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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予夺 第2节

作者:清水 字数:26631 更新:2021-12-31 09:10:09

    不知好歹,我倒要看看你是骨气硬还是命硬。值事白了他一眼,快到毓庆宫书房去,四王爷还等着你侍读呢。

    来到书房,朱宸济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袍提笔坐在书桌前抄写左传。听到梅留云的脚步声,依旧平静的写着蝇头小楷。旁边的小秉笔太监对大学士王家坪引见新来的侍读,王家坪点点头,本来想问怎么会迟到,抬眼看到梅留云额头上鹅蛋大的红肿块,心里也大概猜得到原因,于是没说什么,示意他到书桌旁坐好抄书。

    梅留云刚坐下,朱宸济便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砚台,二话不说的将砚池里的墨汁倾倒在他正抄写了一半的纸上。

    王家坪皱起眉头,心里知道朱宸济又想整人;看看那个头上已经肿了一大块的新侍读,觉得可怜,于是故意对朱宸济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梅留云却说四王爷乱倒墨汁。

    毕竟是新来的,不知道四皇子的个性。大家不约而同的看了梅留云一眼,想放他一条活路,他却偏偏自己往火里跳。朱宸济冷笑着问王家坪说王师傅,我这么做该怎么罚呢

    王家坪叹了一口气,还是想办法尽力挽救,不过是无心之过,就罚打五手板吧。

    五板子太少,记不得教训,请罚二十板。

    王家坪一阵心寒,难道这个小皇子没有一点怜悯心不,要不然念在初犯,不打手板,改罚抄书即可。

    朱宸济想了想,好吧,罚打手十板,外加抄书。

    梅留云听了完全一头雾水,不晓得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接着,掌罚的太监走过来,低声对梅留云说唉,走吧。

    去哪里梅留云无辜的问。

    你不知道这个皇子侍读是干什么的掌罚太监一边拉起梅留云,一边快速解释侍读可不是坐着陪皇子写字练功就行了,身为皇家世胄挨不得处罚,所以一有犯错的时候,就由侍读代替受罚,你是新来的,快去向四王爷下跪求饶,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梅留云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自己下跪求饶,越要他屈服、他却越倔强,我不要罚就罚。

    梅留云跟着赏罚太监走到檐下,双手平举,赏罚太监拿着板子,摇摇头,口中数着一、二、三、四同时一板一板的往梅留云的小小手掌上打去。

    梅留云眼眶里含着泪,却连一声痛也没有叫。打完之后,他又回到座位上,朱宸济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继续写字,过了一会儿,朱宸济将抄好书交到王家坪面前,四王爷王家坪看了一眼字稿,他几乎无法置信,朱宸济根本乱写一通,朱宸济却微笑着说再罚十手板吧。

    王家坪正想说什么,朱宸济却已经招来赏罚太监,将梅留云又带出去打了十板子,王家坪摇摇头,慢慢的说今天的课就到此结束。

    朱宸济趾高气昂的走出书房,留下梅留云以不断颤抖的手艰难的抓着毛笔,慢慢的抄书。直到确定朱宸济回钟粹宫,秉笔太监才敢走过来对他说小侍读,王大人要你别抄了,快回去吧。

    梅留云却摇摇头,咬着牙就是不认输,他一直忍着不哭,终于眼泪还是不小心滚出眼眶,就这么一字一泪的抄写下去。

    当梅留云回到内监房里已经过了午时,大家都早就用过中饭,开始下午的工作,梅留云,直殿监掌司公公找你。一个和他同房的小太监转告说说是直殿监事情缺人手,要你过去帮忙。

    到了直殿监衙门,掌司立刻派梅留云到武英殿洗地,那是外朝重地,得把地上的金砖擦得像镜子一样晶亮。

    对于朱宸济在内廷大肆喧闹破坏的行径,直殿监早就心有不满;然而忌惮于他受皇上宠溺疼爱,所以一直敢怒不敢言,既然整不到朱宸济,整整他的小跟班也算略出一口胸中郁气。

    于是,梅留云带着清理工具来到武英殿,先将地板扫过一遍,接着提了水、沾湿抹布准备擦地,才吃过板子的双手碰到冷水一阵刺痛,梅留云咬着牙,跪在地上一片片擦着金砖。

    好不容易擦了一半的武英殿,梅留云已经很累了,他再也撑不住所以坐下休息片刻,还剩一半就大功告成,他鼓励自己,到时候就可以好好休息。当他正跪下来继续擦地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多出一双脚,抬头一看,是朱宸济。

    看来想教你下跪求饶其实也没那么难,只要派你擦地就行。朱宸济轻笑一声,不想白做工的话,就快磕三个响头,我今天就放你一马。

    被恶整了一早上,梅留云毫不畏惧地看着朱宸济,我才不突然间他才注意到朱宸济的鞋子上粘满臭沟烂泥。转头一看,他之前辛辛苦苦擦亮的地方布满了烂泥脚印,梅留云气炸了,看着朱宸济一脸无赖的样子,梅留云忍不住丢下抹布,朝朱宸济扑过去。

    打从出生以来,朱宸济身边从来没人敢对他有半点违逆,同龄的小太监们对他更是恐惧,能避则避。而这个新来的家伙却不一样,让朱宸济觉得非常有意思,也更想逗逗他,看着梅留云气愤的朝自己扑过来,朱宸济立刻往旁边一闪、伸长右脚,把梅留云绊倒在地上。

    你不只倒霉,还很笨。朱宸济哈哈大笑。

    梅留云不死心,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再扑过去,这次朱宸济则伸出右手,一掌正拍上梅留云的额头,用力一推,让他向后倒退好几步,一不小心左脚绊到水桶,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跌坐在地上,水桶同时倾倒,梅留云全身便被桶里的擦地水弄得湿淋淋的。

    看着梅留云又湿又狼狈的模样,朱宸济更笑得蹲在地上,他原本以为梅留云会哭,还可以再整他一番,没想到梅留云却只是狠狠的瞪着他,然后站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拿起水桶又去装了一桶水,再从殿后被朱宸济弄脏的地方开始重新洗地。

    倒霉鬼,地被我踏脏了也无所谓吗朱宸济看见梅留云不理不睬,又故意走过去;只要梅留云擦干净一块他就踏脏一块,接着梅留云又默默的将踏脏的部分擦干净,连正眼也不看一眼朱宸济。闹了一个时辰,朱宸济终于也觉得烦了,于是走去坐在椅子上,脱下鞋子,朝梅留云丢过去,在他的背上留下两个鞋印。

    倒霉鬼,你哑啦梅留云终于回过头,依旧什么话也不说,朱宸济命令他还不把我的鞋清干净,不然你这武英殿可擦不完了。

    梅留云于是默默的捡起朱宸济的鞋,走到外面先除去鞋上的泥土、仔细的擦干净,然而当他再回到武英殿的时候,朱宸济却早已不见踪影。

    终于结束洗地工作,梅留云疲惫的走回内监房。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小太监们已经坐在桌上大口吃饭,当梅留云正要上餐桌,值事又过来对他说你还有闲情吃饭四王爷说你拿了他的东西,要你立刻去钟粹宫还给他,不然要你好看。

