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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 第4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1636 更新:2021-12-31 08:45:29

    池中的凌河面无表情,盯着严小刀这一系列很猛的动作。

    幼鲨与那只小巧玲珑的茶具双双落水。

    鲨宝宝蔫蔫地昏过去了,脑门上并无伤口也没出血,就是直接昏倒在池底。

    游灏东心下松了一口气,讥讽道“箭箭都脱靶,也够难为严总的,射不中比射中还难吧”

    严小刀一耸肩,无辜地说“所以说隔行如隔山呢。”

    渡边仰山脸还涨红着。

    游灏东咽不下这口气,拍拍渡边的肩膀“渡边先生,你最好祈祷你的宠物别在水里又醒过来,下一回它头上插的就是一把飞刀了。”

    严小刀信步回座,打了一枚响指重起话题“凌先生,你刚才想说什么,我很感兴趣,你说。”

    逃脱鲨鱼口的凌河脸不变色心不喘,面带微笑但笑容不善“你感兴趣什么渡边雅治是怎么中风、他的夫人为什么跳楼吗哈哈哈哈,他们一家子惨遭人伦之祸关我什么事世间多的是你们这样偏听偏信没长脑子的蠢人,惯会把这些无聊丑事都栽赃嫁祸到旁人头上,才能显得你等出身高贵门第一身纯洁清廉、衣服下面没藏一只虱子。”

    游灏东也好奇“你有本事说说看”

    凌河仰脸一甩湿发,有一些发丝溅着水滴打湿在他脸上,让那面容更显几分阴郁潮湿的美“那你要问问站你旁边这位中不中、洋不洋、人不人、鬼不鬼的渡边仰山先生,披着一张逢迎谄媚的人皮,当初是怎么磕响头抱大腿赖在渡边雅治身边,博取其人信任又谋夺其家业,还勾引上他养母渡边夫人的。”

    渡边仰山白眼珠子爆出一层红丝“你血口喷人”

    “岳仰山”凌河突然爆发,满池碧水仿佛都随这一句话荡出浩瀚的漩涡,将渡边仰山试图顽抗狡辩的心智席卷一空化为徒劳,“你这虚伪奸诈、心怀叵测、自打少年时代就癖好诡异的大变态,你装什么渊渟岳峙的正人君子你也不害臊你不是最偏好四十开外的人妻么你与你养母渡边夫人通奸,她那样高龄竟然珠胎暗结,怀了个种,难道是得了男根癌早已老不中用的渡边雅治的种么那孩子生下来就不健康,变成个不会讲话的智障,对外号称是你弟弟,其实是你什么人你敢认吗你敢承认那是你作孽的报应吗”

    凌河因为情绪激越而显得呼吸更加急促,面目就反射出光芒。大厅的五彩琉璃天顶确实设计巧妙,这时天外盘旋的所有彩灯,将光柱全部汇聚到这人脸上,光彩照人。

    “岳仰山,你这种人还敢妄言什么忠信仁义,你当初改名换姓心甘情愿去做老鬼子膝下逢迎的小鬼子就如同叛国投敌你这是对我族不忠,你背井离乡逐利忘本连你亲爹亲妈都不认了你这是不孝,你唯利是图攀附权贵却又谋其家财此为不仁,你奸辱人妻又逼你继父中风瘫痪趁机鸠占鹊巢实属不义,你罔顾伦常骇人听闻真是无耻下流。就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无耻下流的败类还有几层脸皮敢造次我对你下手暗算不义之财不取绝非君子,我昨日取了你的不义财今天再剥你这层伪君子的人皮,你活成个大写的乌龟王八还腆着脸在这多人面前丢丑,还不滚出去自剜双目断掉筋脉手足投鲨鱼池自裁污人口,脏人眼,还存有最后一丝羞耻你改名换姓就对了,你这号人当初从娘胎爬出来的时候,你也配姓岳”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能听到每人停滞的呼吸。

    梁有晖其实还发过来许多条信息,严小刀早就把那位忘在九霄天外,双眼只怔怔盯住池中的凌公子。尤其那最后一句话,极其悦耳地划过他的耳膜直刺心房,几乎让他想为这人击节叫好。

    骂得好。

    “呵呵呵呵”足足安静了一分钟,还是嘴碎鸡婆的简铭爵头一个打破沉默,在严小刀身侧轻飘飘地说,“妙啊真是妙人儿,够劲,够味道砍手砍脚真是太可惜了”

    游灏东大约也听得津津有味,有狗血热闹不看白不看,一向深藏不露的面孔上甩出一记轻蔑不齿的冷笑,瞥向渡边仰山。

    而被渡边请来陪客的大明星,则一脸假装听不懂中原普通话的模样,垂下眼去,表情着实尴尬。

    凌河因为说了洋洋洒洒一大篇,中途呛了几口水都没停嘴,这时攒起的水一股脑从口鼻里喷射而出,控制不住地咳嗽,似是承受着身体上巨大的痛苦,但眼底明火执仗地暴露出得逞后极具满足感的笑容。

    似乎已经预料到,这番话说完,今晚肯定是死不掉了。

    那笑容当真有毒,让人看上一眼就在眼膜上烧灼出一片光亮痕迹,过目难忘。

    眼睫沾满水滴,神情如幻如妖,眼尾眉峰一片青山烟雨。

    而且这人嗓音低沉婉转,并不尖锐聒噪,骂人都骂得从容不迫出口成章,让听的人深陷其中

    严小刀以前从来就没想过,一个男人的容貌,用“美丽”二字来描绘毫不做作。

    他对男的也没甚研究,顶多辨得出有些人高壮些,有些人矮矬些,有些人举止优雅讨人喜爱,有些人气质猥琐令人生厌。能博他欣赏的男子着实不太多,比如,此时就在一旁陪坐的某位鲜肉明星,出了屏幕见到真人也不过如此,一个生计不愁的大男人,平白做出一身卑微廉价的攀高结贵之态,活得不像个男人,这样的人不会令他有一丝动容。

