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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 第17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4379 更新:2021-12-31 08:45:38

    仅仅是为了那一场将你当作筹码的荒唐赌局么绝对不是。

    凌先生,你内心埋藏的仇恨,绝不是表面造势的那样简单。

    市里每半月的例行会议,原本应当台上列席进行重要讲话并指派工作的某位领导,称病缺席了,这已是这人最近三个月第三次托病。这理由就快要装不下去,看这意思此人确已病入膏肓,离下台不远了。

    会议上气氛诡异,大领导讲话讲一半卡壳忘词,心不在焉。底下出席的人,胆子大的以会心的眼神互相神交,胆小的继续沉默着喝茶或者埋头假装做笔记。有人下庄自然就要有人候补上庄,这是大快人心的一桩好事啊。

    没人主动提到“游书记”这三个字,都缄口不言避免犯下口舌错误。裹脚布式的会议赶紧结束吧,都等着散会之后熟人凑成一伙,私底下八卦那个令人拍案叫绝的视频呢。

    游书记这天中午在自家私宅摆下小型家宴,邀请圈内和官场同仁来家中小酌,其实就是拉关系找人帮衬,化解此时危难之局。

    受邀的人物没有一人出现,全部推脱公务繁忙或者称病爽约。

    这时候谁还来自然是一个都不肯露面,这里面包括接到请帖的刑部衙门院判鲍正威以及执法夜叉薛谦,全部找借口不来。

    游景廉颤抖着手将一只精致的紫金茶壶摔在墙上,摔得粉碎,一片茶水污渍毁掉墙上价值千万的名家国画。

    那些在你得势风光之时,为你高朋满座锦上添花的人,是绝对不准备在你倒霉失势的时候跑来雪中送炭助你脱困的。人家不在这时踩你一脚落井下石,就已经念及往日同袍情谊了。这一点,游大人浸淫官场多年,比谁都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稍安勿躁,看文愉快。:

    第46章 遇袭反歼

    第四十六章遇袭反歼

    游公子从警局回来这一路心惊肉跳, 车窗外滑过的一道道视线都好像在对他指指点点, 辨认出他的面目,用足以烁金销骨的悠悠之口唾弃着他的脸。

    游灏东最终无处可去跑回自家大宅, 还是想找他父亲求救。他看到的却是一桌分毫未动的凉羹冷饭, 昔日高堂之上喧哗满座,如今一桌好菜都没人稀罕赏光。他从前春风得意张扬跋扈的时候, 那些朋友、哥们儿,让他最瞧不上眼的门下奉承之辈,估摸也都听到圈内风声, 这时一个都不露面了,游家的门槛上连只老鼠都不过境。

    麦先生毕竟是个明星, 这是老幼妇孺路人皆知的一件大丑闻了。

    山间千年松柏伸展着苍劲的枝杈,像巨龙在阴霾滴雨的天空中伸出惩奸除恶的利爪, 淘尽人间各色小鬼。朱红色的庙堂山门,衬在冷风与黄土交杂的背景色中,染血一般刺目,让身带余孽的人更加胆寒。

    游灏东踏破内院门槛冲进庵堂时,零星的雨点随他的脚步掠入室内冰凉的地板。他亲爹老子苍白的脸上眼神呆直, 盘腿坐在那参禅打坐的蒲团之上,刚刚按掉手机通话键。

    “爸,我,这次根本就是有人憋着搞我,故意把那个视频发到网上能找人删帖吗爸爸删掉网上全部内容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爆料”游公子平日做事强硬惯了,此时思路仍是以硬碰硬地防民之口, 哪儿发洪水了就堆上麻袋堵住哪里。

    “该看到的人都已经看到那东西,删帖、堵水,还有用吗”游景廉声音沙哑。

    游灏东年轻气盛死要面子的,这回脸面栽大了,却千万个不愿认栽“他妈的是谁干的当时在那条船上、在岛上,谁憋着算计我是渡边仰山还是严逍干的”

    游景廉眼如无底深渊,对他仍然蒙在鼓里的愣头青儿子摇摇头“东东,你这单纯的脑袋,你以为这单单只是个带颜色的录像视频吗这就是有人点着这根引线,要烧我全家啊。姓麦的死掉这件事,这屎盆子就全扣在你头上了。”

    游灏东百般辩解时脖颈上青筋暴跳“怎么扣我头上我又没杀人,凶手明明是简家二混子”

    游景廉沙哑颤抖着道“可是外面铺天盖地骂的都是你,所有人都指认你是那个凶手

    “东东,你以为麦允良那人就是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三流小明星他不是,他背后也有人啊,背后也有大人物供给他花销、供给他血,常年豢养着这只上流社会的高档宠物,闲暇时再捧他出名,纯为观赏把玩,偶尔才召见宠幸。平时你们这些人不尊重他,拿他作乱取乐,随便玩玩儿可以的,但你们现在把人家精心豢养了十多年的胯下娈宠玩儿死了这事就能揭过吗,揭不过了”

    游灏东惊呆了,无知无畏了这些年,完全没听说过这中间的曲折。他在惊惶中暗暗衡量他爹这话的轻重,却还抱有一丝侥幸和不甘心,眼球扯出一片隐晦的血丝。

    什么样的大人物

    那样的大人物是你这等小鱼小虾能够得上的

    那些埋在酒缸大瓮中经过陈年发酵早已糜烂不堪的圈中隐秘,像游公子这样年纪的黄齿小辈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有些人知道,游景廉就知晓有那么一个“圈子”,而且,他还不仅仅是知晓他十五年前还是外省区区一个小科员,怎么能迅速攀高爬梯、封侯进爵自然是使尽浑身解数地使钱“献宝”,昧良心的事情他也做过,而且是糟蹋别人家孩子去献宝博得上位心虚啊,罪孽啊。

    如今铸下大错,点了这根导火线,游灏东就好比成为标靶上一点圆心、砧板上一块鱼肉。对于真正位高权重的人,想要搞你,想碾死你游家几个人,就像碾死几只蚂蚁一样容易,只需微微使个眼色,将巡视组那一群青天白日的活夜叉派到津门胜地溜达一圈,就可以抄你的家,灭了你满门。

    “这事是谁挑起来的,谁要坑你,谁要搞我们全家,我早就猜到了”游景廉蜡黄着一张瘦脸,怀抱一尊白瓷观音像,像是抱个初生娇弱的娃娃,更像抱着他的命根子,这时恨不得一夜倒退回十五年前,那时他还没有铤而走险、没有富贵发达、没有骄奢淫逸、没有落到今天已找不到回头路的窘迫境地如今,真的只能求观音菩萨保佑渡劫了。

