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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 第25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3585 更新:2021-12-31 08:45:43

    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人缝中亮出凶相,以猝不及防之势割向陈瑾的背包带。

    刀锋不长眼,自然也不认识眼前的真神夜叉,那两双试图劫货的贼眉鼠眼一左一右夹击薛队长。薛谦眼眶边缘立时爆出灼热的焰气,一脚靶向精准地踢歪了其中一人的手腕子,却被另一个家伙手持利刃割破背心,划伤了臂膀。

    俩小毛贼论手脚功夫稀松平常,只配在咱薛队长门下磕头点地的,但旁门左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混子挥刀乱扎无所顾忌,而薛谦恰恰是有所顾虑的,他不能乱来,只能左支右绌撤退防守。

    四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千姿百态表情生动,既无意帮忙,也不挪开步子让路退走。

    薛谦气得从牙缝里骂出一句。刑警队长当然有枪,但不能随便乱放,每一发子弹都有数的,打一发都得跟上级写材料汇报,麻烦得很。他藏在衣服下面后腰枪套里的枪倘若掏出来撩一梭子,很容易误伤这群无聊又无知的看客。这年头穿制服的最不好做,毛贼伤了警察一群人袖手旁观,倘若他薛队长由着脾气性子大打出手,警察伤了小毛贼,可就要登上各大门户网站今晚的社会版块头条了,弄不好被人录下来千夫所指狗血淋头

    薛队长听觉灵敏,车站内具有混响效果的噪杂背景音里,一声机械齿轮的轻动在他耳膜深处惊起颤动的涟漪。那个声音,就是扣动扳机前的轻响。

    陈瑾那孩子毫无经验和防备,还在以凶狠的气势与小毛贼厮打。

    薛谦在吃惊中没有犹豫,是以跃起来的姿势猛地一把推开陈瑾,将他的证人推离他脑海中根据声音和凭借经验判断出的靶心范围

    陈瑾尚不明就里,踉跄拌蒜着被这一下狠狠推到墙角,枪响了。

    血水迸出时,激红了陈瑾原本晦暗苍白缺乏感情波动的瞳膜,让他万分吃惊而陷入震动。他大叫了一声

    凌河与严小刀也同时听见枪响,候车大厅秩序大乱,看热闹的群众开始一哄而散。

    凌河来不及了,决定抄近路。他这近路走得极为粗暴霸道。他一脚踩上其中一排旅客候车座位的靠背,脚掌掌握着平衡腾空又跃过两排车座,十分敏捷。他就这么一路踩着座位靠背,独辟蹊径,像走钢丝一样,失去平衡时甚至毫不迟疑地踩了旁边一位无聊围观群众的肩膀借力

    薛谦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推向墙边,捂着小腹同时护住头胸要害,还不忘回头瞥一眼他的证人。

    他却眼瞅着凌河这家伙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冲过去,不但没管他,凌河是一路目标明确直奔陈瑾掉落在地的背包。

    我勒了去这姓凌的心机混蛋薛队长气得想从地上蹦起来,腹部出血的地方放射出螺旋状的尖锐疼痛。

    凌河抢包时,恰遇其中一名已经倒地的毛贼还不善罢甘休,他一脚踩上那厮的脚踝。这是空手道里一记最简单的下劈下剁,那小毛贼听到自己脚踝处发出支离破碎的恐怖声音,痛得尖叫。

    严小刀在步履蹒跚时出手动作依然洒脱,掌中有刀却无意伤人,只在飞身前扑时用刀柄狠磕了第二名小贼的膝盖窝。这个动作不大,但足以卸掉对手浑身戾气,严小刀以一个利落的前滚翻毫发无损地重新站到薛谦面前,弯腰关切地问道“薛队长,您没事吧”

    执勤警员与保安从车站四面八方奔过来,迟来得恰到好处,正好擒住两名毛贼收拾残局。

    “你手里还真有刀严先生你怎么过的安检”薛谦脑门上洇出一层汗珠,嘴上不能服软,这时还不忘了身为公门中人的执法责任。

    薛谦低下头察看自己的伤口,哭笑不得地皱了下眉头。

    他从被枪火烧烂脱线的廉价淘宝款尼龙腰包里,拎出那只碎了屏的掌上游戏机。

    他的腰包被一颗子弹打穿,子弹恰好打在游戏机的金属外壳边缘,直接烧出一个黑洞,屏幕稀稀拉拉裂成马赛克式的碎片。子弹头触到他身体时已成强弩之末,绵软无力地剐破了他腹股沟处一块好皮好肉,给他打出一泡子血,没有伤到任何脏器。

    车站执勤人员迅速辨认出两名抢包小贼的脸孔,就是常年混迹火车站的江湖混子,在当地派出所像走亲戚串门一样常进常出,早就挂了号的。

    就在一小时前,火车站大门口,那两人收了五百元钱,受人指使抢劫陈瑾的背包,说事成之后再付给他俩两千五百块钱。薛谦气得当场骂人“猪脑子,给你钱你就做,缺心眼儿啊你们俩让你们俩替人扛炸药包你也干吗”

    只要拍出三千块,没准真能找到没脑子的愿意替人扛炸药包。

    那两个蠢货收钱做坏事完全不知内情,待到知晓他们出手伤害的对象是外地过来办案的刑警队长以及警方手里重要证人,这回惹着阎王了至少得关几年,立时吓得屁滚尿流,在警车里一阵磕头捣蒜地喊冤。

    花钱指使他们的人,早就随着候车大厅内做鸟兽散的看客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监控内留下的影像戴有伪装、极度模糊。薛队长锉了一下后槽牙,那人胆子太大了,敢躲在暗处对他撩了一枪。

    手段太嚣张了。

    薛谦出门办案一般都穿便衣。他那时设想,对方应当是不清楚他的身份才敢下手吧

    陈瑾坐在墙边沉默不语,似乎受到强烈的震动,身子像是被钉在那里纹丝不动,总之没有再试图溜号逃跑。

    薛谦捂着伤口自己站起来,一把按住凌河“凌先生想截胡你不能这么不厚道吧”

    “截胡的明明是你。”凌河将面庞上全部细微的表情最终化作嘴角一丝扯动,毫不示弱,“那就见面各分一半,薛警官”

