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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 第23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4280 更新:2021-12-31 08:45:42

    夜市喧闹灯火摇曳的荣正街深巷子内,一扇漏洞的门板遮不住全街面上最破败凋敝的一户人家。已是家徒四壁的八米小屋再也经受不住摔杯砸碗式的祸害,家庭在疯狂家暴的拳脚下又一次破碎得淋漓尽致,无法修补男人从后面压迫着那可怜的女人,双眼血红酒气熏天无视最后一丝温情与哀求。那动作无比粗暴,暴虐式的长期折磨与凌辱让人触目惊心。凄厉的叫声早已唤不醒街面两侧习以为常的冷漠人心,却整夜整夜刺醒着破木板子后面失眠发抖的男孩

    陈瑾的双目缓缓洇出一片血色。

    这层血色中分明也承袭了孤僻暴虐的气质,人前压抑出的刻板阴郁每每在人后终于无法掩饰,骤然剥现出里面最真实的血肉。

    他从这样的施暴行为中获得如饮甘露的心理慰藉和身体快感,享受地听着齐雁轩发出惨叫瘫软下去

    他想起两人好几年前的初次偷尝禁果,竟然还是在齐雁轩那个当公务员小官儿的爹妈家里。他突然抱住齐雁轩,剥掉对方裤子在猖狂的冲动下做了那件事。自幼被挤压在社会底层藏污纳垢的夹缝之中,这些年所遭受的冷眼嘲弄、所尝尽的刻薄酸楚,在那一刻终于以操了有钱人儿子的方式得到无法描述的强烈满足感,也令他从此嗜虐成瘾,欲罢不能

    在血液里横冲直撞的隐秘的暴虐因子经过这趟很合适的发泄渠道,就好像随着射精那一下子的爽绝感,也暂时烟消云散了。

    每回完事后,陈瑾一定会懊恼后悔,赶忙把齐雁轩从地上抱回来,往对方耳后流汗的地方用力亲了几下“媳妇,我送你回宿舍”

    作者有话要说  :

    第64章 微服私访

    第六十四章微服私访

    第二天, 凌总率领的一行人特意睡了个懒觉, 专门等到荣正街的早市时辰已过才赶过去。

    各路的肉贩子菜贩子、活鸡活鸭贩子与狗贩子,一早上的生意做得差不多了, 小捆扎成大捆地甩卖准备收摊。早点摊位前拥挤的人流也在某一特定时间像相约好了似的, 一哄而散,在这个城市并无明文规定但集体默认的上班上课时间忙碌地奔向各自安身立命的地方。

    贩夫走卒们撤退, 留下一地菜叶鸡毛,荣正街各家店铺掀开门板,迎进从天顶洒下的一缕缕晨曦。凌河和严小刀踏着烂菜叶子, 又趟了一遍老城区这条大街的前街后巷,当然, 这回不是来品尝当地特色小吃,而是探路寻人。他们并不确定知晓, 他们要找的那些人物如今在社会夹层的哪个犄角旮旯避世谋生,甚至在不在世都不好说。

    凌河尽管衣着随意恬淡,但这张脸实在忒扎眼,容易露相,旁人过目不忘。严小刀拿眼神示意凌先生你就留在车里歇脚乘凉吧, 这种活儿得看老子的

    毛仙姑不仅脾气爽直,做事也十分利索,梳了个丸子头,穿一件赤着两条手臂的黑色紧身背心,走路拽得就像哪位横行三江地的大姐大今天心情好,到咱们荣正街回门的, 还故意袒露后肩上一片蟠龙伏虎的墨色纹身

    毛大姐大嘴角咬着一根细长的香烟,自带八十年代港产片过江龙的气场,从某位店老板手里一把抓走了人家正打着一半的扑克牌“哎,我说,你们店隔壁原来住的姓陈一家子呢

    “哦不是你家隔壁转过弯那条巷子里

    “姐知道陈九挂了,新闻里都讲了,腌成一挂陈年老腊肉,骨头都快烂没了。

    “老子死了还欠了一屁股烂账,就敢不认账了他们家欠着好多钱呢。

    “他有儿子吧老子欠债儿子还钱理所应当,他儿子藏哪了”

    毛仙姑头脑聪明,碰对了思路,那店老板对于陈九死了好多年债还没还清的这种奇幻情节一点不感到意外,小声哼道“儿子,确实有一个咳,早就离开这条荣正街了,早跑啦还能留这里等债主打上门”

    毛致秀用指尖“啪”“啪”一声一声地弹着牌面,吐出优雅的烟圈“一个大活人能跑哪去有眉目门路没有

    “小时候就不在这儿了

    “他家再没别的亲戚了老婆也死了”

    店主语带不屑“谁跟这户人攀亲戚躲还都躲不及谁去打听他家还剩什么”

    从往来商户口中能打探到的信息支离破碎,并非昔日老邻居对陈九一家有意袒护遮掩,而是表现出彻头彻尾的鄙夷与冷漠,就没施舍过关注和关心。一种与表面的热络繁荣对比强烈的冷漠疏离感笼罩着这条荣正街。这里的每个人都依附这条街而生存,又打心眼里想要跳出这个樊笼,想要改变原生的命运。

    四五米开外的一道破木门槛上,坐着两个等活儿的中年扁担挑夫。大龄且长期单身的泥腿汉子,一定属于官方数据里那三千万剩男之列,这时用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毛致秀,从胸瞄到腿。

    “那小娘们脸还挺俊。”

    “就是平胸,没奶。”

    一根手杖突然搭在那两名挑夫身前,力道不大,但手快得让那俩汉子立时舌头打结住了嘴,严小刀眯眼闪进那二人视线“诶,眼热啊缺女人

    “这条街上男的这么多,陈九那混球挂了是死得其所,寡妇没再跟个谁”

    “俺们根本不认识陈九”其中一个挑夫沙哑着嗓子道,“但俺听俺哥提过那人,他老婆以前也这条街上挑扁担的,养了个儿子,后来不知哪去了,可能没活路早就饿死了呗。”

    他们逛了足足有一上午,特意围着打听来的陈家旧址晃了好几圈,能问的人都问到了,真材实料就没问出一句。

    所谓的陈家旧址,不过就剩下几块木板子围住的狭窄破屋,早就被一户外来的商铺作为囤积废料的杂物间,一点线索都没了。

    隔壁大婶戴了一脑袋卷发夹子,通体散发着三无品牌廉价染发膏的难闻气味,手脚粗鄙地泼了一盆洗完头发的脏水。咱腿脚不便的严总愣没躲开,被泼了一裤腿大婶耷拉着眼皮子毫不客气道“不知道不知道不认识陈的

