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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 第31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4386 更新:2021-12-31 08:45:49

    手脚勤快贤惠的严氏是闲不住的,很实诚地说“让大家伙在你家吃外卖,这不太合适吧”

    严小刀伸出食指往楼上一指,“妈,您特别待见的楼上那位帅哥,他比较喜欢吃糖葫芦。”

    听闻这一条重要情报,严氏两弯细细的很好看的眉毛欢欣地挑起来“哦,爱吃糖葫芦”

    严小刀难得在他老娘面前一副谄笑胁肩的做贼模样,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太会做。”

    “你会做啥”严氏心领神会,“成,我知道了,不就是糖葫芦么。”

    “您先甭管那帮糙人。”严小刀自知这属于私心作祟,十分险恶。他献出一片殷勤地给他老妈揉胳膊垂肩,就差要蹲下去给老妈捏脚,“他爱吃那种夹着糖豆沙、橘子和黑芝麻糖的,一定要夹心儿夹得花里胡哨的那种,小孩儿么,就喜欢吃个热闹花哨”

    严氏挥手笑道“你放心吧,甭操心了忙你的去明儿早上,我让他吃到咱们回马镇最正宗的大糖葫芦”

    作者有话要说  姓谈的局长。

    斌总。

    做个笔记免得宝宝们晕了,人物最终都会有关联的。

    假期愉快

    第87章 其乐融融

    第八十七章其乐融融

    凌河从前都没想到, 他还能登堂入室, 还有机会在严小刀的房子里洗头,洗澡。他以为人最终都要为自己的某些选择和所作所为付出一些代价和牺牲, 比如, 牺牲掉这些日子小刀对他的柔情蜜意、对他的关爱体贴他终究小瞧了严小刀这个人的宽容大度,小刀竟然愿意把他这条冷血爬行动物从阴沟地缝里再捡回来, 收留门下,把他早已因冷血心死而僵硬的身躯暖和过来,把他的心焐热过来。

    严小刀这人, 让他不仅仅是某些旖旎的情事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他对人间的温暖开始知情达意, 进而享受其间并且乐不思蜀,再也不愿爬回阴沟地缝了, 谁不喜欢呼吸盛世下阳光的味道

    与卧室相连的洗澡间还保持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是墙壁干燥冷清,洗手台上原本就极为简单的几样洗漱用品落了一层灰。两位主子爷同时现身,迅速就让洗澡间不再空旷,空气重新荡起湿润的水汽。

    水汽再依着人的心情, 显得愈发黏手,腻歪,让人呼吸都不畅。

    淋浴的玻璃隔间因为同时挤进两位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玻璃门在不断碰撞之下几乎摇摇欲坠,要塌了

    凌河低头注视黄色的泥汤沿着金属地漏打出漩涡,再缓缓流走。浓黄逐渐变成浅黄, 好几个回合之后最终还原清水的颜色,把他涮洗干净。

    他剥下的那层脏衣服,被泥土塑了型,此时顽强地“站”在淋浴间外面的地上。

    他头上的黄土鸟窝能孵出蛋来,经过严小刀用洗发泡沫一番精心的侍弄,终于条分缕析似的被分拣出头发丝的本来颜色,秦陵土俑变回混血男模的真实面目。

    凌河没有受伤出血,但肩膀和后背上还是生出几处淤青,由磕碰摔跤导致,这让严小刀十分心疼。他绕到凌河身后,双臂环抱,在几处淤青的边缘,用吻痕为自己的爱护之心刻下注脚。

    他从背后这一抱,自己饥渴难耐的部位蠢蠢欲动,难以避免地因为局部充血而鞭打到凌先生的tun部以情人之间的眼光,怀中这位凌先生身材堪称完美,每一块肌肉与皮肤都搭配相衬,很有秩序地罗列,灯下呈现诱人的颜色美感,以厝火燎原之势烧化他的自持与忍耐。

    凌河知觉敏锐,猛地回过神,转身甩脱严小刀不怀好意的借机揩油“胆子不小”

    严小刀无奈地摊开手“我又没干什么”

    凌河淡淡一瞟严小刀身上都懒得掩饰的部位,语调混合在水声中很诱惑“好啊,严先生,我明白这是您主动求睡的暗示,今晚一定让你舒舒服服地为我射出来。”

    严小刀“”

    严总发觉自己一定是进错了屋,这忒么是在谁家

    能说出如此直白放浪不知羞臊的之语,是毛姑娘还是谁说这位凌公子有生理顽疾难言之隐来着

    凌河用大号浴巾裹住下半身,听到门外叽里咕噜的异动,猜到是哪两个家伙,于是打开一道门缝。

    洗手间门缝只打开一柞来宽,膘肥体壮的熊爷和三娘子都不知怎么挤进来的,简直身怀缩骨功的绝技,迫不及待地再次表达对两位主子爷的浓浓的思念可惜表达得不是时候。

    严小刀刚洗干净的美好rou体就被扑了一身灰白相间的杂毛,昏君龙颜震怒不停地呵斥,却都甩不开两位爱妾的上下其爪,光着i股还没处躲

    严小刀怒斥“谁让你把它们俩熊玩意儿放进来的”

    凌河幸灾乐祸大笑。

    严小刀怒而报复,出手扯掉凌河的浴巾围裙。

    凌河瞬间也走光了,熊爷与三娘顿时找到了更可口的目标,被一片蜜色皮肤晃得眼花缭乱,撒欢似的扑上,差点儿把凌河追得爬上洗手台子

    凌河挥手挡开“去去去,咬你们老大”

    严小刀大笑“喜新厌旧啊崽子们干得漂亮”

    动静闹得太大,隔着门几乎盖过楼下打牌的声音。二人迅速打个眼色,扮出道貌岸然的口吻呵斥“别咬我裤子啊,熊爷你放开嘴”

    “三美人儿,你啃我的脏衣服干吗啃一嘴土”

    某只不害臊的家伙突然伸舌头,像要去舔凌先生挂在kua下的红润漂亮的大宝贝。凌河吃惊地挥手扇开那货不知羞耻的嘴脸,戒备地捂住,惹得严小刀笑说“人家稀罕你才舔你的”

    凌河怒视“怎么不舔你”

    严小刀毫不羞耻“看腻歪我了,没见过你的,你好看,稀罕”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才有什么样的狗奴才。

    俩狗子眼巴巴地仰脸瞧着,舌头伸长挂出馋虫一样的口水可口的红肠,挂那么高,舔不着汪汪汪,不开心汪汪汪

    凌河怒不可遏,又很想吃了小刀,脱口而出“我想让你舔。”