    严小刀没理会那俩人以打嘴仗的方式讨价还价,他拖着一只伤脚在陈瑾面前蹲了下来“陈同学,你如果当真知道点什么,还记得当年的事,对薛警官说出实情,他是个好警察,他能保护你的安全。”

    陈瑾一点不留情地狠狠咬住自己下唇嘴角,抬头扫视环饲他的一张张面孔,视线掠过严小刀和薛谦,最终停留在凌河身上,才松开牙齿“凌先生我记得我听过这个姓,有一点印象,那位凌老板,是他砍死了我爸爸吗”

    凌河眉头一蹙,迅速驳回“不是,你弄错了,你说的那位凌老板没砍你爸爸。但你既然听说过这么一位凌老板,那么,砍死陈九的人当年或许和这个凌老板有千丝万缕的牵扯和社会关系,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晖宝化身救命符,没出场都有他的好戏份:

    第70章 草灰蛇线

    第七十章草灰蛇线

    笼罩在伏天热浪里的三江地, 这样的热度既能大炼钢铁, 也能烤焦那些暗怀叵测躁郁难耐的人心。荣正街各条低矮的巷子里,蝉鸣声震耳欲聋。吃苦耐劳的扁担掮客们在街巷间往来穿梭, 任由赤膊的肩膀与黑裤下裸露的小腿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互相碰撞。

    陈瑾那时还叫陈芃, 是他刚出生不久,他亲爹难得心情不错时, 问对街一位有文化的老会计翻字典起的名字。草命之下的一个凡夫俗子,陈九认为这名字很适合自家的种,字体也挺好看。

    陈瑾骨相硬朗但略微单薄, 身子一路贴着墙根溜回家里,回避着街坊邻里冷漠鄙夷的目光与喋喋不休的闲言碎语。对街一个大婶出来吼他一句, “你爹前几天从俺家抢走一辆板车,回去问问那个无赖死鬼啥时候还给俺们”

    在外面鬼混足足两个月都没回家的陈九, 那天傍晚破天荒的回家露面了。

    这人出现时穿着一件当时时髦款式的外贸t恤,晃着健硕身躯跨进家门,咧开的嘴角叼着一根万宝路烟。门边叮叮咣咣的桌凳翻倒声让陈瑾瑟缩着溜至墙角,对他这个爹是一贯冷漠畏惧。陈九一掌削到他下巴“忒么给老子喜兴点,臭小子”

    陈九这十里八街出了名的人渣, 但凡在荣正街一露面,苦主债主们纷纷不约而至。

    陈九那糙戾的嗓门一晚上就嗡嗡个不停,还带着一股邪性的笑“甭来找我,老子不干了从此以后老子都不用再挑这副破扁担了哈哈哈哈”

    陈瑾从破木头板子后面露出半张脸偷窥,前来向他爹讨债的人络绎不绝,打打嚷嚷, 其中还有一位最近时常雇佣陈九运货送货的主顾。那人是白净的脸,单薄匀长的身材,慢条斯理地讲道理“陈九,给你活儿做你还不做做人手脚勤快才能养家糊口,你这样人不挑扁担你难道去教书”

    陈九抄起门边那杆子扁担,横在自己大腿上,狠狠一下直接磕折,撅断了

    陈九那晚原本应该悄没生息地跑路,尽快远走高飞,就不该回自己家门口露脸嘚瑟,但他没文化他憋不住。

    伪劣的人性就是这样,受人白眼鄙视、压抑憋屈了这么多年,可算是一朝鸡犬得道快要升天了,谁都摁不住内心膨胀的欲念和野心。在陈九那足够凶狠却并无多少城府与智慧的心思里,发了邪运外财一定得让家乡父老目睹他的富贵骄矜、艳羡个眼馋肚歪,不然这份大富大贵就来得不够痛快淋漓啊。

    白净脸的主顾还想要说什么“陈九,这份明早去螺江的运货单”

    陈九嚣张地挥开手,让那薄薄一张货单打着旋子飘到遍布灰尘蛛网的屋角“算了吧你,甭跟老子脸前唧唧歪歪地废话”

    白净脸不满地低声道“你以后不做也就不做,前两趟欠下的货单条目呢我的货呢你总要把事给我办完了。”

    陈九冷笑“对对老子啥时候还欠你的货单找别人去,滚蛋”

    白净脸眼底蓦地露出不善,眯细了双目“陈九你个老小子,我也是做小本生意在三江地混得不容易,你不守生意规矩坑我的货你耍我玩吗”

    陈九抖着嗓子“操,你个不识相的对对,老子还怕你个外来的穷酸破落户卖几双破鞋妈的以为自己能卖成大老板了老子哪天碾死你个对对,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明、白、吗”

    威胁的话语祸从口出,甚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面目张狂的人,未必真能做到心狠手辣不眨眼睛,而外表文弱无害的人物,也未必就做不出杀伐决断的凶残事。

    陈九猖狂地动了手,撅成两半的扁担条打在那人后背上,将人赶走。

    那位主顾临走时面色阴沉,淡淡地回敬了一句“陈九,做人留点余地,不要太过分。”

    躲在暗处偷窥的少年陈瑾,分明能从那白面书生模样的人神色间窥到戾色和凶相,那人眉心好像开了天眼,现出一束暗红色的血光。

    在债主频繁的上门争吵与邻里间奚落声中长大的陈瑾,对这些场面习以为常,并没当回事。他从遍布罅隙的木头板子后面冷漠地移开眼球,很快又被更为骇人的声响吸引注意力。

    又一轮债主砍砍杀杀上门来了,可不就是远近四方排场最大的高利贷放债团伙。那几人就在巷口和陈九还打了一架,让几户邻居门前都溅了血点,鸡飞狗跳。

    陈九再踏回家门时臂膀上有一块新鲜伤口,口中骂骂咧咧“妈x的,老子有的是钱,但一分都不还给你们”

    陈九正对上女人惊恐如鸟雀般的微弱眼神。

    本就不太结实的床单撕裂揉烂的动静中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哀求。那哀求声时响时息最终被男人粗暴的喘息吞没门后偷窥的少年面对这样粗野暴虐的场面感到生理性的厌恶和作呕,他看到陈九狞笑着又一次扳过蔡红英遍布泪痕的脸,强迫对方面对床头那张岳丈岳母的合影。