    游灏东不相信“是渡边仰山那假东瀛鬼子是他在岛上录了像敲诈我”

    “渡边仰山就快入土了他算个屁。”游景廉面色灰败,喃喃道,“是凌家的大公子,一定是他,是凌河来寻仇了。”

    游灏东全然不解,他与凌公子只有两面之缘,怎样得罪了对方凌河为何穷追猛打算计他

    一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想到洪水猛兽般的舆论唾骂将他鞭挞得体无完肤,他名声都完了这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游公子一锉牙“就是跟严逍混在一起的那个男妖精我剥了他的皮”

    游景廉从蒲团上蹦起来将儿子拿下,也早有准备,已经筹划妥当成竹在胸。这人从行李箱中抖出一沓假证件和船票“东东,不要再去找那个妖精惹是生非,那人就是一条歹毒的蛇你、你明晚就走,这是船票。机场海关肯定会有人拦截,海面上管得最松,咱们有临湾港口的特别通行证,你就坐这趟船先到达横滨港,再转道温哥华,咱们家在那边还有几处房产”

    “爸爸”游灏东的金色大脑门在暗室里放光,眼底爆出猛禽一样剽悍的目光,“我跑了您打算怎么办我是那种大难临头就顾自己撒丫子跑路的怂包软蛋吗我才不跑,我饶不了他们”

    游灏东与简家二混子又是性情完全不同的两类人物,这样腹背受敌的危机关头,游公子竟还爆发出几分硬汉子的强悍和血性。他不会临阵逃跑,他也要寻仇,你们为什么设此毒计栽赃陷害我,老子抓你姓凌的回来,问个清楚明白。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上朱红的山门,雨珠含泪从木门上滴落,像滴出一串串鲜红的血。

    游公子携带七八名保镖,驱车直奔位于临湾新区的严宅别墅。

    严总的住处并无保密,有心查个地址还是很容易找到。游灏东不是要找严小刀,他就是来抓凌河的。

    座驾因为紧张匆忙,或许因为怀揣一腔暴躁的火气,转弯时压到马路牙子,轮胎磨出尖锐的噪音打出一丛火星。那丛火星追随着车身一路穿越林荫道,撞入正对严宅大门的这条小径。

    别墅门前要道显然有严密的摄像监控,电控大门没有里应外合也打不开。因此游公子飞车杀到时,楼内的人也迅速发觉这里异常的动静。

    偏巧这时候,严小刀不在家。

    严小刀还堵在傍晚从城里至海滨的这条快速路上,在下班回家的车海中缓慢挪动。眼前一片红绿车灯闪耀着刺眼的光辉,让他疲惫而麻木。那些光芒在他眼膜里悄无声息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随飘雨的天空黯淡下去。他手机响了两遍都没接,不想听到峰峰那个贫嘴贱舌的跑来跟他汇报,“网上又有大八卦了。”

    别墅区响起枪声。

    游灏东当时根本闯不进前院,心急火燎之下掏出手枪打那个电控门锁,打了两枪没能打开,此时院内开始反击。

    这等明目张胆的挑衅已经进犯到山头,严家小弟哪能让自家山寨失守,那也太跌老大面子了。

    门口的警报器响声大作,游灏东将一梭子弹撩在别墅白色大理石外墙上,让溅起的石头碎屑和火星为他这边的人马壮势生威。

    这里是人口稠密的临湾新区,警察随时就到,游公子到达此处当然也不是真要杀人放火。他私人座驾的后箱内常年放着枪盒,他在严总的宅邸墙壁上刻上“到此一游”的痕迹,就是挑衅和泄愤的意味。恰恰因为前院里也没有人傻到站出来给他当活靶子,他才敢明目张胆地放射冷枪。

    他也发觉严小刀不在家,趁此机会釜底抽薪,就抓凌河。

    宽子与几位弟兄守住正门门口,一记精准的点射点在大门口石头墩上,将游公子暂时逼回车子后面。杨喜峰打了几通电话,他家老大竟然就不接手机

    杨喜峰这小子精明得很,立时想到仍住在地下室的凌公子。两口子虽然吵架了,指不定啥时候雨过天晴又要合好的,早晚还要搬回楼上主卧,那还是咱大哥疼爱的心上人啊。

    杨喜峰拎了一根粗重的棒球棒,十分笃定且仗义地准备为凌公子充当贴身护卫保镖。

    他才打开地下室的小窄门,吓得差点往后一仰滑倒在楼梯口

    门后现出凌先生肩宽腿长的高大身材,庞然大物般的黑影由一盏小灯打在通往地下的楼梯一侧墙壁上。正是这形似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攀援而上的黑色影子吓了杨小弟一激灵,以为房子里又多出来一个人,见鬼了。

    凌河脸上并无焦躁表情,举重若轻,眸心两点微光精锐而细腻,审视客厅四周状况。然而这人仍然受到伤患的牵制,扶着墙,一级,再一级,轻挪慢蹭着拾步上阶,迈出地下室。

    凌河听到外面枪声,俯低视线扫了一眼杨小弟心急火燎的蠢样儿。二人身高具有相当的差距,以前他总坐着,以至周围人极少意识到这样强烈对比形成的距离感和威慑感。

    “是姓游那家伙,杀到咱家门口放冷枪我怕他进来”杨喜峰正待表功,说“我怕他进来伤着您凌先生您快找地下室墙角躲起来我来保护您”,他的视线溜到凌河下半身一双长腿上,那些蝎蝎螫螫的话全被眼前不可思议的风景堵进喉咙。他的嘴巴张大得能塞进自己拳头,这回真是活见鬼了。

    “你拎个棒球棍干什么你拿棒球棍打游灏东么”凌河眼皮一瞟,噎了峰峰一句。

    凌河扫一眼客厅窗户位置,再瞅一眼楼上“你们严总有枪吧。”

    杨喜峰还沉浸在震惊中,一时很想招呼宽子他们过来八卦,我的个嘛玩意儿啊你们快来看这个人

    严小刀家中肯定是藏枪的,这点毋庸置疑。

    凌河脑海里滑过那些已被他咀嚼回味过无数遍的片段式回忆,想到伊露岛上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直接吩咐“去把你大哥的猎枪拿来给我。”

    杨喜峰“”

    严小刀也只晚了一分钟,不寻常的枪声在他拐进小区大门时撞入他的耳膜,猝不及防。

    那声音假若传入普通人耳里,就是几声鞭炮响,虽然放炮的节气不太对,普通人没经验也想不到那些。然而尖利的鸣枪声传来的方位让严小刀猛醒,突然想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他的车子飞速穿越林荫绿化带,跃上通往别墅大门的私家小径。

