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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君欢+番外 第1节

作者:浅眠千夏 字数:19540 更新:2021-12-31 09:10:54

    书名诱君欢

    作者浅眠千夏

    序章 溯源

    凡有凡规,仙有仙律。天庭仙法昌盛,西天不问世事,海内龙族战力卓然,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大荒历九万七千年,龙族面临新君推选登位,明争暗斗不已。

    龙之第九子螭吻,名玉枯舟者,原是辟火神,与世无争。因兄长睚眦为另一兄长嘲风所暗害至魂飞魄散,遂引发龙族一脉内斗。

    且隐有传闻,曰玉枯舟素有龙阳之癖,思慕西天尊者迦叶。迦叶尊者,传闻天生佛陀,拈花一笑,集齐大凡三千世界之美好。

    龙族因内斗缘故,一众精锐伤亡惨重,玉枯舟一系几乎绝尽,另一系业已仅剩饕餮,嘲风二子。

    玉枯舟为讨说法,冲犯天庭,后为迦叶尊者亲自镇压于幽冥地府,卞城王宫之下

    有好事仙僚问尊者,同螭吻是何关系。

    尊者道一声佛戒,曰,螭吻因恨生恶,本非他之故,小佛同螭吻之间,仅一面之缘。

    五百年后,迦叶尊者游历四海八荒,见幽冥深处怨气冲天,便至地府

    第001章 好一只祸水

    最近地府愈发守卫森严了起来,总有天上来的兵将处处巡逻,也不知为何。

    我长于十殿阎罗宫前,冥河忘川之边,不过一株小小幽兰,因得了忘川水好歹几百年的灌溉,将将修出这么个精不精怪不怪的形容。

    忘川边几百年间往来鬼魂不断,热闹得紧。要命的却是生魂不能言语,他们同我毫无话讲。

    极其漫长的不辨天日里,听黑白无常说得最多的,是卞城王宫下,似乎镇着一个厉害妖怪,听说道法还颇为精深,我心想那人该是面貌也颇俊俏的罢。

    唔,今日里又来了个一个吊死鬼,跟在白无常身后,舌头伸得老长甚是丑恶,我瞥眼,无奈兰草本身并无眉眼,所以我挤眉弄眼一番,一丛兰草叶也并未挤出个甚么表情。

    吊死鬼走过我身边,甚诧异的望着我,仿佛我就是吊死他的那茎绳子。他舌头本就伸得老长,眼珠暴突出来,显得愈发可怖起来,我的叶子也随着抖了那么一抖。

    我难道真的长得与那根吊死他的绳子很像

    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却望着本该是我的草根那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两只白生生,胖滚滚的小脚丫子。

    哦,那吊死鬼原来是因着这个惊讶。

    试着踢踏了一下,小脚丫子也动了动,我睁大双眼,甚惊奇甚惊奇我居然有脚丫子了。却不想一惊之下仍有一惊,大惊之下更有大惊,这一望我才发现,连眼睛都有了

    似乎是化成了人形。哦呀,原来我一棵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兰草也能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

    软趴趴试着走了几步路,却发现这身子不似想象中的修长,还踉踉跄跄的有些甚不着力,不禁低头朝忘川里仔细瞅了瞅

    居然是副白白胖胖三岁孩童的身形“真他娘的烂木姥姥不开花”

    唔,不经意就把这句黑无常经年累月的口头话给说出了口。不过我听得自己第一次发出声音,有些细细的清脆,还挺不错么。

    正当我犹自对自己这幅模样惊讶得很的时候,十殿那头却传来了接二连三的巨大响声,轰鸣中有许多鬼怪差兵跑的跑,逃的逃。一时之间四周混乱得很,往日里死气沉沉的冥河忘川之畔,今日倒是热闹喧嚣了起来,这喧嚣当真神妙得紧。

    拍拍手站起来,抚平了身上的小白褂子,我尖着身子想要挤进那一丛围着一团的鬼怪兵差里,却不意幼童身子气力有限,方挤进去又被挤得跌了出来,还跌得甚远,在地上团了个滚。

    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研究着自己这副新身子。没关系,小爷我优哉游哉等着待会儿瞧就是。

    也不知等了多久,当所有嘈杂尽数消失的时候,大概是太寂静的样子,我终于抬起头来望了望。方才那一大群乱糟糟一团的鬼怪兵差现在都安静躺在了地上,只是失了头颅而已。

    乍看之下我还是吃了一惊,有些不明情况。不过几百年间呆在忘川边上,什么样儿的生魂没见过,遂迅速平静了下来。

    这时却让我瞧见了一个人,或者说,满身浴血的,又长得很漂亮的人。

    那大概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美丽的人罢,虽则见过的往来生魂里,也有些倾国妃子祸水一流的美人。