    今日在伊露岛酒店赌场之内,平生头一回,严小刀觉着眼前的凌公子可用四个字形容。

    倾城绝色。

    能否倾城那场面太大尚且难讲,这条美人蛇显然把假尼桑鬼子气得快要呕出肺肠。

    渡边仰山那壅塞着酒色财气的身躯往沙发上一坐,头往后仰去,面色激剧发白汗湿西装。身旁的侍者和保镖手忙脚乱,往这人嘴里塞速效救心丸。

    在场其余人并不关心渡边家族的狗血八卦,但白看了一场别人家的热闹丑事,谁也不会拒绝享受这种拿别人磕牙打屁取乐的机会。

    “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呵呵呵”简铭爵拨弄大拇指上的红玉扳指,下巴颤动。

    “我看,渡边先生身体非常不适,今晚还是先休息,不如有事明天再谈。”游灏东也想拖时间。

    “人别淹在水池里了,淹死了这场戏就白看了,把他拎出来。”严小刀这时突然反客为主,指挥渡边家的随从,将凌公子从喷泉池里捞出。

    两条铁链从海神的三叉戟上被卸下来。凌河手腕上还栓着链子,双手双脚张开着,狼狈地被拖上岸,像丢块破布似的丢在地上。长手长腿的身材在池边很占地方,十分惹眼。

    凌河张着双眼,唇边带着淡漠的笑,舌尖一转拨弄开嘴角的发丝。

    湿漉漉的水迹从这人脚边不断流向池中。那条小鲭鲨也醒过来了,一脸懵地开始在大池子里游弋。

    不等旁人反应,严小刀又道“你们赶紧把渡边先生送医院治疗,岛上没有医院就用直升机送到临岛的急救中心。我看渡边先生也照顾不来这里,这位凌先生不如让我先带回去盯着,不会让他跑了。”

    严小刀说话间,毫不迟疑大步迈上,抓住凌河一侧肩膀。

    他现在琢磨的就是将此人速速带离是非之地。无论是个物件还是个活人,只要落他掌心里,别人就没能耐掰开他的五指再把人夺了。

    凌河肩膀被提起时猛皱了下眉,不提防之下被抓得疼了,是真疼,感觉肩膀是被一只钢爪子硬薅起的,腰和下半身却还无力地堕在地上,差点中段脱节儿。这位严先生的手究竟什么材质炼出来的

    “慢着怎么”开口的是游灏东,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直视严小刀“严总,这就心急火燎想要把人带走不跟我们商量商量”

    严逍你想浑水摸鱼就将人领走,当我游灏东是空气吗

    第十一章 倾城的赌码

    第十一章倾城的赌码

    游灏东也没迟疑,从另一边迈上来,很有心机地先踩住铁链,随即抓住凌河另一侧肩膀。

    这是在用左右两股蛮力撕扯一个人,瞅凌河那个饱含愠怒十分嫌恶很想发飙的表情,似乎是抱怨还不如刚才在水里吊着更舒服

    “知道也不会让我挑一边走。”凌河冷哼一句,“但您两位能不能先打一架,打完了哪位还能动弹喘气的,再来碰我”

    果然也都心怀不善。

    “嗳,悠着点撕,撕成两瓣啦”简铭爵说着却也手不落空,上来就捏住凌公子一只脚,把一条毫无生气的腿硬提了起来,而且还心怀不轨地暗地里往前一送

    凌河一条长腿就变成向前折叠着被迫高抬的姿势,从简老二这个角度看去,美人脖颈后仰无力反抗,大腿和胯部那诱人轮廓毕现,整个人躺成个自暴自弃的布偶一般,以一敌三也不做白费力气的抵抗。这人身上原本穿好几层衣服,历经撕扯和海水浸泡早已不成样子,可谓衣衫褴褛其状堪怜,唯独那一双美目烟雨绕城,仍傲然斜睨着周围人丛,嘴角透着蔑视群魔的无畏神情,容色不改。

    有了刚才那一出大戏,此人现在即便看着虚弱无力,周围人也没敢真把他当个布偶,下手其实都悠着力气,小心谨慎地对待,生怕被毒蛇的毒液溅上了。

    “不要抢了,我还没、没有死。”身后不远处,一声虚弱发黏的话语挣扎而起。

    大伙回头一看,发声的就是此时瘫在沙发上接受急救的渡边仰山。

    渡边仰山看样子身体是彻底垮掉,瘫成一口袋烂土豆的样子,胸口无力地凹陷进去,徒劳地上下起伏。先前养母跳楼已是打击,如今这丑事被人当众渲染人尽皆知,渡边家族的名誉完了。

    “人我还没卖呢”渡边仰山脑袋略微低垂,眼皮下一双眼珠子泛白,都到这时候还不忘竞标。他确实很缺钱用。

    游灏东毫不犹豫“渡边先生您开价,人我现在就带走。”

    简铭爵“让我先插句嘴”

    严小刀“他开多少价,我给你翻倍。”

    简铭爵笑得肩膀和下巴一齐乱抖“哎呦您两位这是我是真没看出来,游总和严总原来都好这一口重口味啊我还以为你俩,呵呵呵”

