹情深,古少爷那人进来了,大刀金马地往沙发上一坐,一人占据三人位置,让两个姑娘坐他大腿上,陪他喝酒唱歌。

    苏晴不待见古耀庭一贯强横嚣张的气势,借口补妆悄悄地躲了,不愿被那人染指。

    她并未亲眼见到古耀庭当晚做了什么。

    她假若亲眼见到,恐怕死的就是她了。

    大楼高层的安保装置响了,应当是有生人闯入楼上的贵宾包房,各层保镖出动,神色慌张。苏晴随后确实听见一些风言风语,说有陌生男子不知怎么拿到加密磁卡,上楼偷窥,惹得庭爷和客人雷霆震怒,弄得不好收场。

    严小刀焦虑地追问“到底是什么陌生人闯了包房古耀庭见的客人又是谁,莫非就是赵家那几位老人儿”

    严小刀破釜沉舟之下拿出一张穿警服的年轻男人照片“你当天见过这个人吗,闯到楼上的男子是不是他”

    苏晴冥思苦想很久,努力扫描她这些年在锦绣见过的所有男宾的相貌,最终充满歉疚地摇头。她确实认不出陆警官的照片。

    尽管苏小姐在最后一步记忆断片,严小刀的脑补足以帮他急迫武断地一步跳到结论,陆昊诚就是因为这件事受害。陆警官当日闯入锦绣皇庭的贵宾包房,目睹了古耀庭与重要客人的房帏秘事。

    严小刀才不相信陆警官是偶然路过,或者不慎上错了楼层,一个人品正直的刑警队长去到那种地方,一定是查案提取线索罪证,便衣孤身潜入匪穴,见到了绝不允许被外人看到的场面,以至招来杀身之祸。

    “可能就是这样的,你知道他们那些人,他们玩儿得很过火,常人眼里不堪入目”苏晴赞同小刀的思路,“闹出人命的也有,但事后清理得很好,根本不会有人来调查真相。那些身份尊贵的客人,如果被人拍下这种场面,是要声名狼藉上位不保的”

    声名狼藉,舆论哗然,就像当初游公子那样丧了命,果然不能让某些罪恶行径曝光。

    苏晴明明还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在严小刀面前终究顾忌脸面,不断用委婉的言辞加以修饰。但严小刀能够从姑娘的只言片语读出那些y荡狰狞的面孔,群魔乱舞似的多人群戏,沾满鲜血的丑陋道具,沦为禁脔被随意g虐的人形玩偶,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血光淋漓的地板和墙壁

    苏晴神思凝重难过,说不下去。这些就是锦绣皇庭传说中的g爱游戏,极少有人亲眼目睹,但都有所耳闻。假若参与的人,无论是施暴一方还是受虐一方,都是公众面前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事情就是绝密丑闻。

    于是,古耀庭或者其身后的人物,指使家丁郭兆斌伺机杀害了陆警官,如今这个为虎作伥的郭姓家丁也被主子灭口,这就是最简单而且最合理的解释。

    血色溅满行凶的小屋,那片鲜血的面积越来越大,充满严小刀的眼球。

    他这趟没有白来。苏小姐不是锦绣登记在册的艺人,因此警方在4月22日案发之后调查锦绣,被名目繁多花样百出的公关艺人“花名册”晃瞎了眼,竟然漏掉苏小姐这样耳聪目明玲珑剔透的线人。梁老板旗下极个别的知情者早就被威胁封口,时过境迁,谁还能说出真相

    严小刀想要起身时头晕发软,被苏晴扶住“小刀,你不舒服”

    严小刀硬撑着摆手“热茶喝多了,体温有点高。”

    苏晴也看出他发烧了“我送你回去”

    严小刀微微喘息“别,不用送我。”

    苏晴握住严小刀的双手并没有放松,分明就是留恋,但又明白小刀今天约她在这么一个四大皆空清幽佛堂似的地方见面,就是含蓄地将二人关系止步为“清白旧友”。

    “谢谢你。”严小刀顿了半刻又说,“对不起啊。”

    严小刀是不乐意薛谦指挥他做的这事,分明还是利用了姑娘与他的旧情,他确实愧疚。

    苏晴眼中带笑,话音却是悲声“小刀,我们认识八年,你和新人才认识几个月。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在欢场卖笑,如果我是良家女子,你会不会娶我”

    “与那些事无关,我从来就不在意。”严小刀真心实意地回答对方,“我见到他第一面,就喜欢他。直到现在,他的真实姓名身份我恐怕都没弄清楚,管他是不是良家,他再恶再毒我仍然喜欢”

    苏晴泪如雨下,以告别仪式般的郑重吻了小刀鼻尖上的小痣,转身离去。

    再恶再毒都喜欢,这一定是倾心痴缠的喜欢,旁人还能插得进一个指头

    严小刀逞强婉拒了苏小姐的护送,立刻就感到后悔,他扶着门框头昏脚软寸步难行,浑身骨节叫嚣着酸疼。他默默地自嘲老大爷确实需要几位丫鬟抬轿,今晚恐怕只能睡在这间会所佛堂里。

    手机响了,他低头查看短信,正是凌先生恼羞成怒的口吻很恶很毒的人来接你回家

    一条短信把严总激得脚都不软了

    他的脊梁骨在暗处“砰”得挺直了,甚至下意识回头瞄了一眼窗户位置,琢磨有没有可能跳窗跑路凌河显然压了火气,没说丢出他的铺盖卷让他睡大街上,是要接他这个寸步难行的重病号回家。