    “都说过多少次不知道还要来问

    “俺家新搬来的,从来不认识十多年前就死绝了户的赶快走开不要挡着俺大门把俺的生意都挡掉了”

    毛致秀低声道“假若死人能开口说话就好了,只有姓陈的那家伙自己最清楚,当年是谁下手做掉他,是幕后尚有同伙,还是居心叵测图财害命的路人”

    凌总按下车窗,在天顶一线阳光照射下露出深不可测的俊脸。他对毛致秀和严小刀摇头轻笑“碰上个脾气难缠的大婶,您二位就黔驴技穷了探路这种事,还是得由我出马。”

    严小刀心想,你凌先生出马又能怎么着

    你能绑架了大婶严刑拷打,还是您打算出卖色相引诱逼供对象

    凌河可没打算出卖他倾城倾国的色相,特意用帽子墨镜严实地裹住面部特征。他让毛姑娘带严总去找地儿吃饭歇脚,自己将修长的身影隐入荣正街往来过客组成的人群中

    午后的阳光凝结在荣正街色彩杂乱斑斓的马赛克屋顶上。

    这是整条街相对最为宁静萧条的时刻,许多店家闭了半扇门板,在堂屋内睡午觉,忙碌了一个早晨兼上午,下午歇着,就等晚间掌灯时分开夜市赚够一天的流水。

    大婶左手捏着她的真皮手包,右手拎了一盆挺沉的月季花盆栽,拽着一双外八字脚从外面回来,早晨烫好的一脑袋自助发卷,还呈现着生硬做作的人工波浪形状。

    大婶嘴里哼个小曲,捏着手包里的钞票十分得意,一抬头瞅见某位皮肤上嵌着纹身的大姐大,毛仙姑以双臂抱胸的姿势,拦住她回家的去路

    “呃”大婶再转身一回头,背后是一位身高腿长的年轻帅哥,肘弯搭着墙壁悠哉闲哉地瞅着她。阳光钻过墨镜帽檐的刻意修饰,衬托出帅哥周身遮掩不住的光芒。

    “说了不知道不知道再纠缠俺就喊警察来啦”大婶恼火,眼角和嘴角一齐射出泼辣凶狠的表情,也是靠着这一套丰富的表情包,从年轻时就在荣正街闯荡。

    “您就喊警察啊”帅哥讲话婉转而悠然,“一去一回两趟地铁,身形敏捷手脚利索地都没掏钱买票,一侧身一骗腿您就蹭进去了,临回家还顺手从街道办大门口喜迎xx大的横幅下面顺走了公家一盆月季花这位阿姨,您赶紧喊警察过来。”

    大婶蓦地一愣,抖了抖嘴角,脸皮却厚实得很,早已百折不挠百毒不侵,一声不吭迅速就跑。凌河也不强行阻拦对方,大婶健步如飞奔回家门口抬头一看,一名高大俊朗的汉子伸长着一条腿,正坐在她家的木头门槛上,彻底封住她逃回家的路线。

    凌河优雅地踱步而来,手掌抚上大婶门口停的一辆橘黄色单车,舌尖一咂摸“这自行车看着十分眼熟,如果把车筐去掉,车后座拆掉,不就是你们樊江本地满大街跑的共享车么。”

    大婶脸色顿时不对了,自行车之前不是藏大门里边的吗

    凌河嘲讽道“这车只有车筐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吧”

    大婶骂道“要你这个娃多管闲事”

    凌河脸上打趣的笑模样突然消失,冷笑一声“你中午刚才跑去衙门办事处,用了不知谁家的证件领到手了杂七杂八各种补助,你每月都去领钱吧,这经年累月也凑不少钱了你家的古稀老人在哪,你家里残障人士和大病低保户在哪你冒领的是谁家的补助”

    这事是真要被拘留罚款的,大婶脸上的嚣张气焰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凌河趁那大婶愣神,突然伸出二指顺走对方的手包,从里面扒拉出身份证和补助证件,将名字念出声“蔡红英这不是你的名字这不会就是原来住你家隔壁陈九的寡妇吧发死人财是损阴德的,您可真有胆量和本事”

    凌河审人一向善于步步紧逼信口开河。他就是依照算计人心的思路随口瞎蒙的,然而这世上各形各色的人心,恰恰每次就在他的精巧算计之内入了彀。“骂死王朗”的口才上可拳打天王贵胄,下可脚踢牛鬼蛇神,对付这腹无点墨的市井小民是杀鸡用牛刀了。大婶整个人如同被霜打烂的一棵豆苗、被剪成秃尾巴的一只大山鸡,过半晌,认命地往门槛旁一屁股坐下,赌气道“问啦问啦不就是那短命死鬼的一家子,你们要问什么”

    严小刀如今也摸透了凌先生为人做事的思路。

    凌河办事是荤素不忌不择手段的,手段游走于正大光明与阴暗晦涩之间那一条狭窄的边缘地带。在凌河眼中,黑白分明的强烈正义感是不存在的,每一个人在这艰难世上历经一路的摸爬滚打,身上一定都溅着污点,都有不堪启齿之处,无非就是污点多少以及旁人是否揭你盖子的分别谁也甭想伪装一世清白道貌岸然。

    大婶打开了话匣子,也好似终于逮到机会发泄一腔怨气,说到最后严小刀想插嘴都插不进来。

    “俺当初嫁到这条街,住十八年了,那死鬼一家子可算死得早,陈九要不死俺们全都得搬家,简直鸡犬不宁吃喝嫖赌他样样行,这没用的男人就是赚钱养活家不成,挑扁担还不如他老婆勤快”

    “他老婆一个苦命女人,也是活该不争气,几乎隔天被打一回,打都打不跑你说她得有多么贱俺要是蔡红英,早就直接拿把菜刀拼了命剁死那男人”

    “啥十五年前那个案子当时鬼知道是他做的哩,俺又没有看到他抢银行,他抢了银行又不会分给俺们多点钱俺记得他当时回来过一趟,给他老婆买了些吃的,大手大脚买了几件挺贵的新衣裳,还给他儿子付了一学期学杂费,这人胆子多大呦”

    “俺为啥记那样清楚因为陈九从来都从他婆娘手里抢钱的,他就没交过钱然后这人就突然失踪啦,再也没回来。现在看来,就是发了绝命财被人砍死回不来了呗”