    他有意无意一句打岔,倒是给明争暗斗不可开解的两人,了一个方便的借口。

    严小刀不置可否,总也不能说出实话来。

    躺他脚边的凌河,眼尾含光,此时由下往上,冷冷地将他脸上神情扫射了一遍,目光最终落在严小刀的下巴、咽喉,要害之处。

    简铭爵十分赞赏游灏东和严小刀的品味,此时觉着自己兜里那副扑克牌,简直一群残花败柳惨不忍睹倘若将这位凌公子纳入囊中,一定占据他的扑克牌集邮册里花魁之首啊。

    只是,简老二有自知之明,既干不过游家少爷,又打不过严小刀,所以他也不争,就安然围观狮虎相争,自己做那只等在后面捡剩的大秃鹫,到时捡一块花魁的鲜肉尝尝,也算不虚此行。

    简铭爵看热闹不嫌事大,于是提着凌河的脚“两位老弟,听哥哥一句化解纷争的话,都是风月场上同道中人,都为了尝个鲜嘛,别伤了自己人和气

    “门外就是伊露岛最大的赌场,今天我做个庄,咱们几个上桌摸三圈,谁赢了谁第一个上,后面的排队候着。”

    简老二实为自己淫者见淫,全把意思拧了,但拧得恰如其分。

    “赌就赌,现在,走。”

    游灏东和严小刀几乎同时应了,顺便回敬对方一个“你小子等着”的狠辣眼神。

    渡边仰山彻底沦为沙发上一袋子烂土豆了,被视若空气。然而这人毕竟一时半刻又不会挂掉,仍然是这座设施戒备森严的岛屿的老板。岛上保镖打手众多,“云端号”静静泊在码头,大家都在孤岛上耗着,暂时谁也跑不出去。四周就是茫茫无边的大海,去隔壁岛屿还得坐直升机或水上飞机呢。

    大厅门外传来声音,有人造访,想要进来。

    严小刀这时才想到看一眼手机屏幕,厉害了,梁有晖已经十八条短信各种姿势地攻上来。他都忘这事了,刚才还在管对方借支票本。

    他却先点开峰峰的短信。

    杨喜峰老大哇,另外两个黑寸头也在门外蹲着,用我进去护驾吗

    这意思是,游灏东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保镖,另外两人蹲守门外可能偷袭,杨喜峰也在暗处憋着,所有人都在赌场周围聚齐了。

    门外硬磕进来的显然就是梁大少。

    梁有晖有些身份,门卫也不敢抓他。这人迈步进厅时挂着一脸的忧虑焦急,眼光迅速寻觅严小刀,危难之时才看出人心,这份关心牵挂是真真儿的。

    “怎么啦小刀,你没事吧”梁有晖警觉地扫视四面八方不善的目光。

    严小刀心说,够哥们,你还真带钱来了

    “赌太大了赌输了”梁有晖以为严小刀此时被人绑在这里,准备剁手剁脚,等着他带支票本过来赎人。

    严小刀皱眉,咂了一句嘴“别丧气,老子今晚还没上桌呢。”

    简铭爵倒是一乐,搂肩搭背地挂上了燕都来的梁大少“久仰,难得难得正好哥几个今儿晚上,是三缺一”

    凌河这时又被身子两侧的人同时撒了手。

    虽然撒手的人并没有使力掷他,这人还是后颈和肩胛骨同时落地狠狠撞了下去,面部细微处皲裂开来一层痛楚的神色,腹部微微痉挛。失态的痛楚却又没持续几秒,在严小刀的视线中转瞬即逝,重新罩上一层冷漠无畏的面具。

    按说蛇也是一种脊椎动物,是有脊柱和一身小碎骨头支撑的吧,严小刀心想。

    眼前这个人就好像没长骨头,或者说,身体因为连日来风吹日晒水淹的折磨,没吃没喝,已经极度虚弱了,手脚几乎无力动弹,像个废人

    而在座这许多人,试图一掷千金、开局豪赌,竟然在抢这样一个“废人”。

    渡边家的随从簇拥着几人,即刻就往赌场的私人贵宾套房去了。严小刀瞄着那凌公子也被一同拎入套房内间,暂时也放心了。

    这些人开人肉赌局,当然不会在乌烟瘴气人声喧哗的大厅里,那儿时不时还有善男信女摆v字手抱着老虎机搞自拍照,穿衬衫马甲的年轻男侍应生端着酒水往来伺候。

    贵宾赌房是一个宽敞的大套间,外间将两只转角牛皮大沙发相对摆放,墙上镶嵌着一只已被做成标本的北美驯鹿鹿头,公鹿两丛硕大的鹿角霸道地张开,让壁灯在墙上打出复杂的阴影,黑色钢琴砖四方茶几上摆放了洋酒和雪茄整个房间毫不掩饰那种专属于男性的霸气、血性、对权势与财富的欲望野心。

    驯鹿头对面的那堵墙上,挂着两杆猎枪,这也属于豪客的爱好。

    众人小憩,游灏东心里憋着不服,顺手摘下墙上一柄枪,在简铭爵诧异的注视下将枪“咔咔”几声猛地拉栓上了膛,对着鹿头的方向就扣动扳机。

    屋里人都是浑身一震。

    当然,猎枪里根本没装子弹。游灏东也是业余狩猎的行家,掂了枪就知没装弹。

    严小刀往沙发上坐得大刀金马,咬了一根南洋柚叶烟,一副过来人懒得跟年轻气盛小朋友争锋斗气的闲哉表情。他有意无意拿过游灏东掷在茶几上的枪,颠来倒去在手里把玩,烟蒂在唇间转圈“小时候玩的玩具,好多年没有摸猎枪了。”