    这也是陈九的一块心病,混混人渣从一开始就让蔡家老人瞧不上眼,不知怎的花言巧语骗到了蔡红英下嫁。因此陈九每次在床上撒野,都要摆正那张照片,仿佛这样就是在他岳丈面前强暴了自己老婆,发泄胸中一口腌臜的恶气。

    大恶人做完一切恶事,喝干两罐啤酒,没有收拾随身任何细软,再也瞧不上那些破烂家什。这人临走给女人留下几件新买的时装裙子,给儿子留了一个学期学费。

    那个傍晚,陈九在荣正街家中只待了约摸一个小时,之后迅速离去不知所踪。这是这人最后一次在家门口视线中露面,从此了无踪迹。

    但陈九并不知道,他家小子当晚跟踪了他。

    陈瑾那时也不知哪里迸发的勇气,小小年纪胸中也攒了无边的怨恨怒气,从墙角拎了一根铁钩子,怀揣一把菜刀,在他母亲奄奄一息的啜泣声中冲出家门。

    做娘的一生懦弱可怜,但儿子性情并不懦弱。

    陈瑾那时心里想的,就是砍死大恶人,一了百了。

    他循着陈九的行踪,打了一辆当时郊区很常见的三轮“蹦子”。蹦子载着他驶出樊江市地界,好像是沿着某一条乡村野岭土路,进入螺江市一片比较荒芜的地方。这里满目是低矮的民房,稀稀落落点缀在树林土包之间。

    他记得几条重要的细节。

    陈九从树林间转出来时蹬着一辆破旧宽大的板车,用油布覆盖一车见不得行迹的货箱。

    陈九在乡间一条通行货车的大路边放肆地拦车,最终上的就是一辆厢式中型货车,车身白色,车尾有蓝色喷漆的公司图标。陈瑾甚至还能隐约描述出那块图标的款式。司机的声音顺风飘过空旷荒原上一片高高低低的枯黄色野草“我这是凌老板公司的公车,你拦车干什么啊”

    陈瑾应当庆幸自己很走运,他当时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假若真要跟他亲爹动起刀来,保不准陈九那个尿性,虎毒食子将他捏死省得他碍手碍脚。

    陈瑾在公路边追车肯定是追不过的,最后跟丢了人,也就没能亲眼目睹陈九最终的下场。他饿着肚子在荒郊野岭晃荡了两天,只得拎着菜刀傻乎乎地又回家去了,因此保全一条小命,也与平生一笔巨富擦肩而过。

    他们几人,此时就坐在医院一间大病房内,摒弃闲杂无关人等。受了伤的薛队长只让医护将伤口简单地止血包扎,斜靠在床头听取小陈同学的口供。

    陈瑾讲述的往事在高潮处戛然而止,前半部令人揪心,后半部竟然来了个直接烂尾。

    “然后怎样”薛队长追问。

    “然后就没了,我就回家了。”陈瑾眼神十分坦白。

    薛谦“之后你还听到什么消息”

    陈瑾“之后然后街坊就传闻他可能死在外面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就死了啊。”

    这部烂尾剧情还烂得颇吊人胃口,在薛队长面前形成一个没填满的大坑令他抓心挠肝,留下一片影影绰绰的蛛丝马迹,但每一条痕迹都烧脑费神。

    像个香饽饽一样被几人争来抢去的那只背包,打开来里面就是一堆相当有年份的古董破烂,是陈瑾保存在福山墓园他母亲的骨灰隔间内的遗物。遗物保存条件不佳,挑挑拣拣之后能分辨出这么几样东西。

    几件现在看来款式已然过时的人造丝女式裙装,品味土里土气,散发陈年霉味,应是陈九临走买给蔡红英的衣物。

    一堆扁担工签下的运货单。这种东西在荣正街十分常见,现在都还有人使用。当年的挑夫们是收取少量订金将货物从一地运往另一地,有时一半路程需要驱车,另半程是走路,走街串巷辗转两三天时间,运到目的地再收取剩余的劳务费。运货单上,有许多陈九本人歪歪扭扭其貌不扬的签名,也潦草记录了各位货主的名字,然而不是机打而是手写,这就给众人辨字认形留下许多暧昧空间。

    几个人围着一张小桌,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哧辨认,最终也没认出几枚完整的姓名。

    岁月的痕迹令那些纸张脆弱发黄,字迹浅淡渐消,饶是咱们严总这样眼神很好的把式,也感到捉襟见肘和无可奈何。也就是蔡红英母子这些年来还把这些垃圾当成宝贝似的保留着,准备一代传承一代呢,这也是长期受虐之后表现出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除此之外,还有陈九欠下的高利贷赌债清单,也依稀辨出几个债主的名字。

    薛谦严肃说道“几条重要信息咱们条分缕析一下。

    “也就是说,当晚陈九离家临走前,至少见过两拨与他有经济债务纠纷的人,这两拨人可以说都是债主,都不爽陈九这个混子。陈九拍拍屁股想要趁夜远走高飞,债主一定会追,两拨人都有明确的作案动机。

    “姓凌的老板的公车这个很容易查到,顺藤摸瓜或许可以找到当年这位开厢式货车的司机,看最后见到陈九的人是谁。

    “最后见到陈九的地点也很微妙,三江地三市交界这么一处三不管地带,真是个绝好的案发现场,十五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全部搜一遍,能并案的都拎出来并案,事实也就差不多了”薛谦脑补了小陈同学坐三轮蹦子经过的土路山路,沿着地图的虚拟路线一直追踪至郊外,最后利落地在地图上圈出一个他推测出的原始案发地。

    薛队长心里已经有数了,顺着这些线索专业的侦查员很快就能捞出一筐一筐材料。他抬头饶有兴趣地瞭了凌河一眼。

    凌河毫不躲闪,直视薛队长逼视的目光。这时候但凡有一丝畏首畏尾,好像自己心虚似的。

    薛谦轻飘飘说了一句“姓凌的老板凌这个姓可没那么常见。这位凌先生,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你今天是顺脚路过了樊江市火车站”