    原来煞星是故意的,梅留云心里怨恨着;但是依旧拿着朱宸济的鞋走出去。到了钟粹宫,内侍告诉梅留云贵妃和王爷正在用膳,不可打扰。梅留云原本想留下鞋就走,内侍却说王爷吩咐说得他要亲自拿,你还是等等吧。

    一个时辰过去,梅留云依旧抱着鞋子坐在钟粹宫前的台阶上,又过了一会儿,之前的内侍出来对他说王爷睡了,还是把东西留下,快回去吧。

    梅留云于是放下鞋子,谢过对方,默默的走下台阶。他摸摸肚子,从寅时开始就什么都没吃,现在似乎饿过头,没胃口了。就这样低着头慢慢的走回内监房。

    翌日,同样寅时刚过梅留云便起床,事实上他在半夜就饿得睡不着了。来到钟粹宫,朱宸济刚好开门走出来,这才像话。接着转身朝练功房走去,梅留云则在后面有气无力的跟着。

    一进练功房,朱宸济立刻抓起长棍往后丢向梅留云。都说四皇子喜欢欺负人,但内侍们也不得不承认朱宸济还真有欺负人的本事,看他连头也不回的丢出长棍,竟然能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梅留云的头上。一早连饭都还没吃就先挨了棍子,看来这个新的小侍从的确够背,内侍们的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叫他倒霉鬼还真是实至名归。

    梅留云被一棍子打蹲在地上,双手摸着头顶,直冒金星,怨恨的瞪着朱宸济,其实朱宸济这次真的没有整他的意思,既然打到了也没办法,总不能教皇子给侍从道歉。朱宸济等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的说倒霉鬼,你发什么愣还不快站起来,像昨天那样出招

    梅留云慢吞吞的站起来,还有些歪歪倒倒的,拿起长棍、咬着牙朝朱宸济打过去,但是和前一天比起来,不但动作凌乱而无力道,速度也慢了很多。朱宸济只向后退了一步,接着手一挥,一棍子打在梅留云的左臂上,将他手上的长棍打下来。

    倒霉鬼没吃饭啊朱宸济皱着眉头,再来

    梅留云又拿起长棍,鼓足气,奋力朝朱宸济直击过去,朱宸济点点头,轻松的回闪过梅留云的棍势,接着却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朱宸济不禁疑惑起来,仔细辨认之后,发现是梅留云的肚子发出来的声音,他从来没听过有人肚子饿的咕噜叫,觉得非常新奇,还差点笑出来,一分心,竟然被梅留云打中膝盖,左腿半跪在地上。

    练武房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内侍们全都看呆了。从来没有人有能力或有胆子敢伤到四皇子丝毫,更别说把四皇子打跪在地,纵使只是半跪在地上。终于出了一口怨气,梅留云非常高兴,这下子煞星就不敢再欺负他了吧但是一看到朱宸济的脸,他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有些胆怯。

    朱宸济的眼神好像会立刻杀了他似的。

    还没打完呢,再来朱宸济很快的又跳起来,招手要梅留云再出招,梅留云举起长棍又朝朱宸济的手臂打去。这次朱宸济很快的伸手捉住长棍,往内一拉,梅留云顺势向前扑倒;接着朱宸济又用右手肘在梅留云的颈后狠狠一击,梅留云于是一阵晕眩,趴倒在地上;朱宸济又举起短棍在他的大腿上重打好几下,虽然没打断腿,却也半天站不起来。最后朱宸济又在梅留云的肚子上踢了两脚,才丢下短棍,离开练武房。

    内侍们同情又无奈的看着梅留云,资深值事摇摇头,不是告诉过你别跟四王爷硬杠你根本是玩命,活腻了。

    梅留云趴在地上,被踢了两脚让他很想吐,却什么都呕不出来,因为胃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他闭上眼睛,内心一阵悲凉。

    虽受了皮肉伤,但梅留云依旧得到毓庆宫陪伴皇子读书。他一跛一拐的来到书房,腿痛的让他几乎无法坐下。又像前一日那样,朱宸济故意犯错让梅留云受罚,让他用已经被打肿得失去知觉的手提笔抄书。

    当梅留云终于能回到内监房已经是未时,他甚至没有时间稍微休息,惜薪司的监工便过来派他到外、北、南、新南、新西五大厂送薪火料。梅留云以迟缓的步伐、艰难的拖着柴薪,好不容易终于结束工作,回到内监房里之后,劳顿疲惫加上伤口创痛让他整个人体力耗尽,于是他连衣服也没换便倒在床上累得睡着了。

    第四章

    当梅留云张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黑,他再度错过晚饭时间,可以想象当然不会有人为他留下任何食物。这是他第二天什么都没吃,梅留云心想,再这样下去,他大概很快就能去见他父母了。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值得留恋,只有苦难而已,梅留云对自己凄凉的一笑,而且到时候就算上不了天堂,还是可以当个厉鬼报复那个煞星四皇子。

    一想到可以做厉鬼报复朱宸济,就算饿死似乎也不算坏事,梅留云顿时振奋了一下。他在床上吃力的翻身,腿上的棍伤还隐隐作痛;突然间,却发现床旁的小几上放着一个提簋。

    梅留云疑惑的看着提簋,慢慢的坐起来。他取过提簋,打开盖子,发现里头放着好几颗不同口味的包子,还微冒着热烟。包子的外观制作得非常精致,里面的馅料更是新鲜美味,又或许是梅留云太饿的关系,竟然觉得那是他所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这到底是谁送来的

    还能是谁你以为内侍吃得起那种好东西同房的小太监看到梅留云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忍不住冷冷的挖苦,是钟粹宫教尚膳监送来的。

    钟粹宫梅留云放下手中的包子,黄贵妃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你蠢啊当然是煞星王爷。小太监白了他一眼。

    听到是皇四子派人送来,梅留云立刻将包子丢掉;还把手指伸进嘴里想把已经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他不要任何人的施舍。小太监见状立刻过来阻止,两个人架着他、一个人捡起包子,硬是全部塞进他的嘴里,逼他吞下,尚膳监还转达四王爷的话,说是倒霉鬼敢不吃完的话,罚杖脊二十,同房内侍连坐受罚,所以要我们监视你吃完。小太监继续说快吃,可别害我们和你同房真倒霉。

    翌日早晨,黄贵妃带四皇子去进香参拜,梅留云于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原本想睡晚一点,没想到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找他。

    巾帽、针工两局的掌司太监带着几个人手,一脸没好气的对梅留云说奉四王爷之命给你量身作衣眼。

    巾帽、针工和内染织局专门服务宫内贵族和外派藩王,什么时候听过竟然得为一个小侍从办事根本是矮化身份,所以也难怪两局的掌司脸色都相当难看。小内侍们都用羡慕又嫉妒的眼光看着梅留云,其他年纪较长的内侍们虽然不至于羡慕,但是心中对于四皇子的不满也转而投注在梅留云身上。