    他手里的枪发出轻微响声,像是内部精密机械齿轮发出的呜咽。

    游灏东眼光渐渐直了。他发现严小刀掷回来的枪,枪管明显松脱摇摇欲坠,歪挂在木质枪托上,里面机械齿轮肯定已经散架

    梁有晖看严小刀的表情一向饱含钦佩,而且透着一种“看我哥们多牛逼”的得意,很有面子“你玩儿过吧,很熟。”

    “平时在城市里也用不着。”严小刀冷笑道,“这种好枪是拿来打豺狼虎豹的。我拿来打狗那是败家”

    严小刀专治不服他的。

    游公子简直印堂发黑,不知不觉好像被谁当狗骂了

    众人各自暗藏机锋、端着茶水咖啡准备上桌的时候,游灏东瞧了一眼梁少,突然拉过梁有晖手臂“有晖,你今天上桌跟我们打牌,不合适吧”

    梁有晖挑眉“怎么不合适我就随便玩玩,不妨碍你们。”

    游灏东意味深长“可我们不是随便玩玩,是要分出输赢的。你上桌了,你跟严总不是忒么一伙的吗”

    梁有晖“我我怎么跟他一伙”

    游灏东说的十分有理,没法辩驳。他们几个中原来的土霸王,是要上桌摸几圈国标麻将的,既然是要斗输赢,还带个大活人做“彩头”,桌上怎么能有两个一伙的梁少爷你是时刻准备替严小刀点炮么

    严小刀随意松了松腰间皮带,自信道“仨人也能玩,不然还能斗地主。”

    梁有晖蓦地失落,随即被几名黑衣人簇拥着挤离了赌桌,不带他玩。

    “人少没大意思”简铭爵笑眯了眼,“那位凌公子坐得起来不坐得住带他玩啊”

    游灏东四下扫了一圈,恰好这时,渡边仰山那老家伙也进赌牌室了,当然不是自个走着进来,是坐轮椅上由那位明星脸推进来的。

    游灏东也不含糊,霸道地抬手一指“干脆就麦先生请吧”

    严小刀从来不看偶像电影和肥皂剧,即便这样,不用旁人提醒,他也认识这个人。一路陪客人伴游的英俊男子,名叫麦允良,是两岸三地相当有知名度的一位人气天王。

    明星与普通人就是不同,人前人后都富有镜头感,举手投足训练有素、严加雕琢,随便一个小动作都跟杂志摆拍似的恰到好处。这麦允良相貌也十分打眼,是典型的两广美男子,具有鲜明地域特征的五官之上又浮出一些美白针和丰颊针的痕迹,帅得很精致,也很人工。

    麦允良轻抖的睫毛下眼神明显是犹豫的,根本就是想走,不愿蹚这趟浑水,但被渡边和游灏东双向夹击之下,不情不愿地,坐上了大桌。

    渡边仰山歪在轮椅上,口鼻罩着氧气罩,沉重艰涩的呼吸声充斥赌牌室,令人不适。

    这人却还不甘心、不死心,从氧气罩下发出破风箱蜂鸣似的声音“麦仔,你、你替我打这圈牌我我”

    简铭爵见色即起意,每回都像是身体里某个开关被按动开启了一样,拉过麦允良手腕“麦先生,会玩麻将”

    麦允良笑得极委婉谦虚“玩的不好,出丑了。”

    本朝天南海北各地人民群众,就没有不会玩麻将的,必备社交技能,老少咸宜,而且各地还有各地的口令行规。麦允良成天陪富豪们吃饭喝酒打球的,能不会搓麻

    严小刀坐麦允良正对面,客套了一句“麦先生影视歌模四栖,还能不会摸几圈麻将”

    “麦先森是影视歌模床上五栖大明星,”简铭爵一脸涎笑,伸手上去就勾了麦允良的下巴,“技巧娴熟、十项全能”

    严小刀无语,操。

    麦允良脸色一下就不自在了,却都没有翻脸,已经浸淫这等应酬场合太久,习惯了各种调笑、非礼,只能借低头喝茶的动作掩饰尴尬,手腕就一直让简铭爵摸着

    游灏东心里贼,抢先一步将麦允良奉作他的上家,而自己坐严小刀上家以此作为钳制。简铭爵自然而然就落到严总的下家,右手边挨着麦允良。

    这一桌四人里,有人是看热闹的,有人就打酱油的,有人信马由缰,有人急火攻心。

    简铭爵和游灏东都是麻坛高手,码牌和闭眼捻牌手法熟练。游灏东是一摸上手几个回合之内就快速处理掉字牌,眼花缭乱地开始吃碰,而简铭爵本心就不着急,还在慢慢悠悠琢磨自己手里几对中发白的对子,要不要爽一局小四喜呢