    不过见到这人才发现,原来的我可谓是坐井观天,以管窥豹。真真是个祸水容颜,妖娆冶艳。

    祸水兄提着一把很是有些光辉的长剑,朝我走来。

    约摸这就是杀气我无奈仍旧跌坐于地动惮不得,屁股蹲儿下的青石板渗凉得很。

    瞬息之间,祸水兄便到了我面前。

    “你是谁”声音清越,一如长相,俱是妖娆得紧,不知为何带着微微紧张和探寻。

    他微微低了头,因比我高上许多,我得仰着脖子瞧他,有些吃力。

    “不知道。”我真是实诚的很。

    “名字”

    “没有。”

    他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让我有些不忍心,想去抚平。片刻之间,我做了一个许久之后都让自己觉得当时很是勇猛的决定。

    “你能把身子俯下来么仰着头跟你说话,我脖子疼。”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却又似乎笑了笑,璀璨得让我有些晕眩。他将身子俯了下来,长长的头发一缕一缕扫到我的脸上,痒。

    我垫脚,用衣袖擦去他脸上沾着的一丝血迹,有些心疼我脏了的小白褂子。

    “嗯,这下就漂亮了。”

    他挑起比美人更秀致的眉,“哦漂亮。”我点点头表示很赞成,这人确实是漂亮得很。他有着跟天光一样明媚的漂亮我仍是兰草时,在幽暗地府里最向往的天光。

    “小东西,愿不愿意随我走去外头”他又问,语气里有些轻松的愉悦。

    我觑一眼周遭鬼怪兵差的尸体,和远处倒塌的宫殿,心想他真是厉害。

    “你就是他们说的卞城王宫下镇着的那只妖”不由想猜一猜他的身份。

    他又皱了眉,似乎对妖很是不喜,轻佻的对我摇摇食指,说道,“不对不对,我才不是妖,我可是神哟。小东西你信是不信”

    神仙

    大概是我眼里憧憬的光芒太亮,连他也微微诧异了下。

    “我同你走,就能见到外头世界了么永远不用回地府了么”

    他点了点头。

    “那好,我同你走。”我抓住他沁了血的衣摆。

    他俯身过来抱住我小小的身子,站了起来,一双狭长凤眸紧紧盯住我,似乎是找到了有趣的物事,“你真的没有名字的话,不若我来给你取一个”

    我点点头,自己言语匮乏得很,而他么,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仙人罢,见过世面的应当都很是有些文采。

    “浮生未歇,夜白生倦。叫夜兮白如何”

    夜兮白,兮白。

    唔,我该是个男童儿模样罢,这名字忒也女气怪异还颇为绕口了点。不过我还是点头应了,以免祸水兄一个不高兴,将我同地上那些鬼怪尸体一样,一刀咔嚓了结。

    还不知道祸水兄是个什么名字,我也很是实诚的问了出来。

    “玉枯舟。小夜子以后可以叫我玉大人或者枯舟大人。”他说着便抱着我飞了起来。玉的身上有股浓重地血腥味,不过我能隐隐闻出来,还有另一股味道,缠绵悱恻,就像忘川对岸常常飘来的孟婆汤味儿。

    情思绵绵。

    飒飒的风声里,望着自己的小肥手,我很是勇猛的同他讨价还价,“能叫玉或者枯舟么”

    他顿了半晌,眸光明灭的点了点头。我便满意的趴在他怀里, 才化形的小身子扭了扭,有些累,便慢慢睡了过去

    模糊里,听见他似乎叹了口气,“小夜子小叶子”

    许久之后,我身旁有了个白无常做话痨,自然自己便成了言简意赅的那一个,自然也就成了既猜不中过程,也猜不中结局的那一个。

    第002章 弃明投暗

    混沌中被叫醒,模糊睁开眼,脖子酸痛,祸水枯舟的模样太过耀眼,不过瞬间,便满满占据了我的视野。

    他笑得很极其妩媚,“小夜子,你醒了。”

    我对他点点头,心中只觉迷茫,突然就从暗无天日的地府出来了,不再是一茎兰草,很放脱的感觉。

    我看着他身后,陡然发现原来我俩不知在哪,似乎是水里,周遭是一片幽深广袤的蓝,淬着隐隐的绿,有些怪瘆人,我攀了攀阿玉的脖子,紧紧抱住。

    我怕他把我摔出这层薄薄的仙障,且瞧他那似笑非笑的奸险模样,我真丝毫不曾怀疑他会这么做。

    他似乎瞧出我的疑惑,“我们在西海里。”又指了指,“小夜子,你看。”

    “呃”我顺着玉手指的方向瞧过去,很远的地方,冒着黑压压一大片人影,后头有隐隐的宫殿模样的建筑,有些像地府,却又不是。

    “阿玉,这便是你的家么”

    他笑了一声,摸了摸我的头,“嗯,带你回家。”

    我也朝他笑,不过想来是不大好看的,毕竟嘴巴里牙齿都没长齐全。

    玉在水里的速度极快,也不知道他原身是个甚模样,我想了想,若他原身是一株大兰草不过转眼又把这不大实际的想法否决了,毕竟那么一个漂亮的头颅安在一株绿幽幽的草根上,再漂亮也说不得是个什么奇形怪状了。