    在四周各怀鬼胎的眼神围绕下,梅留云开始感到有些不自在,我我穿我的衣服就很好了。他抓着身上的青布衣,几天的风尘下来已经显得有些肮脏。

    小子,如果不是因为四王爷的命令,我们还不想来呢四王爷说倒霉鬼不但倒霉,穿那一身更像乞丐似的,岂不是让我没面子我可是皇子,不是丐帮帮主,所以要我们帮你作新衣服,唉在场的人听着掌司转述朱宸济的话,都忍不住窃笑出来。

    纵使梅留云明白朱宸济是故意开玩笑,但是听在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他耳中,像乞丐一词还是让他觉得心头酸楚。他于是依照两局掌司的指示,脱下外衣,让人丈量身材,你等等吧,下午新衣服就会送来了。

    梅留云有些惊讶,这么快

    针工局掌司哼了一声,你才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大的麻烦,四王爷是让我们限时交货,违者杖脊。

    当天下午领了新衣新鞋,隔日一早梅留云不等人叫就自动起床,很快的盥洗完毕之后来到钟粹宫前等着,台阶上还不见朱宸济的影子,梅留云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向他道谢,然而当朱宸济走出钟粹宫时,却是一脸无事的样子,对于食簋和衣服根本丝毫未提。

    老实说,梅留云心里根本不知道对于那个煞星,自己应该憎恨、还是感激。

    就这样过了一年,梅留云重复着相似的生活作息,一早到练功房挨打、到了书房受到恶整还是挨打,偶尔还兼抄书罚写。

    下午内监则会派给他不同的工作,洗地、送柴、除草,四皇子自然不时会来捣乱,他俨然是四皇子的出气筒,朱宸济高兴时捉弄他、生气时处罚他;当教授新科目或有什么新鲜事的时候,情况才稍微缓和。

    时间一久,朱宸济对于相同的把戏觉得腻了,在找不到新鲜玩意的情况下,显得更为暴躁,动辄对梅留云拳打脚踢,甚至只是从身边经过也会故意敲他的头,于是他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打手和打屁股更是家常便饭。

    身上挨疼还可以忍,但是久而久之,梅留云的人格越来越受侮辱,他觉得自己根本活得不像个人。

    这一天清早,梅留云一如往常的来到钟粹宫前等待令人憎恨的一天再度降临,然而宫门打开之后,走出来的却是一名宫女。她微笑着对梅留云说皇上找四皇子,要梅留云先回去有藩属进贡,皇上要四皇子也去见见贡使。

    像那样脾气暴躁、阴晴不定的煞星也能接见外宾梅留云心里嘀咕着,不是更丢了皇室朝廷的颜面

    回到内监房,值事看梅留云没事立刻要他到牲口房帮忙,从礼部转来这次使节进贡的猎犬、猎鹰,骆驼、马匹,还有两头花豹、一头大象。牲口房典簿看着手上的清册,倒霉鬼,你就先把狗喂一喂吧。

    梅留云很想看看花豹和大象,却被阻止那些珍贵走兽是锦衣卫才能照顾的,你还没资格靠近。梅留云只好默默的走去喂狗。

    牲畜们经过长途舟车劳顿都已经疲惫不堪,猎犬们更是因为饥渴交加而紧张的龇牙咧嘴。狗颈上都栓着粗链,狗身上还披彩戴锦的,梅留云突然觉得自己也和这些猎犬一样,虽然衣着光鲜,但却得让人勒着脖子使唤,无论做什么都得看主人的心情,不然就得挨饿或被打。

    和这些猎犬心生共鸣,梅留云立刻跑去拿了水和食物细心的喂狗,说到底,他不过是皇子身边的一条狗罢了,梅留云哀凄的感慨着。

    三天之后朱宸济才回内廷,回来之后,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也更狂妄嚣张。一看到梅留云,朱宸济立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倒霉鬼,这几天有乖乖听话吧想不想你家王爷

    梅留云垂下眼,有些嫌恶的说一点也不想。

    是吗朱宸济冷笑一声,我会立刻让你想起四王爷的好处。他使了个眼色,两个内侍立刻恭敬的将一个大黄布包抬上来。

    这把大弓平常人拉不动,只有大英雄才能用,所以又叫英雄弓。贡使献上大弓时这么说,而朱宸济却毫不费力的拉开大弓,让贡使啧啧称奇,皇上龙心大悦便把朱红大弓赏给朱宸济。

    得到大弓之后,朱宸济开心的不得了,本来想立刻到皇家围场打猎,无奈季节不对,朱宸济于是打起在御花园的主意。

    王爷不可以在御花园打猎。梅留云说得君王剑者不伤万物,得到英雄弓更不能有害无辜。

    朱宸济看着梅留云,接着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看来罚你抄书的效果不错。他举起弓、搭上箭、拉满弦,从左到右转了一圈,随着箭头瞄准方向改变,四周的侍从内监们都害怕受池鱼之殃,纷纷跪倒,只有梅留云还站着的面对他。

    谁说我不能在御花园打猎朱宸济的箭头瞄准梅留云,我不但打猎,而且只打一个猎物。说完,右手一松,箭随即射出,扫过梅留云的头顶,他的头发立刻散落下来,接着从头顶顺着额头留下一道血痕。

    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倒霉鬼,我的猎物就是你,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到御花园的任何一个角落躲起来,一刻钟之后,我就要开始猎倒霉鬼。

    梅留云瞪着朱宸济,却一步也不动。旁边的侍从们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明明知道四皇子的脾气,这个小随从却偏偏老是爱和他对杠,跟着四皇子的时间也不算短,还是学不会,根本就是自己找苦头吃。

    怎么,你还不躲朱宸济斜眼看着梅留云,找死吗边说着,边取来另一支箭,再度张弓瞄准,朝梅留云射过去,这次正中梅留云的鞋尖前,入地数寸。

    梅留云这才吓了一跳,立刻转身没命的跑走,背后还听到朱宸济哈哈大笑的声音。

    御花园那么大,但是该躲在哪里,梅留云一下子也没了主意,御花园里的每一寸土地朱宸济都非常熟悉,哪里都会被他发现,被捉到只是迟早的问题。梅留云先躲在假山旁的矮木丛里,却觉得不放心,立刻又换了位置;爬上大树,但又感觉树的枝叶不够茂密,一定会被看见,于

