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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 第2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2036 更新:2021-12-31 08:45:28

    “可还是有那么一些人,使钱是买不来的,使别的你也没有你还想睡严小刀甭做梦了,趁早消了这份心,你还是尽情地睡我吧”

    浪声偶尔穿透门板,拖着个尾音遥遥地回荡在铺了碎花地毯的酒店楼道内。

    从外面听不到里边人说什么,严小刀瞥了一眼门牌,收回手机,重新点燃一支烟闪进楼梯间离开了。

    他大致回想口罩男的身高身形走路姿势,已知那是吃过两次应酬饭的姓简的败家老二。

    他以前常干这个的,手里捏一张照片,怀里揣两把刀,就出门做活儿了,所以认人记相是一定要很准的,不然你出门砍人会砍错目标啊。

    当然,也有好多年都不再砍人了,洗手不做了。

    简约名流的老总简铭勋是一位地产商界奇才,圈内威望和为人都不错。只是众所周知,他是个跛子。大约是小时候小儿麻痹没治好,腿是瘸的,身高也受了影响,其貌不扬,走路需要拄一根拐。

    严小刀点烟离开时,唇边透出索然无趣的冷笑,原本的好心情都冷下来。

    豪门富户世家,掀开衣服下面尽是些丑陋肮脏的虱子,见不得人。

    潘金莲与武二郎作天作地、如鱼得水。哪天当家做主的武大要是说不清道不明地意外挂了,这冤头债可也有主了。

    严小刀重新恢复一副轻松愉快的心情,是在回到他自己在临湾附近的独栋别墅内。

    熊二跟它大媳妇在墙根下甜蜜翻滚着,听见大门口动静双双一跃而起,以百米冲刺竞速的姿态冲向大门。期间熊爷还爪子一滑,直接摔一大马趴被它媳妇抢了先,率先一脑袋拱进严小刀怀里,上下其爪,甜甜蜜蜜地索吻。

    严小刀与三娘子那湿漉漉的粉色鼻尖互啃半晌,自己鼻子上那颗小黑痣差点被啃光舔没了。

    这是他养的两头阿拉斯加犬,一公一母。严小刀是这栋别墅绝对的老大,膝下养个小二和小三。熊二膘肥体健,卖相十分雄伟,撞上来能直接拱他一个后仰大跟头,但却是个极怕老婆的怂货。三娘子的鼻子上有一块白化瘢痕,看起来像长了个粉鼻子。

    楼下客厅有几个兄弟在打牌,很不消停地扬声招呼他“大哥来打两圈啊”

    严小刀晃悠进屋,不屑道“上回你们几个输光了输的衣服裤衩还挂在房檐外边现眼呢。”

    “就挂着去呗,给您这栋楼当个招子。”杨喜峰嘻笑道,“我们几个今天穿新裤头了,哥,我们不怕继续输”

    熊二跟过来,拼命从后面拱严小刀的臀部,讨要恩宠。三娘子却又在后面拱熊爷的屁股。

    严小刀扭头一指熊爷“嘛不要脸啊”

    杨喜峰狐假虎威地跟着一指“特不要脸,一对狗男女”

    严小刀进主卧快速洗了个澡,闭门隔绝楼下抓牌叫牌的喧嚣,也算闹中取静。他坐到床头摸出一本书来,一边看书一边吃着从厨房摸来的一碟凉包子。

    他在加宽加长的大床上躺成个四仰八叉浑不吝的姿势,这才是真的放松舒服了,而且左拥右抱,左胳膊弯搂着三娘子油滑漂亮的毛脖子,脚底下踩着熊二爷皮毛厚实的肩膀子。

    平日经常这样一人二狗同床,真没觉着枕边凄清寂寞,床上够挤,不需要第二个人了。

    他平时也看几本闲书,男人么,爱看的是历史、军事类的东西。

    其实高中都没念完,远远谈不上文化人,三千常用字好歹都是认识的,道理也是懂的。严小刀床头经常摆的是西线无战事大明王朝曾国藩传记之类,随着兴趣读一读。这两天手头正在看一本金陵大屠杀,看到愤懑难抑之处,眉头紧锁,一脚蹬在熊爷肚子上

    熊二爷瞌睡中被踹醒,低声呜咽了一句,愤愤地换了个姿势,又没胆回敬咬一口,不明白怎么触了主子大爷的霉头。

    严小刀沉默冷眼盯着那些书页,忍无可忍,心中难平,尼桑国人都是一群披着人形皮囊的畜生,如今竟然还对那些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战犯抱有变态的情感,这群小鬼子怎么还没被亡国灭种

    他下一脚直接把熊爷踹下床的时候,房门响了,门外人直接推门而入。

    “这是憋着火要踹谁啊”进屋的人悠然哼了一声,声音沉稳。

    敢不敲门就深更半夜径直平蹚进来他这间屋的,也没有第二个人了。严小刀暗想自己竟然都没注意到脚步声,也没听见楼下有人招呼。

    进来的就是他干爹,戚宝山。

    熊二和三娘是一齐从床上翻身跃起的防备姿态,却又战战兢兢地犹疑,被戚宝山那面无表情阴沉着的脸唬住了。俩狗跟班到底还是认出来这位是大爷头顶上的大爷,更加惹不起,很识趣地下床,在老大爷身旁片毛儿不敢沾身地兜了一圈,随即被戚宝山关到门外去了。

    “干爹,怎么了有事”严小刀翻身下床,书丢至枕后。

    “没事不能来瞧瞧你”戚宝山仍然没表情,眼光落到床头吃剩的包子,竟然也跟着捏了一只并不太好吃的冷包子,三口两口吃掉,也不知怎么饿着的。

    人心里憋着事,一定莫名其妙地想吃东西,缓解压抑与紧张。

    “我晚上请了几个雷子吃饭,紫云楼,完事就回来了。”严小刀如实汇报,没什么隐瞒。

    “嗯。”戚宝山淡淡一闭眼,当然不会操心这些芝麻蒜皮小事。

    这人一偏头又瞧见枕头上扣着的书,拿过一翻,摇头笑了一句“你也多大了,还这么愤青”

