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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予夺 第7节

作者:清水 字数:24791 更新:2021-12-31 09:10:13

    为什么不露个脸和大家相见呢

    柳愿宽哼了一声,镇安坊是苏州最高档的妓院之一,这里的苏邦姑娘连在京城都是很有名气;你以为和土窑子的丐妓一样,七文钱任凭你几个大爷干都行镇安坊的姑娘得要事先邀约,不顺眼的客人根本不接;我花了多少银子才邀到这一个,你以为人家随便什么人都见

    柳愿宽顿了一顿,接着神色变得极为冷酷,更重要的一点,老杨,我睡什么人何时需要你检查或同意了你当我柳愿宽是龟儿子

    杨尚容恶狠狠的斜眼瞪着柳愿宽,蓄势准备出招,他仔细观察柳愿宽说话的神态,注意到当柳愿宽说话时,手指不断玩弄枕上的长发或抚摸身旁的裸背;他眉头一皱,或许床上真是个妓女,杨尚容于是双手一摊,大家兄弟一场,不需要为了一个贱女人伤了和气,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让我发现你暗中搞鬼别怪我不顾情面。

    柳愿宽摆出一个随时候教的手势,既然我们已经彼此说清楚了你们是不是能让我好好爽一下,别再打扰

    杨尚容沉默片刻之后才又开口警告你别忘了正经事。等这些该死的缇骑一走,咱们就离开。接着便领着叶伟走出厢房。

    关上门前,杨尚容刻意将门留下一条缝隙,监视厢房的情况,他看见柳愿宽钻进绣被里,翻身跨到妓女的身上开始忘情驰骋,动作激烈,将妓女翻来折去的交欢。

    越看着,他自己也不禁下身骚动难耐,突然也想尝尝那个妓女的滋味。为避免让人嘲笑,他才将门真正关紧,与叶伟一起离开。

    直到确定杨、叶两人真的走开,柳愿宽才翻身跳下床。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解开卢文电的穴道,并用绣被将卢文电紧紧包裹好。自己则很快的穿上衣服,走到靠近门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心戒慎的把风,注意着门外的状况。

    经过一整夜的折腾,接近清晨的时候卢文电被柳愿宽摇醒,在昏沉迷糊之中,一看到柳愿宽的脸,卢文电先是脸红、接着立即朝对方猛挥拳。你你这个卢文电想咒骂对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纵使他知道前晚的一切全是权宜之计,但心里还是觉得非常难堪。

    虽然挨了对方几拳,柳愿宽还是小心翼翼的以轻柔动作将卢文电从床上扶坐起来,并且交给他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干净衣物换上。由于前晚卢文电一直处于紧张和惊吓的状况,加上胸口有伤,于是半睡半醒的没能好好休息;以至于现在头晕目眩,而且有些发烧。下床时,卢文电脚一软,差点又要倒下,柳愿宽立刻伸手将他拦腰扶起。

    看着卢文电的样子,柳愿宽非常不放心,趁现在锦衣卫准备走的时候,咱们混在里面一起出去。他如此提议,却被卢文电拒绝。

    呸,谁是咱们你卢文电又气又急的说,转念一想,这个人害了他的家人、却又救了他一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是,恶贼,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别再跟着我了。

    柳愿宽惭愧的低下头。他到门边一边注意外头的状况,一边说卢四公子,并非我不要脸的死缠烂打,而是现在情况不明,能否让我保护你出去,以免出差错。

    哼,你以为自己功夫好,瞧不起我卢文电斥之以鼻,我和锦衣卫熟得很,如果被你这个恶贼跟着,才会害我遭受池鱼之殃。卢文电不耐烦的怒瞪对方,等我出去把伤养好了,到时候再找你报仇

    卢四公子,我说过,柳愿宽这条命是你的。柳愿宽坦然的说,同时再将小匕首交给他,随时请你来拿。

    卢文电别过脸,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口,趁机混入缇骑和酒客中离开了镇安坊。

    掌柜,打一斤酒。

    卢文电走进杏花楼随意挑了一张桌子迳自坐下。掌柜嘴上答应,却不禁皱了眉,一大清早的就打酒喝,这个面有菜色的小伙子难道是不要命了

    等待之余,卢文电右手撑着头,他的左胸还隐隐作痛。或许应该先找大夫才是,可是他现在的心情很混乱,不喝点酒恐怕无法平静。终于,小二拿了酒和酒碗过来,先为他倒了一碗。

    卢文电立刻将那碗酒一饮而尽,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烧,并且咳嗽不已。他出身茶庄,的确不是一早喝烈酒的料。

    傻小子一大清早的喝什么酒

    卢文电突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同时用力在他的左肩部拍了一下。他立刻痛得飙出眼泪,谁回头一看,是孙隆参,你这个蠢大个想死吗

    怎么说话那么臭孙隆参一脸无辜,是梅千户要我出来找你。

    我师父卢文电有些讶异,想不到梅留云竟然这么惦记他。

    是啊,傻小子快从实招来,昨晚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人。

    卢文电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前一晚的不堪情景,他的脸色一黑,不小心脱口而出上妓院

    真是忌讳,你不是丁忧戴孝这种时候别上妓院,你不怕冲煞孙隆参好心的提醒,卢文电摇摇头,冲煞,可不是吗,看看他现在不只受伤,还受到那样的遭遇。

    看卢文电无力的垂下头,孙隆参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他打起精神,然而他几下都拍在卢文电的左肩上,让他痛得几乎叫出来;低头一看,胸前似乎微微渗血。蠢大个别再拍我的肩了,想把我的肩拍断吗卢文电气愤的说,孙隆参立刻一脸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模样,我是好心为你打气你肩痛的话,也得怪昨晚你上哪个姑娘的时候姿势不对吧。

    卢文电的脸色又暗了下来,上什么姑娘,自己还差点被人上了,一想到这里,他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酒。

    别再喝了。孙隆参拿开酒碗,快和我回锦衣卫衙门,梅千户还担心着。说完便叫掌柜算了酒钱,然后拉着卢文电往锦衣卫衙门走去。

    朱宸济慢慢的回到寒山寺,他在天刚破晓时走出厢房,身上衣着不整,刻意瞧了梅留云一眼;梅留云却冷若冰霜,连声招呼也不打。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一晚根本没好过。一开始,他想尽办法轻薄调情,故意逗得金钗们娇笑喧闹,目的其实是想让梅留云吃醋。然而对方却像不动明王似的,一点也不受骚扰;反而是之后金钗们不胜酒力,一个个或卧或躺的睡着了。厢房里只剩他一个人清醒,郁卒的喝了整夜的闷酒。