    是又转移阵地。

    一刻钟很快的过去了,梅留云却还不知道该躲在哪里才好,于是他抱着头藏在花圃中,心脏狂跳不已。

    王爷来猎倒霉鬼了听到朱宸济的声音由远处传来,梅留云不由自主的颤抖不已;接着,他又听到发箭的飕飕声响,更是又急又怕的快要哭出来。

    突然间梅留云想起进贡的猎犬,他不过是让皇子取乐的一条狗而已。

    梅留云的心情顿时冷静下来,他从躲藏的地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走出来,朱宸济看到他,立刻高兴的冲过来,发现倒霉鬼了梅留云却不理不睬,背对着朱宸济,继续往前走,倒霉鬼还不投降朱宸济举起弓,我数到三,一、二

    王爷要射就射吧,用不着数到三了。梅留云停下来,站定在朱宸济面前。

    倒霉鬼,你这是干什么别和自己的命过不去旁边的人纷纷为他着急,还不快躲

    梅留云摇摇头,我很累了。

    累朱宸济把弓箭放下,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朝梅留云用力丢过去,正中额头,倒霉鬼,你以为我不敢真的射你

    王爷当然敢,只是我已经不想躲了。梅留云淡淡的说我讨厌王爷,不要再待在宫里了。接着便头也不回的往内监房里走去。

    看到梅留云的神情,发现他似乎是认真的,朱宸济开始有些着急,并且快步的追上去,你、你是没爹没娘的倒霉鬼,不待在我旁边,能上哪去

    梅留云愣了一会儿,垂下头,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一点,对呀,自己能去哪到哪里都行。想了一想,梅留云轻轻的说不管哪里都比在你身边好。

    回到内监房里,梅留云拿出当初到时带着的青布包袱,将自己的几件旧衣、旧鞋等等细软收拾进去。接着还脱下一身锦绣衣袍,换上背上有两个鞋印的青布衣和旧鞋,朱宸济随后追进来,看到梅留云的举动,于是拿起针工局做的衣服,问道为什么穿着破旧的乞丐衣服这些新衣服你不带着

    王爷的东西我才不要。梅留云冷冷的说。

    你这么走了,以后谁陪我朱宸济急了,不然至少告诉我以后怎么找你

    我讨厌你、不陪你了梅留云皱起眉头,有点不耐烦,我要到王爷找不到的地方,不回来了。

    朱宸济开始火冒三丈,你这什么都没有的倒霉鬼,离开我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就算你求我也不救你

    梅留云却惨然一笑,出去是死路一条,留在这里也迟早会被王爷打死,我宁可死在外面还舒服一点。

    朱宸济恶狠狠的瞪着梅留云好一会儿,之后哼的一声,便转身离开内监房。

    梅留云看着朱宸济离开,心中五味杂陈,说起来自己的确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要不然应该会被极力挽留才对。在梅留云的心底深处,其实微微期待着某个人可以劝慰、甚至强留他下来,代表他还有一丁点重要性。

    然而他在皇子眼中毕竟只像乞丐似的的丑角,不过是供人取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事实上他真的也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梅留云继续收拾好包袱,出了内监房,朝北安门的方向走去准备离开皇城,眼看城门就在眼前,梅留云却注意到城门守卫很快的将城门关上。梅留云立刻快跑过去,等等

    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突然间一个声音从梅留云背后响起,梅留云立刻回过头。朱宸济带着几个手上牵着好几只猎犬的人正站在后头,他将右手举起,轻轻向前一挥;剎那间所有的猎犬全都朝梅留云的方向冲过来,梅留云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想逃走,速度却没有猎犬快,于是便被扑倒在地上。

    啊梅留云大喊一声,害怕的双手抱着头;而那些猎犬却只是压着他、在他身上又舔又窜的,梅留云才注意到它们是他之前喂过的进贡猎犬。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朱宸济走过来,抓住梅留云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咬牙切齿的说搞清楚,你是我的人,不管做什么、去哪里都得经过我同意才行

    接着,朱宸济夺过梅留云的青布小包袱,我赏的东西竟敢不要一招手,命令内侍过来硬扯下梅留云身上的衣服、鞋子,然后把包袱和旧衣破鞋一起丢给内侍,立刻把这些都拿去烧了。

    朱宸济凶狠的瞪着披头散发、全身只剩下一件单衣还光脚站着的梅留云,举起手甩了他一巴掌,让他更显得狼狈不堪,倒霉鬼,你的死活握在我的手上,想摆脱我没那么容易

    坐在钟粹宫前的台阶上,梅留云无言的仰望着天空,自从御花园打猎事件之后,梅留云的处境可说是每况愈下。朱宸济表面上态度和以往全然一样,依旧将梅留云当作出气筒使用;而梅留云现在除了睡觉的时间之外,得全天候跟在四皇子身边待命,三餐也都在钟粹宫解决了,甚至连上厕所也得经过四皇子同意才行。

    看在同房的小太监们眼里,认为他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当然十分不是滋味,于是只要有机会也排挤他,现在梅留云根本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他完全成为一个包装漂亮的傀儡,根本连一点自由也没有了。

    朱宸济发明的最新把戏是在梅留云的颈子上戴个金颈环。不知情的人、包括黄贵妃在内,都以为这是四皇子的慷慨赏赐,梅留云也的确为了这个赏赐含泪谢恩。事实上只要黄贵妃没看见的时候,朱宸济便会将一条粗皮带系在金颈环上,说是溜倒霉鬼。梅留云毫不掩饰自己对朱宸济的厌恶,更惹得朱宸济动辄荼毒他。

    数天前,刚到可以打猎的季节,朱宸济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大显身手,他兴高采烈的带着大弓,轻装简从的到了猎场。才出了皇城,朱宸济立刻在梅留云的颈环上系了皮带,栓在马后。接着,更故意纵马狂奔,拖着梅留云一路乱闯。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马跑得快,梅留云一开始还勉强跟上马的速度,之后他只能让马拖着跑,并且双手紧抓住皮带,免得被勒得断气。

    跑了一阵,朱宸济又突然勒住马,让梅留云跌个东倒西歪,气差点喘不过来,只是咳嗽不已,让朱宸济乐的哈哈大笑。

    终于,年长的随侍也看不下去朱宸济的荒唐而走过去谨慎的劝戒四王爷,倒霉鬼那条小命恐怕受不住您这么折腾。

    朱宸济却只是冷冷的回答我说过倒霉鬼的贱命握在我手上,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什么是要死要活都看王爷高兴说完,又策马快跑,不知道过了多久,梅留云只知道自己再也跑不动、双手也握不住皮带了,于是放开手,听天由命。他很快的觉得呼吸困难,满脸涨红,眼珠和舌头都像是快要爆出头颅一样,这应该跟勒死差不多,梅留云想起父亲曾告诉他说被勒死的人的冤魂会附在勒死他的东西上,然后作怪报复;他开始将所有的怨念都集中在朱宸济身上,将来当了鬼一定作祟害他,就这样在痛苦和怨恨中,逐渐失去意识。

    倒霉鬼你还想偷懒多久一个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同时有人在他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梅留云回头一看,朱宸济正站在台阶上瞪着他,梅留云站起来,默默的跟在朱宸济后面走。