    “没有”严小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伸腿往床尾一坐。坐的位置这是有礼数有讲究的。

    戚宝山是穿着外面进来的衣服,直接毫不客气坐在大床中央,盘着腿,这时才缓缓说出来意“小刀,我赶回来这趟,是让你出去办个事,做一趟活儿。”

    严小刀脸上一切表情凝固,凝聚成庄重严肃的神情,房间里的灯光仿佛都黯淡下去,房内一片阴影,这画风就变了。

    “做趟活儿”是什么意思这种话戚宝山又不是第一回对干儿子吩咐。

    “出什么事了您就直说。”严小刀问。

    戚宝山拍拍腿“本来想明一早再找你,我想了想,还是赶着来了,不想耽误着。”

    “做什么活儿”严小刀直接问。

    戚宝山说“仇家来了。”

    第五章 消息上门

    第五章消息上门

    戚爷说,仇家来了。

    严小刀听见这么句话,倒也没什么心虚脑热大惊小怪。戚宝山道上混这么多年,还能缺三两个结过仇的

    他没表现出惊诧,却也没有显得多么热血激昂,或是这时候站起来拍着胸脯对他干爹表达耿耿红亮的忠心和同仇敌忾的无畏。

    都多少年没干脏活了

    真要去做,倒不是胆怂,心里还是莫名被刀尖戳了一下。

    戚宝山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严小刀的脸,一丝一毫表情尽收其眼底,仿佛都知道干儿子在琢磨什么,这时突然笑了,坦然一摆手“你想哪去了不是那样。”

    “没打算让你去杀人放火。让你出去干脏活,我还舍不得,怕你伤着你是我什么人”戚宝山眼神在严小刀脸上逡巡,镜片下的面容有一股安之若素稳坐泰山的儒雅气度,情绪则深藏不露。他抬手指着“小刀,我让你出去办件重要事,帮我保住一个人。”

    这事听着还真让小刀茫然。

    严小刀“怎么个事,保谁您吩咐。”

    戚宝山“收拾收拾,三天之后启程,直飞南岛港口,走国际观光线,在那里搭乘云端号,签证机票都给你办好了。”

    严小刀知道这艘走国际观光线的豪华巨轮“最近这季节,南岛是有碧海云端吧”

    果然大家都知道这么个盛大的节目,严小刀没见识过也有所耳闻,没参与过也大概知道都什么人会参与其中。

    “对,碧海云端。”戚宝山点头,“很多人都会去,我那个露面的仇家也肯定在那艘游轮上。你不用针对他怎么样,只需要把这人给我保住,别让他轻易挂了。”

    内情一点都不透露,也没法说服人啊,戚宝山斟酌片刻,讲一半留一半“是十五年前生意道上一个不太对付的人物。那时我还在南方糊口,刚过去不久,人生路不熟,你也不在我身边跟人结了梁子,那人当年是瀚潮华商集团的大老板,很有背景,做事不干净,胆大手黑,手里有经济案子也有刑案命案,杀过人,最后给判了。

    “判了很多年,后来据说这人死在监狱里了,就没能出来。

    “十五年啦这人姓凌,名叫凌煌,你肯定也没听说过。

    “现在,凌煌的儿子回来了。”

    “他回来了,如果哪一天出现在老子家门口,当然不会是衣冠楚楚地登门拜访我,找我叙叙旧,再喊一声叔”

    戚宝山说话口吻是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斟酌盘桓,说出最后一句时,当真眼光都凝在灯下一点。那灯火如坟间鬼火,仿佛还能映出当年暗夜行路时的心惊肉跳灯下寸余的黄色光圈之外,就是谁也看不见摸不清的一片黑洞

    严小刀与戚爷对视“既然是仇家,为什么不直接做掉”

    戚宝山猛抬头与他眼神对峙,眼光毫不避讳,彼此都是在试探摸底对方的真话。

    严小刀就觉着他干爹没把话说全,句句透着玄机。

    戚宝山也知严小刀就是在试探,当然不是真想杀人放火。

    戚宝山转移视线,轻描淡写一句“哪那么容易了解,做掉了更麻烦,下一个恐怕就轮到我了再者说,凌煌那个罪案累累的重刑犯,当年臭名昭著的一个名字,结怨结仇太多,惦记着想宰了他儿子、灭他全家、斩草除根的人已经够多了,用不着咱们动他。

    “小刀,你需要做的,就是别让他这么轻而易举一露面就被人活宰了给我保住这个人,留他一口气活命就成,少胳膊少腿都不论,把人捉住,然后活着给我带回来,我还有话要问他。”

    把人捉住,再活着带回来。

    平心而论,这个吩咐,比让他干件脏活还令人感到棘手。严小刀行事多年,出去砍个人,还是保住一个人不要被别人砍死绝对是前者比较轻松省事。

    而且,平生头一回,戚宝山连一张目标人物照片都没给他,这是砍谁、保谁

    戚宝山略无奈“老子手里没照片,我也好多年就没见过,以为已经不在了。

    “不需要照片。你只要见着那个人,你就知道是他了,绝对认不错那样一张脸。”