    完全是情到深处情难自禁的水到渠成,他说出这话自己先就喉咙干涩,脑子里热浪拍岸

    两人滚在注满水的浴缸中,只有泡在浴缸里才能暂时躲过“狗仔队”的过分体贴关爱。

    严小刀仰面靠在浴缸边缘。凌河像一头大猫,皮毛泛着水光,悄无声息地爬上他。他的视线穿越凌河两条胳膊之间,再贴着凌河的胸膛腹肌往后一望到底,那地方的壮观风景晃得他心旌神摇

    晚饭吃的,是严氏蒸的几笼白菜香菇馅大包子,而且只有帅哥有份,别人都吃外卖盒饭。

    这种包子是北方包子憨厚实在的尺寸,一个就顶南方包子的六个。严小刀吃了六个大号包子感到腹胀,伸筷子在盘子里一数,发现凌河一口气塞进去八个,吃包子都不用咀嚼的。

    严小刀说“不用这么卖力捧场吧撑着你啊。”

    凌河口里塞满,嘴角滴油“真的好吃。”

    男人的食量就好比女人的容貌,二十五岁是一道矮坎,到三十岁那就是一道万劫不复的分水岭。凌先生到底年轻,咱们严总已经感到一丝年龄上的危机感,饭量竟都拼不过了

    两人这一夜,是第一次安安稳稳地睡在严宅主卧大床上,拥被共枕。

    当然,在严氏面前,他们同榻而眠的借口是谈公事看星星,而且其他房间也都睡满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床。

    凌河侧身望着严小刀的眼神别有深意,一翻身利索地摞在小刀身上。这姿势对二人而言,也是与生俱来的默契,方便他们面对着面,端详对方脸上随心情而动的细腻表情,鼻尖顶着鼻尖。

    严小刀皱眉“小河你下去我妈就睡在隔壁,你忒么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

    凌河毫不相让“不让来就别跟我睡,你睡钢琴盖儿上去”

    严小刀也学会了耍赖招数,说“不然你去隔壁敲门问问,我妈让不让你这么干”

    任你是谁,耍赖终究耍不过凌大少爷。凌河脸皮极厚“你妈妈说今天我救了她,允许我这么干。”

    俩人撸开膀子你一下我一下,掐了一会儿才善罢甘休,顾忌到严氏尚不知情的心理承受能力,谁也没有过分为难谁,终究还是互相珍惜疼爱。

    严小刀检讨自己对待凌河是不是太谦让了这人尝到一番甜头,愈发要登着他鼻子上天了。

    而凌河自我检讨他这些日子确实有失常态,已经发展到面对小刀即自动切换成色心四起、y者见淫的状态,但凡瞥见小刀肩膀上一块旧疤,衣服掀起时不慎露出的腹肌,立刻就能将思路堕落下滑到这个人的下半身,联想到两人亲密无缝衔接共赴巫山的美妙这二十多年来,在见到小刀之前,他确实白活了。

    睡过去的时候,两人都忍不住抬起慵懒发沉的眼皮,瞥了一眼与卧室相通的起居间里那架三角钢琴。施坦威放射出低调华丽的光芒,注视着暗夜里相拥而眠的一双人。那束光穿透了起居间与卧室之间的路径,遥遥地将色泽打在他们身上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严小刀把凌先生留在被窝里睡懒觉,他自个儿趁着洗冷水练功的机会,把那几个最爱替他抱打不平的暴烈脾气的兄弟叫到跟前,蹲在地上划道,讲出他在峦城疗伤的际遇以及许多事情前因后果万事归结为一句话,以后要尊敬地称呼某位碧眼大妖精为“凌先生”,那是老子最在意喜欢的人。

    当然,某些情节被严总自动略去不提。他喜欢在床上宠着凌河,那是他与凌河之间私事,不必与旁人分享。

    这一个早上,是其乐融融的同堂一家欢。两拨不省心的小伙伴,不知是从具体哪一刻终于开了窍,心领神会双方主子爷的心思,两家门派不再划分楚河汉界坚壁清野,在转角沙发上也顺理成章地杂居混坐、谈笑风生。而且,今天早上竟然是毛仙姑开车带着宽子与另两名严家小弟,一同出门去洋货市场打包大宗的早点外卖,看起来关系很铁

    杨喜峰这倒霉孩子,一腔悲愤揉进他铁杆兄弟宽子硬朗的胸膛上,一直在给自己敲木鱼“你说咋办谁知道他俩这么快又和好了和好怎么早不跟咱们打声招呼给个心理准备呢简直坑我,我都喊过凌先生好几声狐狸精了,他肯定都听见了嘛,怎么办怎么办”

    得罪了大哥的枕边人,杨小弟胆儿很怂,说过的话还能吃回去吗他深深感到自己不久就要被逐出家门浪迹街头,或者被下放到后院干苦力,从此失去保镖分队1号小头领飞扬跋扈的位置,未来前程堪忧啊,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宽子感慨道“我算是看准了,咱大哥,就是死心塌地喜欢人家。就是好看嘛,原来所有那些都加起来,也没有这一个好看。”

    严氏将红果切开夹起糖豆沙,再和橘子瓣、黑芝麻糖间次穿成一串,熬出一小锅糖稀浇在红果串上,这锃亮口甜的大糖葫芦晾一晾就上桌了,一丁点土渣味都没有。给这姓凌的俊俏男孩子做顿饭、纳个鞋底子或者串个糖葫芦,她乐意得很,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

    杨小弟屁颠颠儿地很会来事,将糖葫芦端上桌给凌河。凌先生吃糖葫芦,他恨不得做凌先生裤下走猫一只,蹲在桌子下面从凌河嘴里接起几粒糖渣儿解解馋。这一副谄媚得很不要脸的架势,让盘腿坐在沙发上看风景的毛仙姑大发感慨“峰峰,你是我们苏哲的钢棍版本,你俩将来凑到一起可有的一拼,戏都这么多”

    杨喜峰不解“苏哲是哪个”

    毛仙姑耸肩“就是你的麻花版本。”

    凌河吃到了严氏家庭作坊出品的糖葫芦,一大口裹了糖稀的山楂吃进嘴去,口感先是透亮脆甜的,然后是柔软绵长的滋味含在喉咙口,经久不化他本来就不会讲溜须拍马的肉麻话,夸未来丈母娘应当怎样夸他反而不好意思开口,比初次相识时更显拘谨了,总觉着心虚。他只能饭毕之后默默尾随进了厨房,帮严妈妈洗碗去了,顺便讨教怎么发面蒸包子。