    “陈九那时就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混球,扁担他也不是天天挑起哦,那家伙最后失踪前的一阵子,就是替人挑运衣服布匹的。有外地人来俺们这条街,租开店面做生意,卖衣服鞋子啦都是啥人哎呦过去这么多年,俺真记不清都是啥人”

    甚至未等凌河和毛致秀反应过来,严小刀面色遽然沉下去,仿佛是循着那大婶的口供思路在隐秘地带快速扒拉出一些蛛丝马迹,突然问道“你说的卖衣服鞋子的外地生意人,其中有没有一个身材中等不胖不瘦,白面,戴眼镜,说话沙哑慢吞的人,当时大约二十来岁”

    大婶拨弄着花盆里的月季花骨朵“实在不记得啦”

    凌河与毛致秀会心达意,齐齐盯了严小刀一眼。凌河于是从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大婶“他说的就是这人,您见过吗”

    大婶仔细看了半晌,摇摇头“俺这脑子要是还能记得,俺就成妖精了”

    快要成精了的大婶在烫发上别了一只大花发卡,这时臭美得扭了一下,逼得毛仙姑从胳膊上浮出一层鸡皮疙瘩。

    大婶又说“男的失踪之后,留下孤儿寡妇也怪可怜,他老婆挑扁担供养儿子,身体很差,没两年也得绝症病倒啦,后来应该是死掉了。她儿子没爹没娘肯定送去福利院了不知道哪家福利院了俺又不关心”

    大婶嘴上讲着漠不关己的悠悠往事,手上却用伪造证件每月按时领取那份原本属于蔡红英一家寡母孤儿的困难补助。什么是人心这就是世道人心。

    能问出的真材实料连同各种边角料,都抠哧差不多了,临走时,严总抽出一张钞票递给那中年女人“以后别再去领那份死人补助,把民政局的钱留给那些还艰难活着的人吧麻烦您今晚在这个巷口上,给那位可怜寡妇烧个纸钱火盆,成吗谢谢您。”

    大婶眼神诧异,咬着嘴角垂下眼皮,默默将钱接了。

    转过身去毛致秀低声埋怨“严先生您竟然还给她钱这可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严小刀淡淡地说“全凭她自己良心。”

    正待要驱车离开,大婶追出巷口问了一句“你们几个不是警察吧”

    严小刀眯了一双精细的眼“您见过警察”

    大婶一撇嘴“俺见过多了之前几个月就来好几拨人调查这个陈九,俺都懒得招呼,问来问去真烦啊俺全部说不知道昨天刚刚又来过一个,俺看着那人就像警察,你们几个不像”

    凌河颇有兴趣“那人长什么样子您说说”

    “那人脾气也凶得很,我被他缠得烦,才不乐意搭理你们。”大婶这时的记忆仍然新鲜,不假思索一蹴而就,为他们画影图形,“那人大高个子,皮肤晒黑,戴个墨镜挺霸道的,开一辆吉普车。”

    严小刀与凌河互相一瞟,默契地同时开口“夜叉”

    市局衙门分别了结了麦允良和游灏东的案子,看来这时已重新调准注意力,扒皮十五年前这桩旧案。鲍局长的部下与三江地的公安之间一直有跨省协作的关联,没想到薛大队长恰巧同来此处调查公干。

    坐回车中,严小刀此刻心如明镜,对凌河道“其实,你大可以直接把你所知的实情都告诉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走马办案的事儿交给那位薛夜叉也罢”

    虽然此前颇多龃龉不合,严小刀如今对薛谦其人也生出另一番印象观感。那是个脾气很臭让人横竖看不顺眼的家伙,却也是个认真缜密且富有正义感的很好的警察。

    凌河望着他的眼“小刀,我知道是谁做的,但除非当初的犯案者乐意投案自首,自愿招供,我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控那些人,我并不知晓细节也拿不出真凭实据。你觉得,那些已经在高官厚禄与声色犬马的富贵人生中浸淫多年的大人物,有哪一位有这个胆量和气魄投案自首,敢将自己剥个一干二净、一穷二白、一夜回到解放前”

    严小刀摇头,显然不会。

    “你一中午都没吃饭”严小刀突然问。

    “没呢,饿过景了不用吃了。”凌河说。

    一贯胃口很好的肉食大猫凌先生说“饿过景了”,严小刀这心里有点儿心疼。他理解凌河这一路带他所走访的人、所做的事,他明白凌河做的是对的,只是自己心里别扭,这些陈年往事的揭盖儿过程对他其实挺残忍的,需要时间去慢慢稀释消化

    他搂住凌河的腰,也是顺手了,以大家长的口吻命令“先去吃饭,长身体的年纪不准饿着”

    摸到凌河后腰才觉着不对,这事他妈的怎么能摸顺手了

    严小刀迅速收回手指调开视线,却让凌河在之后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将严小刀那只磨砂纸一样的糙手拽过来,按回到自己腰上皮糙带茧的手他也喜欢,那是小刀的手啊。

    凌河连啃了两个双层起司猪柳汉堡作为下午茶加餐,他们一行人下午又跑去民政局打听樊江市的福利院孤儿院设施,给办事员塞了红包要出一份名单,然而连跑几家机构都没有寻找到合乎身份的目标。

    华灯初上,江边城市在一股云山雾罩的水汽中缓缓滑入美妙的夜色,灯火都像披着一层轻纱帐,从帐子里露出朦胧神秘的容颜。

    江边这座吊脚酒楼,也是当地一家著名的网红河鲜菜馆,晚间食客盈门。凌河对小刀说“也不能天天带你去吃廉价的荣正街,好像我舍不得花钱。”

    毛致秀帮腔道“托严先生的福,不然跟咱们凌总出门,真的是要天天吃荣正街”

    凌河斜眼瞪毛致秀“秀哥,你对严先生讲一句实话,我有那么吝啬吗”

    毛致秀意有所指“老板,这么些年您一个女朋友都交不起,男朋友就更没人瞧得上你您说这是不是您太吝啬不舍得花钱约会的缘故不然还有其它缘故,愿闻其详”

    凌河被噎得没话讲,长了一嘴毒牙也有口头上吃瘪的时刻。

    毛致秀见缝插针“噼里啪啦”地狠命助攻,已是司马昭之心,句句话都是说给严小刀听的。严小刀心知肚明这种刻意感,然而毛姑娘的话怎就这样合他心意、让他爱听呢

    他们几人挑选了无烟雅座坐下,然而从吸烟区到无烟区这一片通畅的弄堂里,尼古丁颗粒混杂在湿润的水汽中,不可避免地飘过来了。

    严小刀特意坐在挡风位置,试图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帮凌先生拦截一部分焦油气味。