    戚爷只待了半小时,末尾还不忘跟干儿子谝几句家常,摆了摆他出远门为小刀精心挑选的几样礼物,都是男人的口味喜欢的随身小物,父子间舒心的温情顿时又找补回来。

    楼下一干小弟自从大老板进门,就被那阴飕飕的超低气压震慑住了,麻将散牌还留在桌上,没人敢动一下。

    戚宝山最后匆匆离开别墅,面色稍缓。喽啰们在楼下客厅齐刷刷站着,默不作声目送戚爷离开,不点他们的名没人吭声。

    门外,戚宝山由数名贴身保镖护送上车,回城里了。

    戚宝山手里握有一条不期而至的短讯,如同一道雷劈上他的天灵盖,是要断他的前程和后路。披荆斩棘随波逐浪把一方沃土江山掌握在手中的野心,这才刚刚实现,他的后半生富贵逍遥日子还没过够呢。

    老二,凌煌的儿子回来了。这次你不能再心软,不能再逡巡误事。事不宜迟,快刀斩乱麻,斩草务必除根。只要除掉他,十五年前那件事,除了咱们四人,就再也没有第五人知道。

    那时,戚宝山眼光里有一丛深旋的黑色阴影,让严小刀忍不住一夜辗转,本来是个随性洒脱的脾气,竟然一宿没睡好觉,就硬琢磨这句话。

    他是无论如何没想到,“你只要见着那个人,就知道是他了”究竟含着多少层意思。

    北方仍是春寒料峭,南国边境此时已披绿穿红,呈现一片繁华热闹的春意,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与华北平原黄沙遮天蔽日的阴沉景象泾渭分明。

    停泊于港口的“云端号”,在碧海蓝天之下展现壮丽的身姿,这样一艘银灰色超级巨舰,仿佛下一刻就要劈波逐浪,与翱翔的水鸟一同追逐海天一线那神秘金光的深处。

    这不是普通一艘游览观光客船,是这个港口每年深秋或早春季节只开三趟航行的豪华游轮,需要提前许多日期预订,只卖圈内豪商贵戚,买票要凭关系、刷头衔,不然有钱都见不到船票长什么样。

    以这船的运行成本,以这每年聊聊几次的航行、“爱来不来”的卖方架子,这种航行显然不是为赚钱回本,而属于上流社会奢靡的交际手段,是一场海上的富豪嘉年华。

    从驶往港湾的高速路出口处即已显示出身份的不同,普通游客拥堵的车海中分流出来一条专用车道。公路上方标志牌上刻意没有标明游轮公司或者航线名称,而是标出一枚类似祥云出海的图案标识。一辆一辆昂贵车牌抖着金光招摇过市一般驶入这条专用车道,再进入点起两排幽暗壁灯的几公里长的地下通道,最后从地下钻上来时,就驶向这艘碧海蓝天之下静泊深港的“云端号”。

    中途每一道关卡,来宾从车窗里探出一只手,出示烫着祥云出海图案并印有防伪标识和条形唯一代码的皮质游轮护照,刷码子再刷脸进去。这个高端俱乐部里,非富既贵,或者既富且贵,说白了,都是手握无法想象的财富金山平时不知怎么玩、不知怎么作才爽的一群年轻人,再不出海就要上太空了。

    港口特区免税奢侈品店在码头两侧林立。那些人一般都看不上,不在这地方买东西。只是有些客人是临时飞过来的商界娱乐界大忙人,随身行李都懒得带,顺手买些旅途中合用的私人物品。

    一名戴茶色太阳镜皮肤黝深举止老练的男人,低调携着年轻女伴,溜达着看过几家店面,买了一只爱马仕精致小皮箱,再随手不看价签地指了几条热带海岛风情的高定裙装,大约是两万来块钱一件。随身女伴笑靥如花,还没上船动真格的,已经感到不虚此行。

    简铭爵遥遥地从后面张望一会,三步并两步就过去了,低声笑着招呼“游总,您也来啦。”

    太阳镜黑皮男偏过头瞟了他一眼,没那么张扬高调,点点头“啊。”简铭爵一副脸孔笑开皱纹,那长方形的驴下巴十分突兀地随着笑容上下开阖。

    叫游总的也未必真就是个“总”,但是这种场合,你想逢迎拍马拉个关系,总不能张口喊对方“老师”吧。

    老师,我这手里有个17岁的嫩尖,36d,还没开过光的,可以玩双龙出水,上寿给您尝尝鲜这叫什么话嘛。

    游总名叫游灏东,并非老总,就是靠父辈庇荫,在官商之间浑水搭桥、开空壳投资公司空手套狼的二世祖。他爸爸是临湾新区现在握有实权的最大的头,市里副手。这人平时想捞点钱花,多少人捧着钱日日夜夜守他家门外还担心找不到敲门砖。

    简铭爵是巴巴地看了一圈,发现来宾多是四九城过来的红贵和新贵,他根本巴结不上,人家都不理他他只认识游家公子,赶紧地贴过来了。

    省府州官家的子弟,表面就比较收敛,不吆三喝四地,端着防备之心。游灏东闷声浏览一家熏着暧昧诡异熏香味道的私密用品店。简铭爵笑着凑在柜台旁边“游总,这些的都不给劲,我这带了东瀛那边弄过来的最新玩意,我悄悄给您留着。”

    游灏东从茶色镜片后面觑着他,当然是感兴趣的。

    简铭爵将手提男装皮包拉开一半,露出里面一些奇形怪状东西,笑意暧昧“游总,看您个人喜好了,绝对能让您身边这位妹妹欲罢不能”

    游总身边的妹妹扭了一下“讨厌么”

    简铭爵认出那外围女是最近古装剧经常露脸的某朵小花,时常演女二女三,每次女一位置都惨被别人抢,资源不够硬,因此才要来“碧海云端”这种场合,结合自身优势寻找新的挂靠资源。

    简铭爵又携过自己的随身女伴,一位网上爆红打赏百万的女主播,拿眼神一搭“回头你跟游总认识认识,他可是又大又厉害”