    严小刀眼神平静,手下冷静,这种场合才不会惦记什么、小四喜这样的大牌。

    没必要和大的。

    这种牌局就是要和牌。

    牌桌上倘若连踢各种万字、条字或筒字而不打风刻,很容易就被对家摸清自己是求大四喜这类大手牌,太明显了,就会遭人提防围剿。

    严小刀盯着下家的简老二碰了个万字刻,他伸长了手臂和修长五指够出去拿牌时生生地让游灏东很有压力、满面黑云。

    麦允良抓牌、出牌动作皆是润物细无声,骨牌磕在桌上都尽量不出声,分明就是很会打牌,却拼命稀释自己在桌上的存在感,甘当个酱油党。

    每人还都有每人在牌桌上习惯性的小动作。

    简老二喜欢脚底下压节拍,一条大长腿不知伸到哪个的桌下,用皮鞋轻轻打着拍子。

    麦允良是口观鼻鼻观心,自己心里压抑紧张,双掌不由自主十指交叉放在嘴边,做成个祈祷的表情姿势。

    游灏东双臂抱握,古铜色脑门上仿佛卷起了三重雷云纹,时不时捏一下眉心和太阳穴,一看就是紧张了。

    而严小刀是个钢琴手,身形随意,只将左手搭在桌上,五根指头无声地快速来回敲击桌面

    即便严总的手指长得再好看,也敲得他上家的游公子很烦躁,游灏东盯着严小刀的手很不爽,几乎走神了。

    游灏东迅速门前清,眼前一马平川,心情稍微舒畅,再吃了麦允良一个条字,就顺利上停,这时身体慢慢向后靠去,志在必得。

    然而他上停之后却不上牌了,条筒万字在各家手下轮流转,就是不给他想要的一四筒。

    严小刀半笑不笑瞟一眼姓游的,那人连拆几个万字、条字,就知他是要和筒字。另外两人恐怕也看出来了,谁让你上停那么早

    游灏东手心发虚,在盘算换不换牌。

    他正犹豫时就不巧抓来个三筒,手指逡巡片刻将二筒丢出,换牌。

    严小刀笑了笑,紧接着原摸原打,故意将自己摸到的一筒大饼子递到游灏东面前。

    游公子气得眼球爆出白光,已知此局不妙,他想要的三筒指不定被压在哪处的牌墙里。

    丢了这张没用的筒字,严小刀不动声色地上停了,而且手里藏了一副一气贯通的花色,旁人看不出来。

    他是“一向听”,就单钓一张五万。

    游灏东在犹豫两个万字里打哪一张,又去看四家打出的熟张,发现既没五万也没九万,两张都他妈的是炮牌,捏在手里想要捏碎它们。

    游灏东耗了很久的时间,耗到简铭爵敲桌了,心一横丢出了九万。

    他见严小刀岿然未动,蓦地松一口气。

    严小刀伸臂用修长三指上了一张牌,只用拇指一搓牌面,潇洒地往桌上一丢,同时另一手似乎在桌下轻轻一震,面前一溜牌就“啪”地推牌了。

    简铭爵惊呼“哎呀,万字一气贯通,清一色这在规矩里是二十四番”

    麦允良见缝插针地殷勤为几位斟茶,眼带真诚讨好之意,对严小刀说“在我们那里,这是四万港币的大手牌了严先生您还是自摸。”

    严小刀咧开嘴笑出一口俊朗白牙,笑模笑样望着游灏东,刀爷好歹比你年长两岁,吃的饭走的路都比你多。你游公子十五六岁那年纪还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刀爷就出来混社会了。我书念的不好,肚里没什么墨水,牌还是很会摸的

    而且,严小刀不怕开赌局。为什么因为他永远还有后招打。万一赌不赢再来硬的。

    游灏东明白自己还是轻敌了。

    如果只摸一局,严小刀已经赢了。

    然而他们上桌前讲好的,一局偶然性大,要摸一圈,从麦允良上庄打到简铭爵下庄,看谁一圈下来计分最高。

    歪在轮椅上的渡边仰山,垮塌的眼皮下已无生气,只存恨意,这时钱都不想要了,孤注一掷,是真心想要亲手掐死凌河他就算能挺过心脏病复发,渡边家族几十年的名望、声誉,一夜之间全毁在凌河手里,明天早上丑事就会传遍两岸三地和东南亚,成为富豪圈内冷嘲热讽的笑料谈资。当然,他是绝不承认那些其实是毁在他自己手里

    他渡边家与凌河毫无渊源,原本无仇无恨。毒蛇就是毒蛇,谋的就是他家族的产业财富,偷天换日据为己有再狠狠反咬落井下石,多么毒辣

    这人突然从氧气罩下面嗡嗡出声音,吩咐手下“干摸牌没有趣味,要给客人们来点彩头你们,把那个人弄来他本来,就是赌码,就让他,上桌当赌码”

    众人还未明所以,两名黑衣人从内间拖着个湿漉漉的人就进来了。

    可不就是这位伶牙俐嘴、一身傲气的凌公子。

    这人身上仍是一片肮脏的湿痕,长发唾面,两条长腿被拖进屋时在地上“沙沙”地滑出两道湿迹。黑衣保镖二话不说,将人扛起往桌上一掷。

    他们的麻将桌是一只很敞亮的方桌,比一般麻将桌大许多。

    每人手边摆放的餐点茶具全部惊跳而起,茶水四溅凌河整个人砸在了桌子正中,头冲游灏东,脚冲简铭爵,半边脸无遮无拦地磕在一堆硬牌上,只有那一双眼仍顽强地睁着,直视严小刀,瞳仁深处像蕴含着无底深渊,从那里发出幽然的光芒,卷起海面惊涛骇浪。

    谁赢了这圈牌,谁将凌河带走,要杀、要剐、要奸,随意处置。

    第十二章 炮打城楼

    第十二章炮打城楼

    这弹丸之地麻将桌上至此已是剑拔弩张。

    严小刀面前就是这容貌倾城却又极其落魄狼狈的凌公子,玉体横陈等待被人大卸八块的一副景象。是被大卸八块还是能逃脱升天,就看他手底下这些牌了。

    他此时不用趋前靠近,也能十分清晰地端详凌河的相貌。

    这个人的眼睛虹膜,确是淡绿色的。

    他初见对方那个夜晚,吊在游轮灯火摇曳的船舷上看到的绿水清波,并非眼花。黑发绿眼的男子生活中并不多见,蓝眼绿眼据说都是隐形基因,一般只有白人才有,华裔与高加索人种的混血都很少能够混成蓝眼绿眼。所以,这人不仅有一点混血,还碰巧混出个绿色眸子