    他猛打方向盘,让车身随着惯性甩了90度,如一匹脱缰野马横向冲出来,撞向袭击他家大门的顺序第二辆车。那黑车被撵着屁股一路磕磕绊绊冒着火星,一头扎进整齐排列的冬青树丛

    那些车辆牌号都被遮挡了,但进口豪车车标已经暴露出了根深蒂固的阶层自我认知,办这种事都不吝惜开好车。严小刀也一眼瞅见了游公子。

    下一秒,“砰”,那是十分爆裂的一声响。

    从他家别墅二层某个窗口腾起一团气度优雅的青烟,烟火气息然后随着一阵小风缓缓在空中飘荡。

    严小刀惊愕,坐在驾驶位上一猫腰,下意识地低头躲闪。

    待他再一抬头,前方游公子那辆座驾的车前胎,施行了完美的爆破,爆成一堆破铜烂铁和橡胶皮。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飘出,就类似老城区以前很老式的爆米花铁膛子在街头发散的味道。

    猎枪子弹势大力沉,足以穿透车厢铁皮,但并未朝着人打,一枪精准爆胎,让偷袭的来人立时人仰马翻惊惶蹿入车后。这伙人一定深深感到此行不吉,出门前肯定没查黄历、没拜观音,严总不是不在家吗

    严小刀并未看清那团青烟之后隐蔽的人影,这是谁开的枪

    但他楼里那些人,全都看清楚了,这一枪是谁打的。

    凌河那时不用旁人搀扶,忍着锥心刺骨的脚痛自己上到二楼,找了个最佳位置角度,是客房洗手间的窗户,恰好正对大门前的来客。

    他曾经坐在这小房间的洗手池前,特别不要脸地指挥小刀帮他洗头,因为那时他还有腿瘫作为很好使的挡箭牌,可以随心所欲的跟小刀腻歪耍赖。遗憾的是,如今再也没有这样的借口了,以他们二人的性情脾气,原本都不会跟任何人腻歪耍赖的。

    杨喜峰以双臂撑起,纵身跃入顶层阁楼,在尘土飞扬的阁楼夹缝中摸出他家老大藏的长方形枪匣。他却连弹匣都不会装,只能战战兢兢地连枪带弹夹一并递给凌公子。

    凌河将一头长发梳成利落的马尾,侧身隐蔽于洗手间的窗边,然而一低头时,前额一侧发帘还是活跃地逃脱出头绳束缚,斜斜地垂下来挡住了眯细的眼睛当真是无论再怎样伪装,也挡不住这副健康的身躯在危急关头的精力充沛和厚积薄发,他脑顶上每一根头发丝都跃跃欲试了。

    凌河嘴唇很薄,瞄准时又下意识双唇紧阖不透一丝气息,静如雕塑。修长有力的身形十分冷冽,在针尖落地可辨的安静氛围中绷出一股富有张力的肃杀气

    他移动准星很不屑地划过游公子青金色的光头,瞄准尊贵座驾的前胎,一枪爆破。

    随后再次横向移动,瞄准了座驾的后窗玻璃。凌河放枪前还特意抬头多看了一眼,确认车后座当时没人。一双妙目微挑如画,唇边擎着恬淡的表情,再低头瞄准,又一枪爆了后窗。

    杀鸡其实用牛刀了。

    这是半自动高端猎枪,031寸的大口径子弹,可以扛着去非洲丛林打豺狼虎豹的。

    那两辆车齐齐调头,从冬青树丛里拔出头来,仓皇而走。

    凌河放下长枪,轻轻甩动略微发僵的手臂。他憋在楼里俩月没能走动锻炼,大口径猎枪着实有些分量,胳膊托得累。

    杨喜峰目瞪口呆地又接回了枪,身子略微后仰呈现个泥塑木雕般的崇拜仰视姿态。

    “枪不错,告诉你大哥,就是该保养上油了。”凌河从垂落的发帘后面淡淡一扫杨小弟,从容不迫地解释道,“以前在落基山脚下一个常年下雪的小镇住过,我打过好几只熊。熊的头骨很厚,头部是蝶形骨还有个坡度,百米开外很难一枪集中眉心致命,有时需要连发五六枪,要一直打到猎物吐血彻底不能动为止。这枪打什么都够了,拿来打那条丧家狗确实可惜”

    “”

    杨喜峰目瞪口呆的何止是这枪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河河

    第47章 不辞而别

    第四十七章不辞而别

    游公子的车没逃出多远, 又听“砰”“砰”两声爆响。另外两个车胎被当成玩具一样爆破掉了, 这次废烂胶皮中间楔的是一把轻刀。

    游灏东被迫跳车时迅速回头瞥了一眼,那一眼让他心惊肉跳, 茶色镜片后面闪烁的眼神暴露出色厉内荏的真相, 也顾不上其他人,调头扎进林荫小道就跑。

    他身后一路猛追的是怒不可遏的严小刀。

    游公子毫无方向感地扎进别墅区周围那片山坡树林。这条山间小径其实是蜿蜒着通往海边的一条近路, 附近居民晨跑途经之路。宽子他们跑步去洋货市场买早点,每次就走这条路,因此严小刀对地形非常熟悉, 而游公子很不熟悉。

    游灏东这位大公子,是典型一流的火爆性子, 二流的富贵身家,三流的能耐身手。

    他一贯的傲慢自负行事作风在严家别墅门前被当头甩了一记闷棍, 使坏偷袭一败涂地以致颜面全无,到这时还都不明白是被谁当头反击,那两记势大力沉的精准爆射究竟谁开的枪

    姓凌的那小子,不是个身躯羸弱毫无自保能力的残废瘫子吗

    游灏东的脚跟不上手,手跟不上他的脾气, 这时被撵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严逍你他妈家里养个男婊子专门害我你混蛋”

    他在颠簸的山路晃动的视线中,在明暗难测的树间阴影下,想放枪都瞄不准。枪这玩意,在某些场合还不如刀好用,因为枪太危险,要么打不准, 要么就致命,容易闯下不可弥补的大祸。

    严小刀在游灏东踩上一截枯树枝子快要跑到山路尽头的时候,单手从腋下带出一道清风明月般寒光凛冽的刀锋。修长的一片小刀轻松地甩出,刀柄重量带起惯性,在半空划过一道月牙弧线,斜着穿透游公子打开的风衣后摆,最后“噗”一声戳入一棵粗壮的大松树。