    这话说得太露骨了,但对付这些人,简直百试不爽。

    一群妖男艳女心照不宣,这样的寒暄介绍之后,上了这条船,人扒了衣服就变成没有任何贞操廉耻的兽类,谁的女伴未必再是谁的专享女伴,这就叫做“碧海云端”盛筵的“一锅鲜”。

    “哎老子就说嘛,让你跟我一路过来,你偏推脱不来”隔壁高档男装内衣店里,另一位二世祖对着手机高谈阔论,生怕旁人听不出他有钱和嗓门大。

    “不怕,我有通行证啊我带你上船啊小刀,你就当我的内什么,伴儿呗”梁有晖毫不避嫌地狼笑几声。

    “你在哪呢真过不来一会就开船,今年开春的最后一趟,下一趟可就等到冬季了,真可惜,小刀,哥们就想带你出来见见世面”燕都某新贵巨富家族的败家货梁少爷,没心没肺地在给他自认为道上的熟人铁哥们拉皮条子。

    手机那头传来沉稳而有磁性的低音炮“哼,你自己玩吧,我给谁当伴你配吗”

    梁有晖浑不吝地一乐“咳,我无所谓,你带着我也行啊只要你乐意,我扮男扮女都乐意,小刀大爷”

    “真他妈不要脸。”手机那头的人骂了一句。

    “要脸就跟你说不上话了。”梁有晖在严小刀这里是脾气真好。

    从隔壁店铺出来的简铭爵与游灏东同时都听了一耳朵,也赖梁少爷嗓门实在太大。

    简铭爵擎着大长下巴,心里合计,不会是那个严小刀要来吧严小刀难道也肯卖、肯开价赵绮凤那婆娘估计要悔死喽,让她端着屋里大太太的架子不陪老子上船。

    游灏东茶色镜片下细眼微眯,心一沉,怎么是严小刀来真麻烦还好不是更麻烦的戚宝山本人

    打完电话的梁有晖脑后生风,突然灵光一现,猛回头扫视眼前购物人群。

    眼角好像能够从远处模糊视野中剥离出一个熟悉的影子,身高腿长一晃而过就跑没影了,让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严小刀是没来吧

    严小刀隐在游轮贵宾必经入口处楼上的拐角阴影里,把每一名踏着甲板轻裘缓带迈上“云端号”的贵客瞧个清楚,在人丛中用眼光一个一个扒拉,野路子的职业病驱使着他耐心寻觅他的目标对象。

    豪华大厅中,伴着小提琴乐曲的宽阔的甲板上,不断地流入一丛丛香衣鬓影,俊男美女如云。

    他当然没有随着这些宾客一起登船,没人发现他的行踪,他早先一步就从别的途径上了船。

    “云端号”太大了,超级游轮上下十三层。其中十间满足老饕不同口味的中西餐厅、以及豪华舞厅、泳池、剧院就占据其中三层,其余十层全部是客房,越往上层的客房越是高端。既然本就是娇客宠儿的航线,就没有供应给穷丝的低价位狭窄内舱,全部都是八十平米起的宽敞海景房。

    严小刀这人的习惯,既然是找人,也是在这船上做活,他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先就试图把所有房间摸排一遍,脑内盘桓各种路线,将所有房间的位置地形了然于心,不然他不放心。

    他身边只带一个跟班,就是经常跟随他的杨喜峰。

    戚爷跟他提过,是否带个女伴撑个门面,你那几个风尘中的“红颜知己”呢,这好机会为何不用

    严小刀想了想还是不带,指不定撞上什么棘手场面,何必让哪个无辜不知情的女孩跟着他受到牵连拖累

    本就是个无牵无挂的单身汉,装什么左拥右抱拖家带口人多势众

    一开始他还带着杨喜峰一起摸排,后来嫌这小子手段太慢,直接把峰峰打发回舱睡觉去。

    杨喜峰被推回舱房时羞愧地自言自语“我的哥,你看一遍能记得住个嘛玩意我看了后面忘了前面,每个舱都长得一样”

    严小刀手快脚快,眼观六路,走马观碑,一切默记于心,猜测哪些房住了重要对头,哪些房间住的废柴路人可以忽略。

    游轮视野最好的最顶上两层,是拥有私密阳台和按摩池的复式海景套房,一共只有十套,预订给最尊贵的客人。严小刀瞟了一眼套房内迷你吧台的各式酒水,忍住心痒没有喝掉一瓶再走。

    他自己没订复式海景套,不是订不起,而是太扎眼。总共十间白金尊享套房,每位入住客人都是生意圈内名头显赫之人,他在其中一间复式套房的迎客伴手礼附带卡片上,赫然瞥见“梁有晖先生”的字样。

    “云端号”承载着极致的尊贵与奢华破浪入海,船头绽开白沫水波,开船了。

    直到这时,严小刀发觉,他在游轮所有宾客包括船员、服务生之中,没有发现他的目标;也没见到哪一路客人抬着能塞进大活人的行李箱登船。

    你只要见着那个人,就知是他了。

    严小刀微闭上眼回忆所有船上他所见的面孔,直觉没有一张脸配得上这句形容。凌煌之子难道就不在“云端号”上,没来

    还是已经挂了。

    第六章 碧海云端

    第六章碧海云端

    “云端号”白天在海面全速航行,迅速就出了本土海警巡逻舰艇的管辖水域,进入国际航线,一切沐浴在河清海晏的祥和金光之下。只是,这副端庄的美人身姿之下,掩藏着不为外人知的奢靡,只要出了管辖地界,就抽丝剥茧般露出那一张真实的妖孽嘴脸来。

    燃着焰火的落日跳脱着吻上海平面,金风玉露一相逢,海天一片红霞,紫色烟花在游轮上空遽然绽放。

    一名穿着吊带黑金色鱼尾长裙举止端庄已为的女星猝不及防被人扯住了裙摆,在围观尖叫声中被扒去礼服,以一个相当高难度的三百六十度空中转身抛入甲板露天泳池,“碧海云端”的盛筵拉开帷幕。