    又在脑中将原先在地府里见过的各色鬼怪模样过了一遍,蚂蚱、狐狸、狼、甚至牛头马面都不像嘛。

    玉的原身究竟是个什么呢

    打断这污糟思路的,是两道听起来甚恭敬,让人听起来甚舒服的不同嗓音,“夜叉族文劫舞难,率领旧部八众,恭迎陛下尊迹回宫。”

    底下那群乌压压的人头里,有两条突出得很的人影站在前头,一男一女,都是紫衫打扮。男子长得极其白净,如同一个白面病书生。

    阿玉看着开口的男子,“多年不见,看此情况,你们过得不算差。只是几个熟人,从小一起的玩伴,不必如此客套,不是么文小弟与舞侄女。”

    那女子闻言,捂嘴“咯咯”笑了一声,譬如银铃摇响。

    我看着出声的那男人,他面上没有一星半点动容的表情,不过长得倒是貌美得很。虽然同阿玉比起来,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阿玉,这些都是你的家人么”我用小胖手挠了挠他的头发,柔顺光滑。

    没想他听完我这句却没头没脑的笑了,声音大得很,表情也极其夸张,连旁边的海水似乎都在震动。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不大,但是我觉得这些人一定都听到了。“想孤家被压在那劳什子地宫下两千年之久,今时今日,却还能见到你们这群乖孩子,家人啊家人,天定孤家不是煞星之命”

    他好看的双眼里亮晶晶的,似乎有水渍,眼眶透红。不禁想起当时我仍在地府,黑白无常闲时替我浇水时,也说过的几个段子。

    便是每逢美人垂泪,必定有位少年英雄在旁,替她抹去眼泪,然后情意深深的同她说几句好听的话,那美人便感动得立马不哭,投入英雄怀抱。

    此时此刻此番场景,便忽然令我想起当年的这一段,虽则我不大算这英雄,可好歹是个少年,而阿玉虽则不是个女子,却也美得叫人肉紧。

    我那小小身板儿胸臆中满是激情荡涤。于是乎,我便清了清声,想了想当时黑无常说的话,便开了口,“阿玉,别哭,我来疼你。”

    他似乎正准备开口说第二句,却登时被我这一句话抢先,不由停下。望着我,一脸神情怪异扭曲。底下一大片里更是登时极其安静,甚至连方才还时有时无的呼吸声都没了。

    哦呀,那段子里难不成说错了又或许让阿玉感动的方法同凡人不同

    对了定是在卞城王宫底下压久了,脑子压坏了。可这美人扭曲的脸,我看来也是美得紧的。

    阿玉怪异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过了头,要说的话出口成了咳嗽,咳嗽完仍旧在笑,轻佻却豪迈,抱着我的双手也震得狠狠。

    我一头雾水,兼莫名其妙,莫不是今日再见故人兴奋得紧,患了癔症甚至怕他笑岔了气,还替他抚了抚。顺手比了比我同他的手。

    阿玉的手白净又细致,丝毫不像黑无常说的那些话,比如杀人的人必定粗糙厚茧啥的。屁完全没有的事儿嘛。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小肥手,片刻,勉强得了个白白胖胖的结论便讪讪抬头,假意看着四周。果然这男童与男子差异挺大。

    底下那黑压压的一大群倒是安静得很,这么久也只有阿玉一个人的笑声。他不累么

    这时忽然发现刚才说了话的那个紫衣漂亮姐姐对我眨了眨眼睛,一脸意趣。想起她似乎是那文劫舞难里头的一个。这人真逗,我也挤眉弄眼,朝她回眨了眨。

    头顶上阿玉却突然没笑了。

    我仰着头看他,哪想他却是突然成了一幅严肃得很的模样,目中透寒,看着我,我登时浑身上下哆嗦了一把。只听他慢悠悠道,“小夜子今日这么说,那以后要说到做到,若是没有做到,我便把你扔回地府去。”

    我愣了,做到什么保护他么在地府阿玉不是杀了许多鬼兵鬼将么,这么厉害的人,想来不大需要他人保护罢。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如果有机会,我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就同我在地府时一样,是你带我出来,你去哪,我便随你去哪。

    他满意的笑了,眼中有睥睨之姿,转眸看着我们面前那一大片乌压压的人头,道,“小的们,今日便随孤家,一同杀回西海极殿中,孤家身先士卒,尔等明日便封王拜将”

    这般血腥的话,他说起来仍旧如同清风荡涤人心,连我都微微颤抖起来。

    底下一大群被他蛊惑的不知妖魔鬼怪,已经开始山呼“吾王英武”。阿玉依旧抱着我,开始向前方疾行起来,直朝不远处已经有些冒头的巨大宫殿而去。

    我猜想,阿玉约莫在他们面前,大抵是位身份很高,又很有气势的大人罢。

    路途中,他还低下头来作调笑状,“小夜子,待我去挖了现下安坐在我位子上那头蠢龙的眼珠子出来,送与你作为当我新家人的礼物,好么”