    他同时又感到奇怪,凌河总能及时追到他的行踪,好像在他身上装了遥控,甚至能听到他和苏晴的谈话

    严小刀刚要回电,眼前一个高大身影罩上他的视线。

    他被人一手揽住后颈,一手摁着前胸推进包间。凌河用后脚跟一踢,利落地将房门阖拢。

    荷塘的水汽和青草香在房内盘桓,合着茶水幽香的气息。

    严小刀没有反抗能力,身躯看似强壮但肌肉无力知觉绵软,缓缓倒在竹编卧榻上,被凌河顺势骑在身上,摁住他四肢手脚。

    严小刀轻声哄道“别闹,我过来办正事,苏晴知道陆警官的案子线索。”

    “我知道你来办正事,我不高兴”凌河罩了一身汗汽,上衣微湿,估摸也是一路飞车赶来的,汗水中甚至能闻到一股酸涩醋意。

    几小时前还温存抱你。

    我就是不高兴。

    严小刀感到啼笑皆非,蓦然生出“这熊孩子需要家长好好tiao教”的深刻领悟。

    凌河一手突然发力伸向他kua间,严小刀猛地吃痛,但没有哼出声。

    那只手就抵在他两腿之间,缓缓向后按到臀部一线,折磨那脆弱的地方,昭示凌先生的所有权。日渐精进的纯熟手段迅速就让高烧的人陷入剧烈喘息和阵阵痉挛。严小刀偏偏动弹不得,只能仰面由着凌河的手指将他裤内东西逗出肿胀形状。

    严小刀既没制止也没准备反抗,今夜事今夜毕,不就是三进三出么,刀爷身子骨能扛,不然没准还要攒起来算总账

    凌河盯着小刀,生生地把恶气从脑顶逼出去了。

    凌河弯腰低头,迅速在小刀内裤正中漂亮雄伟的地方,隔着布料亲了一下,随即为这人整理好衣裤。原本想要威胁“操到你起不来床”,然后发觉这家伙烧得五迷三道魂不附体,眼珠都不能聚焦,已经起不来床了,哪还舍得折腾

    最近一周禁欲,不做。

    自己的媳妇还是要捧在手心里体贴着,这道理凌先生懂得,吃醋也就忍了。

    凌河弄了几条冷毛巾,为小刀做物理降温。

    两人平躺在卧榻上,等待薛队长派遣物证科的哥们过来,取走口供录音以及苏小姐的速写肖像。严小刀对凌河和盘托出他今夜的收获。

    凌河也赞同他的推断“古耀庭选了最妙的一条捷径,出卖自己侍奉权贵,飞黄腾达一步登天。陆警官发现这桩秘密,或许还有更多的犯罪事实,被歹徒灭口。”

    严小刀感到难以置信“一个依靠出卖身体和寄生于强权苟活的人,不就是个鸭能有如此巨大的能量肆无忌惮杀人放火,杀害刑警,谁给他这个胆子”

    “一骑红尘妃子笑,褒姒烽火戏诸侯,不过就是两个草包一样的无脑美女。这位古少爷总比草包强点儿他怎么就不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贵妃得宠时就是万人之上,手握朝臣的生杀大权,侍天子之宠而无法无天,讲的不就是古耀庭这种人”凌河发觉这个比喻不甚恰当,意思也差不多了。

    严小刀摇头“无法想象,有人喜好这么个重口味的凶徒,一脸横肉”

    凌河对此不以为然,视线在严小刀浑身上下走了一圈,但这个比方他没说出口。

    小刀在他心目中是完美的,英俊而健美,绝对没有一脸横肉。

    凌河为严小刀展开他的条分缕析“这位古少爷,背后有了一座大靠山,才有胆量和能耐草菅人命,对待知道他底细的旧人旧事,轻松玩弄于鼓掌之中,玩腻了再杀人灭口,难怪戚爷、游大人和谈绍安三人都对古耀庭心怀忌惮、三缄其口、避之唯恐不及,都不肯说出真相。

    “我们可以这样设想,假若郭兆斌是显贵门下养的一个用作行凶利器的马仔,梁通就是个负责敛钱和看场子的马仔,而古耀庭,是为权贵豪客抹肩捶腿陪床的马仔”

    因此,赵家庄养了三条狗,这三条走狗平日相亲相爱,业务上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并且互为盾牌,互相掩饰身份,逃避一切有可能让他们行迹败露的追踪。这些人偶尔从黑暗中露出几颗华丽光鲜的怪兽头颅,埋在潭水下面的,却是臭不可闻的腐烂尸身。

    严小刀突然领悟了这位庭爷,甚至梁通,在这个局中的身份和位置“我原来以为郭兆斌这个土大款是梁通直接豢养的打手,现在看来,郭兆斌未必听命于梁通,梁董事长可能没有直接涉及陆警官的命案。”

    如果“古少爷们”与圈中豪客是以锦绣皇庭暗中搭桥,享受着醉生梦死,这位腰缠万贯的梁老板就做了这口藏污纳垢的大瓮,献上利益寻租的投名状,却总有一天难免引火烧身。

    凌河抚摸小刀高热的脸庞,嘲讽道“你可以稍微放心那位梁小朋友了,他亲爹也不容易,表面风光无两,背后焦头烂额,背地里恐怕就是被赵世仁压迫多年的一位梁喜儿,等着你和薛队长去解救他”

    严小刀关心的又不是梁家,而是他的凌公子。

    严小刀轻声说“小河,你不顾一切地掀开旧案,千辛万苦追踪这条线索直到牵出梁通、古耀庭的真面目。所以,你要掀开的就是这个肮脏的圈子,圈子里绝不止古耀庭一个自甘堕落的人渣,一定还收纳网罗了其他人。他们中间很多人是无辜的,他们并非自愿沉沦,而是遭受逼迫和非人的欺凌,比如麦允良、卢易伦,比如”

    还比如谁严小刀说不出口。

    大敌当前,前仇真相透过血光直击面门,凌河仍然能维持平静,面容和情绪坚不可摧“所以,临湾墓园里的那场雨,是为我下的雨,是陆警官想要对我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做鸭的他也可以是个1,这样想就明白吧。