    游轮甲板上仿佛瞬间变了画风和颜色。

    银白色巨舰优雅壮丽的船身上那些原本窈窕徜徉的红颜绿柳,也仿佛转瞬间扯掉脸上欲盖弥彰的面具,剥掉身上那层纯属累赘的人皮遮羞布,满眼是颤抖着陷入狂欢的身躯

    严小刀比较不走运,他住的相对廉价实惠的第一层舱室,随即发现这里是真的很“实惠”。即便拉上窗帘,也遮挡不住疯狂晃动甚至纠缠一起的人影。

    走出舱门也好不到哪去,餐厅和舞厅里大约也开始了。他听出有人就在他房门外楼道里就地开炮,随着动作撞他的门。

    严小刀思忖片刻,那位不寻常的人物倘若这时在船上,无论是自愿前来还是被软禁中,应该不会跟他一样选择风景这么糟糕的底舱,太跌份了。

    他迅速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站在泳池边的梁有晖梁大少爷,就这时刚被人从后面剥了裤子,像赶一条大白鱼似的被赶下泳池。“大白鱼”还蹦出水面负隅顽抗挣扎了一两下,手机也跟着“噗通”掉水底了。

    “操”严小刀从窗帘缝隙后眯眼瞄着,很无奈。

    严小刀无聊得都读完了半本莫斯科战役,战斗的种族西伯利亚红军在严酷的冰封阵地上力挽狂澜将德军坚拒于距离莫斯科仅有八公里的郊外。他正津津有味地读到抚掌激跃处,梁少爷在水里跟不知哪个整容脸男妖精打了一场“遭遇仗”,终于从池底捡回手机爬上岸边。

    也亏得这新款钛合金壳手机特别防水,梁有晖掌心里“霹雳哗啦”连响三声短信提示音,信息直接显示屏幕上。

    梁有晖一听提示音双眼在夕阳的烟火下绽放出亮光,因为他给一些“密友”设置了特殊提示音。

    这是严小刀开玩笑口吻的短信晖宝,我给你掐了表,才十二分钟不到,你的持久度还不如大熊猫。

    梁有晖赶紧就回拨了。这人用毛巾胡乱抹一抹身子,套上个泳裤,一路顺着隐约的手机铃声,进了船舱,穿越走廊,左寻右觅。某一间船景舱的房门前,斜立着西装革履的严小刀,一副好整以暇的揶揄表情,等着他呢。

    “装你丫还跟我装”梁有晖指着严小刀的鼻子,却露出单纯的发自肺腑的开心。

    严小刀一手撑着门框,把人让进舱室“我能弄不到船票”

    梁有晖进屋一打量,顿觉这几十平米破屋狭小逼仄简直没法落脚啊“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订楼上”

    严小刀颓然道“咳,我干爹骂我了,不务正业还出来浪,花他的钱我就没胆订顶层。”

    梁有晖爽气地搂过好基友,拍拍小刀的前胸“你呀,缺钱花就跟兄弟我吭个气。”

    严小刀继续卖惨,自嘲道“我这张厚皮老脸,在你面前都卖不出个价。”

    梁有晖一翻白眼“谁让你年轻的时候拒绝我的金屋藏娇”

    俩人浑开荤玩笑,从来都这样,但并不来真的。

    梁有晖挺帅气的,从小养尊处优的一个少爷,且是家中独子,见过大世面但没见识过江湖险恶,没经历过生活的辗转流离,这种富养出来的男孩,通常是个没什么心计的直肠子,对朋友豪爽,钱多到花不完,都懒得跟人算计。因此严小刀结交了这么个时不时有些用处但不需处处设防的傻白甜。

    严小刀随口闲聊几句,问的都是船上内情。

    梁有晖老实孩子有啥说啥,一一点头“对啊,楼上左手边是个我们城里的红三代大贵人,右手边是游灏东嘛,你们开发区的大太子爷,正对我楼下就是简铭爵还带了好几个女的诶都是你认识的吧”

    严小刀一偏头望着梁少爷,鼻尖黑痣轻耸出玩味的神情“你来这船上玩嘛的你钓大鱼来的”

    梁有晖耸肩“我钓什么鱼我消遣么,在家里闷的,你又不陪我”

    严小刀暗道,看来梁有晖纯是局外人,并不知情。

    梁有晖却也在上下打量着严小刀暗忖,还是小刀兄弟好,模样身段真顺眼又招人爱,刚才游泳池里那个整容鬼一看就是盘丝洞里爬出来的三四流功力的男妖精,搁严小刀跟前,连提鞋都不配

    梁有晖突然想起来了“刚才上船时碰上,游灏东和简家老二竟然都盘问我,你到底来没来船上、你最近都在干吗,你说逗不逗你跟他俩什么时候有一腿”

    严小刀眉毛一动“你怎么说的”

    梁有晖“我说你这人傻正经,肯定不会来的,你这不是让我好像骗他们的”

    严小刀“那俩人说找我干吗”

    梁有晖“游灏东说,他上回打球从你那借了一根高尔夫杆想还给你简铭爵说,他手里有一副扑克牌的嫩尖,问你哪天有没兴趣一起去打个尖”

    严小刀一脸春风化作细雨的平静笑容,这纯扯淡的无稽之谈,理由编得真烂。游灏东和简铭爵八成都是知情者,都是上船来网那条大鱼的。

    戚爷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保住一个人,别让那人被旁人给弄死了,那么明摆着,有人也奔着这目标而来,且有人可能会下手。