    踏进寒山寺的厢房,他先请人备热水好洗去一身酒气,由于喝酒太多有点头晕,便盘算着想找卢文电为他沏一壶醒酒的茶,那小子是茶庄出身,必然知道沏醒茶一些方法。

    然而他到处看了看,却不见卢文电的踪影。

    老衲有帖醒酒的醍醐良方。稍后,明吾大师请朱宸济到禅房里,丰施主,浅酌怡情、大饮却不宜;不但伤身,也容易误事。

    多谢大师提醒。朱宸济这才想起当天的大事,不禁惭愧。

    早课过后,净字辈的首座弟子便招集寒山寺中所有僧众,传达住持明吾大师的口谕。由于寺里有鼠为患,必须加以处理,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捕杀;于是住持决定要单独为鼠辈讲经说法,感化老鼠搬离寒山寺。在此期间,所有寺人暂居别处,以免影响说鼠法会的进行。

    寺里的僧俗众人面面相觑,明吾大师要为老鼠讲经说法,实在是前所未闻的。虽然心里嘀咕,但寺内所有僧众还是听从命令各自收拾简单行李,随着首座弟子一同离开寒山寺。

    渡能也跟随着小师兄们的脚步,一起鱼贯的走出寒山寺,走了一段路,渡能突然想起,今天白二叔会送米到寺里,若是寺里没人,谁帮他开门呢白二叔不就得在门口枯等,直到老鼠法会结束渡能不禁担心,决定还是通知白二叔一声比较妥当,于是他随口对前面的小师兄说了一声之后,立刻折回头,往寒山寺后门跑去。

    回到寒山寺,还好,白二叔还没送米过来。渡能来到伙房里等着,心想除了能帮白二叔开门之外,也要把米收藏好才行;不然让老鼠们拿走可就糟了。

    等了半天,白二还是没来,渡能不禁有些疑惑,白二通常都是在中午以前送米送菜,还会陪他说一点话,有时候就顺便在寺里吃中饭了,他等不及了,于是走到门边张望。

    小师父渡能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立刻回答施主。

    小师父,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我来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渡能心想自己恐怕又闯祸了,急忙跟着那个人的脚步离开。

    在锦衣卫衙门的书房中,梅留云花了一番功夫才将右手臂上的两枚尖锐的瓷碎片取下来,碎片绝大部分刺入肌肉中,所幸面积不大,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只留下两个黑色的痕迹。

    梅留云对于手臂上的伤痕并不在意;他介意的是射瓷器的人,以当时的距离,瓷碎片竟能如此深入,那个人的功夫恐怕不低。

    如此说来,杨柳叶的确不容小觑,以柳愿宽的功夫,加上发射暗器的这个人,就算第三个人功夫较弱,倘若联手,梅留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原为了保护朱宸济才到镇安坊,却忘了对方的功夫其实在他之上,哪会需要他的保护,的确,他不过是多管闲事;才会遇上目睹对方移情别恋的不堪戏码。

    梅留云叹了一口气,现在不该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谓琐事上,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详加计划,包围寒山寺一事。但是梅留云此刻心绪混乱,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他站起来,摊开书案上的纸,注水研墨之后,开始提笔挥毫。

    写字向来能帮助梅留云冷静思考,于是他什么都没有多想,直觉振笔疾书,当他回过神,发觉写的是柳永凤栖梧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天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梅留云突然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当他正要换纸另写,注意到白纸黑字之中,竟点缀着点点朱红,他不禁疑惑,没用朱砂,怎么会有朱红色点而且色点还越来越多。

    怎么会梅留云心脏狂跳不已,他感觉上唇湿润温热,伸手一摸,看到手上沾染了血迹,是自己的鼻血,梅留云急忙找出铜镜一照,看见两道红色血迹从鼻孔不断流出,他往后跌坐在椅子上,左手颤抖着掐住鼻梁企图止血,心想怎么可能,比预期毒发的时间还早。

    太快了,而他来不及做的事还那么多,梅留云心想自己恐怕没命完成该完成的事了。

    梅千户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叫唤,梅留云连忙尽力将鼻血全部擦掉之后才强装镇静的将门打开,发现是一个未曾见过的东厂番役,千户大人。番役行了礼,态度恭敬的说东厂督公有请,将为寒山寺起事进行最后的沙盘推演。

    知道了。梅留云说请转告厂督,我稍后就到

    不,请梅千户现在立刻跟小的一起过去。番役说寒山寺计划有变,事关紧急,还请梅千户包涵。

    梅留云轻皱了一下眉头,计划有变他约略沉吟之后便跟着番役脚步前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心想,不论庞保有什么计划,都得探探才知道,他得在所剩无几的贱命终结之前,力尽人事才行。

    第七章

    庞保坐在四人抬着的座舆上,气定神闲的指挥着大队人马前进。浩浩荡荡的来到古运河口,离寒山寺还有十余哩的距离,却发现沿路尽是漕运军卫的身影。

    慢。一个举着到此下马卸甲牌子的官兵挡下他们的去路,无论何人到此都不准再乘马坐舆,一律步行禁声快速通过,不得停留。

    队伍受到阻挡,一个番役立刻快步上前,指着官兵的鼻子说你是什么东西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座舆大驾竟然也敢挡

    什么人都一样,叫后面那个人立刻下来,违者休怪法令无情。

    番役立刻赏了官兵一巴掌,放肆东厂督公是你可以乱指的吗不怕督公问罪,立刻让你充配恩军

    官兵摸着脸颊,挥手招来几个下属士兵,拿下。士兵立刻架住番役,强押在地上。

    庞保远远的睨着官兵,看他们想搞什么名堂。

    参见厂督。官兵对庞保行了军礼,我等奉漕运总兵之令在此驻守,闲人勿近,还请海涵,诸位还是回府吧。

    江总兵想挡路庞保冷冷的说东厂奉旨领锦衣卫办事,漕运衙门为何阻扰不怕抗旨治罪吗就算是一等侯的漕运总兵,庞保也不相信有熊心豹胆敢对抗司礼监秉笔太监。

    启秉厂督,总兵大人也是奉旨行事。官兵说不然厂督不用下座舆,只要绕道就行。

    绕道我就是要去寒山寺。

    恐怕不行,要不,请厂督稍待让小的去请示总兵大人。

    请示我还没听过堂堂东厂督公去什么地方竟需要一介总兵允许。庞保越来越恼怒。

    厂督息怒,这不是总兵大人的意思。官兵说是因为王爷正在寒山寺里参拜,闲人严禁惊扰大驾。

    庞保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哪位王爷

    两位王爷,丰王和瑞王。

    庞保咬着牙,气得嘴角肌肉颤抖,此时又有一个漕运官兵走出来,厂督,王爷有请。官兵先向庞保行礼,接着朗声宣布王爷有令,诸位远道而来,适逢寒山寺进行法会,也算有缘,所以凡从五品以上官员可以进寺庙一同参与;其他人等请在此遥拜参禅,稍后将赏赐斋饭。佛门是清净和平之地,入寒山寺不得携带刀剑武器,必须一路双手合十参拜步行。