    下一章是薛x梁的内容,主c不出场,不喜可跳过。

    第103章 白桃蛋糕薛x梁

    第一百零三章白桃蛋糕薛x梁

    崇山宾馆1208号房间。

    薛队长站在窗前眺望燕城景色, 抽烟, 偶尔低头扯过t恤衣领闻了闻,顿时被自己熏倒。

    原本不是想要约ao, 他就没有按照约会的套路来, 出差这两天忙得身体脱轨灵魂出窍,洗澡换衣服敷脸吹头发之类的约会步骤全都省了。当然, 他本来也从不敷脸。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打算洗一个冲锋战斗澡。

    部队、警校里所谓的战斗澡,就是一群爷们百米冲刺冲进澡堂, 在迈步冲进去的同时身上那层制服皮就已经扒掉,甩掉鞋袜, 一身的汗水和泥浆在笼头下冲干净,肥皂在身上以闪电速度游走, 囫囵走过全身,最后快速冲掉。五分钟之内洗不完,你就顶着一头泡沫出去;穿不上衣服,你就光着屁股出去列队。因此薛队长的洗澡速度也练出来了,五分钟搞定。

    然而, 五分钟明明还没到,他敏锐的听力察觉到外面房门被人打开,有人进屋了

    薛队长眼明手快扯过一条大号浴巾。

    “哥”梁有晖的话音伴随着脚步声靠近洗手间,毕竟忌惮着警棍手铐皮鞭的威力,没胆撒疯,道貌岸然地敲了门才敢推门偷看。

    梁有晖的视野中, 淋浴间站的就是浑身涂满泡沫的薛谦,以浴巾围住胯部,头发和脸庞都在疯狂滴水。这人左手拿着肥皂,右手拎着防身的手枪。

    梁大少爷挥了挥手“呵,哥。”

    薛谦“你怎么有门卡”

    梁有晖一乐“给前台塞个小费呗。”

    薛谦作为作战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这种场面不会脸红或者炸毛,淡定地抬手一挥枪管出去等着。

    梁有晖的视线,就在薛队长右手拎的那只机械枪以及裹在浴巾下他脑补中的一杆真枪之间来回游移,艰难地挣扎了数个回合,最终还是贴心顺意地带上了门“哥,我在外边等你,你快点啊我给你买了几套新衣服,我觉着特别衬托你的身材”

    薛谦冲掉泡沫,一身清爽就无法再忍脏衣服上的臭汗。他硬着头皮从门缝伸出一条胳膊“那谁,你给我买的什么衣服给我拿一套穿”

    薛队长一身潮湿气,裹着名牌t恤和牛仔裤,相当英俊有型。

    他徘徊在房间里,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吊儿郎当“呦呵,又买什么了人傻钱多。”

    冷淡就是压抑热情,满不在乎就是掩饰牵肠挂肚。

    沙发上堆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购物包装袋,上面印着薛队长从来都没时间去逛的高档商场和品牌店名称。对他而言,这就完全属于另一个虚幻浮华的世界,充斥着红酒与雪茄的气息和善男信女的浪声艳语。那些华丽又轻佻的光影和泡沫一碰即碎,很不真实。这些就与他无关,甚至是他自己刻意地去回避那种生活。他确实活得比较苍白,还带着几分固执、自恋和清高。

    梁有晖欢天喜地地从购物袋里拎出一瓶红酒,再端出一个精致的圆形大蛋糕盒子,摆在桌上。

    薛谦当真一愣“你买蛋糕干吗”

    他脑子挺清醒,今天又不是他生日。

    “今天是我生日啊”梁大少煞有介事地,睁圆了他那一双桃花眼。

    薛谦“”

    薛谦垂下眼观察脚下地毯,心里骂了一句“哎呦我操”,同时狠狠揉捏自己的鼻子“哦,是么,我都给忘了。”

    薛谦是知道日子的。他毕竟是警察,还曾经把梁少爷当作嫌疑人请进局子喝茶,对方生辰八字家庭背景学历工作档案之类,早就查个底儿掉,各种信息分门别类搜肠刮肚他都了如指掌,但他完全忘记今天是梁少爷的生日。

    薛队长这一肚子懊恼和歉疚涌上面皮,方才嘲讽对方的那句“人傻钱多”赶忙嚼碎咽了。他诚恳地做出自我检讨“最近忙晕了,真不好意思啊,我都没给你买礼物”

    梁有晖分明也是失望的,透亮的眼睛蒙了一层模糊黯淡的光膜,还以为他薛哥特意选在这一天约他。

    然而,不可一世的薛警官此时臊眉耷眼地道歉检讨,也是千载难逢的吃豆腐机会。梁有晖不失时机地吹响马屁的号角“哥,你约我就是礼物,你不就是个移动的会喘气的大礼包么”

    薛谦缓和气氛“双子座啊,都忒么花心。”

    梁有晖不以为然“射手座也特别花心,但是射手座都会终结在我们双子座手里”

    身为射手座型男的薛队长咧开嘴笑了,什么话题都能被这小孩顺杆爬上,那点儿脑瓜容量都用在这种事上面。他平生头一回动手伺候大少爷,撬开红酒瓶塞,又找刀为梁有晖切蛋糕。他打开蛋糕盒子一看,一口口水几乎喷梁有晖一头一脸,差点把对方头上给点儿星光就灿烂的亮片发胶给弄糊了。

    薛谦“你这什么蛋糕”

    这个生日蛋糕既传统,也颠覆传统,一看就是梁少花了心思为二人量身定做。这原本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寿桃形状蛋糕,专门为六十岁以上老年人祝寿才会买的,小年轻的谁要吃这么土气的蛋糕然而,梁大少显然买通了蛋糕店的小师傅,专门订做,在寿桃上面加塑了一只警帽造型。