    凌河忽然挪了椅子,坐到凑他很近的位置。

    严小刀问“干吗”

    凌河道“总之都是烟味,还不如闻你身上陈年老烟枪的味。”

    服务员手脚真不利索,扯嗓子喊都喊不来,凌河中途客串跑堂的,起身两趟,一次是拎了一大壶甜玉米热饮回来,第二次是吩咐厨房再上几条严先生爱吃的野生刀鱼。

    身影裹在江边灯下水雾中的凌公子,容颜俊美且身材修长,行走于黄杨木搭建而成的流光溢彩的酒楼里,在庸夫俗子构成的市井小民群体之间实在太惹眼了。

    隔壁雅座单间内有几名公子哥模样的也在吃饭,酒过三巡,瞧着凌河从门口路过两趟,有人眼睛就直勾勾了,带着满嘴酒气戳到包间门口,眼带狎昵之意盯着凌河。

    “诶,来我们桌吃啊,我们包间里点了一大桌,各种很贵的河鲜活鱼”那公子哥眼底泛出放荡的潮红,打招呼的方式都透着轻蔑。

    凌河对旁人的搭讪视而不见,第三趟起身是去帮严总要一包牙签。

    他经过时被那公子哥故意挺身蹭了一下。凌河抬眼以刀削斧劈的视线将对方逼退一步,沉声送对方一个字“滚。”

    也怪咱们凌总穿得太低调,寻常老百姓学生仔的装束,配衬这一副惊世绝艳的容貌,就让某些心怀叵测的猥琐之徒开始蠢蠢欲动,以为可以仗势欺人随意戏弄亵玩。

    毛致秀攥着茶杯很想砸人。严小刀将自己一条好腿慢悠悠抬起来,横搭在一张椅子上,以身形拦住那厮还想要近前一步的不轨意图,拍拍自己身侧让凌河坐下。

    凌河嘴角卷出个小表情,都觉得这一出戏十分幼稚可笑。然而跟小刀玩儿这种幼稚游戏,他却甘之如饴乐此不疲

    众目睽睽之下,凌河亲手从严小刀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塞小刀嘴里。

    严小刀轻咬着烟,笑,眼神示意给哥点个烟。

    凌河在外边一贯很给刀爷面子,温柔地凑近,点上了火,却发现严小刀没舍得将一口烟圈吐他脸上,转脸全部喷给旁边那个登徒子。

    若是刀爷以前的脾气,脚底下这只椅子就飞去登徒子的脑顶了。但这是在外地,对方一群地头蛇,他们没必要过分招摇惹出嫌隙,耽误了办正事,严总不是二十岁愣头青的年纪了。

    走出酒楼下台阶时,凌河当仁不让地搂了严小刀的肩膀,臂弯搂的就是他的势力范围。

    只要双方的心思暂时逃避开复仇、心计和干爹这些令人不悦的字眼,两人之间一切的相处都是这般情投意合。

    作者有话要说  从云端号上流社会空降到最底层了,我们在平民百姓阶层晃悠一下,终究还要回到上流社会去

    第65章 寻访旧人

    第六十五章寻访旧人

    周末正午时分的“优而思英语育才学校”大门口, 是家长们接送孩子上补习班的时刻, 上午的一拨学生往外走,下午的这一拨手里拎着包子酿皮汉堡之类各种简餐, 正在往大门里涌。片刻的交通堵塞, 在学校大门口呈现出由人流汇聚而成的一个大漩涡。一群望子成龙病急投医的家长和那些每日疲于奔命焦头烂额的孩子,全部被卷进这个劳民伤财的大陷坑里。

    大门口横七竖八趴满各色社会车辆, 四个轮子的当仁不让堵住正门口显示傲慢骄矜,其余两个轮子的电动和脚动款黑压压地堆在后面,其实都在这座大陷坑里前仆后继地扑腾着, 谁和谁也没有多少高低贵贱的分别。

    英语学校的隔壁,是一片荒草地, 市府林业部门正准备在此地搞些绿化,以整齐划一的方形石板和侧柏树银杏树覆盖上这片狭长的荒地。这一小块地方已经废弃荒芜很久了, 就像新老城区边缘三不管地带镶嵌的一块疤痕疖癣,垃圾和狗粪堆积成山。

    毛致秀把防霾口罩都戴上了,皱得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也不是鼻子,面对眼前垃圾污秽遍地的景象, 喊道“凌总,就不可能是这里您还真要进去刨垃圾堆吗”

    您刨垃圾堆挖坟掘墓能掘出当年的证据姐坚决不动手帮你刨毛仙姑心里吐槽。

    凌河竟都没有戴口罩,眉头紧锁出茫然和焦急,指尖捏着他们弄到的名单信息,沉甸甸的心思足以将周围的气味摒除在他严密运转的思维意识之外。

    严小刀蹒跚着脚走过来,望着前方“按说就是这个位置, 当年的慈恩堂福利院么。”

    凌河郁闷道“可是这个福利院早就拆掉了,房子原址都没了,荒废多年。”

    如今再行施工盖上绿化,陈年的痕迹真是一丁点都找不见了。

    福利院早都没了,假若当年里面住了一批孩子,姓甚名谁流落何方恐怕也很难找了。民政部门的官方留存信息七零八碎少得可怜,周围商铺频繁易主,街坊之间面孔冷漠陌生,什么都查不出来。

    市府民政办公室科长跟他们说“那个慈恩堂十年前早就查封处理了,你们还要找”

    严小刀问“为什么查封处理了”

    科长秉承着面对人民群众时一贯“有求懒得应”的标准公务员态度,耷拉着眼皮与脸皮,翻看着桌上资料,绝对不抬眼看人“查封肯定有查封它的道理,有违规的事情。”

    凌河“怎么违规做什么了”

    科长当真不耐烦了“它怎么违规是我们政府处理的事情,你就不要问”

    凌河眉头一蹙,眼峰吊上发迹边缘时已曝露出愠怒颜色,双臂往那办公桌上一撑,眼瞧着要往小科长脸上喷一口了。

    严小刀眼明手快,悄悄从后面扥住凌河的裤腰,把人扥回来别发火,这地儿可不是你这么粗暴办事的

    跟衙门里各类官僚主义和势利眼打交道,凌先生这位外来的和尚可就没经验了,你以为还能用在荣正街小巷子里对付鸡贼大婶那一套还是游轮上对付渡边老人渣的那一套但这种事是咱们严总的擅长,各种嘴脸他见多了,无论什么人他都能招呼。