    接着出来一队士兵监视从五品以上的人员卸下身上武器,庞保看着这番景象,虽然不甘愿但还是下了座舆;同时招来一个人,在他耳边嘀咕吩咐一番之后,便随着官兵前往寒山寺。

    原本该是佛门宝刹的寒山寺,此时却不见半个僧人沙弥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身着军装手提长棍的士兵。庞保一路谨慎注意,一抬头,看着不远处偌大的佛殿,内头只见依稀几个人影,他不禁心下疑惑。

    才踏进佛殿,眼前的景象便教庞保大吃一惊。明吾大师在禅座上盘腿打坐,双手在胸前结说法印;他面前有一个铁笼,笼中有一只黑沟鼠和一个法轮,沟鼠前肢正不断的迅速拍动,随着它的动作,法轮也不断转动。

    这算为老鼠说法庞保好奇的准备更上前几步看清楚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该来的总算来了,庞公公终于赶上劝鼠皈依法会。

    庞保一转头,看到丰、瑞二王正在佛殿的一角坐着下棋,丰王、瑞王两位殿下庞保立刻请安,话还没说完,朱宸济便开口了明吾大师正在说法,不得惊扰,庞公公就率番役就地在标的处参拜。

    标的处庞保还疑惑着,只见朱宸济从棋盒里拾起一枚白子,随手一挥,棋子在庞保前方几吋处落下,并且深深嵌入地上的青石砖里。

    盯着青石砖里的那枚白子,庞保吞了一口口水,朱宸济鲜少在人前显露武功,而这一挥看似轻松,里面实蕴藏上层内力;庞保当然忌惮。

    虽然是说法大会,但也不需要如此拘谨。瑞王面露笑容,举手从外面招人进来,快给厂督上座。

    还是五弟周到。朱宸济故作佩服,快,也给厂督一个法轮,念经诵佛时转动才好让诚意上达天听。

    门外很快搬来一张四出玫瑰椅和法轮,庞保只好坐下,他斜看了朱宸济一眼,要他拿法轮,意思当他是鼠辈

    两位王爷的好意,下官感激涕泣。庞保说不过,东厂锦衣卫造访寒山寺并非为了法会,而是为了奉旨缉拿钦犯。

    尽忠职守啊。朱宸济说不过,这会儿寺里只剩明吾大师和漕运军卫,庞公公所谓的钦犯是指谁难道是我们两兄弟他转头询问朱宸浩,五弟,你看到什么钦犯了吗朱宸浩摇摇头。

    总而言之,现在寺里有两位王爷大驾,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番役缇骑搜索保护,若有任何差错,谁能担待不等丰、瑞两王回答,庞保便一个手势指示手下进内厢搜寻。

    不一会儿之后得到回报,没有见到任何人,庞保的嘴角整个往下拉,斜眼瞪着朱宸济,怒而不语。

    一个钦犯能劳动东厂厂督亲自缉拿,想必是个棘手人物。朱宸浩突然开口,请问厂督,钦犯是谁

    前大汉将军卢文雨。庞保说突然灵机一动,相信丰王也对此人知之甚深。

    怎么说朱宸济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庞保。

    卢文雨是十二年前内廷毒杀案的反叛逆贼啊庞保故作惊讶,他和黄贵妃的侍女妙娟两人私通,因为事迹败露而串谋犯下这件骇人听闻的毒杀案;之后两人潜逃,现在终于有消息,不将此人追捕到案,怎么对得起黄贵妃在天之灵呢

    听到庞保颠倒是非却先声夺人,朱宸济的眉头皱了一下,之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十二年前的悬案终于能够水落石出,受害者在天之灵也总算能瞑目。朱宸浩欣慰的看着朱宸济,如果能抓到这个卢文雨就太好了,四哥,这真是好消息。

    朱宸济对着他淡淡一笑,的确。接着又转头问庞保厂督如何知道这个消息

    东厂职责所在,消息自然灵通。

    说来奇怪,厂督的情报和我从锦衣卫所得到的消息颇有出入。朱宸济在棋盘上下了一枚白子。就我所知,卢文雨的确与毒杀案有重要关系,不过他是证人而非凶手,厂督恐怕白忙一场。

    庞保心中一凛,丰王的意思是

    我已经找到他了。朱宸济说话的同时,手招江洵走进佛殿,正因为这个人的关系重大,所以我先将他交与漕运总督署保护。

    庞保不禁紧张,却强露笑容。

    之后我会到淮安与江总兵一同将卢文雨北送回京,届时便可将毒杀案的真相调查个水落石出。朱宸济缓缓的说趁着厂督庞公公也在,重要关系人卢文雨的安全,大家都必须担待着点,如果有什么差错他转而盯着庞保,眼神中微露警告意味,谁都难辞其咎。

    庞保点点头,假装十分认同的;心中却不断咒骂,他原想先杀卢文雨灭口、现在不但无法下手,还得维护此人的安危;朱宸济摆明要他自负刑架上法场就义,庞保一咬牙,决定摊牌。

    看来卢文雨一事终将和平收场,虽然中间历经许多转折下官也差点误信了反间计谋,错把证人当凶手。庞保摇摇头,满脸惭愧,不过厂卫同样领旨办案,为何其中却出现如此大的差错这一点,王爷不觉得奇怪

    朱宸济沉默的看着庞保,暗自琢磨他的言下之意。朱宸浩则神色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厂督的意思是厂卫之中有内奸,从中上下其手兴风作浪

    庞保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正是如此,这个内奸熟知内情,要揭穿十分不易,经过我契而不舍的推敲试探,终于让这个内奸露出狐狸尾庞保顿了一顿,看着朱宸济,现在立刻将内奸带上来,请丰王发落。

    庞保站起来,右手轻轻向后一招。随即两个番役便从大殿之外拉着一个身上铐着铁叶长枷、扣着脚镣的人半跛半拐的走进来。一进佛殿,番役立刻由后头往那个人的膝盖上重踢几脚,让他跪在地上。