    “我不是碰巧路过,我是来协助薛队长您尽快破案。”凌河答得理直气壮,面对薛谦的质疑目光照单全收不置可否,剩下的话用眼神都说出来了,我不怕您薛队长沿着这些草蛇灰线一路追查到底,我还就怕您不去查,您尽管放手去查

    薛谦用录音笔将陈瑾的口供录下了,又重新听了两遍细细地琢磨。

    薛谦突然问“小陈,你说的对对是谁什么对对”

    陈瑾回答“我也不知道,我爸当时就是那样说的。”

    薛谦“这是陈九说话惯用的感叹词还是称呼对方的名字”

    陈瑾“不,他不用感叹词我当时听着,就是叫的那人名字。”

    薛谦“那人当时多大年纪”

    陈瑾“也就二十来岁吧,看着不老。”

    薛谦自言自语“还有名字叫对对的如果是身份证大号还容易查到当年的人,这要是个街上喊来喊去的绰号,事隔多年可就不太好查了。”

    陈瑾讲话带有浓重本地口音,这个发音类似三声的“怼”。

    薛队长在纸上描来划去,百思不得其解。“怼怼”“对对”这什么玩意儿

    陈瑾终于道出心头积压多年的梦魇,这时反而好像突然卸掉了重担轻松了许多,整个人眉头都舒展了,埋着头毫不客气吃掉了薛队长的那份病号饭。早知道说出实话竟然这样轻松自在,他早就招供了,以前的固执自卑多么愚蠢。

    病房内最安静的反而是严小刀。

    凌河旁听薛队长问案,眼光却一直笼罩在严小刀身上就没离开过。他已尖锐地察觉到,严小刀是自从陈瑾交代到某一个故事结点上,面色突然阴暗凝重下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凌河用力盯了小刀一眼。

    严小刀移开视线,有意避开他的盯视。

    凌河有一个瞬间几乎绷不住一步跨到薛队长面前,他可以轻松笃定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让薛队长不用派侦查员出去挖线索了,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但他咬着下唇忍了,竟是顾及着严小刀在薛谦跟前的体面,顾及小刀当场的情绪,还是让薛队长自己去办吧薛谦很快就会翻到真相最后一页。

    巫山行云布雨的黑色暗潮压上严小刀的脸,瞳仁间隐约可见一道激流,在狭窄的航道中挤压着咆哮而过,惊涛拍岸,碎裂成浪花。那些浪花碎成星星点点,在严小刀的眼眸间留下复杂斑驳的光芒

    凌河与小刀离开病房时,薛队长又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部署当地专案组同事替他迅速追查几条线索,当年荣正街上欺行霸市的高利贷放债团伙都是何人,带有蓝色车标的姓凌老板的货车及司机,还有三江地交界处某几个村落的情况,需要实地走访,大量查询知情的旧人。

    凌河在薛队长面前一脸波澜不惊,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己与当年案子有任何关联。

    但薛谦还是在他几乎迈出房间时喊住他“凌河,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凌河转身答道“凌煌。”

    查询这些户籍人事信息并不难,薛谦都懒得在陈年档案故纸堆里兜圈子,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十五年前凌煌是公司老总他公司注册名称叫什么”

    凌河答“瀚潮华商集团。”

    薛谦随口重复一遍这公司名字,眼神十分精明“掩埋陈九尸骨的地点是一处发生化学品爆炸的厂房,恰巧当年在大约同一时间发生一场蹊跷的爆炸起火,还烧了人,集团法人和负责人承担了操作疏忽管理不善的责任。如果我没记错,这家厂房当时就属于瀚潮华商集团”

    凌河面露钦佩“薛队长您没记错。”

    薛谦气都没喘,紧逼问道“陈九的尸骸在今年年初重见天日,是因为有这么个公司低价购买了这块被化学品污染的废弃荒地,打算重新开发,然后就碰巧挖出一堆烂骨头,向警方报了案。如果我仍然没记错,这个注册两年的公司叫做瀚海集团。“

    凌河嘴角微微擎起“薛队记性真好使,佩服。”

    薛谦觉着他已经都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点头“成,谢了。”

    剩下的废话不必问了,警方很快就能将相关人员分门别类查个底儿掉,一个也跑不掉。

    凌河面带由衷之情“薛队长有伤还辛苦办案,一定保重身体。我等您破案的好消息”

    凌河他们几人当晚在附近酒店下榻,这回酒店房间富余,不需要任何人抢沙发睡了。

    然而凌河与严小刀各自心事重重,仿佛都还陷在薛队长刚才病房问案支支脉脉的细节里,站在酒店大厅眼光四散飘忽,不知在琢磨什么。

    毛助理瞄了一眼那两位爷的迥异神情,上前一步对前台道“来三间房”

    “不,两间。”凌河开口打断。

    “三间吧。”这回反而是严总口吻轻飘。

    “就两间”来势汹汹的凌先生从前台经理手中捏走两只门卡。

    凌河也不解释,一声不吭将其中一间房的门卡抛给毛致秀,旋即转身架起严小刀一条臂膀。他像劫持绑架一样,勒着严小刀的腰,快步上楼进到他两人的房间,用后脚跟将房门踹上,还特意上了两道安全锁,让外人绝对打不开门。

    严小刀知道以凌河这人的精明善察,他的脸色哪怕瞒得过薛谦,都瞒不过凌河,今晚这场龃龉是势在必行躲不过去。

    “你别闹。”严小刀沉着脸推开对方,正二八经地整理衣服领子,思忖今夜如何应付。

    凌河就没有给他在周身建起防御堡垒全副武装到牙齿的机会。凌河被他甩开时,反掌重新摽住他的胳膊,竟然用了一招空手道的锁技和摔技套路,反关节扭着将他摔在了大床上

    严小刀也不至于瘸了一条腿就打不过,是不想跟这人动手动脚。但凌河的不依不饶让他心生几分恼火,低声道“小河,有话咱俩好好说。”

    难得一声亲昵的“小河”,严小刀已经心软心虚了。

    凌河根本不理会他的示弱,将他推倒在床试图直接压上。

    “你没大没小,有完没完”严小刀蹙眉撩起他结实有力的左腿,拱着凌河的臀部猛地将人掀开,试图脱身。凌河长手长脚纠缠起来毫不吃亏,竟然再次发力,来了一招锁臂擒拿术,从后面勒着他脖子将他勒回床上