    严小刀掏兜摸烟,手指奇快,直接在衣服内兜里就搞了个小动作,然后连烟盒一齐客气地递给对方,爽快一笑“您抽根烟,咱慢慢说。”

    科长默不作声以眼皮余光一扫,烟盒里只有一根烟,塞了一卷钞票。

    科长叼了那根烟顺手就收起烟盒,双方的你来我往是无缝衔接。办公室内顿时云开雾散四海清平,官民在轻松和谐鱼水之欢的氛围下交谈顺利,严总笑着给对方点烟。

    “慈恩堂”福利院是一所官方登记在册的福利设施,每年吃官粮拨款,还时不时收受私家企业的捐物捐款。然而,这堂子在十几年前就遭查关闭,原因竟是贩卖人口

    严小刀一开始还以为就是虐待孩子,不曾想当年这所福利院的所谓院长领导见钱眼开,吃了熊心豹子胆,偷换了做人的良心,竟以身世可怜的孤儿们易财易物。

    当然,这种贪赃枉法的行径仍是掩盖在某些合法交易的背后,做得并不算太丧心病狂。这社会上毕竟有许多人是想尽办法求子而不得,官方设置的领养渠道条件严苛且费时费钱,那么私下暗度陈仓的黑市渠道,可就全凭福利院长一人点头了。

    福利院长名叫雷征,那时候也是当地小有名气和势力的人物,性格张扬,人送绰号“雷老虎”,被查之前曾经出手阔气地买了好几套房子。

    钱就是这样赚到的,孩子悄悄出手,利润由个人中饱私囊,至于孩子最终瓜落谁家,将来命运是福是祸,谁还在意自求多福吧

    “到底有哪些孩子被卖了警方有试图解救吗您这里能找到当年的记录名单吗”严小刀忙问。

    科长在桌上一摊手,耷拉着眼皮冷漠地摇头,他关心那些这回塞钱也编不出情节。

    凌河厉声问“那卖孩子的人渣院长呢”

    科长以不耐烦的表情下了逐客令“当时可能对雷征判了轻刑罚了钱,后来的都不知道”

    一直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毛致秀,临走时突然上前重重拍了那小科长的肩膀,拍得对方一愣几乎要发飙。毛仙姑两道秀眉一挑,视线将对方肥厚的面皮狠狠一剐,冷笑道“赃烟抽多了您可别呛死”

    从楼道里出去,重新站在旷野的阳光下,毛致秀将那塞满人民币的烟盒抛回给严总。

    严小刀俊朗地一笑,对毛姑娘的爽利脾气由衷地欣赏,忍不住一伸大拇指“手很利索,我不如你”

    小刀、凌河、致秀三人,有那么片刻陷入集体沉默,彼此只用视线神交就能明了对方内心的愤慨和难受。今日在场的这三位,恰恰就是三个都没爹没娘的孤儿。

    凌河父母早亡,都是在他知晓的情形下眼看着去世的。他清楚事实,却无能为力无法挽救父母双亲悲剧性的命运。

    毛致秀出生即遭遗弃,而后被送至寄养家庭。这种所谓的寄养家庭,许多就是以寄养孤儿为缘由每月领取政府月供以及减税证明,毛致秀十几岁时用冰镐报复了屡次试图对她不轨的继父,离家出走逃跑再也没有回去,结识了凌公子。

    而严小刀连亲爹亲妈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他完全不了解自己真正身世背景,也不愿深究细想。堂堂七尺男儿立于天地之间,何处不能安身立命。

    毛致秀不爽地吐槽道“如果陈九的儿子当真已经被卖掉,咱们上天入地也没处去找了或许当年就没活下来,早就饿死啦再者说,那小孩子就能知道当年凶手是谁”

    凌河轻声说“假若真是这样,只能指望薛队长抱着那堆腐烂的尸骨研究出凶手了。”

    严小刀心里憋着内情,抱着一团烂骨就研究出凶手是谁,当真不是一件容易事,不知道薛夜叉这回能不能开挂了。

    几人沿着便道再次从旧址荒地旁走过,途径英语学校门口。一辆车子从校门开出来,自他们眼前经过,带孩子的家长隔着车窗向驾车人哈腰问好“芦校长您出去啊”

    驾车人是一位约莫四十五岁中年男子,笑眯着眼挥挥手,挺有领导风范。

    轿车被前面几辆三轮摩的暂时堵住去路,严小刀拄拐略不方便,可还是晃悠着上前,一手搭在车窗沿上,客气一点头“您就是这家英文学校校长”

    车内中年男子身着西装,风度翩翩且面色坦然“啊,嗯嗯,我是啊。”

    严小刀忙问“您在这地方开班办学也不少年吧您知道您这学校的隔壁原来是什么地方”

    “隔壁”中年男子眼神无甚波动,敷衍一笑,“不知道啊,隔壁不就是一块荒地嘛”

    毛致秀声音清脆爽快,像口里嚼着一只脆梨,扬声道“校长,您听说过隔壁以前有一家慈恩堂福利院吗您认识他们以前什么人吗”

    中年男子眼皮下一双眼球明显地针缩了一下,眸底就如一汪褐色酒水遭遇猝不及防的一碰,在透明酒杯中瞬间晃动闪烁了一下,但经验老道地迅速恢复如常“呵呵,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

    毛姑娘手脚麻利儿帮忙搬开碍事的那辆摩的,中年男人正要踩油门赶快离开,这时候一杆湿哒哒的大墩布挥舞着满脑袋布条子,直不楞地捅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女人泼辣的叫骂声灌入耳膜“芦清扬你还躲姓芦的你开骗子学校赚昧心的黑钱你赔钱,赔钱,赔钱”

    周围仿佛从人缝里突然冒出了七八人为一伙的闹事者,那些人唯独没有拉横幅之类,但其他家伙都齐全了,锅碗瓢盆似的全部往芦校长车上招呼,就闹起来了。

    毛姑娘吓一激灵,迅速扶着严小刀跳开那一根大墩布的袭击范围。

    凌河没有毛致秀上蹿下跳那样敏捷,意欲上前搀扶的两只手竟然都落了空。他眼瞧着小刀被裹进致秀的臂弯。虽说明知毛姑娘是丁点别的心思也没有,纯属善意好心,然而但凡瞧见小刀沾了旁人的皮肉,都不开心呢

    学校门口本就人多拥挤,攒动的人流在芦校长轿车周围“嗡”一声散开,唯恐受到波及,先避开数尺距离,却又都不走远,步伐整齐地自发组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圈,将车子围住无法离开。这就是典型的天朝式当街看热闹,人人面露好奇兴奋但默不作声地品味这看热闹的乐趣。