    饭后歇息的午睡时间,各怀心思的两人在卧室里再次碰头开会。

    凌河拉了小刀的手腕,背靠在钢琴盖上“小刀,我想,我还是先离开你这里,咱俩住一起不太方便。”

    严小刀挑眉“怎么不方便”

    “昨晚方便么”凌河笑出逗弄的表情,“不然你到我那里去住我在燕城和临湾之间也有一个落脚之处。”

    严小刀一步跨过让他下半身感到异样敏感的话题,避重就轻“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妈同住一个屋檐底下这样儿以后可不成啊。我妈就我一个依靠,以后肯定一直同住下去。在咱们家,起码的孝道还是要讲究的”

    凌河立即反驳“胡说你妈妈对我这样好,每天有好吃好喝还有糖葫芦,以后我替你赡养她老人家,严先生您就不必出来碍事了。”

    严小刀一手揽过凌河的腰,另一手掀开钢琴盖,让琴键与两串信物一齐现身。玉色琴键衬托出黄铜金属被枪火烧灼过的厚重感,凌河一眼认出,这是两枚ie枪子弹掉落的弹壳。

    打过孔的弹壳穿上红绳,做成项链,严小刀给凌河脖子上挂了一枚,自己也挂一枚,还情不自禁握在掌中吻了一下,表情无比虔诚。

    这样的信物,透着一番少年人才有的青涩幼稚的情怀,应当是与老城区小白楼的梧桐树荫、墙头荒草在阳光下曳动的影子、墙角下青春洋溢的笑脸和悄悄勾起的手指配成一套。这份青涩感,像初恋滋味,按下一台老式录音机的倒带键,彼此的人生都倒叙回十六岁时的样貌和心境,当真是相见恨晚

    凌河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手串,不由分说戴到严小刀手上。圈内文化人就时兴倒腾这些奇楠佛珠手串,严小刀凭借目测和手感琢磨,这串珠子颗粒饱满深沉,很香,绝不是糊弄人的便宜货。

    严小刀说“太贵重了吧恐怕比那架施坦威还贵。”

    凌河认真地说“知道很贵就好好戴着,别摘掉,不准弄丢或者送人。”

    “哪舍得”严小刀笑得明朗清爽。

    凌河率领他的“员工小分队”悄然离开严宅别墅,特意给午睡未醒的严氏留了致歉字条,说是严总派遣他去码头上船开工做事了。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确实诸多不便,想做的许多事都畏首畏尾转不开磨,不得不顾及对方的感受情绪,这一点凌河清楚,严小刀心里也很清楚,只是不方便开口逐客。凌河一贯善解人意,自然是要主动告辞,彼此情深意切而且来日方长,不在于一时的朝朝暮暮。

    严小刀站在大门口目送凌河一行人离开。

    电控大门缓缓阖拢,他脸上重新罩起一层肃穆凝重的气氛,不自觉地又把这些年压在肩膀上的情谊义气的大旗扛回来了。

    人都已经回来,一定得向干爹报备,原本也瞒不住的。严小刀回到书房,深思熟虑片刻,拨通熟悉的号码“干爹,我是小刀。”

    戚宝山也还是一副沉着的调子“昨天下午两点二十分就到了津门机场,你才来电话”

    严小刀“嗯您最近还好我过去看您。”

    戚宝山并未发火,带着笑声“我挺好,没大事,劳你惦记了。”

    不住在一起才方便办事。比如现下小刀要去找他干爹,就不必跟凌先生具体汇报了,免得生出龃龉不快;他想要找凌河约会,两人私下共享鱼水之欢,也不必让旁人知晓。

    严小刀有点怀疑,回马镇一夜之间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拆迁,是有人故意在搞事情。这仅只是某一家地产开发集团的老板与镇政府私下达成利益交易后的突击拆迁行动,还是另有一番深意,冲着某些目标而来。然而,假若他将自家宅院当成这次突击行动的目标,是不是又有点“受害者妄想症”

    严家当年穷困潦倒,如今在镇上却是有头有脸人物,村内水利设施以及通往外面的柏油路,都是严总出钱修的。有心人但凡稍一打听,就知道这是严总的娘家。严小刀对外不会说这是自己养母,都说这是他亲妈,谁这么大胆敢挖他亲妈的房子

    严氏幸运,有基督的圣光笼罩,当日因为去基督堂参加教友活动,躲过了挖掘机,不然或许有性命之虞。

    燕津两地的地产圈子里,越是做大生意的集团企业,都懂得拉帮结派见人下菜,靠山吃山见佛拜佛,各自地盘之间都划开一道红线,一般不会轻易越线过界、侵占别人家的利益。假若都像这种没眼色的胡乱行事,到处得罪同行,你这生意将来怎么做所以严小刀就不信这是“拆错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假若不慎错拆,这时也早有对方集团负责人登门找他赔礼道歉、赔房赔地了过去了一天一夜,到现在没人找他谈,这就说明没拆错。

    戚宝山这些日子一直就没离开过,想必对他这不孝顺的干儿子已万分失望,觉着他指望不上、不可信任。

    严小刀抑制不住对他干爹的怀疑,想来想去,也就戚宝山有这个胆量,推平他养母的房子,逼他露面回家但是戚爷真会选择这么做

    凌总车队一行人驶出临湾新区,跑在快速路上。

    毛致秀用眼角余光瞟着后视镜,她老板坐在后座上又是形单影只了。她都觉着少了一个可以随意拌嘴调戏而且还不会发火发怒的对象,真不习惯。

    毛致秀说“凌总,别说我没提醒你,严先生肯定头一件事,先去找他干爹”

    凌河望向车窗外飞速划过的绿色景物,心情也像初夏浓妆艳抹的花色和植被,之前的忧心忡忡一扫而光。他淡淡地说“我知道。”

    毛致秀叹气“你竟然舍得放他走啊万一他带着戚爷跑路了怎么办”

    凌河唇角划过一道由自信酝酿的弧度,笑了“他不会走,他离不开我。”

    毛致秀问“等他下午出门去找戚宝山,咱们的人需要跟踪吗”

    “不用跟了,我在他身上装了定位装置和窃听器。”凌河面色一如平常,气场平静而强大,成竹在胸。

    “”毛致秀暗暗翻了个白眼,凌总您从来不吝对身边人下手。

    “我不是盯他。”凌河眼神坦白清澈,“我是真担心他出事。他刚回来,我怕有人对他不利。

    “还有,谁敢开挖土机推平了宝鼎集团老板干儿子在老家的房子除非除非戚宝山自己下令拆严氏的房子,但我觉着戚爷不会这样伤害小刀,损人不利己。这背后是谁做的蠢事”