    他风轻云淡的语气,譬如今日他是要扛着锄头去挖一棵白菜,或者萝卜。

    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不过我心里莫名其妙又漏了一拍。

    第003章 在室操戈

    “我以后是阿玉的家人么”

    他未曾迟疑,答道,“嗯。”当这么个祸水美人的家人,真真是个不错的差事。

    “阿玉的家看上去很漂亮,也很大。”随他疾速,入目所见,是巍峨的海底宫殿,宫殿极大,远远望去,似乎还不停穿梭着许多影子。他却轻笑一声,“小夜子,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愈漂亮的物事,愈有危险。”

    唔愈漂亮的愈有危险么那你呢

    周遭水波荡漾,不似以往忘川河里的烟雾寥寥,优柔婉转,而是一片幽深沉暗,在我瞧来,却也是很美。

    枯舟玉,玉枯舟。

    他停下了脚步,宫殿近在眼前,我瞧去,原来我方才所见的细小影子,却原来都是手持长戟的鱼人。阿玉的身后,方才那一大群黑压压的将士也停了脚步,那名唤作“文劫”的白面书生始终板着一副脸孔站在那儿,紫衣美人姐姐却笑得吊儿郎当。

    只是一双眼珠子总瞧着我。我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阿玉也不言语,我总觉得,此时他便像一把脱了鞘的利剑,蛰伏不动,只等一击,便要劈裂天地。

    妖异祸水,又巍峨挺拔。

    “杀。”我看着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同魔咒一般,让人身心沸腾。在我仍旧不知发生何事的这会子,白面书生同着紫衣美人,还有身后那一大片数也数不清的将士们,已经甩起武器,呼啸着越过我们身边,往前方宫殿杀了过去。

    我在地府那段时日里,也曾嗅到过他们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味儿。黑白无常闲扯时,说某个生魂是杀星的气息,天生屠戮,久经沙场。

    “阿玉,这是打架么”我未曾见过,也只听过。

    黑白无常的话,只有我自己的幻想,作为一株生在不见天日的地府里的兰草,只有来来往往的生魂,供我为自己心里思索的东西添砖加瓦。

    “嗯,打一场很大的架,不是我死,就是这宫殿里的人亡。”他说这话时,有光芒散发出来。我隐隐明白,带我出来的这人,便该是天生的王者。

    “小夜子,我因一件事,曾被镇在地府里,于是,我的家便被人抢了,抢的那人,同我还有血缘关系。我周遭那些过往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家人,也被那人屠戮杀尽,听说流出的血,郁积染红西海三年不散。现下,所谓家人,也只剩下文劫舞难两个不曾离开,他们心里有恨,在千年前屯兵,也只为了今日我回来的一战。”

    阿玉抱着我的手在颤抖,虽然细微,但是孩童身子稚嫩,也能感觉得到。我拿小肥手摸了摸他的脸,不知为何,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还有我呢,阿玉。”

    等我长大,也拿得动一把长剑的时候,一定护你周全。

    他并没有看我,眸子里却闪着明亮的光,“好,我会记着。”阿玉腾出一只手去,那只手上凭空出现一把剑,便是我初次见的那把,很是有些杀气翻腾在上头。

    “它的名字同我一般,叫做枯舟,小夜子,我这就带你一起,去抢回我的家。”

    “嗯”我朝他咧嘴一笑。

    他终于回了我一个戏谑般的笑容,然后便抱着我往宫殿里走去,一步一步慢得很,前方满是征讨杀伐的刀光剑影,便是在海水里,血腥气也很重,处处都是断肢残臂,我细细瞧了一瞧,里间只有甚少的尸身是阿玉的将士。

    他闲庭信步,跨过一具具还没冷却的尸身,来到宏伟的殿门之前,眉目间顾盼生辉,玉枯舟又成了我初见时的玉枯舟。

    唔,容我这不大有文化的小草儿说,便是娘腔去无踪,祸水更出众。

    黑无常总说白无常每日里唉声叹气,伤春悲秋,有些娘娘腔腔。

    进了殿门,我举目望去,却差点被闪瞎了一双本就不算利索的眼珠子。外头厮杀声遍环殿外,处处你死我活,这里头却是金雕玉砌,一副安乐景致。

    大殿极其空旷,此刻软玉温香,歌舞升平,角落里吹吹打打的乐师班子奏的曲儿缠绵悱恻,中间的空地上有许多跳舞的姐姐们,转着水袖,你来我往,细细看着,倒是个个标志出众。

    上头坐着一个蟒袍男子,长刀眉铜铃眼,目露精光,约莫是个而立之年的模样。哼哼,虽则生在地府,可我在这五百年间,对于忘川河边的来来往往,却瞧得仔细的紧,面相年龄,一觑便知,就连眼角那么一个褶子,我都能瞧出这是挤了多少年出来的。

    阿玉同我这一进来,乐师班子里的妖精们一看见,眼里的惶恐仿佛是是死去的爹妈自地底爬出,还口舌生蛆,立马吓得丢鼓砸琴,作鸟兽散,跳舞的小美人们不知所措,只得停了舞步,呆呆讷讷。