    两人动作很大,力气刚猛,没几下额角都微微洇汗,喘息渐浓,再打下去就要激出火了

    严小刀还是心软,认命地松开胳膊,仰面躺在大床上“你说吧,你今天想干吗”

    凌河顺势骑到他腰上,薅起他衣服领子“小刀,陈瑾那个小祸害都坦白交待了实情,你还不向薛队长交待”

    严小刀“我交待什么”

    “在我面前你还装”凌河俊秀的脸上洇出一层由怒容拼凑的红潮,“小刀,你才是真正的知情者,你最清楚陈九最后一次出现在家门口那个前来催货的主顾是谁”

    严小刀说“我当时就不在现场,又看不到监控和照片,我能确知什么”

    凌河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势汹汹,压住严小刀两侧锁骨低声吼道“那个在三江本地方言里绰号对对的人是谁你为什么不直接向薛队长坦白”

    “”

    作者有话要说  床战打起来啦 :

    第71章 擦枪走火

    第七十一章擦枪走火

    房间内寂静无声, 只有床头小闹钟周而复始地敲击出枯燥的“滴答”声, 为两人此时粗重的呼吸心跳合出节拍。

    严小刀蓦然垂下眼睫,半晌道“你指望我说什么你和薛队长有能耐查案, 查出来是你们的本事, 我绝不阻挠掣肘薛队办案,也不会拦着你, 你们查你们的,不要来问我。”

    凌河胸口起伏“严小刀”

    严小刀仰面望着凌河被心火烤红了的脸,颇为无奈“凌河, 你之前为了逼游景廉投案检举,都把人逼疯了。这回轮到你逼我检举, 你打算怎么把我逼疯”

    凌河弯下腰啃咬严小刀的耳垂,耳语着说“就是你干爹, 对吗戚爷什么时候在哪搞出一个对对这么可笑的绰号这名字到底什么含意”

    严小刀面无表情瞅着他,摇摇头,不说。

    两人是互相用鼻子顶牛的架势,压膜机似的快把鼻尖压平了。凌河抵着严小刀并非意在亲热,他恨不得下嘴咬人了。

    是的, 专案组大规模查询走访,顺着脉络抽丝剥茧,汇集各条线索总能找到当年旧人,只是需要花费许多时间。而眼下就有一人能让案情豁然开朗柳暗花明,能为薛队长节省兜大圈子的许多时间,这人就是严小刀。凌河十分确定小刀这次是知情不举, 在薛谦面前隐瞒重要事实

    这可能就是某人当年用过的一个绰号,连“曾用名”都算不上。或许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晓,知情者死的死散的散,户口本身份证上都没有“绰号”这个栏目,如今问谁去查

    凌河当然也可以直接抛给薛队长四人组黑名单,但刑事重案讲究的就是办案铁证,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时过境迁这么些年,你找不到铁的证据,指望哪一个宵小之徒会良心发现甘愿认罪伏法

    凌河是没有这份耐心的,他想要速战速决。

    戚宝山只要一天不倒台,就是对他与小刀之间的极大威胁,他内心无比焦虑彷徨,多年的忍辱负重也许会功亏一篑,含着血泪已经艰难爬到这样关键的拐点上,却好像离那遥不可及的目标和幕后岿然不动的魔鬼越来越远这些焦虑他甚至不能说给小刀听。戚爷是楔在他和严小刀之间的一根杠子,也是挡在黑暗池沼一潭死水之上的屏障,假若没有这位干爹,他与小刀何至于刀兵相见差点反目成仇

    “愚不可教顽固不化”凌河咬牙切齿,掐着身下的人,却又不能打不能骂,色诱甚至肉体交易那些招数当初也都用过了,最终是他自己很丢脸地败走麦城铩羽而归。

    对待小刀他就是无从下手,无计可施。

    严小刀这种男人,他假若不想说实话,你把人打一顿有用吗

    “凌河。”严小刀轻声说。

    肢体的牵扯纠缠与大开大阖的打斗动作让严小刀上身不太齐整,喘息间从剥开的衬衫底下露出胸膛和腹肌。

    “凌河”严小刀眉心微蹙,又小声喊了一句。

    凌河一开始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人打算服软求饶么

    他随即迅速醒悟,严小刀是疼着了,却又硬挺着爷们气概不好意思喊疼他骑人的蛮霸姿势双腿夹到了小刀曾遭受重创的肋骨。

    肋骨伤处摩擦是很疼的,严小刀鬓角和后心都洇出汗了。

    凌河一愣,迅速翻身下去。

    严小刀衬衫不慎撩起的地方,露出一大片肌肤,成熟而富有魅力的身躯并未激起凌河内心的邪念,反而令他油然生出愧悔之情。他眼睛没瞎,当然都能看得到,那片地方在手术后不可避免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疤痕。外科医生技术再好也只能查漏补缺弥合伤患,不可能将一尊碎裂过的瓷器修复成原先完美无瑕的模样

    凌河陷入沉默,弯下腰吻了严小刀伤痕斑斑的肋骨,寻着那些浮在皮肤表面上沧桑的脉络,有几块疤就吻了几下,也在心中默数今日我伤害过你多少,他日定然全部偿还给你,绝不让你平白吃亏。

    一场有预谋的严刑逼供,最终因凌先生缴械放弃而草草收场。

    凌河郁郁寡欢地滚下了床,这时很想重新订一个房间,又觉着面子上跌份自己凭什么滚蛋

    二人同床共枕,各睡各的被窝,并且将脸各朝一边,裹得严丝合缝互不骚扰,呼吸都不跟对方分享交流,脾气也都很倔的。

    入夜,待到严小刀鼻息声逐渐均匀,凌河再次光脚下地,不声不响走入洗手间。

    有些事有了头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也像上了瘾着了魔一样。凌河一向自负地认为,他对自己心智、情绪、身体的管理能力和自制力足够强悍,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身体上的动情而自寻烦恼,简直是自讨苦吃,作茧自缚。

    他的身体好像只有十六岁,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和冲动。他上瘾了。

    严小刀同样光着脚,心情复杂地踱过不开灯的门廊,已经站到洗手间门口才让躲在里面的人警觉。严小刀身上散发出的具有逼迫性和威慑感的气场,如有实质地钻过门下缝隙,缓缓渗透到洗手间内,让凌河在混乱喘息声中戒备地问“你干吗”