    蛋糕上的警帽恰好遮住了寿桃,露出大寿桃白里透红的一部分。桃子半遮半掩,犹抱琵琶,露出两道g感弧线,毫无羞耻地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臀部形状。

    用更直白粗俗的话讲,这造型就是一只警帽扣着一个大白屁股

    梁有晖自己先绷不住,厚颜无耻地笑起来。这种情人之间示爱调情的小把戏他信手拈来,确实就是故意搞怪,哄着冷面夜叉开心。

    薛谦瞪着蛋糕大笑,下流东西

    平生没接触过这么不要脸寻开心的活宝,他很想现在就啃了梁大少的屁股,就让这小子如愿以偿吧,这番心思不要白费。

    薛谦切了蛋糕,大大方方地把警帽部分递给梁有晖,自己毫不客气地端了一块寿桃,结结实实咬上一大口少爷吃“警帽”,警官吃“桃子”。

    他们站在窗口眺望繁华夜景,远处的立交桥像积木玩具搭出来的,让人担心那一片披着彩霞的华丽灯影也会一触即碎,就是一场幻梦。二人端酒碰杯。梁大少拽英文说“cheers”,薛谦回一句“茄子”。

    两人坐在沙发上吃蛋糕,喝红酒,互相取笑和扯淡,很久没有享受这样的平静、舒服和惬意。

    人和人之间,有时就是逃不开的缘分。

    薛谦随口打听“你妈妈做什么的”

    梁有晖拎着小半瓶红酒,边喝边讲“我爸他老人家没发财的时候,我妈呢,就是燕城某外贸服装公司的销售,整天就在上游工厂和下游供货商之间跑来跑去,挣点销售额提成的辛苦钱。后来,梁技术员一步步进化成梁董事长,我妈也摇身一变,从销售员变成自创品牌服装设计师了,专门给圈内有钱贵妇做衣服,自我感觉还挺好的其实我妈根本就不会做衣服,她让手下雇佣的设计师和裁缝去做,她就是挂个梁董事长夫人的牌子。一个圈子里的人嘛,哥您也懂得,互相捧场闻臭脚,马屁拍得天花乱坠,屎尿屁都是香饽饽,买梁董夫人的品牌就等同于逢年过节跟我爸拉关系送礼,钱要互相赚才是好伙伴,其实我妈设计的衣服就连我跟我爸都嫌弃看不上”

    梁有晖眼睛长得很好,眼仁黑白分明,一对漂亮的欧式大双眼皮被酒意染成绯红色,眼尾略带桃花。

    薛谦发觉梁少一点儿不傻,世间道理全都懂,人情世故都能解读透彻。他又关切地问“你现在自己做什么,不能总是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将来你老子哪天不能再做你的私有银行和提款机,你怎么生活”

    梁有晖招认道“我现在学着做生意呢,借鸡下蛋以钱生钱还是好赚的,叔叔伯伯们看在我爸面子上也乐意提携我。更重要的,我现在每月预算开销省多啦哥你瞧,我都不出去鬼混了,我男朋友又不伸手管我要房要车,买个红酒蛋糕都嫌弃我人傻钱多,我哪有花钱的地方”

    薛谦满意地笑了,伸手撸了这小子的头发,结果撸出一手发乳摩丝,黏黏糊糊的白色泡沫质地,烦得他顺手全都抹到对方脸上衣服上,骂道“抹得什么恶心玩意儿真他妈不禁撸”

    “哥,我特别禁撸。”梁有晖抛了个桃花眼,笑。

    “省着撸吧你”薛警官刻意回避开如此明显的g暗示。

    薛谦意味深长地说“假如以后有一天,没有七彩葫芦似的宾利车开了,你能习惯么”

    梁有晖浑不在意“那我以后每天坐警车呗”

    薛谦其实越聊越深地陷进去,原本设计的软硬兼施套话逼供的套路,一丁点都使不出来。梁大少眼神清澈,毫无保留,薛谦徘徊在他设计的套路上,不停地兜着圈子,自己快把自己套进去,作茧自缚。

    他捏动自己的指骨,冷不防地开口“那天郭兆斌在锦绣皇庭对面,你们家开的酒店里,被人一枪击毙,你知道谁干的吗”

    这种类似于刑警审案的职业套路,首先云山雾罩扯一些没用的废话,用家庭关系人伦亲情作为麻醉催眠对手警惕性和意志力的手段,迷惑嫌犯的心思撬开嫌犯的嘴巴,瞅准时机突然抛出关键问题杀手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哥,我真的不知道谁干的。我那天都不敢上街去看,我晕血,我上医院输液打针都晕”梁有晖就怕他薛哥又找他问案,唇边笑容蓦地消失,心里彷徨。

    薛谦脸上射出冷兵器的硬朗光泽,面无表情“你爸手底下有没有擅长使用狙击步枪的人”

    梁有晖战战兢兢的“我没见过。”

    薛谦的坐姿很有气场,一条手臂横在沙发靠背上,下巴微微收起,逼视梁大少“枪手是在一百八十米开外的某写字楼楼顶开枪,随后快速逃脱。我调看过监控录像,仔细辨认了疑似枪手轮廓身材,这人和在火车站打了我一冷枪的杀手是同一个人你还记得你送我那个游戏机么所以,枪手是谁你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出境外逃,还是躲在城里哪个地方”

    薛队长甩连珠炮似的崩了梁少一脸。

    “哥。”梁有晖眼神无辜而难过,“幸亏我还送了你个救命宝,救命宝能把这事抵了吗”

    “梁通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将来你们梁家家业财产全部都要交付到你手上,他做出来的事情你一样都不知道这可能吗你糊弄我”薛谦毫不留情地又甩一炮。