    在学校门口闹事,可以称为“校闹”。几名校闹男女扒着芦校长的车窗玻璃,一大瓶蓝墨水直接泼了进去芦清扬毫无抵抗还手之力,原本相貌堂堂的一张脸顿时被一层靛青色的水膜严严实实笼罩,如同抹了一张窦尔敦的蓝脸谱。

    中年男子的仪表风度与那张赖以生存的面具顷刻间被扯碎、坍塌,芦清扬里面那层脸瓤子神情大变。

    校闹们向学生家长一条一条地历数控诉这所骗子学校的不是。

    芦清扬你个坑蒙拐骗凡事只认钱的大混混

    披个冒牌教育工作者的皮弄个坑爹的补习班和出国留学套餐,你一句英文都不会讲全都骗人的

    坑了家长十几万块钱,吹牛吹得天花乱坠能一键直通给我们家孩子办到澳洲留学,拿一堆看不懂的英文材料糊弄,最后办下来的是毛里求斯我们家孩子要去澳洲,你他妈的坑十几万把我们送去毛里求斯看猴子吗你给我们退钱退钱

    小刀、致秀与凌河三人,并排挤在看热闹人群的最前排,默契地一齐维持双手抱胸姿势,看个目瞪口呆

    一场热闹最终被赶来的保安和警察劝散,解救了陷入重围中的芦校长。芦清扬那时极其狼狈,原本要出去约会,此时满脸满身肮脏的墩布水和蓝墨汁,靛青色已嵌入眉头眼角法令纹的一道道沟壑之间,这人原本温润的相貌褪去,表皮隐隐浮现出几分暴躁和狰狞之相。

    一块白布手帕从车窗外递进来,芦清扬躁郁地一把抓过手帕,囫囵式的抹一把脸。

    递手帕的人贴近车窗,细致入微的一双眼带着精光打量他“芦校长,您真不知道您学校隔壁有一家福利院”

    “哪里有福利院早就拆了”芦清扬抬眼一看长发的俊脸,调开视线。

    “确实拆了,十几年前拆了。”凌河莞尔一笑,“你学校门口挂着一枚十二年校庆的金字招牌,芦校长资历也挺久啊”

    芦清扬法令纹之上肌肉微微抖动“都说了不知道你是警察吗你凭什么问我”

    “你认识雷征么”凌河突然盯住对方眼底闪烁乱跳的光芒,“还是你就是雷征”

    “谁是雷征简直他妈的莫名其妙”芦清扬恼羞成怒,竟爆粗口对凌河骂了一句,恶狠狠道,“我一个男人你看不见吗我怎么会是雷征”

    芦清扬口不择言,飞快地发动车子,狂塞硬挤地将车开走。

    这位教育工作者,说话可一丁点没有教书育人的气质风度,堂堂仪表外皮包裹的就是一副粗野村夫的本质,枉称校长头衔,看来也是个半路出家的冒牌货,从事私人补习班和留学业务圈钱。

    毛致秀莫名琢磨着芦某人临走那句话“他是男的怎么不可能是雷征不是男的吗”

    凌河与小刀头碰头地翻阅名单资料,凌河嘴角划出一道充满妙趣心情的弧度,抬眼与严小刀会心对视“跟上芦清扬的车。”

    毛仙姑的长手长脚拥有最敏捷的一类灵长类动物的行动力,但眼神一般,能说流利普通话就很不错,读写就真不能指望,都没看清楚资料的标注。

    人的名字有时只是具有迷惑性的一枚标签,充满威武阳刚气息的姓名背后可未必就站着一个威武阳刚的爷们。凌河笑出一丝表情“芦校长撒谎,他知道这个雷征雷老虎是一头母老虎。”

    芦清扬兜着一身靛青色汤汤水水在路上飞速驾驶。墨水的痕迹干燥凝结后,这些线条在他面皮上勾画出更为清晰真实的一张面孔。

    哼,芦清扬嘴角抖出轻蔑的一声,老子知道你们几人想打听什么事一堆陈年烂事鸡毛蒜皮,查什么查不就是私底下给几个娃儿找了落脚的人家吗,不就是从中赚点外财吗,本来就是一群没爹没娘命若浮萍草芥的孤儿,当初没有老子喂他们一口吃的,早就是路边的饿殍,沦为狗食他们还得感谢老子这辈子的积德行善,至于最后卖到什么样人家,日子过得好不好,那就全凭你自个儿在如来观音面前的运气造化了。

    不是还有娃儿卖给了美利坚国过来买孩子的,不用考学您就出国了,你们家祖坟上插花儿了

    将来过得不好也甭来找老子晦气

    人活一世上,有的是捞钱机会,就看你胆儿肥不肥,看你敢不敢捞。

    孤儿院被查封倒闭了又怎样老子一家子不出三年就翻了身还是十里八乡最牛逼的好汉

    这芦校长年轻时大约也算个美男子,有些长袖善舞的社交魅力,赚钱全凭迷惑人的色相和忽悠人的嘴,年纪大了四十多岁仍是一位颇有魅力的中年男子。然而此时,淡青色的面孔仿佛从那下垂的嘴角处生出一对青色的细长獠牙,露出凶相

    哼哼,老子知道你们几个想打听谁,这几个月他妈的公安都来好几趟了,各种盘问,烦不烦

    昨天还刚来了一个,被我三言两语打太极拳哄骗着去城西北找福利院去了,让那个条子满城转悠消磨时间去吧

    芦校长急速飞驰回家,洗掉狼藉,重新换上一身料子西装,用发胶将发型侍弄得油亮水滑。打扮成一副业内精英的人模人样,这是要去约会。

    中年男子身家体面而且有财有势,钱包鼓胀起来难免保暖思淫欲,此时不风流等到七老八十的还干得动么活一辈子不能亏啊芦清扬接上他在外面包养的老情人,驱车往公园偏僻地方行驶。他一路上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志得意满地抚摸着裤腰带,咂摸着这些年的意气风发,老子在这三江地,无论干啥行当都是平趟

    这大中午的艳阳高照,公园角落背风无人处,一对中年野鸳鸯在车内解开裤子浪荡苟且,趁热打铁颠鸾倒凤,光天化日之下行毫无廉耻之事。

    就在芦校长车子后面不远的隐蔽处,跟踪三人组全部憋在车内,正在抓阄决定谁上。

    开车的毛仙姑把香肩一耸,伶俐的口齿毫不客气“两位爷们,这种事不要为难姑娘家,您两位划个拳呗”

    凌河先下手为强手一指严小刀“严总您去。”