    严小刀熟悉这些路数,他即便现在连正主的脸都没见着、人都没找见,然而这船上有哪几位不省心的人物可能成为拦路虎,他一个个在心里盘算。

    既然与梁少爷搭上线,严小刀自打这个晚上,堂而皇之在“云端号”上公开露了相,不必再躲躲藏藏。他有意跟上燕都过来的梁少,一来,对方是很有家底身份的人;二来,两人一同出入,外人看来就是结伴出来打野食的哥们。

    当晚梁有晖就带严小刀去顶层露天焰火餐厅,吃上一顿顶级法餐。

    海风吹得严小刀头疼,梁少爷难得善解人意一招手叫了一杯咖啡给小刀。

    严小刀抿了半杯咖啡,味道醇厚尾调还带着果木香气,挺特别的,果然是高级法餐厅的咖啡。

    “这叫做南洋象屎咖啡。”梁有晖用雪浪白巾擦过嘴,兴致勃勃地给严小刀开眼界见世面,“已经是最贵最顶级的咖啡了,一定要用巴拿马某座庄园出产的咖啡豆,拌上香蕉、芒果和甜甘蔗喂给大象吃了,用缅甸的三至六岁龄的小母象,等它们把咖啡豆和大粪一起排出来,再把整粒整粒的咖啡豆筛出来,烘焙烤香现磨,最后就是你喝的这杯咖啡了。”

    严小刀差点吐出来。

    梁有晖哈哈大笑,浑不在意,自己细细品着那咖啡香气,凑过头煞有介事地“听说还一定要是处女小母象哦她们消化出来的咖啡豆气味比较甜。”

    严小刀无话可说,瞥一眼那全是法文的菜单酒水单,也就是你小子欺负老子看不懂洋文。

    “比你上回骗我喝那个老磁器口豆汁还他妈难喝”严小刀瘪着嘴,“你们城里人喝的豆汁吧,我进嘴就知道它很恶心;这什么象屎咖啡,喝进去还不觉着,回味越想越恶心,你喝的不就是大象的涮肠子水吗”

    梁有晖笑得都呛了。

    严小刀从来不装,这让惯会装逼的公子哥愈发觉着他稀罕。

    碰巧了,当晚,简铭爵和游灏东二人也不约而同选在这家餐厅吃饭,隔着几个桌远远能瞅见,身边各带换了头脸的女伴。

    那二人各自心照不宣地,都没过来找严小刀寒暄攀谈,只远远地点个头,不吭声,假装嘛事也没有,大家都是纯来消遣。

    这么气氛浪漫的西餐厅,别人都带的美艳女伴,只有梁有晖带个哥们进来吃饭。

    梁有晖觉着花这钱很值,严小刀比他认识那些俗气的男妖精强太多了,睡不到也可以多看看。严小刀看着笔直笔直的,勾不上手。

    入夜后的“云端号”上,自然又是一派云香雾娆,鬼哭狼叫。

    这时游轮已在几国交界的海面航线上,早就出了我朝边境,法律上也管不着。

    梁有晖想拉着严小刀一起去藏式欢喜佛按摩浴室享受,当然,是由男服务生伺候的,包全套,可以摆出瑜伽姿势,身子里里外外各个穴位都给你按摩。

    严小刀冷笑着推开梁大少的脸“咱俩进的不是一个屋,我知道你要进右边那屋,我进左边那屋快活,各玩各的,我走了”

    严小刀手指的是左手边画着女士标志的按摩屋。

    二人在风月场的入口处分道扬镳。然而,严小刀并未进入女士的按摩屋寻欢取乐,大象的涮肠子水弄得他胃里贼不舒服,什么兴致都没了。

    这一夜海面和游轮上皆风平浪静,一丝波澜都没有,透着非比寻常的安静。

    严小刀躺在床上,注视舱房的天花板,无声地揣摩着航行路线,白天大约要路过某国港口临时停靠几小时,然后再过一天,就要到达伊露丽芙岛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梁大少的电话姗姗来迟,估摸着昨夜差点精尽人亡,这才回血从床上起来。

    严小刀声音软软的“我也刚起,床板忒硬,不舒服。”

    梁有晖眼巴巴地“那你过来跟我睡啊,我这床特暄、特软”

    严小刀冷笑“够不够哥们咱俩换床,还是直接换房”

    “哼。”梁大少又碰一鼻子灰,仍然没胆说出太荤的话。他清楚地感觉到严小刀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绝对不是表面上那样好说话,严小刀好像从不对谁厉声厉色,但又让人绝对不敢侵犯亵玩。况且,他连不穿衣服的小刀都没见过,纯属自己兴致盎然地意淫对方。

    严小刀从来不在外人面前随便脱衣服。

    西装下面是衬衫,衬衫下面是黑色裹腰,腰上两排青光白刃。他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从床上挺身而起,冷水搓身,沉心打坐,展臂运刀,吃饭吃得便宜大碗,生活用度简单随性,这些已是多年习惯。

    游轮缓慢靠近港口,险峻地穿行在林立的巨型海上塔吊之间。

    青天白日之下,水面波光淋漓,许多人都从舱内走出,站在一侧的船舷内观望港口壮美景色。

    一些男女宾客已换上热带短裤和裙装,排队下船登港,有四小时自行游玩吃个饭的时间。

    梁有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昨夜在藏式按摩房试练十八般武艺的身心感受。

    “跟表演杂技似的,花样超级多,弄得我个老司机都他妈紧张哆嗦了哎呦妈呀,我也跟着戏骨上身,还得配合那些个服务生,一群人在按摩床上颠来整去,跟拍钙片似的”