    严小刀心绪平静,低声问“你没事吧”

    这话隔着一扇门,简直好像严先生长了一双透视眼在调侃和揶揄他,并且明知故问凌河气不打一处来,回敬了一个字“滚。”

    骂完了凌河自己颇为无奈,他极少讲脏字,认为这是骂人的最抵档段位,完全不符合他在这方面的职业九段水准,然而此时,这个字最符合他想把严小刀一脚踹回房间大床的心情,这大妖精不要半夜从被窝里跑出来催他身上的火。

    凌河却没料到,这扇薄薄的门板连带不堪一击的普通转锁,原本就拦不住严小刀。

    严小刀默不吭声地以一把三寸短刃拨开了转锁,毫不费力,轻推开门,门后藏着的凌河面露惊愕,有生之年都不曾想到会陷入此刻手忙脚乱和欲盖弥彰的尴尬

    他因情动而眼角耳廓绯红。

    他的裤链不整。

    手心掌纹中残留着他不愿示人的痴缠痕迹,痴缠的是自己的身体,全副心思却都是小刀。

    少年时代某些不愉快甚至令他作呕的记忆,在那个瞬间地毯式扫荡掠过他的脑海,仿佛无数双大大小小的鬼眼在四周呜咽着、咆哮着向他扑来,猥琐的偷窥的眼泛出黄白色污浊气息黏在他身上甩都甩不掉,让他心惊肉跳,让他在冲动暴怒直到凌河在喘息中认清开门闯入的人确实是严小刀。

    凌河被逼至墙角时飞快地收拾自己,掩饰下半身的狼狈,顺手扯过浴帘,裹住自己身躯,一张面孔仍是不屈不挠地傲然直视严小刀。

    在他那一套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羞耻”或者“害臊”这些幼稚的词汇,现在才恍然大悟,那是因为他过去二十年苍白无华的人生中,也没有人情、爱情和性事这些内容。当他开始悄悄地自我品味和尝试这些事情,还是在自己相当迟钝的一层脸皮下察觉出蠢动的羞耻之心,以至于怒不可遏瞪着严小刀的一双眼都发红了。

    严小刀双手撑向墙角,将他合抱禁锢,凌河调开视线,不卑不亢“严先生,离我远点。”

    所谓的“害臊”心情在凌河这里只有指甲盖一丁点大小,微不足道,迅速就被他强大的情绪管控能力将之像剔牙慧一样剔除,凌河低声嘲讽道“色情狂严先生您这么喜欢偷窥别人做这个吗”

    “没有。”严小刀叹息道。他以额头与凌河的头蜻蜓点水一般相抵,再迅速移开,将人揽在怀中,“你手法不对,那样不舒服,我教你怎么做。”

    随后的事在沉默中进行。

    压抑在天花板下面,狭小房间内,急促的心跳与喘息互为呼应,将洗手池内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逼出“滴滴答答”的水声。连绵的滴水声缓缓加快,愈发急促迫人,和着严小刀掌控住的节奏,镜中映出凌河执拗地扭向一旁的脸,耳廓被红潮吞没,但尊严架子都没丢。

    凌河完全没有防备严小刀会来这一手,也是小看对方这脸皮的厚度了。属于年轻男性的血脉偾张无法拒绝眼前如此严丝合缝的默契亲密,全身各处敏锐知觉都终于找到它的归属。严小刀以略微粗糙的下巴摩挲他的耳朵,一副更加粗糙的大手像是暗中指点教授这其中的奥妙和点点滴滴,尽量以不伤害凌河自尊的方式,很有技巧地让他领略到绵延无绝的快乐。

    快感来时如惊涛热浪排山倒海,去时却是丝丝入扣回味无穷。

    两人这时再次以鼻尖旖旎地相蹭,轻微的触觉舒服得令人战栗发抖。

    凌河发出淡淡喘息,身体猛地向后反弓过去将头抵向墙壁。他抬了一条手臂挡住泄露天机的湿润双眼,却不慎暴露半开半阖的嘴唇,张扬的脖颈上喉结不停滑动。

    严小刀做这事是经验老道游刃有余,顾忌凌河的接纳程度尽量手法温存,只轻轻揽住凌河后腰,尽心尽力让对方舒服,这回没有伸入裤内放肆地乱揉乱捏。两人足够强大的自制力让这场临时意外失火导致的亲密行为维持在无伤大雅的范畴内,小心翼翼地令火势没有太过失控。

    凌河是不知该夸严小刀技术太好,还是骂对方是一只老妖精。他盘桓良久,喷了一口酸不溜的醋水“手活儿真不错,你给多少人做过”

    严小刀坦白道“还真没有,我又不找带把儿的做,给别人这是第一回。”

    凌河心领神会,嘴角弯出弧度,满意地对小刀笑了一下,自尊心迂回着降落到这一点上,得到了平衡和满足。

    “对不起啊。”严小刀一肘撑墙,另一手虚掩着环抱凌河肩膀,用一个不带任何猥亵意味的体贴姿势安慰着,真真切切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这仨字包含许多重含义。

    对不起我没有在薛队长面前坦诚实话。对不起我逼得你深更半夜躲在洗手间里自亵。对不起有些事我注定不能遂你心愿。

    凌河摇头,两人之间早已跃过万水重山,道对不起都多余了。毕竟他也对不住小刀,这辈子欠小刀的三刀六洞他不准备赖账。他甚至也从不怜悯同情他自己。

    凌河不太整齐的恤衫领口漏出一片胸膛,光晕下呈现很好看的浅橘肤色,属于年轻男子的一层肌肉看起来很匀称,厚度不多不少,既不过分雄伟纠结,也不觉骨感干瘦,应当手感很好。

    游刃有余的严总盯着凌河的领口,随即发现自己有点撑不住了,喉咙干涩。

    凌河往下方飞快扫了一眼,对显露男性雄风的异常尺寸皱了下眉头,迅速抬高视线拒绝细看。他不是没有见过严小刀的身体,但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相合着看到那暴露高涨情欲的器物,他感到一阵反胃

    严小刀捕捉到那闪烁的神情,探询着问“你怎么了”