    游灏东惊出一身冷汗,以为中刀了,前扑着摔出一身虎落平阳的粗苯和狼狈,枪都掉在枯枝落叶上,却原来只是风衣一角被刀尖钉在树干上。

    够了。

    严小刀没有再动,笔直地站在十五米开外处,面无表情盯着人,右手食指中指之间夹着第二把飞刀,你还敢再战

    游灏东自知今天栽大了,面子里子都没了,胸中却填满悲愤之火和找不到答案的冤屈。

    这人将风衣扯烂才挣脱那柄没入树干的刀锋,狼狈地起身,赤红着眼眶怒问“严逍,老子今天就想问候你全家,你回去替我问问你那小情人儿,他为什么陷害我他为什么在船上偷录那东西还放出来害我为什么”

    严小刀无法替凌河回答这种钻心的问题,但他可以为麦允良说句公道话“游灏东,你对麦先生曾经的所作所为,你今后有任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游公子刨根问底得不到答案,将来死都不能瞑目。他猜测凌河与那渡边老狗是一伙,在船上演了一出双簧,只为算计敲诈他游家财势地位。在游公子心里,想当然地认为,这点富贵权势就是世上凡夫俗子们至高无上的追求,多少人都眼红惦记着分他家的一杯羹呢。

    游景廉那晚没能拉住他儿子去城里挑衅放枪,自知完蛋了,又心惊胆战不敢跑出寺庙。

    这座庙堂就是他最后赖以寄居的脆弱躯壳,让他把头埋在下面当个鸵鸟,等待最后的审判降临。

    他昨日与戚宝山通过电话,曾经刀头舔血做下人神不知的惊天大案的几个人,这些年,交情也慢慢淡了,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平时见面和通话极少,逢年过节轻描淡写的问候也开始显得情不由衷。

    祝老哥们“贵体安康”时,那弦外之音却分明是问“你咋还没死”。

    内心那滋味,就好像生怕自己没命享财,又生怕对方活得太久。每个人都巴不得那桩隐秘在黑暗中多年的罪恶,就干脆随着岁月的迁移和人脉的凋零,永远地被一剖黄土埋葬掉。最好这世上就从来没有人知道,在某个微末不足道的小人物一夜发家飞黄腾达的不可思议的传奇路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不能见光的恶事。

    你们若都死光了,就没人再知道我那些事了

    电话中,游景廉问“是谁拼命算计我们是凌家人”

    戚宝山道“就是他,凌煌的儿子。船上的事应当就是诱咱们入瓮的圈套,但他当时没有得手,陈九的那堆骨头也是他挖出来悄悄捅给警察的。”

    游景廉癫狂地说“为什么还让那个凌河活着下船为什么没有在船上就把他扔下海你还拦着我儿子动手”

    戚宝山无奈地说“我又怎知你当时想要做什么,你是怎么想的你当初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在船上差点把凌河结果了性命的杀手又是谁调遣的,是你吗”

    游景廉辩驳“不是我我根本就没有派人去杀他”

    戚宝山半晌道“不管大家每人想怎么样,我们见面再谈吧。过几天就又是初七啦,每年的这个月初七,说好的,咱哥儿四个总要见上一面,叙叙旧,也不知还有几年能凑齐这一桌麻将了”

    “”

    你来我往的互相猜忌疑虑,老谋深算的多疑和谨慎,甚至多年累积的不信任,最终让他二人自己人挡了自己人的道,都错过了最完美的时机,这时再后悔抓狂已经来不及了。怀有复仇之心的毒蛇爬上了岸,冻僵的身躯缓过活气来,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咬人了。

    夜路走多了,胆小的毛病却还在,恶人也怕见到鬼。

    却原来自己就是那只鬼,在记忆中那个鬼影憧憧的雨夜,昏黄的旧巷,凋敝的旅店破屋,利刃握在手中时,齐齐砍下,鲜血迸射,杀念四起血影刀光的那一刻,也曾心跳如鼓,仓皇如鼠

    游书记只怕他自己连这月初七的再聚首都捱不到,就要被抓或者在担惊受怕状态下吓疯了。

    在凌河这件事上,他之所以逡巡犹豫,就是因为信不过另外那仨人中的心狠手辣之辈。凌河倘若被灭口,下一个被灭的一定是他,当年知情的同伙们个个都被永远地封口入土,剩下的那位幕后人物才永远地安然无虞。

    “哗啦”一声脆响。

    心惊肉跳的回忆长镜头让某人本就衰弱的神经更加恍惚,手里的白瓷观音不幸滑落地上,不知砸到哪一处要害,距离地面只有区区不足一尺高,洁白端庄的观音像竟然摔了个粉粉碎

    一道黑影从床铺边飞蹿而过,游景廉吓得发出尖声细喘。

    这人从枕下摸出防身短刀,在昏冥难辨的光线下气息混乱地胡乱挥舞。

    老鼠走夜路巡街不幸撞到这么个疯子,赶忙吱哇叫着溜走了。游景廉却仍然双手高举着刀柄,刀尖朝下,神经质地向心中的黑影戳下去。他在无法控制内心惊涛骇浪时,通常会暴露这一年轻时就落下的毛病,狂躁的神经连着肌肉导致了动作痉挛,不断机械式的重复举刀,就不停地戳下去,不停地戳,直到将床铺戳成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洞小眼。

    游公子拾枪离开时,背影仍维持着一身倨傲骄矜,强撑着他的霸道和体面,绝不轻易低头。

    严小刀踱过林间密叶,沉默着捡拾他的柳叶刀。他的心思也像这一层层堆积的潮湿的落叶,叠落着许多重的困惑,沉甸甸的,此时踩上去都发出“咯吱咯吱”不安的颤动。

    手机又响,他这才接起电话,发现漏掉峰峰这么多趟呼叫。

    至于么,老巢还能被人端了

    杨喜峰汇报“老大您快回来,凌先生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严小刀一开始没听懂那落在“走”字的重音“他走什么了”

    杨喜峰这颗瞻前不顾后的脑袋瓜,传话报讯也是尽力了,其实一字双关“大哥,凌先生刚才放了两枪把姓游的打跑啦,然后现在,他真的走了。”

    严小刀的心一沉到底,掉入林间一望无际的苍茫“他走哪去了”

    早已预料这样的结局,事到临头仍然难受得他深深哽咽了一下,几乎无法自持。

    凌河甚至不打算与他告别,特意选他不在家时离开。

    如果昨夜那个吻,能算是告别

    杨喜峰道“他就是离开了,他自己走着出去的大哥您不拦着吗您真要放他走吗”