    瞥见那个身影,朱宸济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细看;只是紧咬着牙关,甚至依稀感到牙龈渗血。

    梅朱宸浩唰的一声站起,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的内奸,梅留云他立刻冲下去,细看发现梅留云除了狼狈之外,并没有受什么皮肉损害,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庞保说厂督,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留云曾是四哥府上的门人部曲,不可能

    正因为曾是丰王府上的门人,滥用王爷宠信,才更教人防不胜防。

    情势急转,朱宸浩与江洵不约而同的望向朱宸济,看他如何反应;朱宸济却不为所动。

    厂督,梅千户的为人操守在兵部颇有好评,我也认为其中必然有误会。片刻之后,江洵也陪话打圆场,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场戏与捉内奸无关,显然是庞保意图与朱宸济较量,江洵原本就与庞保不合,立刻为梅留云缓颊,间接表明对丰王的支持。

    梅留云怒眼斜瞪着庞保,原来之前庞保借口找他商议起事细节,才到厅里却被诬指为内贼、百口莫辩,当场被绑下狱。因为身上铐着铁叶长枷,梅留云只能艰难的半抬起头看向朱宸济,发现他气定神闲的继续在棋盘上下了一枚白子,连看也没有看自己一眼。

    梅留云明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自己竟然误入庞保的圈套,让朱宸济长久以来的布局险些毁于一旦,也难怪会如此反应,他对自己的疏失无用感到惭愧,而朱宸济的漠视,更让他的心头一绞。

    朱宸济尽所能的保持镇静,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能乱了阵脚。

    再说,这或许正是慧剑斩情丝,放对方自由的时候。

    朱宸济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开口多劳庞公公费心为我清理门户。他转而望向江洵,神情有些疑惑的问道江总兵,我有一事请教,司礼监秉笔太监什么时候也兼管起锦衣卫事务了

    江洵摇摇头,尚未听闻,锦衣卫隶属兵部管理江洵随即意会,于是招手从门外叫来两个漕运士兵,快,把梅千户身上的枷具脚镣都卸下。

    江洵以一等侯身份任漕运总兵,参预兵部机要;虽然不是锦衣卫直属上司,却比内廷司礼监来得明正书顺,庞保看了朱宸济与江洵一眼,冷笑一声王爷若执意护短朱宸济瞪着庞保,眼睛几乎冒出火,迟迟不语。

    漕运士兵依江洵的命令为梅留云卸下刑具,朱宸浩正要上前将梅留云扶起时,朱宸济突然说道五弟,轮到你下棋了。

    朱宸浩错愕的回过头,四哥,这种时候

    让五弟见笑了,你府上应该没有这种吃里扒外的废物吧。朱宸济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说,养这样的狗东西有什么用

    梅留云垂下头,眉头深锁,朱宸济看着他,轻笑一声,淡淡的说现在才低头忏悔未免太晚,江总兵,叫人去了这狗东西的千户官服,杖脊六十,斥发为民,永不录用。

    杖脊六十江洵一脸惊愕的看着朱宸济,王爷,梅千户纵有疏失,也是无心之过,稍加申斥即可,何必非要削官罢职未免庞保冷眼旁观,嘴角拉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佛慈悲。明吾大师这时突然从禅座上起身,朝朱宸济等人作了佛揖,今日寺里正逢法会,不宜刑责打杀。可否看在老衲的薄面,免了杖脊之刑

    朱宸济向明吾大师恭敬回礼,就依明吾大师。接着他侧眼看着梅留云,听好,看在明吾大师的面子上,只革你的官职,省下六十杖脊,立刻给我滚,从这一刻起,我和你毫无瓜葛。

    听到朱宸济这一番话,梅留云低下头,闭上双眼紧抿着嘴唇,朱宸济又说对我而言,你已经不存在了;是死是活,我也不想知道,从今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朱宸济的一字一句都像尖针般刺进心头,梅留云已经痛到麻木;咬着牙连续深呼吸好几次,之后才敢再抬起头,露出淡淡的苦笑。

    梅千户。江洵故意仍以官衔称呼梅留云,暗示他快点求情,企图打圆场。还不快自罪认错,王爷宅心仁厚,必然会网开一面。

    梅留云却什么都没说,他转念想,也许这样反而更好,他随时可能会毒发身亡,朱宸济迟早会知道的。与其届时天人永别的依依不舍让两方都心碎难过,不如现在借着朱宸济的决绝态度一刀两断,如此或许是最好的别离方式。

    而梅留云至少确定对方不会为了自己的死感到遗憾而萦怀歉疚,痛苦只要有一方背负就够了。

    这次绝对可以如王爷所愿。梅留云带着觉悟,轻声淡然的说小的和王爷是后会无期了,请王爷自己保重。朱宸济背过身,并不看梅留云。

    梅留云跪在地上向朱宸济的背影磕了几个响头辞别,接着一提气,转身跨出佛殿。

    法会结束后,在江洵的陪同下,朱宸济脸色凝重神情郁怒的回到漕运兵卫行馆,才踏进门,一名僧人立刻迎上,焦急的说总兵大人、丰施主,不好了白二白二他一会儿寻死寻活、现在又闹着要走,几个人都拦不住啊

    怎么了江洵讶异的问道,王恒骏,也就是寒山寺的净定叹了一口气,白不,卢将军不愿意回京作证。

    朱宸济在旁边听了,先愣呆片刻,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一个箭步冲上去扼住卢文雨的咽喉,你敢反悔他怒睁双眼,将卢文雨一把撞到墙上,咬牙切齿的说知不知道我为了保你安全回京作证作了多大的牺牲

    卢文雨被勒的满脸通红、呼吸困难,却毫不退却。

    王爷,卢将军有苦衷王恒骏苦着脸解释,事实上渡能失踪了

    什么朱宸济松开手,一脸不敢相信,渡能小师父

    王恒骏摇摇头,渡能的小师兄说,昨天整寺僧人搬迁来的路上,渡能就说要帮送米的白二叔开门同时转头看了一眼卢文雨,所以得要回寺里一趟;结果就再也不见人影。

    卢将军稍安勿躁。江洵安抚卢文雨,同时望了朱宸济一眼,看见他一脸似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立刻缓颊卢将军何不先与我到淮安为回京做准备,令郎的事,王爷会有主张

    卢文雨却闭上眼睛,不断的摇头,似乎完全不相信。

    你答应过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朱宸济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说。而卢文雨的态度却是火上加油,朱宸济眼看着又要冲上去,你敢食言,我就