    于是乎,阿玉便成了满殿焦点,附带着小兰草我。这约莫便是白无常口中的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那厮给仍是兰草时的我浇水时,常常自言自语,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偶尔说些露骨的春宫段子,甚至龙阳密戏,偶尔酸诗几首,偶尔也说说四海八荒里发生的事。

    白无常的春宫,说得让我无从理解。自来似乎只有阴阳两仪,方能圆融贯通,而两个大男人,如何滚作一团,妖精打架白无常的酸诗,可谓是千儿八百年的老醋一坛,这坛子醋倒进忘川里,我估摸着日后忘川里翻滚的便不是寥寥雾气,而是滚滚酸味儿了。

    白无常说的四海八荒里的通天大事,除却今日里哪个仙子思凡被打下天庭,便是周二狗子、李二麻子白日升仙之类,要么便是哪家仙友的仙禽被二郎神家的大狗拔了毛吃。

    顶顶大的一件,就是关于阿玉,这个被镇在卞城王宫底下的祸水。

    这么浇了五百来年,兰草我听着白无常所言,从叶子簌簌颤抖到巍然不动,期间耐心失尽,又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听他啰里吧嗦。五百年里,白无常那个鬼头面具,成了我经久不散的梦靥。

    最后,倒成了很是受教,我便也有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信了。

    阿玉的一句话却打断了我神游天外。“嘲风,这千年来,你坐着孤家的位置,不怕屁股硌得疼你踏着孤家亲信的白骨,不怕夜夜有冤魂来找你索命”

    第004章 与铜铃眼儿海枯石烂

    大殿中有个鎏金嵌宝石的硕大宽椅,上头似乎雕着一尾很是怪异的大长蛇,鹿角鹰爪,还长着鱼鳞,眼珠凶残,同我在地府里见过的那些光溜溜的大长蛇很是不一样。

    后来阿玉君临西海那日,抱着我坐在上头,告诉我说,那是他的原身,一尾大荒苍龙。

    我之所以对这宽椅留意,只因为那蟒袍男子坐在它上面,而阿玉的话,正是对他所说的。虽然不知他爱不爱美色,可阿玉毕竟不会搁下脸面对着满室舞娘说出这般诡异凶狠的话语。

    而且,那个被他叫做“嘲风”的蟒袍男子,也正炯炯有神看着阿玉,铜铃眼瞪得将要抽筋般,一瞬不瞬。

    自小聪明伶俐、来日必定玉树临风的兰草小仙童我细心留意,阿玉这两日同我说话的时候,一直用的是“我”,而同别人说话时,却是用“孤家”。

    孤家寡人,高高在上,毕竟是有些隔阂的,而对我这般不知来由的亲切,让我心底里小小欢喜一把的同时,也暗暗有些不知所以的担心。

    他二人相视许久,如同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在所不惜。

    对视绵绵无绝期,铜铃眼最终还是输给了阿玉的漂亮凤眸。

    蟒袍男子起身开了口,在我看来听来,眼珠虽然方才未曾被闪瞎,耳朵却着实被闷闷震了一回,唔,此人真真是好一对铜铃眼,好一把五音不正的破锣嗓子。“老九,咳咳,真没想到,你这么快便逃了出来。”铜铃眼眉毛倒竖,面容皱紧,如同阿玉要上前咬下他几块肉来。

    阿玉依旧不温不火,甚至还在笑,我抬头,却只瞧见有他的下巴尖瘦俊逸,“孤家此番归来,便是来取你项上狗头。”

    铜铃眼嘲风叹了口气,负着手,却转而看向了我,“龙生九子,当年一事,其实是你最为狡狯。为了围困擒你,八个兄弟,除却睚眦站在你那边,七子合力与你斗法,怎想你会有那人的护身法器,虽则最后到底还是镇住了你,可九龙子里,却死得只剩饕餮与我,他倒是寻了个好去处呆着,留我一个,在这西海里苟延残喘,享受琼酿美人。”

    他这番话连我听来都觉得虚假的很,光瞧他那眼下发青的模样,我在地府见怪不怪,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必定是声色犬马、夜夜笙歌的多了去了。

    只是,铜铃眼方才说话里,“那人”这二字似乎着意加重,附加瞥了我一眼,意味不明。冷不丁的,小草儿我又从头发尖尖开始浑身哆嗦了一遍。

    “自古以来,兄弟阋墙、朋友反目的事本就不在少数。不过,孤家与你,与饕餮,都不是什么兄弟,孤家兄长自来只有一个睚眦,却死于你手,魂飞魄散。孤家之友人,也为你们所屠杀殆尽。嘲风,你在此处口口声声同孤家说着龙九子,不若下到无尽炼狱里,去偿孤家兄长,伴孤家友人。如何”