    原来,那天梅留云被勒的差点送命之后,就被朱宸济像猎物一样挂在马背上一路扛回来。黄贵妃知道了自然震怒不已,罚朱宸济不得打猎,还要他开始每天参禅修道,化解暴戾之气,为此梅留云才得坐在钟粹宫的台阶上等着朱宸济的禅修结束。

    大伙都认为朱宸济自从学禅之后性格沉稳不少,然而看在梅留云的眼里却完全不是如此,朱宸济照样对他拳打脚踢,而朱宸济看着他的眼神更教他不安,梅留云总觉得这个煞星王爷私底下一定在打鬼主意。

    我为自己占了一卦,说命犯厄星灾不轻,得做祭祀法事消灾解霉运。一日,朱宸济对内官监木库掌司太监吩咐道领柳州上木制一副棺材择日给我送过来吧,做法事得用。

    掌司太监表面上是毕恭毕敬的照办,其实一听之下不禁皱起眉头,四皇子才几岁的孩子,竟然老气横秋的说什么消灾解厄做法事,订什么棺材的多触霉气。站在旁边的梅留云偷看了朱宸济一眼,总觉得朱宸济的话中另有其他目的。

    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到了选定的良辰吉日,内宫监管理太监领着好几个手下将新制的棺材送过来,因为怕冲煞,棺材上包着红布红纸。一早,朱宸济也吩咐内监准备了香案黄纸孝麻引幡布等等的器具等着,大家心里都疑惑着四皇子究竟又要玩什么新把戏。

    朱宸济一脸平静的等着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微笑的将梅留云叫过来,梅留云迟疑的走到朱宸济面前,朱宸济突然迅速的一拳揍往他的腹部,让他痛得弯下腰、接着朱宸济又抓起皮鞭,在他的背上猛抽起来。

    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现场只见朱宸济的皮鞭势如雨下不断落在梅留云的背上,梅留云硬咬着牙一声痛也不叫,却无法控制从眼眶中痛得飙出眼泪。梅留云越弯越低背上的血迹甚至透过身上的织锦外褂而渗出来,终于他整个人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四王爷,再打下去可真的出人命了。内官监管理太监才意识到朱宸济订棺材原来是另有诡计,他知道四王爷朱宸济的煞星名号,却怎么样也想不到一个小孩子竟会如此心狠手辣。

    看梅留云一动也不动的趴在地上朱宸济停下手,把鞭子丢在一旁,而一旁的内侍立刻冲上来看梅留云的伤势,不禁松了一口气,还有气,倒霉鬼还活着。

    当然得活着。朱宸济冷冷的说不会让他现在死,是要他活出丧。

    内宫监管理讶异的看着朱宸济,活活出丧

    朱宸济微笑着点点头,我说过要做法事解霉运,有什么比倒霉鬼活出丧更好接着,他命令内侍将梅留云拖进棺材里,然后将棺材抬出去,带着香幡纸麻一起去游街活出丧,最后再把棺材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个四皇子平时搞乱破坏,但多是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但是这个活出丧实在太没人性,有失道德,于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朱宸济看众人全部愕然,又走去拾起鞭子,你们想看倒霉鬼活出丧呢,还是真出丧言下之意是要将梅留云抽打死,大家于是才不再违逆,走去将瘫倒在地上的梅留云拉起来。

    听到要将自己入棺活出丧,意思根本等于活埋等死,梅留云惊吓不已,加上新吃的鞭伤疼痛,身心交瘁让他几乎半昏厥过去、全身瑟瑟发抖。内侍过来时,他的双腿软得根本站不住,只能毫无抵抗的任凭别人将他像袋烂泥似的一路拖拉,真不知道是什么冤孽,小小年纪就得受这种折磨,倒霉鬼,落在煞星手里,你只能怪自己倒霉。

    将梅留云放进棺材之后,准备盖上盖棺抬出去游街,梅留云倒在棺材里,甚至没有挣扎的力气,双眼中满是恐惧,虽然害怕、却还是咬着牙不求救不讨饶。眼见他的不幸遭遇,抬棺的内侍们虽然心中不忍,却又不能违逆皇子的意思,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仇恨可别找我们算帐。

    梅留云虚弱的轻轻摇头,要内侍们不用自责,随着棺盖掩上光线渐渐变暗,最后终于完全隐没在黑幕中,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这是人生的最后终点。

    绝望的闭上眼,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从眼角流下,他于是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个短暂又悲凉的一生就要结束了,最后至少不是曝尸荒野没人送葬,而是柳州上等木材陪葬

    抬棺游街活出丧的事闹得满城沸扬,自然也传进黄贵妃的耳朵里,把她气得卧倒在床;并且严格命令内侍们将宫门关上,不让朱宸济进门。

    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个乖张暴戾、毫无人性的煞星我没这样的儿子,这么胡作非为,传出去教天下人怎么想叫你四皇子煞星,你就得意了

    黄贵妃继续责备这么久以来,能受得了你的个性也只有他一个了,我倒要看看,把他整死了,你上哪里再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朱宸济站在门外,才意识到这次闹得太过火,于是低声下气的对黄贵妃说娘,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哼,真的知道错了的话还会站在这里吗

    朱宸济深呼吸一口气,百般不愿意却还是乖乖的说我这就去把倒梅留云给找回来。

    黄贵妃点点头,才开门让朱宸济出宫,接着她还是不放心,又让两个内侍跟着朱宸济一起到乱葬岗找梅留云。

    他们一行人被特准微服出城门来到乱葬岗,纵使朱宸济自认天不怕地不怕,也是久居深宫大内的尊贵皇子,没见过真正社会上的人民疾苦实况。朱宸济尽量装得神色自若,然而乱葬岗上白骨相撑如乱麻的景象给他的心里带来不小的震撼。

    活出丧不过是他想出来故意恶整梅留云的恶作剧,现在他突然有点害怕如果梅留云也变成爬满蛆虫的腐尸、或者被一群饿狗围着啃食着只剩骨头的话,会有多恐怖。

    倒霉鬼到底被抬到哪里去了朱宸济抱怨着,斥责内侍们还不赶快把棺材找出来,在这里终于在一处稍微比较干净的小丘上找到了梅留云的棺材,朱宸济快步走过去。

    打开棺盖,梅留云意识不清的侧卧在里面,脸色惨白,浑身发颤,背部衣料上血痕斑斑。朱宸济迟疑片刻,伸手将梅留云小心的抱起来,他没想到韧性坚强的倒霉鬼竟然那么轻,仿佛受到刺激,梅留云迷迷糊糊的半睁了双眼。

    倒霉鬼好大面子,你家王爷亲自来接你了。朱宸济说。

    四王爷梅留云恍惚中看到了朱宸济的睑,喃喃的说我讨厌四王爷。

    这个倒霉鬼真的很令人生气,朱宸济心想,平常倔强、不给面子就算了,就算意识不清还是连一句好听话也不会说。他原本想再揍梅留云一拳,但是看他伤得不轻,还是先省下来,留待下次再揍。