    严小刀煞有介事地一瞪眼“不是你出的主意跟踪抓包凌老板您请吧”

    凌河板着面孔“我不想看那个,严总您最有经验。”

    严小刀冷哼道“老子有做的经验,没有偷窥捉奸的经验。”

    毛致秀烦得拍了一下方向盘,差点不慎拍响喇叭,赶忙把手缩回,埋怨道“你们俩这么墨迹万一那姓芦的衣冠禽兽是个阳痿早泄呢三分钟泄完了凌总您可就拍不到要挟他的证据了”

    “”

    这位姑娘家讲话如此口没遮拦荤素无忌,车后座上两位男士反而都不吭声了。

    一看那两位没声,毛致秀再接再厉,回过头故作恍然醒悟状“哎呀,老板我都忘了,您还没有交往过男朋友,您还是一位清纯少年您还像当年我刚认识时一模一样都没变啊,早泄是什么您恐怕也不懂”

    凌河回敬道“秀哥你懂,你交过男朋友吗”

    毛致秀以纤纤素手打了一枚响指,浑不吝地说“姐都是看好莱坞电影学的”

    严小刀半握拳捂了半边脸,憋住笑意,生活在毛姑娘的各种调剂之下如此有滋有味。

    凌河也不知被触到哪一处痛点,低声骂道“肮脏。”

    咱们凌总骂完这俩字,没有再叽歪墨迹,抄起手机推开车门就过去了

    严小刀他们这个位置监视角度很好,然而他一双眼早就不是监视姓芦的动静,全部视线都罩住凌河。凌河正在隔窗快速偷拍,脸却嫌恶地扭到一边,看起来确实忌讳车内人野战行房的苟且之事,很不情愿看到那两副半裸的不洁身躯以老汉推车的庸俗姿势发泄着文明人压抑在虚伪面皮下的原始冲动。凌河一定感到十分恶心

    然而凌先生做事一贯也荤素不忌,寻求最便捷省事的路径达到他的目的,不介意使用这类不上台面的手段。

    凌河恰好不在眼前,这机会是很难得的,毛致秀点燃一根细长的香烟,从后视镜里与严小刀对视“严先生,您也看出我老板有点奇怪吧。

    “他有那方面心理障碍,身体上也有些障碍,这么漂亮的一个人,这不是暴殄天物么,当真可惜了。我劝他去看男性专科或者心理医生,他也拒绝。有一回我们一群人在别墅里看黄片,就是欧洲拍的那种情色片子,他都不能硬。”

    严小刀骤然听到关于凌河的这种,想刨根问底都不知问什么好、从哪个角度问他内心五味杂陈,盯住后视镜里毛姑娘的眼。

    毛致秀轻吐出一串带有忧郁灰白文艺色调的烟圈“你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

    “什么”严小刀脱口而出。这些日子他表面绷得全无所谓,过去的一段感情已不会回头,然而事实上他在意关于凌河的一切事情

    “我认识凌先生很多年了,他所有的变故遭遇我都一清二楚,所以我乐意帮他做事。”毛致秀口吻平静,“严先生您自己去问他吧。假若哪一天他对您坦白说实话了,那就是他愿意了。”

    毛致秀点到为止,随即闭口再不说出一个有用的字,就不停抽她的烟。

    这一招确实成功戳到严小刀的软肋,简直就是抓心挠肝钓他的魂。

    在之后许多天里,毛致秀的话都让他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琢磨。恰恰因为曾听说一些让凌河这个名字沾染尘垢的江湖艳闻和蛛丝马迹,面对正主他问不出口,说到底还是心疼在乎这个人。

    凌河也只拍了一分多钟,用来敲诈勒索足够了。

    一幕激情戏恰逢演绎到高潮,两位甘于奉献的色情片场演员激战正酣,骤然听到轻敲车窗的指音,芦清扬眼睑带汗,正待大展雄风,一回头瞥见面带讥讽嘲弄意味的凌先生

    芦清扬被这一惊吓,这一趟真的早泄了,立时就绵软下去,从未在情人面前如此丢脸,颜面扫地。

    凌河嫌恶地往窗内一瞥,姓芦的那位情妇也不年轻,半老徐娘神色慌张地用衣服遮挡胸脯,一身白花花的肉混乱颤抖,指不定又是哪家出来偷腥解馋的如狼似虎的妇人。

    “拍什么拍”芦清扬的衬衫西裤仍然凌乱,扣子都上下系错位了,发型被发胶和汗水混合着黏成一坨,愤怒地喘息道,“你到底要怎样你不就是想打听慈恩堂吗”

    凌河直截了当“雷征你认识,她什么人”

    芦清扬瞪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答话,他情妇全替他招了“不就是你们家那只雷老虎么哼,还说要拿菜刀砍死我的”

    芦清扬蓦地泄了气,无话可说。

    “原来是这样。”凌河挑眉大悟,“原来芦校长您开的是一家夫妻黑店,做了大半辈子的人口贩子生意只不过,您两口子以前是开福利院往外面倒卖孤儿,现在是开英文学校往三流四流国家倒卖学生”

    “福利院卖孤儿”他情妇也惊诧了,“芦清扬我以为你这种怂货只敢卖假证、,你还卖过孩子你、你这不是犯罪吗”

    凌河懒得多废口舌,晃了晃手机,一记无形的刀戳中芦校长心口“发给您家母老虎呢,还是发给您二夫人家的公老虎不然发双份给他们欣赏

    “这要是在古代,您两位是要被浸猪笼的,您就招了吧。”

    “”

    芦清扬将西装穿上,做模做样地一捋发型,破罐破摔道“你不就是想打听那个姓陈的儿子我又没卖他,他死活关我个屁事

    严小刀此时已拄拐站在凌河身后,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陈九的儿子现在人在哪,叫什么名字”

    芦清扬不屑哼了一声“陈九一个杀人犯,杀人犯能养出什么好东西

    “他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初在慈恩堂那两年就是个很难搞的刺头,早就想给他卖了都找不着买主,谁家乐意买他这样性情不讨喜的男孩

    “后来他跑了,吃我的穿我的一丁点恩情都不念,他就直接跑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替我赚来一分钱

    “过了十多年我偶然当街遇见他,那小子长得很有特点,一脸戾相,过去这么多年我还能一眼认出来。”芦清扬说到此处突然猥琐地笑了,笑得很不善良,“我没想到他还敢在附近住,竟然还考上大学了,他是真怕遇见知晓他底细的老熟人啊,特意还改了名字。”