    凌河说“没怎么,不太喜欢那样。”

    凌河对性事的反应就是这样奇怪,对严小刀的渴望和对男性身躯的避讳嫌恶十分违和地揉捏在一起,显然这人自己也陷入矛盾的情结,面对亲密关系自相抵触,不可理喻也无从解释。

    凌河是喜欢他的,这一点严小刀确认无疑。然而凌河对于精神恋爱的兴趣甚至大大强于肉体上的鱼水之欢,这对于一个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的男人,是不正常的。

    凌河一掌推开小刀,表情有些揶揄意味“严先生,我硬就行了,你在我面前抖什么”

    这人很拽地系好裤子就出去了,在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只蚕蛹,迅速堕入梦乡。发泄掉不少精气和阳气,美少年今夜感到有几分困乏。

    严小刀自作聪明地给自己挖了个坑,奋不顾身跳了进去,然后发现不讲江湖义气的凌公子一个健步跃上坑顶逃之夭夭,把他自己留在坑底憋了一身火,只能吃廉价“自助”了。

    第二天早上还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两人谈不上言归于好,只是意外的擦枪走火。

    那边厢的薛队长,也没有在医院久留,就没把自己当成个需要照管的伤号。他电话里给专案组平级同事派活儿的口吻,活像平时支使手底下小兵小将,恨不得24小时内就把三江地翻一个个儿。用人用得忒狠也容易遭人吐槽啊,然而薛夜叉就不吝这些,反正他在同行间的名声口碑一向“令人称道”。

    薛谦很精细地将陈瑾拜托给当地办事员,就安顿在局里的招待所,妥善保证小陈同学的安全。

    陈瑾在招待所房间等来了小男友。

    齐雁轩小心翼翼走过去时陈瑾松了一口气,满怀歉意地将脸埋到齐雁轩怀里。

    童年时代的家庭阴影不可能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但陈瑾还是在那时尝到云开雾明后的释然。倾吐掉精神垃圾之后顿觉肩头轻松,有些事也并非那样难捱,他从前是愚蠢地钻了牛角尖,越钻越跳不出来,平白给自己头上套了一副属于上辈人的枷锁,也很对不起小轩。

    陈瑾这时再抬起头望向天空,天顶某一个角落为他敞开一块空明之地,射进一缕阳光。命运其实对每人都很公平,看你有没有勇气驾驭这条命,而不是让命骑在头上驾驭了你。这只叫作命运的魔人的妖精,你弱了它就在你面前逞强,你强了它才能乖乖任你摆布。

    陈瑾让齐雁轩陪同,在招待所隔壁的商场闲逛,说“想给薛警官买点东西,人家都受伤了。”

    逛了一圈随即发现,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各类营养品保健品动辄几百几千,他还真买不起,顿时又为自己的幼稚和一根筋感到懊恼。

    陈瑾回去招待所后,默默溜进薛谦居住的房间,把薛警官换下来几天都没洗的脏衣服收走洗了钱他没有,干活儿的力气还是有的。

    薛夜叉吃晚饭时,从同事的饭盒里抢了一大串辣烤鱿鱼,抢完就走。

    同事转过头指着他骂“谦哥,您注意您小肚子上的伤口,戒辛辣”

    薛谦笑道“老子戒酒都不能戒辣”

    他同事诅咒他“你等着,你肚子长好了肯定留一道红疤”

    薛谦浑不在意这些,他身上伤疤不少,这是爷们的气质,男人的勋章。他晚间吃饱了发呆无聊的时候,给梁有晖发过去一条带图的信息,认为这事有必要向梁少爷交待一句。

    图片就是那只游戏机破裂黑屏的尸首照片,惨不忍睹。

    薛谦打字说这宝贝救了爷一命,还是应该谢谢你,挺贵的东西糟蹋了。

    梁有晖回道坏了啊没事不贵,我再送你几个新的。

    天生迟钝的超级巨婴这根反射弧确实有点长,过了足足五分钟才爆炸了,接连轰过来好几条信息怎么回事这难道是子弹打碎的薛哥你受伤了吗你现在没事吧你在哪啊

    薛谦眼瞅着手机“嘟嘟”响个不停,来电显示和短信提示音争先恐后地撑爆手机屏幕。他忍不住乐了,都能脑补出来梁有晖此时一脑袋炸毛的滑稽天真表情。小孩没见过世面,至于的么。

    薛谦还是接了电话,梁有晖咋咋呼呼地不停追问他到底在哪,当即就要订机票过来看望他。

    薛谦一口回绝“不用,你千万别来。”

    梁有晖止不住地关心“哥你真没事啊我怎么听你现在说话声音不对,你是不是头晕,气短,失血过多那颗子弹打在小肚子上,将来会不会肾虚啊”

    “你才肾虚”薛谦笑骂,“老子结实得很,行啦你别闹腾,等我回去,找机会请你吃个饭吧,谢你的救命之恩。”

    薛谦为了挡住这小白痴想要飞过来探病的企图,被迫都开口邀请梁少爷吃饭了。

    他其实很想跟梁有晖说,你丫钱烧的吧别闹了,咱俩又不合适,你别费那些花花小心思。

    他这句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觉得做人还是善良些,涉及感情之事应当厚道。自己这算是太聪明了一步到位,还是自作聪明想太多了

    这种事倘若判断力出了差错,他薛夜叉以后甭在同志圈里混下去了,梁有晖明火执仗地就是在追求他然而,面对如同一盆清水一眼就能看穿看透看到底的梁大少,他反而有点不太忍心。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

    第72章 深入腹地

    大清早, 凌先生打了鸡血似的, 把几位同伴从被窝里拎出来,开始新一天的行动计划。

    这人大约是昨夜在洗手间里连放了两炮, 尝到舒爽的滋味, 今早起床时带着一身飒飒的威风和爽气。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身形好像都从平地上又拔高了两寸, 走路都横着拽起来。