    第五章

    寒山寺里,朱宸济坐在厢房外的廊上,看着那株终于花遍南枝的梅树发呆出神。回想起年幼时的往事,不禁隐隐心生起人已老,事皆非,花前不饮泪沾衣的感慨。对着花开盛景手上却无酒可喝的确有点悲哀,于是他决定进城喝酒去。

    来到城里最大的酒肆杏花楼,朱宸济坐在二楼靠窗处,桌上除了酒之外还有堪称丰盛的各色小菜,他却孤独浅酌显得有些寂寞。看着窗外来往的人潮,突然间一个身影吸引了朱宸济的注意,于是他灵机一动,从盘中拿起一个贵妃眉,看准方向轻轻一弹,正中目标物的额头。

    被点心打中额头的人抬头看向恶作剧的人,脸色愠怒,朱宸济则大方的招招手,我有酒却没有伴,梅千户愿意看在那个贵妃眉的份上,当我的贵宾吗

    好意心领了,丰四爷。梅留云婉拒,我另有要事

    梅千户不领情,看来是我的面子不够大。朱宸济故做无奈,难道得要正式行文到锦衣卫衙门才能让千户大人赏光言下之意似是要以王爷身份硬要他陪酒,看着嘻皮笑脸但眼神中颇带威胁的朱宸济,梅留云只好受邀上楼。

    不知多久没和梅千户同桌了梅留云一坐下来,朱宸济立刻为他斟了一杯酒,梅千户看起来

    朱宸济目不转睛的盯着梅留云的脸看,不免心情荡漾,伸出手指滑过梅留云的脸颊,停在他的唇角,看起来更朱宸济更向梅留云靠近了一点,几乎轻触他的嘴唇。

    发觉了朱宸济的意图,梅留云很快的向后退了一点,更沧桑了。他有些尴尬的接口说。

    更古板了。朱宸济有点没趣的靠回椅背,总而言之,梅千户最近好吗

    梅留云轻皱了一下眉头,当初是怎么离开丰王府、之后又经历了多少事,朱宸济应该想象得到,却还问好不好梅留云于是淡淡的回答自然不像丰四爷那么逍遥。

    从几天前在寒山寺看到梅留云之后,朱宸济心里就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但是现在真正在他面前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

    梅千户原来在这里当朱宸济深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穿着赭红色官服的缇骑打断,缇骑们找了半天,京里传来消息缇骑自顾自的拉了椅子在梅留云身边坐下,似乎丝毫不把朱宸济放在眼里。

    梅留云注意到朱宸济的眼神瞬间骤变,立刻说道孙总旗,还记得寒山寺的檀越丰四爷吗

    喔,丰四爷,幸会。孙隆参侧头看着朱宸济,他对于之前寒山寺的事件还耿耿于怀,我刚好有事请教,丰四爷不是本地人吧

    北方人。朱宸济慢慢的说。

    孙隆参不客气的打量着朱宸济,继续问道丰四爷是秀才吗不过看起来不像文人。明代礼遇文人,凡中举有功名者可见官不跪,孙隆参见此人在寒山寺里态度大胆放肆,于是猜测这个家伙如果不是个秀才,就是地方士绅;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不是秀才。朱宸济轻露笑容,是靠祖上余荫过活,请问孙总旗嗯,孙总旗祖上哪里

    朱宸济露出一个梅留云非常熟悉的狡猾眼神,梅留云不禁开始为孙隆参捏把冷汗。

    岭南。

    孙总旗去过陕甘西北吗

    当然没有。孙从参有些得意的说我世居岭南,祖上三代家世清白,通过锦衣卫武试甄选之后就一直在江南任职。

    原来如此。朱宸济似是不经意的说不过我有预感孙总旗很快就会外派西北,恐怕得十年才能回来。

    怎么,丰四爷会算命孙隆参伸出左手,你帮我看看

    梅留云随即拍下孙隆参的手,意有所指的看着朱宸济,丰四爷只是随口说说,不是当真不知者无罪。

    朱宸济挑高双眉,半威胁半捉弄的说罪不罪就要看梅千户怎么求情了。

    孙隆参听不懂两个人打什么哑谜,求什么情

    梅留云瞪着朱宸济,为了避免让情况越来越复杂,同时对孙隆参说孙总旗不是有消息要告诉我

    是,差点忘了其实有要事。孙隆参贴近梅留云的耳边窸窸窣窣说着。朱宸济看着这个情景,顿时羡慕起孙隆参所处的位置,听了孙参隆的话,梅留云沉吟片刻,接着也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孙隆参点点头,向梅留云抱拳行礼,对朱宸济却随便点个头算是告辞之后便离开杏花楼。

    喝酒还是两个人好,三个人毕竟太多。朱宸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样一搅和,让我酒意全失。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打扰。梅留云趁机站起来,先告辞。

    等等。朱宸济立刻捉住梅留云的手,梅千户,你要怎么向我求情

    梅留云轻甩开朱宸济的手,我说过了,丰四爷大人大量,不会怪罪一个不知情的人。

    不过锦衣卫缇骑的素质越来越差。朱宸济试探的说把一个不适任的总旗远调磨练也是好事。同时盯着梅留云的脸观察他的反应。

    梅留云开始不耐烦,只要丰四爷高兴,想把谁派哪里都好,不过是个下属,再找就有。

    听见梅留云间接的澄清和孙隆参的关系,朱宸济才放心了,我怎么会刁难梅千户的左右手,不过是逗你玩罢了。

    可惜我真的无法再陪丰四爷嬉闹。说完,梅留云便转身走下楼去,朱宸济于是起身随后跟去。

    丰四爷,请不要一直跟着,我另有要事得办。朱宸济一直紧随不舍,梅留云终于忍不住斥喝。

    既然如此,我们辟室另谈如何朱宸济一个箭步冲上前,捉住梅留云的手,冷不防的将他拉到旁边的僻静狭小、还堆了不少杂物的窄巷里,再说,我还等着你求情。

    丰四爷梅留云正要抱怨,才一开口,朱宸济便趁机吻上他,感觉朱宸济的舌头极侵略的在口中交缠,深入探索,一股既熟悉却又陌生的热情,让梅留云有些慌乱。

    他连忙伸手想推开朱宸济,手腕却被朱宸济紧扣住并压制在背后,仿佛不满梅留云的抵抗,朱宸济更强烈的在他的口舌间汹涌翻腾,让梅留云心绪悸动几乎喘不过气来。对方的气息让梅留云逐渐失神,于是放松戒备、开启双唇,让对方毫无阻碍的汲取纠缠,直入舌根。