    “”梁有晖呆怔着,手足无措说不出话,酒意烟消云散,大脑一片空白。

    薛谦还有另一半线索都没透露,医院监控录像里留下了暗杀游景廉的嫌疑人背影,也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个受人指使的身手利索的杀手,先在三江地火车站为抢夺证物差点打死他和陈瑾,随后连夜飞回临湾,去医院弄死了游景廉,最后在燕城朝北大街狙杀郭兆斌灭口,一系列手段恶劣嚣张,背后指使者就是蔑视警方,故意挑战法律能够容忍的底线。

    薛谦非常难受,嘴边还留着蛋糕的味觉。

    假若这些事确是梁董事长精心策划,假若这名杀手是梁通常年豢养并遥控指挥的一柄凶器,有晖,你爸爸也一定很想杀死我,对吧

    进到我家里下战书递威胁纸条的,也是你爸,对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远了。

    原本是两块由地心磁场互相吸引而缓缓靠近的陆地,这时脚下大地突然颠簸,磁极悍然扭转,时空变幻,周围景色天翻地覆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这两块飘浮的陆地,才找到机会轻轻地接触对方,就被迫分开了,被四周强大的磁场无法抗拒地越拉越远

    梁有晖茫然地看着薛谦,喃喃地说“薛警官,你一直怀疑我爸爸他就不会的,我们家就是做生意的,您顶多查出我们家生意有什么问题,不会再有别的问题啊薛警官,说实话我爸爸确实很有钱,他已经有这么多钱了他没必要再出去违法犯罪他就没有铤而走险干坏事的必要啊”

    薛谦憋了许多话不能对梁少明言,依据查实的线索,梁氏商业帝国确实有些问题,不仅仅是跟郭兆斌的耀光集团合伙作乱,协助郭兆斌拆借套取资金、空手套白狼、骗取银行巨额贷款再将钱财转移做空中饱私囊,而且梁通本人十多年来暴富的路线就十分诡异。梁老板作为商界白手起家的时代弄潮儿,在燕城波诡云谲的征伐战役中时常杀出妙招先手,巧取豪夺的硝烟战中总能离奇幸运地步步占先,把同行老板们甩在身后,这绝不是简单的命好、运气好,而是站在比旁人高的“台阶”上。

    “台阶”是怎么回事,还用说吗。

    薛谦想过许多对付梁董事长的套路。他想对梁有晖说,你找机会协助我潜入你爸集团总部的办公室,还有你们家里,我需要搜集犯罪证据。

    他想过利用梁有晖在梁通家里、专车上、办公室里安装各种跟踪窃听装置,他自认为有足够的床上魅力让梁大少爷肉体和精神全部沦陷,从此离不开他对他欲罢不能。

    他甚至想过,就这样把梁有晖带回临湾,找个秘密地点安顿。他并不会直接伤害梁少爷,但梁通自己宝贝儿子被绑了,被逼着也得坦白自首

    这一切混乱的思绪纠缠在脑子里,最终忽地一哄而散狼狈无踪,留下一地狼藉,还得劳烦薛队长自己筋疲力竭地收拾残局。确实不忍心,太他妈操蛋了

    薛谦仰面长叹“咳今天是你生日。”

    薛队长就是这时候接到严总的重要线索汇报,太及时了。

    电话里三言两语让他脑子一亮,短暂惊愕过后迅速梳理顺畅,四周空气都变得明朗。

    严小刀把一条言简意赅抓重点的短信打到薛队长手机屏幕上张庭强化名古耀庭,高层男公关,背靠权贵。陆警官误入死局发现秘密遭到灭口,查古耀庭和背后的赵家。

    薛谦贴着客厅墙壁,脑门对着冰凉的硬墙连磕三下,蓦地清醒了。

    他垂头久久盯着手机屏幕,一股酸甜苦辣咸不知都是什么滋味全部涌上喉头舌尖。他提心吊胆一个晚上,就怕严总那边的线人此时交待说都他妈是梁通干的,可以抓捕结案了

    薛谦眉峰和眼眶边缘洇出红斑。

    “哥。”梁有晖从沙发上站起来,精心打扮过的发型和衣装与此时的压抑气氛格格不入,愈发显得可怜无助。

    薛谦抬眼盯着梁有晖,突然大步走过去,手机丢在沙发上。

    他捏住对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对不起啊”薛谦捉着对方嘴唇时口里喃喃地飘出这句话。

    尽管严总一条短信并未洗清梁通多少嫌疑,但薛谦在梁少很是委屈的小白兔眼神里深感愧疚,确实真心想要安抚对方。这是个能给他带来快乐的单纯的人,他却总是让对方悲伤,他很恶劣,很混蛋。他吸吮住梁有晖的上唇,舌尖挑开牙齿,深深进入的一刻,红酒香气和蛋糕的甜星儿铺天盖地,充斥了口唇和感官。

    梁有晖觉着自己嘴唇都快被吸走了,被吃掉了

    他本来是插科打诨惯了,不懂得伤春悲秋,完全是被他薛哥的红眼圈感染到了,竟然也被激出红潮和阵阵涟漪,没见过接个吻还吻哭了的或许就是太激动了,终于得偿所愿拥抱他喜欢的男人入怀,梁有晖顶着两泡子红肿的金鱼眼,陶醉地加深这个吻,甚至舍不得闭眼,流连于面前硬朗英俊的一张脸,舌尖热烈地追逐薛警官的喉头和舌根。

    酒店房间是个浪漫而危险的地方,让理智丢盔卸甲,让抗拒变得万般艰难。

    不知何时,薛谦上身的t恤被扒,露出结实漂亮的肌肉,两人用忘情的抚摸来发泄生理需要,冲动的激情箭在弦上。薛谦在仅剩的寸丝半缕的理性支配下,猛然拽住百米冲刺准备携手奔向大床醉死在温柔乡的梁有晖“别,就在这里。”