    此刻的阿玉,话中狠戾与恨意掺杂,却犹自从容不迫,阴险得如同踩着小鬼脑袋,欲拔它四肢,却又让它吊着一口气不死的恶趣味老妖怪。

    我没有转头望他表情,而是同他方才一样,直直瞅着嘲风那一对铜铃眼,以显示一番“不止玉枯舟玉大爷不给你好脸色,兰草小爷我也很是瞧不起你”的意思。

    可我勉强瞪大眼珠,却还是瞪不出阿玉他方才随意又强悍的气势,很是惭愧,着实惭愧。

    嘲风看着我,撇开了阿玉的话题,端起一盏酒,装模作样喝了一口,又开始说话,可怜他嗓子如同被割开了一样,连被酒润过之后,还是那般二胡乱拉的惨烈景况。

    “我总知道这一日要来,你现下带着一个长成这般模样的小崽子,却是为着什么”

    阿玉默然不语。

    一直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我却震惊了,小崽子,说的可是小兰草我烂木姥姥不开花,我好歹也是个机灵可爱的俊俏模样罢,怎么铜铃眼口中说出来,却恁般古怪异样。

    记得白无常说过,儿相随父,女相随母,我是个男童子,却无阿爹阿妈让我与他们长得相仿,更别说其他兰草干亲表戚。

    忘川边一长段路途,统共只有我孤零零一株野草,蔫趴趴在那五百来年。这身子是慢慢化形而来,那便该是我瞧久了来来往往的生魂,形状模样自然同化来了。

    我自落根于忘川河畔边时,就是一株伶俐极了的兰草,现下仔细这么一想,我便想通透了。说不得或许是我长得与铜铃眼那被阿玉杀死的爹妈兄弟有几分相似

    唔,这般想却也不对,阿玉同我虽认识不过这一二日,处得却是不错,现下也仍旧抱着白白胖胖的我。如果我与这铜铃眼的兄弟长得相像,那便该是阿玉的仇人,依他说法,早在地府里就该被一刀了结、往生极乐了。

    想到此处,心中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学富五车稍微赞叹了一把,可那铜铃眼嘲风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耐心等待,阿玉一直未曾解释,沉默着如同被黑白无常勾走魂魄。铜铃眼也很是应景的不说话。

    等我终于要在沉默中爆发一次的时候,阿玉却开了口。

    “孤家本以为这极殿里会有什么花样玄机,还道你一如以往,如同这长相一般粗糙蠢笨,却没想你还是仔细了一回,竟将囚牛的两仪八卦阵搬了过来。囚牛若是地下有知,定会感激你的两面三刀,先捅了他,然后杀了孤家,最后你稳坐西海龙族这一脉的神尊。”

    就连嗤笑铜铃眼的声音也好听得很,“嘲风,你这贝壳算盘倒是打得响亮极了。”

    铜铃眼“桀桀”的笑了起来,脸色阴森,“你破开地府那日,我便得了消息,不做些大礼相迎,如何名正言顺剿杀了你这天庭罪人如何对得起当年你送与我这割喉大礼”

    说到后头,他额头上的青筋也爆出来了七七八八,想是愤怒所致。

    我登时了悟,原来铜铃眼真是被割破了喉咙。心中不禁暗暗腹诽道,阿玉你太过无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却不斩草除根,留他祸害别人耳朵,实在是罪过。

    这时阿玉把我放了下来,我还不明了要发生何事,便见他咧着嘴角,低头朝我一笑,便转身握着枯舟剑,直直朝着嘲风走去。那笑容虽然同我做得毫无二致,却实打实比我好看上许多。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仍旧是璀璨妖娆的玉枯舟。

    第005章 你伤了本兰草的心

    我被那个笑容晃住双眼,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阿玉自踏出了第一步之后,大殿里便突然成了一片静默。

    无论是先前瑟缩在一旁角落的乐师,还是舞娘,总之这大殿里的人,仿佛都忽然被抽走了魂魄,静立不动,连表情都未曾再变化过。

    要么是我聋了瞎了,要么是出了什么变故。

    我揉揉眼睛,不好先前还在那大椅子边的铜铃眼已经不见了

    阿玉还在一步步逼近殿中间,姿态优雅。

    我刚要追着他的路走过去,却撞上了一股无形的气墙,滚圆身子跌到地上,擦得手心破了皮,疼得我眼泪花儿在眼眶里包着打转。

    这就是黑无常说的“结界”么

    模糊间,看见阿玉忽然走得东倒西歪,这边一步,那边一步,时而又折身移步,同往日里所见的醉死鬼也没什么两样。

    意识到不大对劲,我扑腾到那股气墙上,拍着无形的壁障,大声叫道,“阿玉”童声细细脆脆,却很尖利,他却头也不回,如同没有听见我的话。

    我定眼瞧去,那里头仿佛有什么怪物在追逐着撕咬他,我只能瞧见一些灰蒙蒙的影子迅速掠过去。好在阿玉聪明,虽然走得还是同那醉死鬼一般,却开始左右闪躲起来。

    没被咬到便是万幸。

    对了找白面书生和美人姐姐来帮忙他们是阿玉的亲人,定也是顶顶厉害的角儿。

    可我方转身,面前宏伟又高大的殿门不知何时已经轰然关闭。不由皱着眉打量,这么厚的木桩子,我这小孩儿身板定是推不动的,便又重新回身,细细摸索那道无形壁障,会不会有缺口。