    所有人重新聚齐在燕城和津门重地,他们一定距离中心地带以及事情的真相不远了。那些位高权重却心怀叵测至今不敢露面的人物,终归快要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

    第88章 搜孤救孤

    第八十八章搜孤救孤

    严小刀驱车驶出市中心繁华地带。他车后箱载着从三江地和峦城捎带回的干鲜土产, 还有在南方特意买的当年新的白毫银针礼盒, 他干爹爱喝白茶。

    出城往北临近郊区,这里是一块保持了六百年老城原汁原貌市井民俗的居留地, 前街后巷填满了青灰色的砖瓦院落。记忆中的时光溢出做旧的色泽, 仿佛老照片中的景物在万花筒的镜头中再现。这里也有严小刀少年时代的一些回忆。

    这个地方,与市中心新建商圈之间呈现出一道断代层, 泾渭分明,为那些怀念旧式风情的老家伙们了最后一处逍遥避世的桃源。

    这大约也是戚宝山的最后一处避世之所吧

    难怪干爹会逗留在这种地方严小刀心想。

    茶楼门口迎客的老师傅,掀开门帘子, 招呼客人的方式气韵盎然、声如洪钟,穿透力直上三层天井。这老师傅约摸也觉着来人眼熟, 仅凭西装革履与器宇不凡的风度就判断严小刀有身份,但记不清姓氏。

    严小刀与周围人淡淡地招呼, 低声询问茶楼经理“戚爷在吧”

    经理客气地点头哈腰“在,在二楼东面16号包厢雅座,严老板您请”

    茶楼舞台的正中,正演绎着金戈铁马与大江东去,穿长袍马褂的评书演员将惊堂木一拍, 指间折扇“哗啦啦”一抖,嬉笑怒骂妙语连珠,让台下喝着盖碗茶、嗑着瓜子的老家伙听得津津有味。

    严小刀拿了一罐白毫银针,从服务生手中截留了一壶热水。

    包间内,戚宝山就坐在一方麻将桌的上首位置,微抬眼皮恰好与严小刀的目光对个正着。严小刀不卑不亢地点头, 无声地问候干爹,别来无恙。

    确切地说,一别并非无恙,戚爷明显见老。

    数月没见,戚宝山即便平时很懂得细致保养,胡子刮得干净,也盖不住日渐衰老和疲惫。下巴上胡子刮得越干净,越暴露出唇边法令纹上的千沟万壑。那些纹路干涩而沧桑。干儿子都跟仇人的儿子跑了,戚爷这心里没个体贴人儿滋润啊

    或许就是心理作用,严小刀甚至觉着他干爹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都不如往日洁净透亮,镜片好像没擦干净,这人唯独眼神仍然精明敞亮,瞳仁灼灼发光。

    一桌麻将你来我往厮杀正酣,骨牌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严小刀不做声地为戚爷泡茶、端水,沉眉敛目神情恭敬。他同时给在座的其他三位老板斟上盖碗茶,这是在外人面前帮戚爷长脸,察言观色和办事的规矩严小刀还是懂的。

    “哎呦,客气啦,小严老板”一位牌友以生意场上阿谀奉承的口吻顺嘴夸道,“还是咱们戚爷麾下的小严老板办事周道,戚爷平日调教有方啊”

    戚宝山垂眼哼了一声,不夸也不损,情绪深藏不露,这时伸手一抓就吃掉了那张牌。另一位牌友惊呼“啧,瞧瞧,你这宝贝干儿子一来,你的聚宝盆就来了,财源滚滚啊,这就要开始上手赢老哥们的钱了”

    戚宝山一指身旁位置,招呼他的“聚宝盆”严小刀坐他身边儿。

    干父子之间,无论暗中经历过多少风浪和龃龉,外人面前仍然维持父子间恩深情重的义气。戚宝山一抬手,严小刀即心领神会,二人默契不必言说,往昔的矛盾绝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这也是生意场上家族企业的抱团作风。别说是戚爷与小刀这样的关系,赵绮凤艳名远播给她老公狂戴绿帽子,简大老板还能跟那娘们儿扮演一对恩爱夫妻呢这些人演技早已炉火纯青。

    一泡茶喝光了换第二泡,其中一位牌友很有眼色地起身,将位子让给小刀。

    严小刀刚坐下,戚宝山撩他一眼,话里有话“小严老板,老夫得倚仗你对我手下留情。”

    严小刀欠身道“干爹这哪里话”

    严小刀一路体贴顺意地专门给他干爹喂牌,另外两位牌友拍案大呼小叫“这牌没法打了您二位是心有灵犀父子连心啊”

    算计牌局是很累的,绞尽脑汁故意帮别人喂牌,可不比自己想方设法和牌更容易。严小刀脑筋转得飞快,面对他干爹是内心五味杂陈,一脸欲说还休。

    戚宝山但凡有严小刀在身侧助阵,立时如虎添翼,在麻将桌上雄风大振,方才还是百无聊赖死水一潭的出牌风格,这时开始四面出击势不可挡,迅速赢下一圈。

    戚宝山最后一局赢的是“七小对”。

    七个对子,一共凑成十四张,推倒和牌。干儿子想帮忙这回都没帮上,戚爷全靠手气自摸出这十四张,也是绝了。

    那几位牌友是经常跟戚爷在茶楼凑趣的“牌篓子”,互相十分了解打牌的底细,由衷地感叹“戚宝山你这老小子,你就最擅长跟我们玩儿什么七小对,真他妈烦”

    “以后咱们几人打牌立一条规矩,不准他再和对子。一和就和这么大的,一局赢走老子八千块”

    “戚宝山,怪不得你老小子年轻时候有个绰号,你叫什么来着戚对对七对对说的就是你么”

    “”

    包厢内谈笑风生,相互吹捧的和谐之风让空气中流出一股让人腻歪的黏性,感官都变得迟钝。嘈杂的话语声在严小刀的耳畔渐行渐远,他的意识慢慢淡出、疏离,眼前有一团光圈闪现

    戚爷也算一位麻坛高手,年纪大了愈发老谋深算,很会摸牌打牌,以至于严小刀这一手很能唬人的牌技,都是跟他干爹学的

    因此,严小刀一直知道,只是没有对薛队长和凌河讲出实话。戚宝山走到哪儿都会结交几个牌友。这人平日的爱好除了绸布褂、黑布鞋、古玩器皿,以及下厨做几味小菜,再就是离不开这张麻将桌,从牌桌上得来一个绰号,“戚对对”。