    那时,凌河打了一通电话,十分简短只讲两三句话,好像凌总吩咐手底下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两个字就能传情达意。凌河自己缓步迈出大门,离开严小刀家。

    头一次正大光明站在这一方清澈透亮的天空下,以别墅为背景,头顶青天白日,眼望前院如茵绿草与热烈怒放的大杜鹃花,美好的时光点点滴滴都逡巡羁绊着脚步,回忆如影随形。阳光打在凌河宽肩窄腰与一双长腿组成的背影上,镀上一层金属的边缘,让背影更加修长而锋利。在那雕塑般的美感之上,却呈现出一种与周围美妙景致对比强烈的遗世独立与孤独寂寞感。

    两个人才暖,舍不得走。

    临走,凌先生回过头留下一句细心的关照“峰峰,大门口有几个弹壳,赶紧帮你大哥清理干净,警察可能会来查问。”

    一辆遮挡牌照的黑车不出两分钟就驶到别墅大门之外,将凌公子的身形收纳车中。同时,另有两辆车不声不响地猫在远处,一左一右作为策应,护驾黑车迅速离开,转眼就不见踪影。

    这些人马显然静候多时,随叫随到,或许最近这段日子就一直在严宅附近忠实地等待召唤。

    “大哥您现在开车去追啊,或许还能追得上”杨喜峰着急,两口子就是吵架闹别扭嘛。

    “”

    严小刀靠在那棵大松树上,让一缕阳光透过缝隙打在他前额,让他的心思变得清明通透。

    严小刀道“不要阻拦,让他走吧,不用追了。”

    杨喜峰“大哥。”

    杨小弟这样与生俱来的缺心眼少根筋的人,都听得出这是伤心,这是不舍,这是失恋。

    严小刀仰面靠在空无一人的林间树干一侧,任凭凛冽的风在他四周卷起片片残叶。他双手合十将一片柳叶刀夹在掌中,让刀片摩擦掌纹,手疼能让心疼得少一点。

    他太明白凌河为什么一定会走,因此绝不会纠缠阻拦。

    事实上,是他自己亲手把凌河逼走了,让凌河在他身边不能再藏、无处遁形。

    像凌河这样脾气心性、一身戾刺与傲骨的人,他假若不“残”不“瘫”,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委身在你严小刀身边他就不会啊。

    假若凌河当初出现在他面前即是气质锋利身怀绝技,又是性情如此强势清高,两人一定是青天大道各走一边,各怀忌惮,根本就不会凑到一起。

    凌河只有以残废面目示人时,才能在世仇的阴影下为二人寻一个无为无害的借口,堂而皇之寄人篱下、借宿他家中。凌河只有瘫在床上做一根无用废柴的时候,才能以退为进、罩上一层孱弱的躯壳作为保护色,让两人各自放下戒备,共享相知相处的机会而又不伤大节。凌河也只有两条腿不能动的时候,才能明目张胆地求他抱抱、求他脱衣、求他给洗头洗澡、偶尔恃宠跟他撒个娇

    凌河是真的“不愿意”吗

    不愿意这人早就抬屁股迈开两条腿走人了,耗这么久干什么,难道真稀罕那架施坦威

    凌河其实是“愿意”的吗

    凌河被他摔在碎玻璃板上后背磕出血,那时都死咬着牙拒绝承认,其实是仍想要继续装下去,想要留在他身边。

    然后,他就把凌河的脚踝拆了。

    严小刀到今天才想明白两人之间感情牵绊上的许多细节,只是领悟太晚。

    他自己冲动做下错事,一次两次触犯了对方的大忌,怨不得旁人。是他非要逼着凌河揭下伪装的面具、撕开那层触觉敏感的盔甲,却忽视了,这些日子两人独处时的凌河、与他看书弹琴交心的凌河,难道不是他也最渴望、最想要留住的那副面孔吗为什么亲手打破了这样的美好

    严小刀回到别墅时眼底有两块红斑,也不说话,只拿过凌河用过的那杆枪,抚摸了许久。他把那两枚空弹壳小心翼翼收藏了,好像那是什么宝贝。

    他猛然想起什么,奔上二楼卧室去找,将卧室大床、柜子、沙发、衣帽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是发疯一样。

    杨喜峰这些人大气也不敢出,探头往卧室里瞅,约莫是在纷纷吐槽,老大,凌先生应该不至于偷拿咱家的钱

    严小刀找了半天没找到,吁出一口气,眉心唇边竟爆出欣慰感动的喜色。

    杨小弟小心地问“哥您找嘛玩意儿”

    严小刀眼眶又略微发红“他把我给他的那颗八万带走了。”

    一屋兄弟连带两名狗爱妾,都不了解“八万”是一段什么剧情。

    感情到了这份上,哪怕这人已不在身边,对这个人的全部心思,是已浸入他的全副精神意识、他每一块还能动弹的肌肉、每一道骨缝罅隙和每一根头发丝里,甩都甩不掉。“天若有情天亦老”这话讲的真对,严小刀觉着自己最近都老了,明显情绪脆弱和极易动情,以前对谁、对任何人都不会这样。

    施坦威如一尊外表华丽的黑色庞然大物,静静伫立在主卧的起居间内,占地着实不小,这巨大的家伙凌河没能带走。

    严小刀发现凌河好像带走了他两套衣服,一套是在伊露岛他二人同穿过的衬衫马裤,还有一套他平时常穿的长款棉布睡衣,都穿得挺旧的,竟被凌河收破烂似的扫走了

    他的手机送出短讯提示音,完全陌生的号码,字里行间却映出一张最熟的面孔感谢严先生这些天善心收留,你多保重。

    严小刀想都没想就回了一行字琴你忘了带走,改日让人过来抬走吧,你我留个纪念。

    凌河没再回复,保持沉默。

    严小刀将那串号码默记于心,轻易不去骚扰对方。

    以他的脾气,也绝不会死皮赖脸地去纠缠恳求,他也无论如何无法接受对方那晚提出的以肉体换忠诚的交易条件。男儿志向是在天地之间,对不住所爱之人,但会将那个人妥帖地收藏心里,轻易不愿将这份感情拿出来招摇示人。

    作者有话要说  1前一章露了个左撇子,这章又露了一个。

    2小河不会想跟小刀分开,很快又要见面和以另一种方式“在一起”的。:

    第48章 节外生枝

    第四十八章节外生枝

    又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最近这段日子, 这伙人是牵一发动全身, 都被某一根看不见的恼人的细线紧紧地牵着肉,勒着脖颈要害, 哪一个都睡不好觉, 哪个都过得不消停,都快要发疯神经质了。