    严小刀这趟事办得内心十分困扰。他干爹让他保住这个人,他现在才领略到保一个人是多么啰嗦麻烦的一件事情,真的不如让他出来砍一个人。

    凌先生看面相其实很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出头。但再年轻也不是孩子了,明显是个成年成熟男子的身躯,人高马大,四肢修长,即便被折腾几天脱了水,仍然斜对角地占据了整张桌子,让人无法回避那种沉甸甸的耀眼的存在感。

    桌子比一般麻将桌大两号,还是让凌河的头很难受地往下仰在桌沿,两条小腿从另一侧挂下去了。毕竟是海水里泡发的,这人形象味道都十分欠佳,然而有那张绝色无双的脸就够了,竟然让一桌人都毫无怨言忍了下来

    简铭爵守着凌河两只脚,码牌的手都不利落了,从凌河身下抠哧着摸了一堆牌出来,顺手不怀好意地将原本俯卧的人翻了过来。

    凌河四肢没有反抗能力,就着就仰过来,双眼冷傲地藐视简铭爵。

    简铭爵被盯得一顿“哎呀,你别怕,老子这就把你赢过来这一桌人里,也就是我,绝对不会伤你手脚”

    凌河轻蔑还他一眼“鸡零狗碎的蠢货,你今天能赢得了牌,砍手砍脚滚着出去的人就是你了。”

    简铭爵嘴里一咂摸,暧昧道“啧,你骂人的音儿都好听,以后,我听你在我耳边天天骂我。”

    凌河送他一记冷笑“能觉得骂人好听,也就是你这个耳鸣眼瞎、水肿肾虚的简二爷。身边残花败柳成行、野鸡成群,一个败家货能让你浪成了开国七十年一代名流,你们简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此时一定感到门楣光耀、祠堂生辉。”

    “”简铭爵眼里冒光,抖了一激灵,“呵呵,哈哈哈哈真够味”

    严小刀觉着,凌先生早晚死在他自己这张不饶人的嘴上,还是年轻气盛啊,这人有二十岁么您能少说两句消停片刻么,怎么这么难伺候他码了一半牌感觉数目不对,微微欠起身,凌河后背下面至少还压着三张牌。

    他手伸向下面,凌河蓦地住了嘴,斜眼睥睨着他。

    严小刀说“你压了牌。”

    他手伸下去,手背贴的是凌河冰冷湿黏的衣服,手指很灵活地摸到牌而不碰触对方后腰和臀部。凌河笑容很美,瞟着他“严先生真是难得的一派正人君子,手心手背翻云覆雨都这样庄重自持。”

    严小刀唇边擎出淡淡的表情“有什么值得我不庄重不能自持的吗”

    凌河反唇相讥,笑出一分恶劣的神情“严先生,在我面前装正人君子面目你这两天忍得也辛苦了,还能庄重自持几天见过我的人就没有一个还能做正人君子,你赶快揭下这张脸皮来,让我读一读什么叫做人面兽心”

    “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我还用装”严小刀冷冷回道,他就算再平心静气、清心寡欲,也快要被凌河惹出一股子无名邪火,简直他娘的

    又开一局,此时桌面上所有人心神都微微乱了,心思无法集中在牌面,无法避开凌河扎眼的存在。

    这个人美貌惊人却又极其恶毒嚣张,完全没有身陷绝境的凌乱惊惶,毒蛇的信子四处挑拨拱火,像是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游灏东不想说话,眼皮下面的精光也不断地掠过凌河的身躯,皮相和骨相确实很美

    麦大明星更是如坐针毡,表情非常不适,其实,不比较还不会有这样的感受,这桌上容颜最为俊美的两个男人,性情竟是如此不同

    凌河的每一缕刻薄、张扬、骄傲和死不服软的性情,都像有毒的藤蔓在这张牌桌的四角迅速蔓延,牵牵连连席卷每个人的情绪和神经,让心智不够强大的人更加畏手畏脚、不知所措,让生活在阴影下的孱弱无能再无所遁形。

    麦允良偶尔瞟过凌河的眼,即刻就避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再偷看对方,随即就在凌先生挥刀掩杀般的藐视逼视下直接败下阵来。

    凌河绝不是布偶,他麦允良才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只会喘气的纸糊玩偶

    严小刀一杯水饮完了,因为心情不爽而口渴,发现自己的小茶壶被凌河刚才从天而降给扫到地上了,没水喝。

    麦允良条件反射比男侍应生还机灵勤快,丢下牌就去为严总斟茶。

    他殷勤探身过去,却被凌河的眼光从下面“唰”地罩住了。凌河盯他斟茶的动作眼带强烈的鄙夷和讥讽,从眉心眼底甩给他一个大写的“贱”字,你真贱。

    严小刀觉着,麦允良这人其实不错,虽说缺乏男人血性、气场,本性还是善良的,只求生存之道,又没有害人之心。

    他对麦允良微笑,举杯说了句“谢谢”。

    凌河横着眼峰免费白送给严小刀一个大白眼,绿眼珠子都快甩到那杯茶里了。

    麦允良心情沮丧无趣,随手打出个三条,发现打错了,手里的字牌还没处理干净呢。他内心隐隐生出嫉妒,可是,嫉妒那人什么嫉妒凌公子竟然比他还漂亮,天然无须雕饰、却又咄咄逼人舌灿生莲、令满堂生辉四座惊艳的美貌