    几位牌友瞧出戚宝山和严小刀神色凝重各怀心事,打完最后一圈告辞了。

    评书艺人撤了,舞台正中传来“咿咿呀呀”的软糯唱腔。戚宝山不等严小刀开口进入正题,“哗啦”撤开椅子,带着一股气性“唱得什么玩意儿走,咱爷俩给他们亮个相唱一个”

    戚宝山是这栋茶楼的大客户,平时开销和纳捐不少,直接带着严小刀大摇大摆进后台了,这才是真正的待遇。

    后台是剧团化妆更衣的地方,人来人往。戚宝山今天饶有兴致,坐在镜子前面,把头发向后梳起,用油彩给自己画了一副须生的妆容。脸上是油白,眼皮和眉心部位用油红调出胭脂的晕染感。戚宝山是个瘦长脸,画出来竟然挺俊。

    戚宝山把三绺髯口挂上,像模像样,抬手一招呼“小刀你来,你化一个赵云的妆给我瞧瞧咱爷俩可以唱一出长坂坡了。”

    严小刀一头黑线“我哪会”

    戚宝山说“你怎么不会以前小时候不是化过赵云我教给你的。”

    严小刀赧颜自嘲道“我化得不好看,学艺不精。”

    戚宝山说“再穿上一身大武生的长靠,不错”

    严小刀少年时代确实来过这里玩儿,化成一张常山赵子龙的俊面,再全副武装拎一根虎头银枪瞎比划,特潇洒帅气。

    “怕什么,你的脚已经恢复如初,比原来都利索,你怕踩不住厚底靴子”戚宝山心里不是滋味,眉心的胭脂油彩仿佛就是码头上的焰火血光,“凌河那小子怎么给你治得脚治了脚还收服了心,真厉害。”

    严小刀就等旧事重提,他靠近戚宝山坐着,态度诚恳“干爹,我耽搁太久才回来,对不住您。”

    双方再无任何事情可瞒,戚宝山面戴髯须,也像是沉浸在人生一场大戏中,昂着头说“你去了一趟南方,你都知道了。小刀,你怎么看待干爹这半辈子你心里搓火,你鄙夷我以前做过的事,你觉着老子给你丢脸了吧”

    严小刀微微摇头“干爹,我没觉得丢脸。我都明白,这世上许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善恶之道也未必泾渭分明。陈九那人归根结底不是善类,他当年的为非作歹以至您当年选择的趋利除害,我能理解。但是,牵连许多无辜的人惨遭杀害灭口,有些事终究做得太过分了,我无法接受。

    “干爹,您这些年教过我许多深刻的道理。人生在世,做人做事全凭义气良心,绝不畏首畏尾但一定敢作敢当。我们这些人,一直都在光明和黑暗之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趟路,当年曾经不小心一步走偏了,假若能矫正过来,也对得起您一直教导我自幼遵从的忠孝仁义廉耻的做人本分干爹,没有什么事是咱爷俩扛不起的,您去警局自首吧”

    严小刀终于表出真实目的,瞒着凌河来见戚宝山,就是想方设法劝这人自首。

    他无论如何不愿见到凌河哪天再杀上门来,这二人旧仇重温在他面前杀个你死我活。

    他双掌交握,骨节攥得发白,但立场心态很坚定“干爹,游书记都变成那样了,在我心里,您是顶天立地一条汉子,比游景廉那样色厉内荏怯懦无能之徒强过百倍我自认也比游景廉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强过十倍无论将来怎样,我对干爹您的大恩大德感激涕零始终如一。您假若愿意自首,我陪您去;您坐牢,我陪您坐牢,我绝对不躲您”

    “老子上刑场被枪毙,你带着断头饭去探望我,然后给我准备棺椁殓尸”戚宝山突然起身,身躯在狭小房间内蓦然显得高大,灯光下炫目的油彩戏妆让人生出不真实感,“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周围候场的演员察觉气氛不对,默默地皱眉走开,远离这种是非,不大的化妆间只剩他父子二人。面目清白的严小刀面对浓妆重彩的戚爷,这副油彩像是一种伪饰,却又分明激出最真实的郁愤。

    戚宝山在晃动蹒跚中突然盯着小刀“小刀,我告诉你,你我父子二人,确实比游家那一对父子强上十倍百倍,你干爹我,也比姓游的畜生强十倍百倍我就是不甘心。”

    “我真后悔”戚宝山眼底挣扎出情绪,髯口三绺须子被喷出的气息不停地吹起,严小刀从来没见过他干爹如此失态,如此真实。

    戚宝山道出一番掏心掏肺的实话“那个作恶多端的陈九死得其所,我不后悔下手宰了他,砍死他溅我一身血都嫌脏了我手,不折不扣一个败类原本坐地分赃拿钱走人,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对旅馆老板夫妇,进来得这么不巧。我确实不忍心,但因为一己私利默许了张庭强下狠手杀害一对无辜夫妇,这是我的不仁,是我一辈子欠债,这些年都良心不安。

    “游景廉那个老家伙,奸诈龌龊让人不齿,我一生不屑与这类人为伍,平时都不跟他来往是他趁人之危强暴那个老板娘。”

    十多年前的荒村郊外,阴郁苍茫的雨夜中,一伙人做下大案,血迹染红旅店的楼梯栏杆。几块腐朽的木板禁不住数个男人互相厮打的分量,被踩得支离破碎几欲坍塌。

    性命攸关的时刻,什么仁义、道德、人性,统统都泯灭在冲天的血光中。当第一滴血溅上眼睑的时候,黏稠的血腥气足以覆盖一个人骨子里所剩无几的冷静、胆怯与良知,接踵而至的疯狂厮杀无可挽回,刀刀都见了血

    戚宝山是左撇子,左手拎的就是那把宽口钢刀,刃口上的血珠一滴一滴淌到地板上。

    他必须动手,那一刻彰显出的凶狠残酷恰恰也是他赖以自保的一道护身符。这样的杀人越货场面,你假若显示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怯懦,都会招致刀刃加身,都可能成为陈九之后第二个刀下之鬼。戚宝山没有退路,狭路相逢的一场遭遇战,让他在别无选择之下与张庭强、游景廉默契地选择了联手,彼此无论情愿或者不情愿,都已经成了栓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每人手上都沾满鲜血。

    女人苍白的面孔与失声尖叫几乎穿透淅淅沥沥的轻薄的雨声,让作案的团伙猝不及防心惊肉跳,瞬间的不冷静让无辜的目击者大祸临头只是没有想到,李淑萍双手被绑、堵住嘴巴塞进衣柜时,游景廉一双被血色浸透的眼,竟然将视线罩在那位颇有姿色的妇人身上