    “倒吊劈叉来着吧,把您的筋都抻了”严小刀不屑地笑。

    “哎呀你也试过空中飞人你玩过吗”梁有晖立即饶有兴致。

    “岁数大了,我飞不动,多少年都不玩儿了。”严小刀冷笑道。

    严小刀跟梁有晖闲扯着废话,一双眼却在甲板上的人丛中快速拨拢出简铭爵、游灏东的身影,看那俩人都去哪、下不下港口。

    简铭爵大概是被几个妖精缠住了,左拥右抱地被拖下船去买东西。

    游灏东就坐到楼顶露天咖啡厅的小桌旁,一动不动,眼光乱飘,甚是紧张胶着的模样。

    一艘比“云端号”小上两号的轻型轮船,也缓缓接近港口,停泊之处与“云端号”并排,像是在装卸。宝鼎集团自家也跑远洋运输业务,严小刀描摹着,那艘船不像普通的运输船只,船前船后立着各种机械手臂,船尾似乎还有拖网。

    像是一艘大型渔船。

    “捕鲸船吧我在阿拉斯加游轮航线上见过。”梁少随口说了一句,然后想拉着小刀上岸玩去。

    没错,是一艘捕鲸船,结实耐抗,最大吃水看着有十米。

    但位于这种航道狭窄、岛屿密布的南洋航线交错地,会有捕鲸船过来

    在那艘船的两侧能隐约看到装载大鱼和海虾的水箱,看来是满载而来。宽阔的甲板上有一块凸出的地方,用黑色油布罩了个严严实实。

    一般捕到鲸鱼后,就是这样放在甲板上再罩住。国际上严密限制捕鲸,这船舷一侧有日文标识,想必又是尼桑国鬼子组织的非法捕鲸船队,严小刀心想。

    就这时,严小刀发现港口塔吊已在缓缓吊起那用黑色盖布遮住的沉重货物,而且运输的方向是他们这艘游轮

    能顺利吊起来随意装卸的,显然也不是圆滚滑溜的一条死鲸鱼,那黑布像裹着一只大号集装箱,最终落在“云端号”的船尾,装卸补给的位置。

    严小刀扭头盯着那状况,突然仰头再找顶层咖啡厅坐着的游灏东。

    游灏东这时也站起来了,盯着同一个方向那用黑布笼罩的集装箱。

    严小刀突然就明白了。

    “大鱼”很可能上船了,竟是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

    或许是其人不敢在天朝境内登船,又或许这中间涉及说不清楚的交易,总之,另一条船在这个三不管地带的东南亚小国港口将大鱼搬上“云端号”,然后再去伊露岛,是这样了。

    严小刀之前还寻思,大鱼是自己上来玩的,还是被人挟持胁迫着登船。

    他很快就得出答案。那只黑油布罩着的集装箱,或者说是大号笼子什么的,可没有以“贵重物品易碎勿碰”的方式被小心翼翼地抬上甲板,而是直接甩着抛进了海里船尾几道结实的钢索如鹰爪般尖利结实,抓住那大号笼子的顶部,将下半部分毫不吝惜地浸没到那咸湿冰冷的海水中

    严小刀眼底变了颜色,瞳仁映着翻滚的海潮,暗自吸了一口气。

    那里边难道装了个活人吗

    第七章 笼中之困

    第七章笼中之困

    这一整天仍是全船贵宾寻欢买乐的时光,且各自相安无事,“云端号”及附近港口有的是乐子,没人注意到曾经有一只被黑油布包裹的货物卸载在“云端号”尾端的船舷一侧,半沉半浮在那冰冷的深靛色海水之中。

    梁有晖与昨夜相识的一个服务生搭伴上岸吃饭去了。船上这类服务生晚上才上班工作,白天就是陪客人出游挣些外快。

    严小刀在走廊拐角阴影里往窗外探视,打电话低声道“峰峰,别睡了起来干活儿,去最底下的轮机舱走一圈,看船后面拖的到底什么东西。”

    杨喜峰小跟班的房间位于与严小刀同一楼层的走廊另一头,互相还装着不走动。可惜大哥没给他买游戏币,也不承诺公款报销嫖娼费用,法式餐厅更就不要想了,还没带女伴,单身狗杨喜峰郁闷得就整日憋在舱房里啃最廉价的猪柳汉堡。

    待到宾客重新登船启航,游轮上又添一拨新的贵客。

    来者还是一个集团军的阵势,浩浩荡荡进入豪灯装点的贵宾大厅。一行人整齐列队,低头碎步鱼贯而入,举止优雅得带几分戏剧化,且极其恭敬谦卑,细语媚笑着与所有船客九十度鞠躬行礼。所有男女皆是和服装扮,脚踏木屐。

    和服女子穿戴全套饰品,面部妆容类似艺伎,个个婀娜俏丽。

    为首的中年男子更是笑容可掬,从一进大厅这腰杆就没直起来过,不停弯腰鞠着躬,活像是狠命伸着脑袋一路爬行过来的,见人就毕恭毕敬递上名片,点头几乎把脑门贴到燕都红贵太子爷们锃亮的皮鞋头上。严小刀听见那男的对太子爷们讲的普通话,带有明显的中部某省乡音。

    不太熟的一张脸,愣让严小刀想了半天。他用中指狠命叩了两下太阳穴,感到一阵未老先衰的危机感。

    哪都少不了简家老二,也是一路滴溜滚到那新来贵客的跟前,又是一阵高谈阔论,再私下交换各自手里设计成香水名片式样的女优名卡。

    终于等那些人聊完,严小刀掏出一盒名牌古巴雪茄径直过去,在吧台暗处与简铭爵擦肩,递给对方一根雪茄。

    简铭爵一挑黑眉,皮笑肉不笑着让严小刀帮他把雪茄点上,吸了再吐出烟圈,用鼻息煞有介事地品尝那醇厚滋味,仿佛也知道小刀要问什么“渡边仰山,渡边远洋机械重工的大老板,常来咱们临湾深水港的啊”

    严小刀忍不住又叩了一下太阳穴,自嘲道“我这脑子,酒色伤身。”