    深吻了好一会儿之后,梅留云终于奋力推开他,放手同时怒斥,正要走开时,朱宸济却猛然抓住他的手臂,往怀里一拉、再度往他的嘴唇上吻去。

    梅留云一下失了方寸,用力挣扎着想将对方推开,别在这里话还没说完,却又被朱宸济的吻堵住,比之前更蛮横的深入直到喉咙,让他险些无法呼吸。朱宸济一只手撑着梅留云的耳后颈部,另一只手则在背部从大腿向上抚摸,同时舌头从对方的唇齿之间探入,极具侵略性的与对方交缠翻腾,直至深处。

    梅留云越企图将对方推开,却越让对方有机可趁,他被一路逼靠在墙角,朱宸济将他的左腿抬抱至腰间,尽管隔着衣裤,他已经能清楚感觉朱宸济紧靠着他的下体,正蓄势待发的勃动。

    朱宸济在光天化日之下求欢的意图教梅留云紧张,往旁边一瞄,由于有半人高的杂物掩蔽,让他们的所在处成为一处死角。趁着他闪神时,朱宸济更翻下他的外褂、抓住他的手腕,借着外褂将双手缠缚在背后;同时从他的双唇、耳鬓,游移到颈侧,不断狂吻。梅留云的呼吸急促起来,当朱宸济扯下他的腰带时,他终于轻喊了一声朱宸济意图喝止对方。

    听到这句话,朱宸济仿佛回神似的,真的放开了手,梅留云才略松一口气时,朱宸济却又冷不防的将他一转身,强压在墙上;接着,将手伸入他的衣内,手指沿着腹肌向下窜,直到鼠蹊部轻拢慢抚。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刺激,梅留云一惊,整个人向后缩,更投进对方的怀抱,朱宸济靠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同时更加重了手劲抚弄梅留云的下体。

    梅留云不禁满脸通红,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呼喊出声,深怕引起巷外往来行人的注意,可能被发现的风险不知怎么的竟让梅留云下意识的兴奋,在挑逗抚弄之下,他的身心陶醉,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下腹深处更像有个炭炉似的熊熊燃烧。

    感觉梅留云的身体已经挑起浓厚情欲,朱宸济更以膝盖挤开他的大腿、扯下他的裤子;并且快速的掀开自己的衣物,一鼓作气的将早已昂扬雄伟的欲望挺进对方温润紧窒的后阴。

    梅留云发出一声倒喘,背脊弓起,朱宸济扶着他的腰部、架着他的肩,下体循序的抽送律动,同时在他的耳鬓、颈子上舔吻着。梅留云刻意别开脸回避对方,然而随着对方深入浅出的频率,他的身体却自然而然的热切回应、扭动,让对方更贪婪的在他的体内忘情索求。

    朱宸济不断的入侵直到深处,感受从对方体内传来的阵阵轻微痉挛,肌肉也激慄微颤,让他更为高亢、用力突进,接着更像无法再控制似的,紧搂住梅留云的腰部,奋力一挺。顿时,梅留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昂快适从全身的毛孔气脉释放,险些失声惊叫;他不断扭摆身体想稍微和缓那股几近灭顶的亢奋,然而越动却越使对方深邃的进入,适得其反的让刺激更强烈。

    在一轮高亢狂乱的猛烈烈攻势之后,梅留云从脚尖到脑门一阵酥麻;终于,和朱宸济一起在飞冲云霄的愉悦中同时达到高潮。

    发泄之后,朱宸济依旧紧搂着梅留云在怀中温存抚慰许久之后,才意犹未尽的解开他的双手,将他再度转身面向自己,轻吻着他的唇,你喜欢的。朱宸济在他的耳边细语想不想你家王爷

    梅留云却铁着脸推开朱宸济的手,迅速整理仪容,自己竟在对方的拥抱中轻易屈服、在情欲挑逗下动辄失态,教他愧疚又自责不已,我早就不是丰王府的部曲。他厉声说自然不会想。

    旖旎激情之后,梅留云却立刻变得疾言厉色的态度教朱宸济错愕,原本高昂的兴致瞬间冷乱,便皱起双眉,你从小就是这点让人生气,你就不能就不能

    谄媚一点梅留云挖苦,王爷身边能言善道又有姿色的男男女女那么多,又何必一定要找我这个不解风情的人

    朱宸济向后退了一步,双臂环抱胸前、愤怒的瞪着他,梅留云毫不畏惧的迎视,言归正传。他严肃的质问王爷到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游山玩水。朱宸济冷笑着说。

    是吗其实是以我一个小小千户的身份根本不配问吧。梅留云讽刺的说,游山玩水需要带那么多侍卫刚才杏花楼的二掌柜应该也是丰王府的人梅留云早就注意到附近有不少监视的目光。

    好眼力啊,千户大人,出门在外多带点人才好照应。朱宸济态度轻慢的抚摸梅留云的脸,倒是梅千户到这里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梅留云挡开他的手,当然是奉旨巡查缉捕钦犯,不像王爷能有雅兴玩乐。

    我问的是真正的目的。朱宸济也正经起来,锦衣卫该办的大差事都得经过我过目,这次本来只是个单纯的任务,为什么突然扯进东厂

    梅留云并不回答,梅千户有事瞒着我。朱宸济语气转为严厉,刚才那个总旗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明天东厂厂督庞保会来的消息吧

    梅留云警觉的看了朱宸济一眼,的确正如他所说,转念一想,以朱宸济的能耐会知道其实不足为奇。

    朱宸济摇摇头,有些鄙夷的说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投靠了阉党。

    王爷想要我怎么样梅留云一声苦笑的反问,一个被逐出王府的小侍从能有多少选择

    朱宸济低下头,当初是万不得已才要梅留云离开丰王府,心中百转千回,却沉默不语。梅留云望了他一眼,转身落寞的走出小巷;朱宸济愣了一下,也随后跟上去。

    等等

    离开小巷之后,梅留云故意迈开大步走到市集里,想摆脱朱宸济的跟随,然而来到路口的茶馆前却被朱宸济一把拉住袖子,你梅留云正要发作,朱宸济却以眼神示意他前方状况有异。梅留云才注意到在街道的另一端有五、六个身穿赭红官服的人正追逐着一个狼狈逃命的年轻人一路过来。

    是你的手下朱宸济低声问道。

    梅留云摇摇头,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缇骑。

    东厂朱宸济和梅留云不约而同的说,多年不见两人还是如此有默契,彼此不由得对望了一眼。朱宸济面露微笑,紧紧握住梅留云的手;梅留云挣脱不开对方的手,只能又羞又恼的瞪着朱宸济。

    师父,救我当年轻人逃到他们前方,看到梅留云的脸,突然跪下抱着他的腿凄厉的哀求。

    梅千户真是魅力十足。朱宸济放开梅留云的手,故意调侃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徒弟

    无理取闹谁收什么徒弟梅留云白了朱宸济一眼,想蹬开抱着他的腿的年轻人,看了一眼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你不是卢阳庄的四公子卢文电