    “有些小孩发育晚,二十三窜一窜,还真有可能。”严小刀在洗手间叼着一根牙刷自言自语, 一抬眼撞见大大咧咧直闯男厕所的毛姑娘。

    “什么东西窜一窜啊”毛致秀对俗语、歇后语之类掌握得不太灵光,就没听懂严总如此关键的感慨。

    这小子发育相当不错了, 以后要是再窜一窜,老子在小孩面前都不够看了严小刀把后半句话连同牙膏泡沫全部咽了回去, 带颜色的荤话没必要说给姑娘家听见。

    吃早饭时,凌河嘴角掩饰不住沉醉的笑意,一声不吭连吃了三碗馄饨,让坐在一旁了然于心的严小刀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年轻,身体素质好, 胃口也真好。”

    凌河舔干净嘴唇,冷笑道“老人家过奖了”

    两人陷入偶尔挑衅斗嘴的模式,并且十分享受,乐此不疲,严小刀斜眼一瞥凌先生“老人家也曾经年轻过,都懂。”

    “年轻过”凌河反唇相讥, “严先生,你放心地老掉,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毛助理差点儿被一口馄饨汤给呛着,可又没听太明白。

    严小刀往回翻找自己十多年前那些已经淡漠发黄的记忆,谁在青春年少时没有热血过、疯狂过初尝性事的妙趣引火烧身又欲罢不能的滋味,他也曾经领略过。只是这些年时过境迁,对那件事已经变得口味淡泊,甚至有时床上遇见不合心意的人味同嚼蜡了无兴致。太早开窍果然容易乏味早衰,直到他认识了凌河,好像在略微偏离人生方向的某一条岔路上,遇见一件珍宝,再也没觉得生活乏味

    凌河偶尔流露十分讨人怜爱的孩子气,有时偏偏又耍弄城府心机,令人忌惮,严小刀已说不清他喜欢的是哪一副面孔的凌河,面对一个无论过往经历亦或性情脾气都很不简单的凌先生,他只能照单全收接受属于这人的一切,没有挑挑拣拣选择性接纳的机会。一面色彩斑斓的多边棱镜在光线下反射着神秘难测的光芒,你能将它砸碎了只拣出其中一块单薄苍白的碎片,然后说你喜欢它么

    离开酒店餐厅时严小刀轻声说“我们别去了,一切线索都留给薛队长吧。”

    “确实有薛队长就够了,他是个很厉害也靠得住的警察,咱们权当出来旅游,明天就回家。”凌河突然笑出坦率的气质,“你坐过三轮蹦子吗我还没坐过,我要坐一个玩儿”

    凌先生今日是取道小陈同学口供交待的那条出城路线,前往三江地的交界处,也就是薛队判断的当年第一案发现场。并且,凌河拒绝了毛助理提出的开车建议,特意跑去荣正街的早市,租了一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三轮蹦子。

    毛致秀看到那辆小蹦子,捂住她最精致的小清新文艺脸,几乎来个后滚翻逃之夭夭“老板,这破玩意儿你让我怎么坐”

    这种座驾,在市场上已经快要被更新换代集体淘汰了,只有在交通极不发达的农村及城乡结合部地带才能看到。现在当地更流行两轮子的电驴,以及大尺寸的三轮摩托,能拉快递能带猫狗还能接送孩子。凌河从集市里扒拉出来一辆老款式的三轮蹦子,还挺不容易,廉价的硬塑料顶棚将他们三人极为勉强地容纳进去,憋在里面感到呼吸困难满目疮痍,每个人被分别塞进一个角落,几乎无法挪动身体。

    严小刀先就无奈地笑出声,这也就是凌河这神经病想出来的,坐这个玩儿

    他一伸腿就会踩到谁,一抬胳膊几乎碰到毛姑娘的胸部,他只能像坐冰棍一样,使出一套憋屈的缩骨功。三轮蹦子没走几步,就开始在路上倾斜,随后丧心病狂地直奔马路牙子冲过去,毛助理花容失色地大叫“重心不稳要翻车啦”

    凌河抱怨道“小刀你分量太沉了”

    严小刀哭笑不得“这赖我”

    毛致秀指责他俩“严先生那么沉,凌总你还非要跟他挤着一起坐,侧翻啦你快坐到我这边”

    驾车的是一位农民老司机,对眼前状况习以为常神态自若,唇边带着迷一样的微笑,对待他们几位城里过来体验生活的老板就是个“逗你玩”的表情。破旧不堪的三蹦子在鸡飞狗跳的气氛中重新开动,沿着疙疙瘩瘩的乡间道路蹦着前行,凌河心不甘情不愿地和毛助理并排挤坐一起,享受着车屁股冒出的黑色尾气浓烟,早饭馄饨都快颠出来了。

    凌河浏览着当地地图,给老司机指路。走到差不多一半的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如此凑巧地遇上了熟人。

    薛队长竟然也出现在连接市区和郊外的土路上,这人原本应当今天坐飞机回临湾了。

    薛谦一手撑着带伤的小腹,站在毒日头底下,口干舌燥地在与另一位老司机交涉,旁边也停着一辆三轮蹦子。

    老奸巨猾的薛队长,果然与精明剔透的凌老板的想法不谋而合,暗中达到了一致,竟然也从城里弄了一辆三蹦子,沿着推测中的这条路线打算重蹈旧路。然而薛队长不走运,他租的那辆蹦子实在太破了,才走到一半脚程,一只轮子飞了,再走下去就只能在山路上以爬行的速度干蹭,薛大队长郁闷地踹了一脚那不争气的蹦子。

    薛谦一回头也瞅见熟人,叼着烟精明地上下打量“好么,你们几位果然不是来度假的。”

    严小刀从塑料棚子里探出半个头,调侃道“薛队长,您不然先回去吧,我们替您走这一趟”

    薛谦冷笑一指他们几人“警察请你们下车,你们这辆车先让给我”

    果然是浑不讲理的夜叉,凌河回敬道“薛队长有伤在身不宜车马劳顿,您还是请回吧。砍死陈九的几个小毛贼无关紧要,我们替您追查料理,您不如专心查一查凌煌凌老板的公司当年怎么样了”

    前往郊区走访查案的警员其实有一大拨人,是一次集体行动。唯独薛队长独辟蹊径非要乘坐三轮蹦子抄小路过去,他又不甘心向同事们打电话求助,太他妈丢人了,只能厚着脸皮抢劫严总他们这辆车。

    毛致秀用纤瘦的身形堵住车门“不不不薛队长,这车只能坐仨人。

    “哎呦,您再上来就真的翻车啦,散架啦”

    “您不准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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