    戚宝山对眼前突如其来的波折感到恼火,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缜密谨慎的行事作风,这样一定会牵连越来越广,一丁点火星演变成不可收拾的燎原之势。他语带嫌恶地骂了游景廉“就饿成这个样子吗一定要碰那女的真他妈丢人”

    游景廉下半身衣冠不整,撅在衣柜外面,衣柜边缘流出一滩酱红色血迹。

    戚宝山嫌弃得一脚蹬了姓游的后屁股门。这一脚也让二人多年来互相都看对方不爽,心存忌惮,互不来往。

    游景廉身带隐疾,想要做贼偷腥却没有一副好用的“把式”,越是这样常年受到生理困扰的男子,越是在变态心理的折磨下试图证明自己的“雄风”,专门向没有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下手。这家伙因为自身阳痿的疾患竟没有做成,有心而无力,当真令人鄙视。

    这人的龌龊恶行,却最终逼得他们再次杀人灭口。烈火中凄惨呼号被烧灼成焦黑的尸身,就是此生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所有人的灵魂在烈火中化为灰烬,没有路回头了。

    戚宝山像是入了戏,吹弄起嘴边的黑色长须,哼着戏词儿,拎过一把耍起来。

    严小刀问出心中疑惑“凌氏当年的老板凌煌,应当也是无辜的。这人也因为知道内情所以遭受陷害入狱失财”

    “他无辜个屁”戚宝山骂了一句。一杆戳来,严小刀猛地后仰躲开,却不是要捅他,枪尖捅到柜子边缘。

    “我知道我是怎么在警方那里漏了底因为我当年去警局举报过凌煌。”戚宝山仰天长叹他的时运不济,眼含愤慨和不甘,“但是老子没有后悔举报他陷害他、让他坐牢,这种对小孩儿、对自家养的孩子下手的败类,人人当诛之。”

    “法律就像笑话,法律为什么不把这些人都阉割了再大卸八块”戚宝山的眉眼被油彩渲染得凝重,悲怆地笑了,“我猜到姓凌的小孩他要报复什么,他要寻仇的就是我们这些人。游景廉和另外那几个王八蛋,丧尽天良坑害无辜做皮肉生意,我绝不会做,我从未做过那些恶事丑事小刀,你干爹我,做人有底线,但是这世上,没有底线的恶棍,太多了”

    严小刀“”

    严小刀怔忡着站在房间中央,为他干爹难过,又想找凌河倾诉委屈,堵在喉头说不出话。

    千帆过尽,人生一番道理大彻大悟,戚宝山笑得颇有江湖中人风骨“小刀,你小子还是够义气,没有临阵跑了把老子一人晾在这里等着吃官司喂枪子。你我父子之间毕竟没有血缘,能到这个份上,我戚宝山也知足啦”

    舞台上鸣锣换板,一位旦角上来表演剧目。鼓师敲打出清脆的节奏,恰到好处地为化妆间内对峙的二人转换心情。

    戚宝山显然对哼哼唧唧气若游丝的唱腔不感兴趣。这人拎着,老夫聊发少年狂,开嗓嚎了一段谭派段子搜孤救孤。

    这搜孤救孤讲的就是赵氏孤儿的悲壮故事。赵氏门客程婴为救遭人陷害的忠良赵盾遗留的孤儿,以自己亲生孩子的性命换取了那孤儿的性命,把赵氏孤儿抚养成人,为家族复仇雪恨。

    戚宝山的嗓音醇厚沙哑,撕裂感划破艰涩的空气,舞台上的莺莺燕燕全部化成一道道虚幻的光弧光圈,沧桑感回味悠长。这人唱得字正腔圆催人肺腑,让严小刀陷入万分纠结和恍惚,总觉着干爹这字字句句都满含血泪辛酸,就是专门唱给他听的

    被戚爷掏心掏肺念叨着的凌先生,这时候就坐在临时驻地一间空旷的大房子里,耳机与监听设备相连。他脸上抖出细微的痉挛,面色凝重,坐成个泥塑木雕的人俑。

    毛致秀眼瞅这人情绪不佳,今天的晚饭肯定没着落了,无奈之下自己动手,做了一大锅简略粗糙版的意大利番茄肉酱面。深如盆地的一口大锅,足够喂饱他们五六个人。

    毛致秀说“凌总,我知道不合你胃口,凑合赏脸来一碗哈,不然我以后再也不做饭了”

    凌河垂下眼睫,冥思苦想像是入定了。他斟酌戚爷与小刀倾心交谈的每个段落,被那些激烈的情绪和纷繁复杂的细节覆盖住意识,许多事情与他原先所想略有出入,起始的微小偏差经过蝴蝶效应的发酵,临近终点时已经偏得离谱。他固守已久的片面认知微微地动摇。他的眉头拧成一团“我可能弄错了。”

    毛致秀没有察觉,还在刺激凌河“你把什么弄错了你不是一向最美和全对吗”

    凌河把眉头蹙出痛楚无奈“我扎了他一刀,我可能弄错了。”

    恋爱中人果然都是神经病,毛致秀发冷地抖了一下“凌河,严先生脚早就治好了,你醒醒”

    凌河下意识抚摸自己脚踝,感受着那种明明承受了委屈,却被穿骨凿心的尖锐疼痛。无法释怀的恨意催逼着他对小刀动了狠手,捅那一刀就当捅在戚宝山身上,现在才发觉,小刀背后那位一直被他当作靶心的目标人物从焦点上模糊掉了。

    “戚爷跟那些人不算是一伙,不是那个圈子。他没有做过,他也不像是对小刀撒谎。”镇定自若大将之风的凌先生难得失去了惯常的淡定,攥着手机迟疑不决。

    他低头写讯息,写了删删了又写,“小刀”二字之后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送出两个字小刀。

    两个字足以作为爱人之间的抚慰。严小刀秒回,竟然是个笑脸符号,一个字都没吭。

    凌河突然就心疼了,小刀很难过,但对他仍然笑脸相迎强撑着坚强。他迅速又说小刀我想见你。

    严小刀回道今晚不方便,明天吧。

    凌河打字手指很急,索求的心情几乎脱口而出小刀,你来,我想舔你。

    这行字不出意外几乎刺瞎他自己的眼球,这就不是他能说出口的话。

    每个字都很简单,合起来这句话凌河不认识。

    凌河歪头盯着自己打出来的一行字,脑补严小刀的模样,深刻领悟到自己确是情之所至,陷得太深,彻底被打败了,但还是用理智心智跟手指头较劲,把其中关键的一个字毁尸灭迹,才发出去。