    就杀了我卢文雨张开眼睛,惨然的说卢文雨在十二年前就不存在了,儿子是我继续存活在世上的唯一原因,没有他卢文雨顿了一下,坚决的摇摇头。

    瞪着卢文雨良久,朱宸济突然冷笑一声,由不得你,用绑的也把你绑回京里作证。

    就算到京里,我也不会开口。卢文雨幽幽的说。

    你想威胁我我从不和人谈条件。

    王爷不谈条件,但是我谈。卢文雨说十二年来,我隐姓埋名的躲藏;牵连家人受害、父亲死了无法奔丧、和妻子分隔两地,现在连儿子都没了踪影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但是王爷却有一大片不能输的江山。

    卢文雨的话让朱宸济感到无限讽刺,什么江山,他已经输了这辈子唯一不想也不能输的棋局;和卢文雨相比,究竟是谁凄惨。

    江总兵。朱宸济一甩头,吩咐江洵总之先将卢文雨送到淮安,派人好好看管,别让他做任何傻事;另外,挑几个有能力的手下,计划寻找渡能的事。

    出了寒山寺之后,梅留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才停下休息,仰望无月夜空的满天繁星,更显出他这个仿佛草上露珠的卑微生命有多渺小。现在和朱宸济的牵系切断之后,唯一挂着他心上的事也放了下来,他的记忆开始回到年幼时和父亲在辽东边城生活的情景父亲为国捐躯之后,他拎着青布包袱几经辗转来到京城,头一次遇上了那个骑着黑马劈头赏他几鞭子的人,他生命中的煞星。

    梅留云闭上眼睛,从他当小侍读开始受到的茶毒和照顾,几次从折磨中捡回命来,冠礼和在西苑时的宠信和分离,直到现在成为千户又被革职。

    想起朱宸济的好与不好,让他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他不知道自己如果不是出身低微的军户子弟的话,命运的发展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过了许久,梅留云觉得已经没有眼泪了,心中开始轻松起来。既然他无法选择出身,至少可以选择生命结束的方式。人死留名、虎死留皮,他决定在死之前做些有意义的事,就算无法名留青史,至少也能留下些许飞鸿爪泥的记忆。

    问题是该做什么这一点梅留云还没想出来;总之走一步是一步。

    梅留云就这样漫无目的乱走一阵之后,来到一处傍水的小丘,小丘上树木稀疏。

    居高临下一看,发现不远处依稀闪着灯火点点,并传出吆喝吵杂声音,这个时辰、这种地方,那群人在争执什么仔细辨认,梅留云赫然发现几个穿着手持兵器的灰衣人正包围着一个赤手空拳的黑衣人,他心下疑惑,立刻偷偷上前去一探究竟。

    立刻把人交出来,就放你们一条生路。黑衣人对着几个灰衣人大声喝道。那个人的声音梅留云颇为耳熟,似乎是柳愿宽的声音。

    我们人多势众,阁下手无寸铁,该是谁放谁生路其中一个灰衣人冷笑一声,劝你赶快束手就擒,老子们对你从轻发落

    柳愿宽哈哈大笑,看似全然不将灰衣人放在眼里。他们彼此按兵不动的对峙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突然间,一个站在柳愿宽背后的人率先出手,一刀直砍向他的腰,柳愿宽一闪,众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梅留云观察了一会儿情势,心中打定主意,于是从藏身处出来,朗声说以多欺少,不算正人君子。拔出长剑,跳进战局协助柳愿宽。

    几个灰衣人原本功夫就不如梅、柳两人,打了几回合之后,灰衣人的攻击逐渐出现破绽,而梅留云对生命有所觉悟,出手招招又狠又险,连断了几人的手腕筋脉。连柳愿宽也惊讶梅留云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梅老弟,幸好我的对手不是你。

    又打了片刻,梅留云故意露了破绽,引着似乎是灰衣人的老大朝他猛击过来,接着他趁机反手直取咽喉,将对方制伏在地上。

    几个已经受伤的灰衣人看见老大被逮,纷纷弃械而逃;正当梅留云准备一剑刺向灰衣人老大的心脏时,却被柳愿宽阻止,梅老弟,手下留情。

    梅留云看着柳愿宽,留下仇敌只会为自己增添后患,柳兄何时变得如此妇人之仁

    这个人留着还有用。柳愿宽说,顺手捉住灰衣人老大的衣领,朝他的腹部揍了一拳,说,你们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梅留云不明就理的加入战局,不清楚柳愿宽和灰衣人有什么仇怨瓜葛,只是瞎打一通,于是他收起长剑,问道柳兄,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们抓走了卢四公子。柳愿宽简单扼要的说。

    为什么梅留云问,而灰衣人却倔强不答,梅留云于是将右手两指伸在对方眼前,我没有旁边那位的宅心仁厚,如果不说,我立刻活生生挖出你的双眼。说完,便在对方的眼眶上开始施力。

    从梅留云冷酷的语调和态度判断,灰衣人知道他并非戏言,于是立刻大声求饶大大侠饶命我们兄弟也是听人命令行事不关我们的事啊

    为什么要抓卢文电梅留云又严厉的问了一次,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是谁我们兄弟也不知道。灰衣人吞吞吐吐的说,梅留云的又加重了手指的劲力,是真的那个人出钱要我们兄弟办事,咱门兄弟不是第一天闯江湖,不该问的事不会问的

    梅留云相信那个人的说词,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那个人要我们看管卢文卢四公子,好逼他哥哥闭嘴。

    梅留云哑然,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卢文雨没死的消息有多少人想以卢文雨当护身筹码,企图翻天覆雨

    只是后来事情有变灰衣人吞吞吐吐的说似乎是逮到那家伙的儿子,所以卢四公子就没有用处了

    儿子梅留云心中一惊,脱口而出。灰衣人接着说就是寒山寺的小和尚渡能。

    梅留云不禁呆愣,直到不久前他才在寒山寺从庞保口中得知卢文雨和妙娟结为夫妻,听到消息之后,心中不禁紧张担忧。

    现在卢四公子人在哪里柳愿宽并不知道渡能小和尚是谁,他担心的另有其人,于是继续逼问。

    这灰衣人吞吞吐吐的说因为没用处了,不久前被人带走似乎是要解决

    柳愿宽大惊,更扼住对方的咽喉,焦急的厉声问道谁被谁带走了

    灰衣人边咳边说被、被什么杨柳叶的带到城外菩萨庵解决去了。

    柳愿宽什么话都没有说,立即甩开灰衣人,转身便朝城外菩萨庵的方向飞奔而去。

    你最好祈求菩萨保佑卢四公子平安无事。梅留云继续问说,小和尚人在哪里

    灰衣人将他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之后,梅留云迅速一掌劈出,将灰衣人打昏。

    临死之前竟然遭遇如此急转直下的状况,梅留云感慨着造化弄人。

    卢文电的头隐隐作痛,张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不只如此,他根本无法伸手,因为双手被麻绳紧缚在背后,挣扎着想解开束缚,一牵动左臂肌肉,结果却只是让胸前伤口更加疼痛。他依稀记起自己随着孙隆参回到锦衣卫衙门之后,先在花厅稍事休息;突然有人在他的头上硬敲一记,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谁来人啊卢文电试着呼救,有没有人在救命啊