    而那个牵住了细线另一头、勒住他们要害的人, 已经从严总的别墅离开,在这座城市灯火摇曳的夜色中暂时消失了踪影,不知何时再要露头, 给予某些人以沉重致命的一击。

    尽管公安官博尚未理好通稿发布官方靠谱消息,网络上的传言甚嚣尘上, 已经将这件事的始末言之凿凿,说警方准备将麦允良案以“意外身亡”结案, 几名富二代豪门公子哥哪一位都不会判刑,公门势大扭转乾坤,最后都会以赔钱消灾的方式将此案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这些无理取闹式的传闻又让衙门里的薛大队长气坏了,手底下一帮娃儿们加班熬夜半个月,调查出这些人物情节, 结果让网络传闻中一句完全不必承担责任的“公门势大”,就将警方的功劳与苦劳全部抵销,变质发酵成了仅仅存在于键盘侠脑海想象中的钱权交易、官大欺民。

    薛谦审理在案的关键人物中,梁有晖是被抹一脸黑的无辜酱油党,严逍是缘由莫名地特别可疑但确实找不到关联证据,赵绮凤是出现在场并协助主犯出逃, 但没有与受害人发生关系的痕迹,游灏东是对受害人进行虐待凌辱但缺乏致命伤害的意图举动,而最终接手的简铭爵一着不慎导致受害人死于特殊癖好人士常用的某种性爱玩具,但都没有强暴的证据。

    因此,到了警方这里,这确实只能是一桩意外事故,哪个都判不了,简老二的罪责也足可以拿钱买个平安。

    能对这些人进行审判的,也就只有道德洗礼和舆论压力了。

    如今看来,杀伤力最为猛烈的,竟是那段曝光的视频所带来的连锁反应,比以往历次引发网络狂欢的“艳照门”事件都更加令人发指、不忍卒睹。这是一段富豪圈内发生性凌虐的证据录像,场面残暴,事实确凿,触目惊心,令许多良知尚存的人观后不忍。原本磕牙八卦的吃瓜群众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万众一心,调转枪口集中火力,燎原的怒火铺天盖地快要将施暴者撕碎烧焦了。

    这番证据没有悄悄递给警方,而是直接甩上网络,填塞了社交平台的各个缝隙角落,摆明就是要逼死游家,不再给对手任何斡旋转圜和黑箱操作的余地。

    市府各机关重地,这些天都陆续接待到携带烂西红柿和鸡蛋的抗议示威应援团,门口被迫挂起牌子闭门谢客。这时谁也不愿替游书记一家再捂这个盖子,太丢脸了,可也绝不愿在非常时期充当炮灰。

    充满正义感但找不到发泄途径的抗议者最终袭击了简家大宅。

    昔日富丽奢华堪比皇亲国戚宅邸的简氏豪华公馆,在红色油漆和墨汁大粪的洗礼下完全变了一副尊容,遍身斑驳灰头土脸,最终落得个遭人唾弃门前冷落的下场,门口还被倾倒了一卡车垃圾。

    附近执勤的警员也是内心正义感爆棚的,时刻准备着袖手冷眼围观,以“法不责众”的理由放过了那些泼墨汁和倒垃圾的,只在最终有粉丝团开来一架大型挖掘机准备铲了简家大宅、将酒池肉林夷为平地时,才撸袖子上去将人拦下

    简氏股票大跌,从一季度前的高位急速下挫,以难以挽回的颓势跌至谷底,市值在几夜之间蒸发数十亿美元。

    简、赵两名涉案圈内人士,那日从警局释放回家,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或者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漏出消息再暗中调拨组织,这二人到家门口才刚从保姆车内下来,脸色本就晦气不爽,在猝不及防之下遭遇兜头盖脸的袭击

    简铭爵用风衣抱着头试图在人群中消声遁形,随即被人肉党们辨认出那原装的大号下巴。简老二狼狈被人追打,又怂得不敢还手,从街这边逃到街对面,亲身领略了什么叫作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而赵绮凤这位简家姑奶奶,曾经在圈里也是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人物,她赵大奶奶想要得到的男人还没有得不到的然而今天却就这么阴沟里栽了,栽得很惨,极其丑陋丢脸。她精致的盘发被扯散扯脱,发髻上郎当地挂着某些禽类卵蛋溅出的黏稠液体,她的眼线妆容在混乱厮打中溃败抹花,裙装被扯出一根内衣肩带,名牌高跟鞋飞到马路牙子下面的阴沟里

    赵绮凤被随从保镖解救出来,两人架着她迈过门口一堆垃圾,逃进大宅。这女人平生从未受此折辱,噙在黑色斑驳眼线内的湿气强忍着没有滚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凭门外山呼海啸般的一声声“贱妇”痛骂。

    赵女士一定感到很冤,她怎么着麦先生了人死也不由她啊。

    一辆黑色轿车慢悠悠驶过简宅门前的林荫道,被涌动的抗议人群和狗仔团队裹在其间。黑车似乎有意放缓了车速,颇有兴致地欣赏沿途连绵不绝的热闹场面,车头还不慌不忙地急刹车让过了一筐臭鸡蛋,没有让禽卵液体溅上车窗。

    茶色玻璃后面一动不动坐着梳马尾辫的男子,如歌如画的翡翠色瞳仁如果落在人群中就太夺目了,这时恰到好处地被车窗保护色悄悄遮挡住,没有露出行迹。车上人一手搭在后座靠背边缘,将眼前一派狗血风景愣是瞧出来了某种清新雅趣,唇边浮出讽刺的笑。

    副驾位坐的随从跟班身形纤薄但面容俊俏,回过头来话音清脆“我说老板,赵金莲当初偷腥吃了窝边草,引诱生意合伙人的未成年儿子,这桩烂事在网上曝光那家集团老总都气疯了,据说昨天在商会上体面都不顾,当场揪着简家人打起来,合同撤销生意一拍两散老板,您也太狠啦。”

    美男薄唇一撇,哼了俩字“活该。”

    艳光四射的年轻大美男,只是略显形单影吊,有意让身旁宽敞的车座虚位以待,也不知将来要留给谁的

    地下室密谈时,戚宝山也问过他,猜出你也会对简家人一并下手,简氏在本地经营多年,与游家有千丝万缕生意联系,那两伙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被查都跑不掉。简家可惜养出那么一个浪荡不肖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早晚毁他一家的名节,自作自受,但赵绮凤是怎么回事

    凌河对此懒得回应解释,不屑与外人道。

    名门贵妇赵女士在他眼中就是卑贱蝼蚁一般的不入流。只是,这不入流的贱人觊觎他的小刀,还设下圈套欺侮小刀,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妇人以她最娴熟擅长的方式身败名裂吧