    简铭爵与严小刀凑头低声交谈“渡边仰山嘛,你知道吧明明就是土生土长的我天朝子民,当初就是个没根没基的乡巴佬,去尼桑混了十年,摇身一变就成岛国人啦中国话都说不利落了”

    简铭爵也不是不防严小刀,但这人就是废话多,不说话丫能活活憋死,可显得他知道最多事情。这是资深掮客的职业病,就靠嘴皮子呢。

    严小刀笑意深不见底,一身合体西装显得款款有范“老弟,你好像说手里有副扑克牌要给我看看赶紧的,好东西别藏着独享。”

    简铭爵立刻来了兴致,手里变戏法似的真变出一副牌,带宣传照和头衔的,上流社会档次较高的交际花都是大牌主牌,网红女外围女是小牌副牌,手法华丽地摊开在吧台桌面上给小刀欣赏。

    严小刀问“渡边仰山来船上干什么”

    简铭爵笑得很浪“来交换资源呗。你瞅他带来的那些货,相当不错,肯定不缺买主。港口许多远洋重型船队都是他家的,捕个鲸啊,抓个大鱼啊这回没准还要跟咱们献上一条美人鱼呢”

    简铭爵那眼神像是试探,严小刀微耸鼻尖一笑,没有接话。

    他撤退时还被简铭爵那厮逼着抽牌,从一副扑克牌里抽了两张揣兜里了。简铭爵笑说“你小子真有眼光专挑胸大屁股大的”,严小刀其实连照片名字都没看。

    尼桑大金主的出现,就如同是往鱼群聚居的池子里霍然投了一大把蠕动的可口鱼食。鱼群先还是惊跳着四散逃开,逡巡观望,随即暗自都抵不住那美味的诱惑,纷纷箭一般冲向满足口腹之欲的猎物食粮

    这一晚渡边仰山手下的集团军可是大出风头,连梁有晖都硬拖着严小刀去看热闹。

    剧场内光柱扫射,群妖起舞,男优女优们伊始仍是合着沉郁的鼓点、清雅的节拍,演绎和风鼓舞。过了午夜,鼓点画风突变,女优们开始随舞蹈一层层剥下累赘的衣服,从外衣剥到内衣,最后只剩肚兜。那几个清俊的男人也差不多路数,剥得最后跟搞相扑的装扮差不多,没看出性感,十分滑稽。

    无论男的女的,都在部位吊一只名牌,上面写着自己艺名,供客人当场挑选领走,有什么鸟纯一郎,龟口正红,大奶夹丸子,户下真优美总之不忍卒读。

    饶是严总这样的都惊着了,一阵膈应反胃真变态。

    梁有晖吞下口水润润干涩的喉咙,抬眼瞄严小刀不愉快的脸色“这帮人玩太过了,我也不喜欢这一套。”

    严小刀整了整西装前襟起身离席,离这些人远点,嫌脏。

    梁有晖随口道“岳仰山那家伙,以前在城里见着他还不好这一口啊。他老家不就是某省过来的,当初还跟我们吹嘘,自称是岳家几十代的后人。”

    “改名换姓才好,一个败类,他也配姓岳”严小刀眼神一变,冷面抽身而走。

    剩下的话严小刀不能再与傻白梁少爷交心。

    总之,这渡边远洋集团的老板渡边仰山用他麾下的船将某个重要人物运来,装到“云端号”上,运往伊露岛尚不知要如何处置。游家公子事先知道消息赶来看货,简老二或许也提前听到风声来看热闹,渡边仰山在他们临湾经济新区与各家公司皆有商业运输来往,因此肯定认识临湾握有实权的游家,这群人是有关联的。

    在满船宾客彻夜狂欢乌烟瘴气之时,严小刀快速摸回房间,回廊灯火追寻着他修长的影子。

    一进门就从门后揪出杨喜峰,二人将房门合拢。

    杨喜峰戴个鸭舌帽,身穿瘦胳膊瘦腿的暗色短打扮,低声道“大哥,我找见了,从西侧紧急通道下楼,穿过那个平时上锁的员工通道门,下到底舱的中间那层就是中央总厨和后勤杂务那一层别下到最底层那里都是阀门和涡轮机。”

    严小刀低头咬着烟,同时快速换掉西装“说最要紧的。”

    杨喜峰抹一把汗继续“你就摸到我说的那层,要进到厨房后面的杂货间,旁边还好多工人来来去去

    “那个不是集装箱,真的他妈是个笼子笼子里面,有人。”

    “什么人”严小刀是个利索急脾气,真烦这大喘气的汇报模式,说关键的。

    杨喜峰咽下口水,眼神乱跳“我、我也没看清,隔着窗户嘛,黑咕隆咚我都没敢看哎呀嘛玩意啊简直见鬼了,不然您自个看看去呗。”

    “所以笼子还扔在外面,泡在海里里面有人”严小刀感到匪夷所思。

    杨喜峰战战兢兢地点头,伸手指向路径方向“大哥您今晚赶紧去看,现在应该还在,过了今夜没准就被鲨鱼啃光了,明儿一早就给咱们剩一副骨头架子”

    严小刀一听这话赶紧的,将贴身衣服塞进短靴再扎紧,做了简易的面目伪装,闪出房门

    杨喜峰平时看着嬉皮笑脸的猴样,干活儿手脚还是利索的,路径汇报准确。

    底舱第一层是工人、服务生的睡舱,四人一间,舱室排列密集,排成鸽子笼一样,中间是一条狭长还堆满杂物的走道。即便在同一条豪华游轮上,楼上楼下也是两重天日,直白甚至是故意地显示社会阶层之间壁垒分明。

    严小刀路过走道时与工人擦肩而过,顺手从哪个衣架上抽走一身半干不干的白色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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