    喊了好一会儿,忽然射进一束刺眼的光线,卢文电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原来是一扇门被打开,两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拎着一包东西进来。接着他们将那包东西丢到卢文电身边,竟然是一个小孩。

    稍微适应光亮,就着有限的照明,卢文电惊讶的认出那个小孩是寒山寺的小和尚,你们是谁捉我来想做什么卢文电趁机问道。

    两个人丝毫不理会他,又径自走出去,不一会儿,门又开了;他们领着另外两人进来。

    这小子就交给你们处置,要杀要剐要奸要剁随便你们。灰衣人说记得做得干净点就好。

    只要没死的,总有一天能见面。随后进来的其中一个人说。

    卢文电全身汗毛悚栗,这个声音正是杀了他家人又险些要了他命的杨尚容。

    老大,那天老柳暗藏的就是这小子另一个声音说,卢文电猜想这必然是那个叫叶伟的人。

    哼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杨尚容将卢文电从头发拉扯起来,你还是落进老子们的手里

    你、你们是谁,和我家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卢文电惊惧的大喊,并且不断的挣扎。杨尚容立刻踢了他两脚,毫无仇恨,只是受人之托行事,怪就怪你那天没在破庙里和你家兄弟父老一起上西天,而我不喜欢留下把柄。说完,便在卢文电的后颈敲了一下,他便晕了过去。

    当卢文电再度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发现面对着一尊菩萨像,这是哪里

    小子醒了这么快。

    艰难的转过头,发现只有叶伟坐在旁边看着他。老大出去办事,要我看着你。

    卢文电瞪着叶伟,原本想编造什么话骗这个人放过自己;突然想起在镇安坊时被此人当成妓女还乱摸一把的事,立刻将脸别开。

    小子。叶伟有些不怀好意的来到卢文电身边蹲下,将他的脸转向自己,那天真的是你和老柳睡了一夜

    难堪的回忆再度充满脑中,卢文电不禁尴尬。一抬眼看到叶伟的神情,却更叫他害怕起来,连忙否认睡不你搞错了。

    不是可是老大说是你。叶伟歪着头,有些疑惑,从那天摸了一把细皮白肉啊,心里就一直想,我一定也要试试那个骚货,老大说老柳睡的是个小子,不是娘们就让我更好奇了

    卢文电的胃开始阵阵翻搅,你搞错了他双手被绑在背后、只好踢蹬着企图挣扎脱逃,却被叶伟抓住,并将衣襟向两边扯开,检查看看就知道了。随着衣服被拉开,一把小匕首顺势掉出来。

    捡起小匕首,叶伟的脸上露出一个淫笑,啧啧,以为我蠢啊这是老柳的随身物,没睡过的话,你怎么会有

    卢文电哑口无言,心中咒骂了柳愿宽千百次,竟然再度因为他而遭殃。不他的额头冷汗直冒,企图辩解,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叶伟笑得更邪恶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边说着,边将手伸进卢文电的衣服里,在他的胸前和臀部揉捏,我认得这个细皮白肉的手感接着将手指沿着臀沟向下,二话不说的便将指头猛插进去,卢文电发出一声惊叫,双腿下意识的乱踢反抗,刚好踢中叶伟的腹部。

    他妈的叶伟吃痛,立刻将手抽出来,并用力赏了卢文电好几巴掌,看老子好好教训你

    叶伟站起来,到角落找到一柄扫帚,取过扫帚,先将卢文电翻过来,将着将他的双脚脚踝分别绑在扫帚的头尾两端,让卢文电呈人字形趴在地上;卢文电惊吓的开始大吼大叫救命。

    叶伟嫌他吵闹扫兴,便将他的衣服撕下一长块揉成一团塞进他的嘴里,然后又用力一扯,将他的裤子整个褪至膝盖。

    卢文电在地上不断弹动挣扎,急得眼泪都飙了出来,而胸前的伤口也开始渗血。叶伟却越来越兴奋,别急,我不比老柳差;不,更好你试试就知道。

    他将卢文电拦腰托起,还助兴似的在臀部连打了好几下,接着,扑到他身上先在耳朵颈子狂吻一阵,又在肩头背部乱咬。

    卢文电感觉对方的舌头黏腻恶心的滑动已经急欲作呕,接着对方更在他的臀上玩弄,让他在惊吓之余一时心绪失措便晕了过去。

    当叶伟戏谑了好一阵,才想更继续享乐时,冷不防的被一只手臂勒住脖子,将他向后一拖。老柳叶伟一看,发现面对着柳愿宽阴沉凶狠的脸,连忙陪笑,老柳,别生气,我什么也没干,没让你当龟儿子

    柳愿宽却一句话也不说的将叶伟拉到庵外猛揍起来。此时,梅留云也赶到庵里。看到卢文电的惨样,连忙上前将他的手脚解开,迷糊之中看见梅留云,卢文电轻喊了一声师父之后,又晕了过去。

    柳愿宽狠狠揍了叶伟一顿之后,找了绳索将他牢牢绑住,接着才回到庵里。发现卢文电胸前伤口裂开,似有发烧的迹象;柳愿宽皱着眉,立刻将外褂解下包在卢文电身上,梅老弟,卢四公子就交给我,我会将他安全送到淮安的漕运总兵署衙门。

    梅留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漕运总兵署柳兄这不是自投罗网

    柳愿宽淡淡一笑,无所谓。

    梅留云心想,柳愿宽该不会因为身上的百日断肠毒而有意寻短,柳兄,百日断肠毒并不罕见,用不着

    柳愿宽却摇摇头,梅老弟,你知道我已经再也无法杀人了吗

    梅留云愣了一下,其实在破庙里我原本没有放过卢四公子的意思。柳愿宽又继续说我是个满手血腥的人,当捕快的时候以法之名抓人、落草以后更杀人无数,那天当卢庄主吐血身亡之后,应该轮到送卢四公子上西天