    严小刀就是他一个人的,旁人企图染指,全部该撕。

    与此同时,严小刀步入位于临湾新区的私立海滨疗养院,电控自动转门为他优雅而缓慢地开启,从一面光洁明亮的玻璃门之后将严总西装革履严正挺拔的身影让进门来。

    严小刀手里还拎着礼品和果篮,这是来疗养院看望病号的。

    他其实并不想来,对于简家人这是个多事之春,刚开春就流年不利,见了面能说什么难道安慰人家最近接踵而至的倒霉事么但戚爷提点几家分公司头目组团过来瞧瞧简董事长,严小刀不露面问候就不合适,简氏毕竟还没垮台,以后还要生意往来。

    疗养院是个僻静清幽之所,墙壁颜色略显低调冷感但设施极其整洁,楼道安静无人喧哗,护理人员轻手轻脚规规矩矩,沿着每日既定路线推着疗养病号穿梭于病房餐厅娱乐室和花园之间。四周的极致清静幽雅显示着这里与鱼街菜巷普通民众深远的距离和疏离感。

    他们在病房门口被拦,病人推托体弱抑郁,不见人。

    不愿见人才是情理之中,严小刀利落地将慰问卡片与自己名片夹在花篮中,一同递给护士“麻烦您转交简董事长,就说宝鼎集团公司晚辈严逍敬上,祝他贵体早日恢复健康。”

    他们还没转至电梯间,又被追过来的护士叫住“哪位是严先生简总请严先生留步进去谈话”

    其余几名随行老总和经理再次被拦,正主要求只见严小刀,毫不赏面子地将旁人一概拒之门外。

    严小刀自认与简董事长还算有些交情,因此不疑有他。他要见的这位简铭勋先生,与那浪荡公子简老二完全不是一路货色,是一位极富能力和威望的地产企业家。话说回来,这一家子若都一路货色,当初也建不起这份丰厚的家业。但凡豪门富户大家族内,必然有筚路蓝缕白手起家的创业者,有昌明盛世长袖善舞的继业者,还有广厦将顷时再添一把柴的纨绔败家子弟。

    严小刀从前被戚爷有意推出去,作为他们集团的形象代言人和“公关先生”,与简总吃过几次饭还打过网球高尔夫,颇为投缘,相谈甚欢。双方其实差十几岁,简铭勋年纪比戚宝山还长两岁。

    然而此时,靠在病床上身着睡服的简董事长,这气色和气质,比先前可就差太多了,仿佛迅速又衰老了十几岁,面相可以当戚宝山的叔叔了原先看起来饱满敦厚、颇有人缘福相的面颊和厚鼻头,肉都掉了,微耷的眼皮将郁闷愤然的心情毫不掩饰地嵌进每一道皱纹中,对刚进门的严小刀幽怨地白了一眼。

    听说简氏股票被某些公司抄底狂购,像是商量好了危难时刻联起手来落井下石,而且趁火打劫坐地分赃,专门挤兑躲在疗养院不想见人的简董事长。这人心情能好

    客套寒暄的废话且不讲了,严小刀刚把礼品盒放下,简铭勋那张冷脸板了半晌,终归还是不忍也不习惯如此怠慢访客,开口道“让严总费心,特意过来对我这个老没用的嘘寒问暖我这腿小儿麻痹瘸了很多年,心也糊涂了许多年,不懂识人,知人知面难知心,今天算是受教了”

    一声“严总”就让严小刀心里不是味,明白这话不善。两人有年龄差,简董事长一般热情地称呼他“小刀”,直呼名字反而显得坦率亲热。

    严小刀客气道“简董,听说您身体抱恙有一阵了,才过来看望,是我招呼不周,很抱歉。您有什么用得着我的,您尽管直说。”

    简铭勋眼底寒凉调开视线,被子下起伏的胸口昭示这人分明憋了一肚子话。

    二人顾左右言他又是几句不咸不淡的废话,简铭勋那时好像突然忍耐不住,抛却平日风度,男人硬朗的脊梁骨徒然就从靠垫上戳起来了。只有残疾多年的一条腿还盖在被窝里不甘心的抖动,假若不是残的,估摸已经一脚踹向严小刀心窝了

    “严逍,我跟你算有点交情,待你不薄,没想到今天这样。我就纳闷了私底下一定要问问你,案发那晚给我内人一个电话将她骗到酒店,那电话到底是不是你搞的”

    严小刀当真是一愣“简董。”

    他其实并不确切知晓赵绮凤接那电话的内容,薛队长审讯是以各种套路威逼恐吓连带使诈挖坑,唯独不告知他实情。但他也并不呆傻,迅速回道“简董,我当日没有给您夫人打过任何电话。”

    “是吗那是鬼打的电话然后她就心急火燎地去找你私会”简铭勋眼底泛出红斑,那是遭遇信任亲近之人背后捅刀时被逼出来的气急败坏。

    严小刀着实尴尬,但也没有迟疑,不卑不亢沉声说道“我跟赵总原本也不熟,她应该不会特意去见我,我也没有打电话诳她。”

    简铭勋看透了世态炎凉,冷哼一声“你跟绮凤不熟啊那么红场酒会当晚去私人会议室跟她见面幽会的人,不是严老板你吗”

    严小刀真是被噎住了,脸色发青,就知这麻烦事要惹自己一身腥。

    他强忍着喉咙发痒作呕的情绪,脑海中回想当晚场景,恍然大悟“当时躲在门外拍照的两人,是简总您的心腹”

    他算是瞧明白了,这一家子又是一笔烂账。简董事长腿部有疾,虽然人物勤劳敦厚、腰里多金,无奈做爷们的男子气概先天不足,无法满足自己老婆床笫之间的强盛欲望。夫妻二人定然面和心不和,各怀心思,赵氏在外面养小白脸那些事,简大老板怎么可能真瞎糟糠夫妻在表面上和谐恩爱共同发财打下江山,背后指不定有多少声东击西和尔虞我诈。当晚将他约至会议室的那位“经理”,八成就是受两口子的分别指使,先过来诳严小刀,然后又给大老板卖眼线偷拍他们幽会照片,赵绮凤怎么可能雇人偷拍自己淫乱出轨的证据,显然又是黄雀在后

    但凡心思正常的男人,常年戴绿帽子终归都沉不住气,尤其这种事以如此寒碜现眼的方式昭告了天下,堪称奇耻大辱。昨日集团各位董事齐聚在简铭勋的疗养病房,逼宫一样,逼着他先将赵绮凤清出董事局和公司实权部门,下一步还指不定要如何翻江作浪。