    心里却在见到阿玉的瞬间突了一下,蓦然疼得发麻,好似兰草叶子被浇恶鬼用的滚油淋到,瞬间炸成了一道酥脆点心。

    入目所见,是阿玉握剑的手上,满是刺眼的红,同条大蛇一般,蜿蜒而下,直到“枯舟”的剑柄。

    摸索缺口无果,我把小胖身子用力贴在气壁上,使出从前扎根的劲儿,想从气壁里挤进去,却是连个衣角角都没钻进去。

    这“结界”居然恁般皮实我努力这么久,它居然连一星半点的薄面都不肯卖给小草儿我。

    阿玉在里头,似乎时间过得极慢,他方至殿中央的位置,长身而立,长发披散,衣衫似乎被撕裂了几个口子,枯舟剑刃上的光辉却极其炸眼。里间灰扑扑的影子也愈发多了起来,不时忽闪而过,如同要连成一个巨大的怪物,以期一口吞掉阿玉。

    他的处境,定然十分凶险。

    我远远望过去,却是他的侧脸依旧笑得从容,站在里头,譬如拂去衣上尘埃一般,他忽然屈指扣了扣剑,枯舟剑上红光暴起,铮然而鸣,连我在外间亦闻到了那尖锐高亢的一道长音。

    他回身朝我的方向笑了笑,隔着一道气壁,显得有些飘渺。美而艳者,谓之为妖,他却是这妖娆的极致。我心里卷卷草叶里,包裹着的花骨朵儿,因着这个笑,忽然舒展开了枝叶。

    缓慢盛开。

    黑无常同白无常的伤春悲秋不同,他总说起的是战争,无论人间,还是仙界妖魔道。每逢一场旷世战争,他便说,只有真正的英雄,才会万军之中,依旧潇洒自如,于腥风血雨里,如何顶天立地。

    如今的阿玉立在大殿里,虽则他身板瘦弱单薄,却仍旧不影响我将他当做心里真英雄的蓝本,顶天立地。供我日后同其他的草精花仙吹牛扯皮。

    我是知道的,四海八荒里,兴许还有许多如我这般的小仙或者小妖。不过即使是在一片其貌不扬,数也数不清的兰草堆里,约莫只有一株叫做夜兮白的伶俐小草才有幸见过这般场景。

    阿玉浑身上下,是最最耀眼好看的天光,镶嵌着熠熠银辉,也是黑无常口中的真英雄。

    敌军围我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

    只是现下,气壁里似乎危机重重,殿门外也久不见援兵赶来。白面书生同紫衣美人都没有消息。

    阿玉的援兵,现下,似乎只有我一个了。手上擦伤还在流血,兰草我好歹也是小男子汉,就势往头上一抹,看着眼前无形气壁,往后退了几步。

    你撞或不撞,它就在那里,看似无形,实则强硬。

    抱着今日说不得便要磕死在此的想法,我朝着结界气壁上狠狠撞了过去。

    迎面那一刻,疼得我眼冒金星的同时,好歹这结界总算大发慈悲一把,似乎波动了几下,便顷刻消散无踪了。临了,我瞧见方才抹在额头上的血似乎因为这一撞,粘在了结界上,气壁消失的同时,红光一闪而没。

    前头的阿玉似乎也发觉这一变故,回头来瞧我,眼睛里有些疑惑。

    我自是激动得很,迈开了两条小胖腿便朝他跑去。他眼睛里的疑惑突然变成了怒意,又迅速消失。

    我的后领子被擒住,滚圆身子也被提了起来,勉力转头一看,却是那杀千刀的铜铃眼。

    阻挡别家亲人团圆,你生儿子会没屁眼的

    铜铃眼似乎也很是惊异,似笑非笑,原本一张关公脸此时更丑了,“老九,是天也眷顾你呢,我献了无数魂魄的阴阳两仪阵,居然被这小崽子阴差阳错撞破生门,小崽子身上居然有那人的大乘佛气,老九,他到底是谁”

    阿玉听到“那人的大乘佛气”,神情也有些微微的松动,不过有迅速掩了下去,换上他懒散妩媚的笑来。

    他轻笑,“你也知,这是上天都眷顾我。”

    他悠然,“嘲风,你作为阵眼,假作真时真亦假,此时约莫也受了不小的伤,方才放出残影伤我,现下也不得不露出真身了罢。”

    铜铃眼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原来是你在使计诱我出来老九,这小崽儿还在我手中,你当我毫无筹码”他的手愈发箍得紧了,我有些呼吸不得。尽管如此,我还是扭过头去,姿势艰难的瞪着铜铃眼,一声不吭,一派“我很有骨气”的模样。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阿玉似乎又笑了起来,好像扣了扣手中的剑,长剑嗡嗡作响的同时,他悠然开了口,这般景况,想来该是好看得很。