    柳愿宽看了一眼昏迷的卢文电,我和卢四公子四目相对,从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映出我的模样,我看到了一个禽兽不如的魔头孽障,根本不是人。他深叹了一口气,我想赎罪。

    看着柳愿宽真诚恳切的忏悔神情,梅留云相信他会以性命保护卢文电的安全。既然如此柳兄,我还另有要务,就先在此和你诀别了。接着他像突然想起似的,抽出腰上一柄摺扇,交给柳愿宽,请收好此物,到了淮安交给漕运总兵,看在摺扇主人的面子上,相信总兵大人会给柳兄赎罪的机会。

    第八章

    离开菩萨庵之后,梅留云依照灰衣人的说词,循线来到拘禁渡能的地方,他偷偷潜入之后,轻易避开巡逻守卫,那里原是他极为熟悉的,再怎么样也想不到竟是最险恶之处。

    梅留云站在阴影处张望观察,发现从一处房门中隐约闪烁灯影,沉吟片刻,梅留云毅然上前探访。

    恭喜阁下即将进京高就。房中人正快速翻箱倒柜的收拾细软,听到有人说话,冷不防的转过头。看见梅留云不知何时已经进入房内,不禁愕然。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竟然和你有关。梅留云愤然感叹,孙总旗不,到京之后想必不再只是总旗。

    孙隆参定定的看着梅留云,你此时此刻只是一介草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千户。

    梅留云淡然一笑,对我而言,任何官衔不过是过眼烟云,看在几年共事的份上,只要主动交出渡能,我便不为难你。

    孙隆参笑了,听听,说话还是千户口气,小和尚是保证我升官富贵的护身符,你认为我会那么傻不过请你放心,我不是杀手,一定会好好保全小和尚毫发无伤。

    你为什么要为虎作伥

    为虎作伥孙隆参疑惑的看着梅留云,要是我会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男子汉大丈夫理所当然该为自己张罗锦绣前程。梅留云,我无心与你对立,你被削官罢职错不在我,事实上,我一直相当仰慕你不过一个飞扬跋扈的千户却从不曾注意到小总旗的心意,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只要你愿意跟我,我立刻向上层美言,保举你当我的亲信。

    梅留云顿时心生嫌恶,摇摇头,没想到你是如此见利忘义之徒,难道不怕事成之后,你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兔死狗烹

    孙隆参愣了一下,多谢提醒。我的确应该拿你的下场作为借镜。他注意着梅留云同时慢慢挪移到桌架旁,手偷偷的伸向角落,可惜了一个人才你为什么一定要淌这混水

    孙隆参露出冷笑,手中已多出一把长剑,接着只见银光一闪,屋内灯火瞬间熄灭。

    梅留云拖着沉重的脚步,脸色难掩疲惫,肩上扛了一个人。

    他的疲惫并不来自于肩上的人,那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而是来自于他的身体。子时刚过,他的丹田就开始像火烧刀割似的疼痛,而且全身血气逆流,教他跨出每一步都艰辛无比,但是他知道不能停下脚步,必须趁夜赶路,不然等到天空透白,缇骑便会四面八方的拥来。

    半个时辰前,他才在锦衣卫衙门的书房里一剑刺伤了孙隆参的左眼;接着好不容易的才在地窖中找到小和尚渡能,梅留云将这件事当作他临死前的最后任务,把渡能也就是妙娟与卢文雨的独子带到淮安,如此,他的人情债也就正式终结。

    由于疼痛太过剧烈,梅留云的脚步开始有些颠簸,因而惊醒了渡能,于是梅留云便把小和尚放下,牵着他继续赶路。

    渡能说那天他为了等白二送米而回到寒山寺,梅留云心想,这或许正是所谓父子连心,纵使他并不知道白二就是他的父亲,不过梅留云决定先不告诉渡能这个事实,他不想预先剥夺这对父子相认的感动。

    渡能又说,在寒山寺等了好久却迟迟不见白二,他开始有些焦急,这时有个锦衣卫的缇骑过来叫他,渡能害怕自己闯祸于是乖乖的随着那个人离开。那个人将他带到锦衣卫衙门,之后渡能不知道为什么睡着了,接下来的事他就再也没有清楚的印象。

    梅留云不想吓渡能,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大概解释当时带他走的缇骑不是好人;而现在自己会带他到安全的地方,要他不必担心。渡能点点头,他原本就觉得梅留云是个和善的好人;所以不但立即相信了梅留云的话,还有点高兴能和他单独同行。

    到淮安需要几天路程,小渡能走得慢,于是花了更多时间,所幸梅留云对于锦衣卫的追缉方式非常熟悉,带着渡能尽可能的避开缇骑,于是一路上颇为平静,没有遇上大麻烦。

    然而,梅流云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他丹田疼痛的时间越来越长,疼痛程度也越来越剧烈,他必须咬牙强忍才能不出声哀嚎;然而却无法抑制全身颤栗,有一次在半夜发作时甚至惊醒了已经入睡的渡能。

    梅施主注意到梅留云腹部痛得冷汗直冒,鼻血流个不停,身上还布满铜钱大的红疹子,整个人不断发抖;渡能先是吓一大跳,接着担心的问了梅施主吃坏肚子了吗

    梅留云一愣,连忙遮住口鼻,不希望自己凄厉的模样吓着渡能,不没什么。

    渡能看梅留云的样子实在不像没事,想了想,接着盘坐起来,双手合十,我为梅施主向药师如来祈祷,请梅施主和我一起念诵药师灌顶真言,药师如来有大威德,诚心念诵真言可以使痛苦皆除,获得安乐,消灾解难延年益寿。然后便开始专心的喃喃念诵起来。

    渡能的真诚让梅留云十分感动,但他自知身上的毒已入膏盲,于是淡淡一笑,感谢小师父,不过我已经没剩多少日子了,若要祈祷,还是请小师父祈求菩萨接引我早登极乐,也算对我这个苦多乐少人生的最后一点恩赐。

    他们走走停停又过了两日终于到了淮安,梅留云将渡能送到漕运总督署门口,小师父,快进去吧。梅留云轻拍渡能的肩头,白二、净定都在等你。

    渡能抬头看着梅留云,疑惑又天真的问梅施主不来吗

    梅留云摇摇头,微笑着说我还有事。他随口搪塞,快,别害怕,我会在这里看着你进门去。

    渡能走到朱红大门前,敲了敲门,侍卫开了门,远远的看到是渡能,一直引领而望的卢文雨顾不得蹶腿也飞奔过来,临进门前渡能回头一望,却已经看不到梅留云的身影。

    完成了最后一件任务,梅留云没等渡能进门,便转身离开。前进了不远,梅留云突然觉得胸口气血汹涌,四肢僵直,他知道自己时辰已到,凄凉一笑,果然喉头搔痒,呕出一滩黑血。

    接着,梅留云眼前一黑,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漕运总督署里,渡能和卢文雨终于得以相认。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却发现不但有父亲而且一直伴在身边却不知情,渡能错愕又惊喜;父子抱头笑泪交加的人伦相逢场景自然不在话下。