    小刀,你来,我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略多 看文愉快

    第89章 临湾变故

    第八十九章临湾变故

    严小刀没有顺应凌河关于见面的提议。

    他亲自驾车充当保镖, 当晚载着戚爷从估衣街茶楼回到位于城里的别墅区。

    戚宅周围的各个犄角旮旯, 像是从养分过剩的土地缝隙中孵出来了一个又一个陌生晦涩的面孔。这些人一看就不是邻居或者游客,越是装得轻松悠闲, 越显得整天在别人家门口瞎转悠的这份无所事事十分虚假做作。

    这些人中间, 一定有薛队长派遣盯梢的便衣,或许还有凌河的眼线, 戚宝山被围在这口大瓮中,这时候再想要出境跑路,都过不去海关, 一有风吹草动必遭各路人马拦截,自首恐怕就是唯一自保的出路

    父子二人一夜未眠, 就在一张床上头冲脚、脚冲头地和衣而卧,在风雨飘摇的灯影中夜聊。双方这样的彻夜促膝深谈, 不知还能有多少次机会。

    “您怎么两个月前没想到提前跑路,一走了之”严小刀也并非煽风点火鼓动他干爹跑路,但事到临头终归有些不忍,胳膊肘总不能往外拐了。

    “裴逸那小子一直在南方看场子,我让他安排了, 随时都可以去特区避一避。但跑出去了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找谁去”戚宝山一句道出心中挂念。

    无论出于怎样微妙的心理,戚宝山就是没走,好像就等着他干儿子一句义气的豪言您假若愿意自首,我陪您去;您坐牢,我陪您坐牢, 我绝对不躲。

    外人眼里,戚爷打下十多年江山,最厚重的财富是宝鼎集团价值百亿的产业。

    但在戚宝山眼里,他可能觉着,十余年间他最看重的是对一个小子付出的心血。

    严小刀靠在床脚微阖双目。

    他突然睁眼,身子往前探出急迫的姿势“张庭强这人现在到底在哪他才是主犯,指证他承担罪责”

    戚宝山以眼神拦住小刀的冲动,摇头“你啊,还是天真,别自作聪明去找那个人。我为你和你那位小情人着想,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好自为之,别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就无所不能。

    “你是我这么一个平头百姓戚宝山的干儿子,咱家是什么来路和背景你想指证谁主犯从犯又怎么样,你什么时候见过皇亲贵戚给平头白丁顶罪背锅”

    “谁是皇亲贵戚”严小刀不解。

    戚宝山不回答。

    戚爷一向有几分愤世嫉俗的江湖气,平生孤傲清高,见不惯各种丑恶事,看得上眼的人就没几个。严小刀从小到大都听惯他干爹这副口吻,常年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对他总有一两分影响。

    戚宝山自嘲道“小刀,我要是出去自首,指证了背后大恶人,我的下场就是游景廉今天这样。”

    严小刀问“游景廉疯癫中风的症状还没治好”

    房顶上一只夜枭发出“扑愣愣”一声突然掠过树梢,叫声与屋里沙哑的嗓音暗合。

    戚宝山为他很不待见的这位故人烧柱香叹口气“你还不知道内部传出来的消息,对外就没敢公布,游景廉已经死了。”

    临湾本地的这一群旧相识,经历一番波折,各自的下场耐人寻味。

    网络上那些纷纷扰扰,几个月后逐渐偃旗息鼓了,已经没有太多声音提及麦允良这个名字。娱乐圈一代新人换旧人,更新换代十分残酷。一个大明星几个月不拍戏不发通稿不买营销号就要人走茶凉,更何况这人都永远的不在了,谁有那样的闲工夫整日沉浸悲痛之中,缅怀一个消失不在的偶像。

    但是,赔钱并不能完全消灾,能否脱罪免责,全凭你得罪的背后人物一个眼色、一道恶念。

    简家那位二混子,这么些年拈花惹草胡作非为,没出事纯属他运气好,以前嫖上马的人物“咖位”都不够,这次他自己把祸事惹大了。据说,就在简铭爵脱罪之后试图出境避祸的前天夜里,此人在简家大宅正门口遇劫,被一伙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绑架。

    简家数名保镖及家奴遭遇到真正厉害的人物,就是一群没用的酒囊饭袋,瞬间全部缴械,被那些人捆了塞进地下室。

    那伙黑衣人哪都没去,绑着简铭爵直接进入大宅,甚至丝毫都不躲避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就在简家客厅豪华的皮质大沙发上,把简铭爵给轮了。

    这就是一场明目张胆的报复和惩戒,一切摆到明面上,并且算准了简家人根本不敢张扬报案。

    简老二杀猪般的凄厉嚎叫响彻大客厅,惨叫声直直地刺入二楼天顶,那一刻就是叫天天都不应。这人半辈子做下的龌龊没脸的坏事,在那一晚上全都偿还了,遭到这样的报应,着实让人掬出几滴同情泪。

    简董事长因为生病,或者也是为了躲灾,住在疗养院里就没回家,算是运气好躲过一劫,不然连他老人家的菊花恐怕也保不住。简铭爵被操掉半条命,屁股流血瘫软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饶说“再也不敢了”

    简董事长得知这件无比丢脸的惨事,第二天果然没有报案。

    简铭勋好似很清楚报复他家的一伙人从何而来,面对硬点子,根本就不敢声张。简家将简老二私下送医治疗,动了一场血泪淋漓的菊部缝合手术,几天之后将人匆匆送上了去美帝“疗养”的航班,至今没敢再回内地

    这中间确有蹊跷之处,在圈内绘声绘色的八卦传闻之中,大伙无论如何也猜不出,真正的蹊跷到底在哪

    简家虽说股票大跌,董事会四分五裂,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死撑着豪门的架子,一时半会不至于垮台坍塌。简家吃这么大亏都不敢报案,薛队长闻讯登门打听消息,简铭勋还百般遮掩不肯透露内情,别墅监控视频全部删除不敢交予警方破案,这得罪到的幕后人物,非同一般啊。

    身有残疾的简董事长和那位水性杨花丑闻频出的赵女士,也没打算离婚。

    且不说赵绮凤的娘家拥有一些身份脸面,两人作为白手起家的原配夫妻,在一起这么多年,激情早就没了,剩下的就是两家人利益的联合。而富豪圈内利益上的强强联手,在很多时候是比爱情亲情甚至孩子更为牢固的黏合剂,掰都掰不开因此,戴绿帽子也是可以装聋作哑忍耐的,在外面无论出轨包养或是豢养面首家禽,都是习以为常,唯独离婚才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考虑的末流选项。