    “孤家与你,千年血仇,孤家与他,不过几日之缘。嘲风,你莫不是吓糊涂了,分不清缓急轻重或者你认为,孤家会为了个才认识几日的孩童而放过你么”

    第006章 兵者,诡道也

    大殿里一时只剩下了铜铃眼的呼吸声,四周依旧静默,那些舞娘乐师,想是如他刚才所说,被献祭了那什么两仪阵法,偏生我这一撞,恰恰挡了阿玉的劫。鎏金镶宝的君座上,那条怪异大蛇张牙舞爪,似乎随时就要腾飞起来,声裂大地。

    我如同身处梦憧一片。

    铜铃眼自听完阿玉的话之后,身子便开始抖索了起来,箍住我小脖子的手突然松动了片刻,面色落得极其惨白,如同被瞬间扒光了衣服一般。他不该同阿玉辩话的,光是长相,同他这一身酒囊饭袋的味儿,便注定斗不过阿玉。

    铜铃眼嘲风还是冷静了下来,随着他的冷静,是我的小脖子愈发被箍紧起来,小草爷我真后悔,方才怎么不趁机大口喘两声。要知道,被掐死的鬼同吊死鬼的长相极其类似,眼珠暴突,舌头伸长,脖颈扭曲,这一副丑恶模样,想想都瘆人。

    铜铃眼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将我往前头一递,咬牙切齿又打肿脸充胖子的威胁阿玉,“老九,你当初追那人不是追得死紧么被压在十殿之下这么久,想必也不大了解这外间的景况罢。”

    约莫是他这脸打得太响,以致于胖子也充得很成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阿玉的声音里有被嘲讽挑起的稍许兴趣,“哦”他依旧轻轻叩着“枯舟”的剑刃,不再是最初的铮然,平缓又空灵,一如他身上的缠绵悱恻。

    “五百年前,那人突然失踪了。”铜铃眼又突然闭口不言,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身后的方向。唔,他颇有说书先生的潜质,连我都被这个前不着调,后不露尾的故事吸引住了。

    铜铃眼又颇卖弄的笑了一笑,再开口依旧是一把沧桑的二胡嗓子,“我手上这只小崽子,掂量掂量也不过才几百来岁的仙龄,虽然不知你从何处寻了他带过来,只是他身上却有那人的佛气,不是很奇怪么”

    铜铃眼又怪笑了一声,“老九,世事怎会如此碰巧,方才阵法生门破了的那一刻,你应当也感觉到了罢”

    二胡乱拉的噪声刚完,我脑后顿觉一阵冷风吹来,卷着刀兵之气,接着眼前一花,铜铃眼改掐为捏,提了我后脖子,摆开身法迅速闪开了那一阵冷风。

    我嗅到一股细弱的血腥味儿,抬头一看,却是铜铃眼嘲风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痕,不深,却狰狞得很,皮肉翻卷出来,想是被“枯舟”剑上的戾气划开了。他目眦欲裂,口中惊声,“你就不怕我一个用力,这小崽子便一命呜呼了么”

    阿玉站在方才铜铃眼站的地方,一脸冷峭,“你以为如此便能诓得孤家那人便是化成了草灰,孤家都认得,且以他之能耐,会被个鳞片都没长齐全的畜生捉住而毫无办法么”

    他嘲弄的看了嘲风一眼,那一眼里的情绪多得我明了不过来,“嘲风,这么多年,你真的是愈发蠢笨了。你该知道孤家素来喜好,死一个两个禁脔,算不得什么大事。”

    小小的身子太过缺乏气力,我已经累得踢蹬不起来,索性一动不动任由铜铃眼掐着,铜铃眼的劲道拿捏得很好,掐得我脖子生疼,却将死未死。

    他们各自的机锋哑谜里,似乎关系到无关于我的另一件事,可我却又被铜铃眼硬生生的扯了进来。

    铜铃眼几乎穷途末路,只得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万一这崽子是迦叶转世呢今日我若没有一条活路可走的话,也要拉他垫背”

    迦叶哪个迦叶为什么说我这么一株兰草是他转世

    阿玉轻轻笑了,也不回嘲风的话,终于第一次正儿八经看向了我。他如同闲说家常般轻声呢喃,“小夜子,不是说过要保护我么”

    我点点头,但脖颈受制,这个动作做得很是要命。

    “如此的话,现下便是个机会。为了玉枯舟大人我的血仇,牺牲你,可好”他用手指指着自己,像是诱哄。

    被这么一个祸水美人看进了眼里,真真是件幸事。说不出话,我只能尽力朝他咧开一个笑,虽然想来肯定丑怪得很。

    同他不过认识几日时间,我也没什么放不下,也不会空念一句造化弄人。黑无常说,这叫顾大局,所谓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玉枯舟将这株野幽兰从不见天日的地府里带出来时,从此便已是这一株小兰草心里的“大局”了。

    美人脚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很是功德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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