    而卢文电早在一天前就被柳愿宽安然送到漕运总督署衙门,他身上还带着伤,总兵江洵立刻请来名医诊治;而一身尘土风霜的柳愿宽则毫不反抗的束手就擒,被收押入大牢之后将北送诏狱等待发落。

    卢文电原以为家破人亡,却发现理应过世多年的二哥竟然没死、还有一个小侄子,也惊喜交加。大夫说卢文电的伤势虽深但所幸受到极好的急救与照料,休息几天便能恢复,然而他对于一路上到淮安发生了什么事却只字不提,只是偶尔凝视窗外出神。

    而朱宸济却因故多耽误了两天才来到淮安,刚踏进漕运总督署就发现一切圆满解决,欣慰之余,也对白花了他许多精神气力有些微词。有人说起渡能是梅留云送回来的,他便脸色一沉,什么都不想多听,看朱宸济的态度,梅留云的名字仿佛变成禁忌,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再提起。

    在淮安盘桓数日之后,朱宸济便命江洵率漕运兵卫北上回京,为即将而来的会审进行全盘准备。卢文雨观察朱宸济的态度举止,发现不但一切如常,甚至过度冷静到令人不安。他心想,就算梅留云被罢了官,以王爷的立场不好说什么,但至少要有些慰问之意;而他毫不闻问的态度未免太让人心寒。

    卢文雨对于梅留云这个救回儿子的大恩人不能如此忘恩负义。他私下找渡能过来询问,直到父亲提问,渡能才像突然想起似的,立刻跑到小禅房里对菩萨像磕头祈祷。卢文雨觉得奇怪而追问,渡能才说为了感谢梅留云,答应要帮他祈求菩萨引领他登上西天极乐。

    卢文雨顿时感到不安,再三盘问之后,渡能才说带他来淮安那段期间梅留云每天半夜闹肚子痛,全身长满红疹子,鼻血流个不停,我看是吃坏东西了,他却说自己快死了,爹,闹肚子怎么会死呢渡能天真的说。

    卢文雨听了,当场愣呆,他全身有铜钱大的红疹、鼻血流个不停他紧张的失声问道,渡能点点头。

    你听好。卢文雨曾在大内任职,自然听过信期红,他知道事情非常不妙,立刻神情非常严肃的叮咛渡能,这件事,你千万、千万不能让丰王爷知道,听懂了吗

    终于到了京里,朱宸济将妙娟接出、让卢文雨一家人团圆相聚;并且暂时安排他们在西苑的一处偏厢住下,严加保护;待事件真正告终之后再让他们搬出。

    稍晚,卢文雨趁私下无人时将梅留云的遭遇告诉妙娟。听完之后,妙娟瞪大眼睛惊愕不已,根本不敢相信,接着开始痛哭失声。

    真是个苦命的人,我总以为他最终能苦尽甘来,得到幸福;没想到竟然会命丧荒野,沦落到无人收尸入殓的下场老天对他未免太刻薄卢文雨也摇头不语,只是紧握着妙娟的手。

    四王爷四王爷什么也没表示妙娟哭得泪眼婆娑,对一个从小陪着他、一切都给了他的人这么薄情寡义,教人心寒接着她毅然决然的站起来,准备找朱宸济理论明白;却被卢文雨拦下,四王爷还不知道也不该知道。卢文雨说现在不能再出任何乱子不然梅留云的牺牲就白费了。

    回到久违的西苑,朱宸济心中百感交集。受到直觉牵引,他不由自主的来到某个曾经充满回忆的地方。他一度期待再回来的时候将会和此处的原主一起,没想到不但没能一起,反而更一刀两断。

    被他一把烈火烧光的梅留云旧居还剩下焦黑的破墙余瓦,站在这片仿佛废墟之前,朱宸济看了更心烦。于是,他命人立刻将一切清理得干干净净,让那里成为一片只孤伶伶的伫立着几棵半枯萎梅树的空地。新用途他目前尚未决定,打算日后将修建一座戏台或挖成莲池,甚至库房也行,总之越少接触越好。

    为了欢迎丰王重返西苑,苑里的管事们为了讨好主人,当然没忘了网罗美女妖童、充盈乐工百戏,让西苑恢复往日的盛况,而朱宸济也像自我麻痹或补偿似的,除了外出办公,闲暇时甚至比以往更沉于声色娱乐之中。

    花厅里,卢文电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向朱宸济毕恭毕敬的拜谢,原来,卢文雨本该官复原职,然而身体因公伤残、独子年纪尚幼,朱宸济便指示由弟弟卢文电递补官职,卢文雨本人从优抚恤,为此,卢文电便求见朱宸济,亲自谢恩。

    朱宸济微笑着免礼赐坐,卢文电于是战战兢兢的端坐在一旁,我说过,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朱宸济故意以轻松语气,半开玩笑的说现在你该相信了

    王爷,小人不,下官在寒山寺时举止失当多有不敬,冒犯之处还请王爷饶恕。卢文电惶恐的说。

    看见卢文电的态度,朱宸济先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抹淡淡苦笑,与在寒山寺时相比,卢文电显得拘谨许多,他原本颇喜欢这小子的机伶和贴心,还想着以后除了可以委派机密任务之外,或许可有其他发展,但是眼看这样的应对,却教他意兴阑珊。

    你不必如此拘礼。朱宸济自认无论是丰四或丰王,不过是称谓不同,他本人从无改变。然而他也注意到,只要一抬出头衔封号,原本和他称兄道弟的人都会瞬间变脸,对他唯唯诺诺或百般奉承。

    当然,他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他也不免怀疑,究竟有多少人会以真心和本来面目和他相处能把他当作个人、而不是个王爷的,又有几个人

    谢王爷,但是礼数不能免,这里毕竟是丰王府,而不是寒山寺。卢文电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依旧没有平时那样自然。王爷,今日下官除了感谢大恩大德之外,还有一件事想斗胆请王爷成全。

    说吧。

    我不想当大汉将军卢文电有些嗫嚅的说。

    朱宸济挑高双眉,笑了,大汉将军不比一般,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觊觎你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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