    简董事长此时歪靠在病床上,就是一副刚被人轮了的哀怨表情,怒怼严小刀。

    简铭勋给严小刀放出一段只有短短几十秒的录音,原来警方调查的这段录音,简老板早就从办公室电话设备中截获了,因此暗坏怨愤耿耿于心。

    录音中的那人以十分暧昧的口吻道“宝贝儿,约了你最想睡的那个男人,严逍现在就过来某酒店某房间等你,上次他没答应,估摸是犯傻后悔了还是想约你,想抱上你这个大金主啊你今晚不露面,将来可别后悔错失机会呦呵呵呵”

    那声音模仿得真像简老二,但仔细听又不是。严小刀认脸和听音有些天赋,那男人声音比纨绔子弟简铭爵更带几分市井小民出身的痞气和不羁,且故意混淆在背景嘈杂的车流声中,当日就欺骗了色迷心窍身痒难耐的赵女士。

    简董事长抛出微型录音设备时严小刀紧张了,以为会听到凌河的声音。那声音不是凌河,想必也是凌河派人做的手脚,现在各种电讯黑客技术发达,一个伪基站就能劫持简赵二人的电话号码。

    简铭勋看似念着昔日与严小刀的交情,才格外憋闷难受“有这么个公司趁着简氏危机在背后兴风作浪抛售挤兑,从中抄走大量现金,趁我有难劫我的财,严总想必也跟这种公司无关了”

    严小刀被质问得不爽,正色道“我不是背后动手脚趁火打劫的人,什么公司您说出来”

    简铭勋哑声道“我也查了查,那公司就是个空壳幌子,背后的投资靠山好像叫做瀚海集团,你听说过吗”

    这名十分耳熟,但又不是直接打过交道的本地任何一家企业,严小刀一时脑子想进岔路,没想出来从哪听过这么个名字

    就在二人密谈对峙的当口上,房门突然开了,专职护理员凌乱匆忙地汇报“简总有客人找那位”。这话随即被后面的人劈头盖脸地挡掉,访客一步直接跨进门来。

    这种高级疗养病房是规矩严谨的,伺候老板的底下人假若办事都这么不成体统,早就被扣光月俸开除别干了。简董事长与严小刀同时抬头皱眉表示不满,夺门而入撞破视线的却是衙门里那位公夜叉,薛大队长。

    出人意料的访客,身着便装行动干练,一路闯入简董事长病房且目的明确,好像生怕这屋里哪位重要人物还能有机会跳窗跑了。

    简铭勋憋着情绪但维持礼貌风度问道“薛警官不是前两天来过,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薛谦见着正主心下一放,气定神闲地还捋了几下头发耍帅,对简铭勋一点头“抱歉打扰简先生,我是来请这位严总。”

    见严小刀神色一紧,薛谦冷笑着补充一句“路上给严总您公司打过电话,秘书说您在这儿,我专程过来请您配合调查,跟我去局里走一趟。”

    简铭勋一听这夜叉是来找严小刀麻烦的,立时敛心屏气不吭声了,不关他事。

    严小刀紧抿着嘴角,锋利的眼神与薛谦那不怀善意昭然若揭的视线在半空中短兵相接,针尖对麦芒互相用眼角余光掐了两个回合。也幸亏严小刀对男人没那些心思琢磨,不然这会儿一定寻思薛大队长是不是他妈的看上他了,死气白咧纠缠你丫是有病吗

    薛谦嘴角擎出揶揄之意,下巴一抬“又耽误您生意了,不好意思,严总请吧”

    严小刀在薛谦与简老板一前一后含意不明的视线夹击下,冷面缄默着走出去。薛谦截杀到此处来找他,这得是多么迫不及待心急火燎要找他麻烦这人又要盘问什么

    严小刀此时不怕薛谦抓他错处,他在麦案上就没有把柄可抓。他怕的是被问到凌河,他刻意隐瞒的细枝末节太多了,却又无论如何不能把他对凌河的怀疑供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周末愉快:

    最后一发通知悍匪今晚八点通贩开售,请别错过

    第49章 真相大白

    第四十九章真相大白

    严小刀乘坐薛大队长的专驾前往市府衙门, 眼瞧着这车经过市局气势威严的牌坊式正门门口, 视若无睹地飞速闪过,钻了小胡同, 在小巷深处不知哪一道侧门停住了。

    严小刀整饬过衣领, 昂首阔步刚一下车,敏锐的感官与时刻警觉的周身防备意识刹那间惊觉耳后生风, 有人袭击他严小刀猛回头亮肘防御的同时后颈遭遇重击,火辣辣地生疼,一只黑色密不透风的布制头套简单粗暴地封住了他的五官, 稀释掉他所能呼吸到的氧气,一杆坚硬的管状物体抵住他后腰“严总悠着点, 别做无谓挣扎。”

    低声吩咐他的不是旁人,还就是薛谦。

    对方以武行练家子的手法钳制住他。二人十根手指互相拧着, 十八般不服气地绞了半晌才骤然拔开。

    严小刀视线受阻,黑暗中被一左一右二人制住,惊异地问“薛队长是打算把我拉到暗处直接处以私刑吗”

    “不会,就试一试严总。”薛谦暴露了私底下堪称经典的放浪形骸的笑声,“我果然也没看走眼, 你手劲挺大的,练过。”

    严小刀其实只使了五分力,既不能将对方手指头掰断,又不能抽刀大开杀戒,剧烈起伏的喘息让他愈发感到头罩里的氧气稀薄不够用了“薛队长想拷问什么,就地问吧”

    薛谦冷哼一声“严总甭害怕, 又不会要你命,随我上楼。”

    薛谦也确实就是一招诈和,他的身份人尽皆知,他就算再看不爽严小刀,也不能真的伤人。严小刀被一左一右像架犯人一样拖着走,倘若此时有狗仔记者从小巷暗处蹦出来拍照,他这副模样被曝光简直是要毁他名节,真是拎刀砍人的心思都有了。明知薛大队长是有意使绊子报复上次的事,却又无可奈何对方。

    他视线完全被遮看不到路径,凭借方向感推测自己被带入警局的侧门,大约是从视线相对稀少的犄角旮旯一条通道被带上楼梯,转了好几个弯。

    这一路上两人谁也看不见谁的脸色,隔了一层黑布头套闷着嗓子还不忘了斗嘴。

    严小刀“这他妈是要去您薛队长的私人刑讯逼供室吗”

    薛谦“严总见多识广身经百战,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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