    两人的身体以夸张扭缠的姿势贴合在墙壁上,客厅灯影打在他们身上,沿着肌肉纹路渲染出阴影效果,而g感。皮带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谁松开了,两人的手都迫不及待伸进去,忘情地抚慰发泄压抑已久的。kuai感射向神经中枢的时候薛谦昏昏沉沉地回想,上一次都不记得是何年何月。

    一片白花花的水雾冲刷着他的情绪,太享受了

    两人重新吻住,梁有晖眼带享受和得意神色“哥,活儿真大。”

    薛谦面容冷硬如常,只从眼底和唇边闪出细腻的情谊“喜欢”

    梁有晖的全副意识神情是下陷的自由落体式的痴迷“喜欢死了哥你真棒,特别棒”

    薛谦用粗糙的大手揉捏梁少的臀部,突然二指探入后面浑圆的大白桃子这一摸,摸得梁有晖浑身激灵,以为今夜一定要被警棍爆ju了。

    薛谦不用眼看,手指摸出这小子后i股门上某处诱人的机关,咬着梁少的嘴角说“镶了钻的屁股,你给我留着,不准让别人碰。”

    梁有晖眼巴巴地说“给你留好久了,都放凉了。”

    薛谦一心二用,恋爱脑和办案脑同时运转,琢磨严小刀发给他的短信,愈发不是滋味,冷不丁盘问道“你认识庭爷吗古耀庭,认识吗熟吗”

    梁有晖浑身正热乎着,语塞一愣,就没回答上来。

    小白兔面对城府深厚的老江湖,打一个磕巴就露陷,薛谦脸色冷峻泛光“你爸不让你说。”

    梁董事长确实叮嘱过儿子,“庭爷”这人的名字不准提,对谁都不能提,总之也跟你没关系。

    “哥”一边是亲爹,一边是情哥,梁有晖用恳求的眼光求薛警官放过,别审了。

    “就问一句,你跟那个庭爷玩儿过吗上过床”薛谦眯眼盯着审问对象。

    “没有啊”梁有晖这回反应大了。

    “真没有”薛谦用力揉nong梁少的臀部,喜欢,才会从喜欢的情怀中又衍生出诸如嫉妒、吃醋、恼火、猜疑之类的负面情绪。

    “真没有,我跟那人不熟,就没关系”梁有晖举起右手准备起誓,内心也在深恶痛绝地吐槽,咱是看上您薛警官的人,我品味有那么糙吗我看上古耀庭丫也四张靠上了好吗,丫没你帅

    薛谦一把扯下梁少的手,甭跟老子来这虚头巴脑的起誓。

    “有晖,等我把那件案子始末缘由调查清楚,我回来找你。”薛谦轻声解释,“现在毕竟调查期间,身份敏感,有些事不能乱来。”

    梁有晖“”

    薛谦郑重地承诺“哥说话算话,等到结案了,我跟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只掐掉了一点点小内容无关紧要,看不看都可以。香小陌的护国寺小吃摊

    第104章 新任总监

    第一百零四章新任总监

    至此, 无数细碎的线索从档案卷宗中缓缓爬出来了, 暴露出它们虫蚁般猥琐的鬼影。这些线索指向性明显地汇聚到那位古耀庭身上,以及躲藏在其人背后的、庞大深不可测的巨舰黑影。

    兹事体大, 涉及人物的背景非富即贵, 案卷资料于是就在专案组各方领导之间很棘手地轮转,各部门之间利益纵横捭阖, 这种案子对谁而言都是烫手的炭火。

    就连鲍局长和薛队长,拿到证人线索口供,汇总成复杂的卷宗交给上方, 却都没有拍板实施方案的权利,只能耗着。他二人不过是外省的一位局长和一个刑警队长, 权利只能落实在自家门前一亩三分地,偶尔出界踏出一步, 处处遭遇掣肘和阻挠。像梁通、郭兆斌这样的商人,身份至少是燕城人大代表,想要撬动这些人,需要市府高层的默许点头才能动手,不然谁也动不了谁。

    清晨, 临湾新区的cbd商贸大楼。

    严小刀穿了一身规整帅气的衬衫西装,面色淡定,大步迈出电梯进了公司正门。

    前台姑娘a观察着严总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好,转脸找身旁的姐妹八卦“老板竟然剃头发了,酷”

    姑娘b说“削发明志么好担心啊”

    姑娘a“脸色不对,估计二季度奖金没戏了。”

    姑娘b“这月的工资还发吗”

    严总短暂病假之后回归, 头发剃得比原先还短,只留出一层半寸的黑茬,两鬓削出冷调青灰的头皮颜色。他的面颊明显瘦了,让公司下属一群姑娘们瞧着略心疼。

    严小刀对公司里每个人点头问好,维持镇定从容的笑脸,唯独衬衫后心位置洇出一层汗水,让白色布料斑斑驳驳,暴露了他最近往来奔波、疲于奔命、左扑右挡的狼狈情势。他是吃药硬抗着让高烧退了,为了避免集团上下震动军心不稳,最近起早贪黑就泡在公司里,在高层董事合伙人和各个部门喽啰之间安抚游说、稳定民心。他现在就像一块特大号的牛皮膏药,哪里有破洞赶忙奔过去堵洞,难免左支右绌应接不暇,真的很累。

    严总如今就是宝鼎集团实际上的最高负责人。

    警方至今都没有对外公布戚宝山的涉案内情,在整个案件彻底揭秘之前,这些都是仅仅停留在档案卷宗夹缝中的办案机密。对外只有圈内只言片语凑成的传闻,说宝鼎集团老总戚爷很久没在公众露面,这人可能犯事了离境失踪,可能已被警方控制拘捕,也可能重病垂危,或者就像电视剧里演的豪门恩怨大戏那样,干儿子篡权上位了

    这事就像当初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戚宝山一辈子未婚,没有亲生儿子,这份家业迟早要留给干儿子严小刀。