    “他以前叫陈芃,就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平凡人的凡,命若草芥一个贱种嘛,这名字最适合他他自己不乐意,嫌弃这名字不吉,后来悄悄改了,可惜再怎么改也改不掉他卑贱的出身、被人唾弃的家庭他改成个王字旁,还他妈的惦记想当上贵胄之士公子王孙呢,呵呵,做白日梦”

    凌河干脆利落地威胁道“麻烦芦校长把关于陈芃这人以前所有资料交给我们,换我手里这个视频。不然明儿一早上,全城的人都会在优而思学校对面的广场大屏幕上欣赏到这段精彩短片声情并茂的现场直播。”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

    第66章 恶毒的血脉

    第六十六章恶毒的血脉

    深夜, 芦清扬又回了一趟家, 这回是被凌先生用偷情视频要挟着,被迫回家偷拿资料。

    他们在楼下树荫影子里等候。芦清扬家住二楼, 他们甚至能听见芦家窗中传出中年夫妻泼悍的争吵声。那传说中的“雷老虎”, 果然是一头母老虎,虎啸声不绝于耳, 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芦校长被骂得一脸狗血四溅,仓皇躲避。

    芦清扬一个健步蹿出门,家门阖拢的刹那一把菜刀照他后脑勺飞过来, 不偏不倚戳到木门上。

    芦清扬没好气地将几只破旧牛皮纸袋摔给凌先生“都在这里了,你们要的东西,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陈芃那小子现在就在樊江大学念书,你们去找吧。还有, 千万别跟那小子说是我告诉你们的,我可不想惹麻烦。”芦清扬十分谨慎地补充了一句,脑内闪现陈九儿子眉骨粗重的一副凶相,和那洇在骨血里的暴戾性情。他额角和手指上还能找到斧头刃口留下的旧疤,浅白色印痕还在。陈芃还是七八岁的小屁孩时, 在福利院里,就给他这位当时的院长老公身上留下了刀砍斧劈的痕迹。在芦清扬心里,这种天生的拧种,就是人间的祸害,而且命硬命长,永远都在坑害身边的人

    坐在车内, 严小刀快速翻了一遍牛皮纸袋内的陈年资料,纸张乱七八糟堆叠的方式显示着这些孩子当年被卖钱处置时所受到的漫不经心态度。

    严小刀突然抽出一张档案纸“你们看这小孩长得像谁”

    严小刀认人记相很拿手,眯眼端详这有趣的照片,尽管照片里的男孩那时还没有将一脑袋头发烫成大波浪曲线,仍是保持着清爽干净的短发模样。

    凌河凑过头来,微露惊异。毛致秀则直接从车前座跃过来,活像一只身形可以随意抻长的妖猫,仔细端详档案照片,惊呼“哎呦,这孩子当年长得这么清纯正常这不就是阿哲吗”

    凌河点头确认“就是苏哲。”

    严小刀恍然大悟“所以苏哲当年被雷老虎两口子卖钱了卖给你们家了”

    照片上的苏哲白净乖巧,是个漂亮的男孩,一定是许多需要儿子的家庭满意的选择。

    严小刀生生又赚了凌先生一记白眼,凌河蹙眉道“怎么就卖给我们家了”

    凌河解释道“我只听说他是一对美籍华裔夫妇从中国大陆领养来的,我真不清楚原来是这么买来的。他养父母家庭后来遭遇一些变故,养父生病去世,家道中落十分不幸,他因此辍学流落西餐厅打工,我做帮厨,他做吧台调酒师,我们是这样才认识的。”

    原来又是一个命运惹人唏嘘垂怜的孤儿。

    严小刀一直暗自揣摩,年纪轻轻的凌先生能在身边聚集一群忠心耿耿且志同道合的伙伴,除却自身个人魅力与服人之威,一定还有其他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原因,让这些人愿意凑在一起,坚定地彼此信任和依靠因为在这些年轻人坎坷曲折的人生中,也实在没有太多人能够依靠,只能靠他们自己艰难地一路前行,试图寻找一处落脚的港湾,甚至寻找一个愿意包容、收留他们下半生的“家”

    严小刀略有疑问“那他那个舅妈”

    毛致秀耸肩“那是他某一任干哥哥的舅妈,根本不是他自己亲舅妈他就是干哥哥多呗,逮着个长得帅的都认哥”

    严小刀将那一页纸的资料小心收起保存“先别给阿哲打电话透露这个,回去找机会问他,看是否还能帮他找到真正的亲人。”

    一行人深更半夜寻找临时住宿,打算明日一早再到学校捉陈九儿子,掌握了姓名学校这人就跑不了。

    学校旁边位置距离最近且看起来条件不算太烂的星级酒店,竟然就剩最后一间标准房。

    这种需要交涉的事,一般都是严总出马,也不需要民主推荐以及举手表决,好似这种事就应当是身为老大哥的严总来办,他有经验会讲话。

    严小刀找前台耐心地商量“您再帮忙看看,我们有男有女,一间实在不方便就没法住。”

    “我们就一间房,没多余的,不然您去隔壁家看吧,还不如我们家。”前台小姐眼皮都不抬,对待口音不熟的外地客人就这态度,您爱住不住。

    毛致秀从后面戳一戳严小刀的肩膀“严先生不用考虑我,我没问题。”

    夜深人困马乏,他们三人最后全部进了一间房。

    严小刀进屋直奔长条沙发,然而腿脚不便就是有这份无奈,抢沙发竟然又没抢过毛姑娘。毛致秀心有盘算并且眼明脚快,几乎跃过严小刀以一个利索的筋斗翻上沙发,“啪”一下就横着躺下去,霸占住长沙发从头至脚的所有面积,生怕再被严小刀抢回去

    严小刀气得都想笑,拿手杖一点“这位姑娘,您请上床,我睡沙发。”

    毛致秀将一双柳叶细眼瞪圆“您睡了沙发我和凌总怎么睡我和他同床共枕吗当然应当我睡沙发,严先生您请上床吧不用客气”

    凌河被晾在一旁,根本没人搭理他或者与他商量,好像他在一桌麻将里是那张“蕙”,搭谁都可以,咱们凌总百搭。

    严小刀与毛仙姑打着俏皮的嘴仗,二人心里琢磨的却分明都是凌河,又都不提这个名字毛致秀和衣而卧,将毛巾被往脑袋上一蒙,声音隔着一层包裹物温突突地透出来“我睡觉一向特别死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您二位请随意。”

    说完这话,毛致秀迅速就一动不动不吭声了,挺尸成一只死猫,留下严小刀与凌河在只开了一盏小灯的昏暗房间内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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