    游灏东一路上牌出牌,速度很快。

    严小刀分出心神来琢磨对手手里究竟是万是条。他怕游灏东这次又是上牌飞快,自己未必再有自摸的好手气。这种快局就是要率先停牌,早停牌才是和牌的重要条件。

    偏偏姓游的还在他上家镇着,出牌十分谨慎小气,这又打出个丝毫没用的七条。

    严小刀起手摸牌,眼角扫过凌河的身躯,是偶然间突然发现,凌河搁在他这一侧的那手手指,一直在动。

    动作极其不明显,不仔细看他几乎错失。

    凌河的头偏向一侧,不断后退的牌墙恰好就在他眼角处。从他那个角度,能看到每一只摸牌的手,只要他近距离视力足够敏锐,专注盯梢,而且不是个老花眼。

    严小刀拇指摩挲着自己刚摸的牌,不用看也知是个棘手的五条,打五条还是三万

    他随心散漫的眼神却盯着凌河的手,慢慢端详那一根细长食指画出的字样。

    凌河画的是三条。

    严小刀手里根本没摸到三条。

    他明白了,在他之前游灏东摸到的一定是三条,但没有打出。

    严小刀不动声色地丢出手里的三万,凌河的发丝黏在脸庞上,脸微微向他侧着,嘴角勾出一丝笑容,这次很有良心地没有朝他放射毒液。

    之后两轮,严小刀读到凌河画出的四万、二筒。

    他与凌河暗度陈仓,自己手里的牌迅速就上停了。

    游灏东不幸抓了一手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九和风字牌,但绝处柳暗花明,决定做成十三幺。

    他手里已有十一张幺牌,只缺东风、白板、红中。和一把大的,他就可以翻盘。

    然而他不知道,麦允良手里将一对东风做了将牌,还打出一个红中,简铭爵和严小刀手里各有一个红中,红中几乎成了绝张。

    游灏东脑内默念,红中,红中,给老子快来红中

    麦允良摸牌,皱眉,又摸到一张没用的红中,只能再打出去。

    游灏东一见那张伶伶地掉进牌池的红字牌,脸都绿了,重重地咬了一下牙床。麦允良一顿,心下惶恐,不知哪里又打错了得罪了土财主

    牌桌上蓦地安静片刻,游灏东假意去摸牌,伸手向那牌墙,却突然伸向凌河凌河的头正冲这个方向,猛地被人从后面抓住头发提了起来,再向后一扳,脖颈向后被折出个骇人的角度

    游灏东从后面抓住凌河,往他这个方向一寸一寸地拖过来,拖得凌河面色顿时发白,鬓角洇出的汗水与脖颈上的水渍汇合一处沿锁骨流下去,却死咬着唇没吭声。

    两人面目是互为倒影对视对方,游灏东居高临下缓缓凑近凌河的脸,捏着凌河的下巴“你那根手指头再动一下,我把你整只手剁下来。”

    凌河仿佛惊讶地轻轻“啊”了一声,在两根铁指钳制下说话婉转轻飘“原来游总也会使刀剁人什么样的刀,使得熟不熟,需不需要请人指点你亮出来剁一个啊。”

    重音落在“也”字上,这话挑衅兼拱火意味太明显了。

    游灏东当真气得胸口疼,忍耐着瞟了一眼坐在他下首仅有五尺之距、江湖报号津门第一刀客的严老板,他还真不敢剁。

    游灏东松开了人,凌河的头发丝重新四散落在额头上,脸上微湿,落花春泥,转脸对严小刀又是会心对胃的一笑。

    严小刀眼底光芒幽幽地一晃,那笑容,当真有毒,挠人的心

    麦允良方才吓得手边牌差点碰掉地上,低头用手帕擦嘴,很快又轮到他摸牌出牌。他心知其他三家都已上停,都盯着他。他手里犹豫那一个六条一个九条,总觉得要点炮了,出还是不出,头都疼了。

    严小刀望着麦允良,和颜悦色道“麦先生随便出一张吧,没事。”

    麦允良快速扫了严小刀一眼,内心感激,也是不知不觉中被严小刀俊朗潇洒的风采晃掉了心神,甩累赘似的丢出六条。

    严小刀爽朗一笑,从桌下一振,推牌又和了游灏东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难以置信,一掌将眼前的牌扫飞,狠狠盯着点炮的麦允良,几乎脱口而出“你个吃里扒外的没用的花瓶”

    麦允良自知大错,一张英俊的脸陷入尴尬,手足失措,到这步田地真是巴结谁、得罪谁都不是。

    “哈哈哈哈”凌河爆出一阵令人浑身激灵的笑。那笑声直抒胸臆一路盘桓上了天花板,在封闭的赌牌室内不停回响。笑声也像魔性了,振荡每个人的耳膜,久久都不散去。凌河眼底映的,是严小刀那副很无奈想上去捂住他嘴的窘然表情,不由得愈发得意,盘踞在这张赌桌上笑了一个妖风四起、酣畅淋漓。

    游灏东感到他很需要从渡边那老家伙脸上扯下氧气面罩,扣自己脸上,再服上一剂速效救心。

    而渡边仰山此时可能已经气得挂了,不再需要氧气罩了。

    第十三章 釜底抽薪

    第十三章釜底抽薪

    严小刀上庄了,接下来的第三局,已经是游总的背水一战。

    游灏东自知没什么戏了,反而偃旗息鼓,只像是排遣郁闷和泄愤一般,每次出牌都将牌移向桌上横卧的人,将废牌一张一张整齐地码在凌河胸口上。

    房间内只听见摸牌出牌的脆音,没人讲话。这情形就显得有点变态了,凌河胸口几乎没东西蔽体,锁骨之下胸膛之上险伶伶地码了两溜麻将牌。

    凌河仰面直视天花板,手脚都懒得动弹,这回手指头也不给严小刀画小图了,嘴角却还擎着荡漾不去的唇波。这人感觉就是跟普通人心肝肺肠长得不一样,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羞辱如无物,面无羞耻受辱之感,根本就没把姓游的一根头发丝儿放在心上。