    当年很多人背后闲嚼舌根,说他严小刀是为荣华富贵才拜倒在戚宝山门下,卑躬屈膝喊人家叫爹,他都一笑置之,问心无愧。严小刀并不那样在乎钱财之事,但是扪心自问,他也不愿让干爹半生心血这样付诸东流,不愿让家业败落在自己手里。这一份家当直接砸他身上,他不得不面对这个烂摊子。

    昨晚儿,严小刀在被子下面伸了一条腿主动示爱,竟然被凌先生拒绝了。

    凌河说“不做,怕你累。我要跟你妈妈学做十全大补汤和人参当归汤,帮她宝贝儿子补补血。”

    凌河侧卧着用手指勾勒某人憔悴的侧颜,也看出严总最近焦头烂额处境艰难。

    姚秘书在桌前跟同事密语感叹“临湾港分公司有好几个中层管理被挖角,刚刚跳槽跑了,一团乱都没人干活儿了,最近业绩惨淡”

    办公室门猛地被拽开了,严总面目冷峻,态度不善地送客出门,大步直奔电梯想要迅速把眼前这位循腥而至趁火打劫的家伙打发走。竞争对家的负责人刘总还不死心,一路低声劝诫“我说严总,您再考虑,股价咱们还是可以谈。”

    严小刀不容对方置喙“我还没打算脱手卖盘,刘总您太急了。”

    那位刘总一笑“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形势可要瞬息万变啊”

    严小刀回敬道“您多虑,您先请吧,我这儿还忙。”

    刘总挑眉凑近严小刀,探问道“我听说最近你们有几家分公司被警方冻结查封,经警和审计人员频繁出入,有没有这事戚爷不会是真惹上事了吧”

    严小刀冷笑“可能吗”

    走廊电梯门在二人面前缓缓开启,严小刀的视野里突如其来劈过一道明亮的光芒。

    电梯间内仿佛豁然开朗。严小刀板着一张生硬燥热的脸,猝不及防之下就瞥见他完全没料到的人。从电梯上来的这位爷,正装身材俊秀挺拔,发辫梳得规规矩矩一丝不苟,气场逼人

    刘总双脚已经踏入电梯,试图用手挡住电梯门,还在喋喋不休试图规劝“严总,咱们做生意讲究个观形势识时务你以前毕竟不是做这一块业务,做生意可不是带一帮人出去砍瓜切菜”

    这话,明摆着就是瞧不起和有意膈应严小刀了。

    从电梯内与刘总擦肩而过走出来的人,用天生带有尖刻倒刺的目光剐过对方面皮,冷然地接口“戚爷去外地游山玩水颐养天年去了,业务全都交给严总处理。你还谈不谈了你不谈就别耗时间,我找严总谈合作项目。”

    凌河四两拨千斤似的拨开对方扒住电梯门的手,让厚重的电梯门把那纠缠不休的家伙关在门内。

    严小刀十分诧异地在凌河全身上下晃悠了一圈你来干吗

    头发梳得这么整齐,你来走台步的吗

    凌河并没有闲情逸致跟严小刀开玩笑,也不是来招摇过市走模特步的。他直奔前台,对接待他的职员彬彬有礼,点头致意。个子高因此温度的发散源位置就比较高,他笑容里温存的气场迅速弥散至整个办公间。

    前台姑娘面对如此雅致迷人的风景,话音都不自觉地清脆委婉“您是凌先生吧您请这边坐,您先填写这份笔试问卷,我们会安排经理跟您谈谈,然后我们老板会找您聊。”

    严小刀完全都没料到。

    初番的面试简历当然不是他自己筛选,都是人事部粗筛的。

    而凌河规规矩矩地领了一大沓笔试卷子,坐到小桌旁作答题目。

    前台姑娘a跟后面的人悄声耳语“帅毙了是混血”

    小哥b“面试咱们市场部中层管理的那个”

    姑娘a“简历上有两家公司的管理层经验。”

    小哥b“海归名校闪瞎了。”

    姑娘a“美籍,这有点麻烦雇佣外籍员工需要另一套文件和手续吧你说严总会不会雇他”

    “我先看看这人简历”严小刀躲在办公桌隔间的挡板后面,偷窥良久。他表面不动声色,心急火燎地抽走了凌河那份简历。凌先生的真实履历表他自己都还没看过。

    凌河一切依照正式程序,将试卷认真地作答完毕。面试经理还未登场,严小刀再次拽开办公室门,一脸深不可测想要拿刀砍人的情绪“那谁,你先不用谈了。面试的那位,您进来一下”

    一阵阵声若游丝的窃窃私语声盘桓在凌河身后,他身背万众瞩目的火热视线踏进老板办公室。

    严小刀之前就很有先见之明地落下所有百叶窗帘。

    前来面试的先生进屋的瞬间,他一把揪住这人脖子上装腔作势的一根斜纹领带,滚烫的唇毫无规则秩序地落在彼此的眉眼、鼻尖和耳垂。严小刀心怀几分恼火,半怒半笑“你来干吗你来看我笑话”

    凌河微微挣脱开小刀的嘴唇欺侮,一本正经“没有,我帮你收拾残局。”

    严小刀蹙眉“您打算怎么收拾”

    凌河认为这样是理所当然“你不是招聘管理人员么你招我,我什么位置不能做”

    严小刀利落地抖开手里这两页纸简历,抖出“啪”一声脆响“招聘你那我干脆改个职位,老子直接招总裁行吗”

    两人搂着腰靠在办公桌前,轻轻抚摸对方的后背。严小刀还在纠结简历上某些内容,感觉这张颇有尊严的老脸被抽了个颜面扫地,却又分明有一只小手在暗中扒拉撩拨他的心“呵,剑桥商科,沃顿商学院,跟美国总统是校友精通英语法语,还告诉我略懂意大利语西班牙语,你小子咋还不上天啊凌先生,您到我这里面试太屈才了,我这小池子撑不下您。”