    简董事长贵人肚里能撑船,忍下一口腌臜气,与赵女士继续扮演着貌合神离的商界模范夫妻。赵绮凤在董事会的职务被撤销,很快就得了简家其他份额的产业作为精神补偿,继续在上流社会衣着光鲜地抛头露面,脸皮厚度实在叹为观止。

    这一家子见不得人的烂事在两口子之间默默地自行消化,总之没出去祸害旁人,这样的结局相当令人满意。

    游书记游景廉,最终死在重症监控病房,死因不明。

    医院大楼各层都有保安,病房门口也有值班民警轮班进行监视和保护,然而有心人想要做手脚,时间长了总能找到争分夺秒的可乘之机。就在薛大队长出差去三江地追查到某些蛛丝马迹,打算回来重新撬开游大人的嘴巴时,这人突然死在病房里。

    薛队长去三江地调查旧案,这不是秘密,一定让许多人物坐立不安,想要绊住警方的脚,或者直接封了游景廉的口。

    戚宝山比游景廉干净,所以能活得长些。游景廉一定知道很多戚爷不知道的妙事,这人死得一点不冤。

    护士在半夜查房时察觉异常,游景廉面朝下摔在床边坚硬的地板上,鼻饲管与输液管全部拔脱,两道血线分别从这人鼻子和嘴角流出来,发现时血迹已干。

    这老家伙总算解脱了,蔫儿不唧唧就这样挂了,在一场复仇大戏中走了个声势浩大的过场,却最终没能坚持到剧终落幕,在中途即以鸦默雀静惨淡凄凉的方式了结了性命。以这人先前扮演的各种骇人听闻的角色戏份,这已经是游大人最好的结局。游景廉没有坐在审判席上被扒皮抽筋,好歹保全了身后所剩无几的一丁点名声,尽管盖在他名声上的这块遮羞布也早已斑斑驳驳漏洞百出。赃官既然已死,巡视组办理的这桩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对这事最为恼火的就是薛大队长,从三江地回来后得知消息,气得吐血大发雷霆。他想要从游大人嘴里撸出背后人物名单的如意算盘落空,活口证人又挂了一个,能不搓火么。

    薛谦一肩膀扛了椅子,当场把办公桌玻璃板给砸了

    他把手底下一帮小兵蛋子臭骂一顿,差点要上脚踹人,还是被临危不乱的鲍局长拦下,说“你也注意影响,收敛你的臭脾气,这什么工作态度嘛”

    监控镜头内只留下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不知所踪。雪白宽松的医生制服掩盖住了身形主要特征,而且动手干净利落,离去的路线简单精确,还恰到好处地避过摄像头拍摄,没有在镜头前留下任何一帧正脸影像反侦查意识很有一手。

    薛谦反复琢磨比对监控画面中的背影,脑内灵光一闪,迅速打电话给樊江市当地的刑警队“我在三江地火车站被人打了一冷枪,当时监控录像里拍到一名嫌疑人的侧面和背影,你们现在把视频给我发过来对,就现在,我找到那个人了。”

    薛队长也察觉,他在三江地火车站中的那一枪,绝非偶然。

    他手里有一份黑名单,争分夺秒地一一追查;而对方手里应当握有一份更完整的黑名单,紧锣密鼓地与警方赛跑,甚至故意挑衅警方的调查步骤,将知情者一个一个灭口。许多光怪陆离的碎片的背后,浮现出一条愈发清晰的脉络。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而操纵这条脉络的幕后之手,试图只手遮天。

    严小刀一宿都没睡,他干爹好像也没睡。俩人迷迷瞪瞪地聊天,一夜时光畅快地聊过去了,眼瞧着窗户被凌晨的天光染出浅藕荷色。

    偶尔地,戚宝山从他那个方向,伸手拍了拍严小刀的腿,隔着被子握住小刀受过伤的脚踝,察看是否完好如初。严小刀下意识撤出他干爹的掌握范围,戚宝山也没有过多动作,一切都是隔着被子,神情坦荡。

    戚宝山很不屑“甭躲,老子又不会吃了你。”

    “小刀啊,你也不必整天防着我,你担心得多余。”戚宝山淡淡一笑,“我要是在家里闲得闷,我就养一缸子鱼,再多养几只鸟,养个鸟可比养个你听话多啦,不会惹我生气”

    “也不能吧鸟还不能陪您逗乐说段相声呢。”严小刀自感羞愧。

    他先前对干爹产生的怀疑是无稽之谈了。戚爷不会对严氏下手不利,没必要的。假若那样做了,就是亲手损毁十几年父子情谊,戚爷精得很呢,不会因为一时情急做赔本的买卖。

    戚宝山又发现干儿子左手腕的新配饰,这东西比较稀奇,不像小刀自己的风格品味。

    戚宝山一把将那串沉香珠子撸下来,不由分说戴到自己手上“呦,不错,是水沉的上等品,挺贵重的借干爹戴几天润一润手。”

    严小刀这回真尴尬了,委婉地拒绝,“干爹别人送我的。”

    “哼,我就知道”戚宝山都不屑于点破他猜想到的猫腻,把那个手串丢还给他。

    严小刀早上在戚爷家中吃了顿早饭,他干爹亲自下厨做了糖三角和咸豆腐脑。

    他临出门时打了招呼“干爹,我晚上还回来您这儿,还有我一口晚饭吃吧”

    “有饭,尽管来。”戚宝山淡淡点头。

    父子之间很有些默契,严小刀不必明言解释他为何突然在戚宅留宿,戚宝山也不问你这臭小子怎么突然手脚勤快孝敬起老子了,还跑我这儿住下不走了两人也不提门外那些晃荡盯梢的陌生面孔,戚爷听着他的古董收音机里播放的相声,用小铝勺子慢条斯理儿地舀豆腐脑吃,一切山雨欲来的紧迫危机全部随着这人轻抖的二郎腿,化作云淡风轻的惬意与闲哉,果然很有久经沙场的大将之风。

    严小刀自认靠得住,不会离开他干爹,也不会躲在犄角旮旯自求偏安保命。他没能劝动戚宝山去警局自首,打算明天找机会再谈,无论如何不会让戚爷落到游景廉那样凄惨的下场。

    严小刀出门,对四周的盯梢目光视而不见,大气凛然地上车发动,去他公司点个卯。

    他几个月都没在公司露面,所有事务都交由副总和一群经理焦头烂额地打理,最近公司混乱的业绩状况肯定已经没法看了。他干爹竟然都没发火,没提他公司里一堆烂账,已经是对他仁至义尽宽容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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