    渡边仰山将他抬上赌桌就是要羞辱他,让他显得肮脏、淫荡。

    然而在场之人好像没人能淫得了他,都被他蛰了个遍,对着他都不知怎么动手下嘴。

    转眼间又是数轮摸牌,该吃该碰的都来了。

    简铭爵在一旁被冷场很久了,本也不是奔着和牌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会儿凑过来对严小刀使个眼色“啧,春图美景,秀色可餐啊”

    严小刀笑着回他“简哥,您下得了口”

    简铭爵猛摇摇头,嘴角咧得下巴都快掉茶缸子里了“真下不了口,可真想上手啊”

    这人眼光一转“美人在侧,玩个小彩头嘛,不然最后这桌的赢家只能有一个,其他人干瞪眼啊。

    “咱们谁吃或者碰了一个刻,就脱他身上一件衣服,怎么样呵呵”

    麦允良听见这话时,比凌河反应还大,眼神迅速阴暗下去,发红的眼珠让一张俊脸陷入一种旁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与悲愤。只是这道悲愤的情绪被强行吞咽、压抑在喉咙下面,导致胸膛不安地起伏,像很不请愿参与这样的场面,又像是与眼前的凌公子“同病相怜”心有戚戚,或者更像是自惭形秽无法自处。

    游灏东又往凌河身上码出一张牌,快要码到肚脐,这时突然烦躁了一句“简总你快出牌,还想不想和牌”

    “好好好”简铭爵很没脸皮地笑,“不耽误工夫啦,这局谁拿下了,就痛痛快快给凌公子喂一张麻将牌尝一尝。”

    凌河冷笑一声,自带烟熏效果的眼尾以余光扫过简铭爵“说得好像你拿得下”

    麦允良额前汗都快下来了,被某些十分不快的记忆击中神经中枢,表情十分难受,止不住想当桌干呕。

    简铭爵说这话是因为手里牌上了停,和五八万还握了个杠。

    严小刀听得懂人话和鬼话,知道简老二在琢磨什么下三滥的下流把戏,也知道对方这把憋着手气要和牌

    他手指头真的很想捏碎手里的牌,这圈牌玩得已经够久,差不多该收摊结束了。

    凌河含着笑意的脸向他这边转过来,玉石色的眼生出一股盘旋的磁力吸住他的视线,没有出声,却把什么都说了,无声地对他唇语严小刀,我能不能出得去这间屋,就看你手里这副牌了。

    严小刀突然垂下眼睫,若无其事地从裤兜掏了手机。

    这动作在赌场并不寻常,旁人一下子就都注意到了,游灏东冷冷道“搞鬼出千么”

    严小刀抬眼无辜地说“怎么会啊没人能瞧见你的牌。”

    游灏东身后只站着他自己的贴身保镖,屋内也没一两个闲杂人等了。

    严小刀随手发了一条带彩图的信息,然后就把手机收起了“给外边我的朋友梁有晖吱个声安抚一下,不然还以为老子被砍了出不了声。”

    游灏东狠狠瞪了一眼,分明就不信,又不能上去抢手机。

    简铭爵发觉自己西装内兜轻轻振动了两下,他于是也下意识拿出手机。

    游灏东简直无语了,烦躁地一掷牌,这两人他妈的都在搞鬼,脸皮太厚了

    简铭爵低头读到一条短信本月十五日夜22点05分佰悦中庭酒店1608号房进去的这两人看相十分面熟,麻烦简总帮我认一认。

    紧跟着是黏成双棒的一男一女背影的配图,照片上日期时间人物场景与门牌号码俱全,简直绝了。

    简铭爵猛抬头盯着严小刀。

    他嘴角乱颤,这回下颌关节真的兜不住他的大长下巴,要掉到脚边地板上了

    足足盯了一分钟吭不出声。

    简铭爵的脸色由黄变白,又变紫红,最后变回原来的黄色,这副脸皮也如变色龙一般,早就百折不挠、百炼成钢了,“呵呵呵呵”地径自笑出了声。

    成,很好。

    严小刀你有种。

    简铭爵无声地指了严小刀,自己把下巴颏子又给安了回去,投牌缴械。严小刀则投桃报李送给对方一个化敌为友的单纯友好笑容,一耸肩。

    也是豁出去了。

    这件事真不在严小刀计划之内,他觉得没必要的。他根本不想搀和简家的一堆烂虱子事,他跟简铭爵无冤无仇,还与简铭勋董事长颇有交情,他不应该这样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筹谋,或许就是那时心里一软,不忍,或许就是简铭爵的某一句下流话刺激到他再或许,就是凌河深深看他那一眼,像传说中的穿花拂柳手戳到他的软肋。

    简铭爵将自己摸到的八万丢了出来,一脸牙疼的悲催表情。

    严小刀再次推牌,拿过同壕战友点炮给他的八万。

    “等等啊严总”简铭爵突然拽住严小刀的胳膊,压住他攥着那张八万的手,“刚才说好的,彩头呐这局谁赢了牌,谁就给凌公子把这张牌喂进去,让他吃了。”

    这是浪荡富家公子哥们在风月场所聚众消遣时,最常玩的无聊性游戏,至于塞进去的是网球,还是高尔夫球,还是一张麻将牌,那就看当时手边是有一枚网球、一枚高尔夫球、还是一张麻将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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