    “我是怀才不遇,漂泊惯了,终于想要安定下来,打算到严总这里大展身手。”凌河笑得动人,话音机锋突然一转,“我在家里当总就行了,在外边把面子让给严总,你是总。以后你主外,我主内。”

    这话另有一番所指,严小刀立刻否决“可别,我不介意调换角色,以后我主内”

    两人坚壁清野互不相让,照着对方刮得干净的下巴狠狠啃了一会儿,避免啃出过分的拔火罐痕迹才最终罢手。严小刀终于拉下面子对凌河抱拳鞠了一躬“我真的很缺人,总公司还缺个财务总监。”

    凌河是自荐不避亲疏“小刀,你们集团的财务账目、投资项目和外商业务谈判,只要你信得过我,我都可以帮你,总之不会让你在这些小事上吃亏。”

    严小刀抱住了人,身心疲惫,脱力似的把头裹进凌河肩窝“宝贝儿这么贴心啊”

    凌河目视窗外的港口景色,海天一线的浩瀚风光“小刀,你干爹曾经对我说,我这个人当初接近你,勾引你,是心怀叵测另有目的。将来他一走,他身后名下全部财产就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戚爷确实神机妙算,他既然这么说过,我绝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期待啊”

    严小刀“我干爹都不在这儿了,你还跟他较劲”

    “我没跟他较劲。”凌河轻吻一下小刀的额头,“我不贪你家业,但我也不想让你变成穷光蛋。你随便安排职位就好,只要能帮你做事。”

    戚宝山父子纵横港口十多年的一桩生意,凌河知道这就是严小刀这些年安身立命的本分,是男人打拼多年挣来的一份家业,也是外人眼里觊觎的一块肥肉。在丛林法则盛行的商场上,一旦风吹草动就有群狼环饲等着吃肉喝血。凌河很不喜欢看到他在乎的人突逢变故虎落平阳、被外人奚落嘲笑,甚至腹背受敌遭受旁人恶意摆布和趁火打劫。

    休想。

    小刀是他的人,他很想护着。

    严小刀当天即刻通知他的面试经理职位不必再招,财务和市场总监的位置都填上了。

    凌先生正式每天前来上班,朝九晚五从来不迟到早退,而且连续半个月每晚加班至深夜。总监的办公桌上文件成堆,还有几家分公司混乱的投资性经营性账目,一时半刻都理不清楚,他夜深人静一个人在办公室点灯熬油。

    早上,有时两人从一个家出来上班,一般都是凌河驾车,严总清闲地坐在副驾位。

    这样即使被人偶然撞见,这也就是员工顺路伺候接送老板上班。

    严小刀在公司附近隐蔽处自行下车,与凌河分道扬镳以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他会大步流星逛过两个街区,在公司楼下买两杯奶茶。

    原先的那家咖啡店,果然在他离开临湾那段时间迅速退租关门,店铺改弦更张,门脸和人员都换成新面孔,开始卖波霸奶茶。

    严小刀试探地问过一句“服务生,今天打算给我点个什么”

    奶茶店胖胖的服务生耷拉着腮帮子两块赘肉,对严总翻出个死鱼般呆滞的白眼,不苟言笑,说话像含了热馄饨口齿不清“先生您到底要点什么。”

    “哦,来两杯芒果味道的奶茶。”严小刀略感失望,开始怀念原先那位精明能干的咖啡店主小哥,尽管那位小哥是个大奸细。

    严总端了两杯一模一样的奶茶走入电梯。电梯门阖拢的刹那,奶茶店肥妹转过身去,死鱼眼立时闪回精明细致的光彩,打了个电话“凌总,严先生应当没有怀疑到我,明天给他推荐什么口味呢,您吩咐”

    公司里一群善男信女每天在大办公间里上班,有了新鲜的八卦对象。原先的“临湾一支花”严总迅速遭遇冷落,被人民群众日益挑剔的眼光无情地淘汰。

    姚秘书毫不留情地嘲笑前台a“说好的跳槽攀高枝呢你倒是赶紧跳啊”

    前台姑娘a笑嘻嘻道“不想跳了,我再观望几天,看看风景。”

    姚秘书哼道“别观望了,你都二十六了。你不然直接去问问凌总监,单身有对象订婚结婚有娃离异或鳏夫,以上所有这些选项,他的状态是哪一种”

    前台姑娘a说“据我观察和猜测,咱们总监是在有对象和订婚两种状态之间徘徊。”

    姚秘书瞪大眼睛“你们怎么得到的情报”

    前台a和身旁几名男女凑近了说“不约女性下属喝茶吃饭,不找女孩打情骂俏撩骚,在办公室跟谁谈话都要求四门大敞除了跟咱们老板谈商业机密他才关门,这样小心避嫌就是名草有主么但他手上没戴戒指,晚上还总是加班不像已婚有孩大叔”

    姚秘书“这么说你还有希望,细腰精”

    前台a“反正你没希望了,小妖女”

    姚秘书捶桌感慨结婚太早,简直亏大了,每晚下班回家无法面对不是混血也没有浅绿色眸子的土包子男人。

    凌总监做事细致缜密雷厉风行,而且显然有轻微强迫症的倾向,把严总身边各类人物分门别类调研一番随即指挥调派各行其是,谁都不准闲着,谁闲着谁碍了总监的眼。每个人都被严丝合缝地安插到属于自己的层次位置,放眼纵览,这就是一个编排整齐且色调和谐统一的集团骨架。

    部下们也开始感慨,以后每季度的绩效奖金没那么容易拿了,因为绩效的标准突然就被拔高了。加班费更是一毛钱没有,因为某位总监自己都不跟老板索要下班费,其他人好意思吱声吗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每天都在遭受老板和总监的双重剥皮拔毛,境遇悲惨的男女们感慨若不是看在这哼哈二将长得好看耐看,时刻准备要揭竿起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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