    卢阳庄三个字也吸引了朱宸济的注意,看见卢文电衣服残破,身上还有多处被打伤的痕迹,心想这个年轻人恐怕是招惹了锦衣卫。

    卢四公子怎么会落到这么惨的处境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恶劣的缇骑逮捕到人犯之后,会先带到荒郊野外将人犯毒打一番,趁机诈财索贿,相当令人诟病,关于这一点朱宸济虽然明白,但无奈鞭长莫及,无法一一管理。

    梅留云想起朱宸济取得了淮南信阳到苏杭的茶产权,心想他必然和卢阳庄的人颇为熟稔,卢四公子,你求错人了,该求旁边这位才是。

    为什么他是谁卢文电焦急惊恐的说不,我那天败在梅千户的手下就算拜梅千户为师了,师父可不能见徒弟死而不救

    是啊,真是个貌美心狠的师父,这么可人的徒弟有难竟然不伸援手。朱宸济继续挖苦说。

    卢四公子一定是犯了事才会被锦衣卫追缉。

    不,我们什么也没做是他们他们放火烧了卢阳庄,杀了我爹和所有的兄弟,只有我

    有这种事朱宸济脸色骤变,正要扶起卢文电细问状况,缇骑却已经追了上来,看你往哪里逃

    一个缇骑抓住卢文电的头发往后用力拉,却被梅留云拦下,缇骑于是怒问你是谁

    梅留云回瞪着对方,锦衣卫千户梅留云,阁下尊姓大名

    那个人愣了一下,原来是千户大人立刻放手,向后朝同伴间徵询似的看了一眼并退回同伴之中。接着,另一个似乎是东厂宦人走出来,向梅留云拱手说道,梅千户,东厂领缇骑办事,千户就算不帮忙也不该阻挡。

    看仁兄的装扮应该只是个番役。朱宸济在旁边插嘴说这位可是管着一区衙门的千户大人,说话是不是该尊重点得像我一样,千户,让我帮你搥搥背。说完,朱宸济故作巴结的躲在梅留云后面轻轻帮他揉肩搥背,梅留云瞪了朱宸济一眼,因为朱宸济假借搥背之名在他颈肩腰背上特别敏感的部位按捏,让他必须咬牙强忍才能保持神色镇静。

    东厂番役看到身材高大的朱宸济卑恭屈膝的躲在后面的窝囊样子都哈哈大笑,什么番役,我是役长丁永你又是什么东西丁永大声喝道。同时,梅留云却注意到街上各角落有好几个人眼露杀意准备动手,应该是朱宸济的随扈。朱宸济却以一个眼神暗示按兵不动,同时偷塞了一个东西在梅留云的腰带里。

    原来是役长,失敬失敬,我是千户大人的师爷。

    师爷是个落弟秀才吧我看你不像读书人,长得人高马大却胆小又没出息。

    我娘也说没出息的人只配给人洗衣。朱宸济贴在梅留云的耳边说让这家伙到浣衣局,梅千户应该没意见吧

    好主意。梅留云露出微笑,朱宸济看着那个笑容不禁怦然心动,你笑起来好看,应该常笑才是。

    丁永看朱宸济和梅留云两个人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商量什么,再度不耐烦起来总而言之,这个家伙丁永指着卢文电,是东厂的要犯,得带回去审问。卢文电露出惊恐的眼神,更死命的抱着梅留云的脚,师父,救命

    梅留云沉吟片刻,我奉命捉拿钦犯,他是重要关系人,要审问也该是镇抚司先审。

    丁永却哈哈大笑,语气轻蔑的说梅千户,东厂要的人,就算是锦衣卫督指挥使亲临,也不能过问

    梅留云看丁永瞧不起人的态度正要发怒,朱宸济却按住梅留云的肩头,依旧嘻皮笑脸的说不过这家伙是宫里要的人,就算东厂厂督亲临,恐怕也不能过问。

    哼,我不信有谁能比厂督更话还没说完,梅留云便伸手将朱宸济偷塞在他腰带上的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一把扇子,他啪的一声打开褶扇,随便搧了两下,看到扇面上的字,是丰王丁永迟疑了,他虽然没见过这些王爷,但也多少听过传言,知道福王和丰王都是不能惹的人物,

    走心念一转,他下令走人,决定先打道回府。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任务已大致完成,只剩下一条漏网之鱼,想念不会有什么大碍。

    等丁永一群人离开之后,梅留云立刻挣脱朱宸济,并且拨开卢文电的手,卢四公子,你现在可以走了。

    师父,求求你帮我报仇卢文电继续央求。梅留云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我不是你师父

    师父卢文电其实身上伤得不轻,只是一直硬撑;现在苦苦哀求不成,多重刺激之下,终于不支倒地。

    你的徒弟,我帮你照料好了。朱宸济说,他轻点个头,立刻从旁边闪出一个人将卢文电迅速的抱走,这个卢阳庄为什么如此重要梅留云早就怀疑朱宸济此行和卢阳庄脱不了关系,于是问道能劳动丰四爷亲自出马

    怎么,看我对别人好,所以吃醋了朱宸济笑笑的看着梅留云,故意转移话题,还顺手在梅留云的腰上捏了一下。

    丰四爷正经一点梅云轻不禁愠怒,右手将扇子拍出朝朱宸济打过去。朱宸济则以左手格挡开,同时顺势将扇子塞回梅留云的腰带里,这是我赏的东西,你一定要好好收下。

    朱宸济刚回到寒山寺,渡能立刻跑去告诉他明吾住持请他到禅室喝茶下棋。当他散漫的走进禅室却不见明吾住持,反而看到他孩提时代的老师,前大学士高存之。

    高师傅朱宸济喜出望外的走上前鞠了一个躬,您怎么来了

    四王爷,老夫早已经不在朝为官,受不得王爷的大礼。高存之立刻扶住朱宸济的手臂,同时回礼,听说王爷潜临寒山寺,老夫和明吾大师又是旧识,当然得来叙旧。

    该是学生向师傅请安才是,怎么能劳动师傅亲自走一趟朱宸济请高存之坐下,接着脸色微带忧虑的说不过师傅,您应该没有告诉明吾住持我的真正身份

    高存之摇摇头,自然没有,不过明吾大师是德邵高僧,也猜得出个大概。

    我不表明身份其实也是为了寒山寺,不希望佛门禅寺变成是非之地。朱宸济问道敢问师傅怎么知道我来到寒山寺的消息

    是丰王府的在京官员,兵部的达凌将军透露。高存之说外头传说丰王为了消灾避难,而云游深山古刹大作水路法会

    朱宸济笑着说学生太过放浪形骸,让师傅担忧。

    不,老夫知道王爷是故意以云游四海之名,实则是替皇上微服出巡,代天巡狩。高存之摇摇头,正色道同时,想必也是为了十二年前那件事

    朱宸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高存之压低声音继续说王爷终于找到重要关键人了

    十二年前,内廷发生的一件惨案夺去了黄贵妃和二皇子的性命,同时也危及皇上的安危,然因证据不足遂成悬案。经过多时的努力,朱宸济终于得到关键人事的蛛丝马迹,找是找到了,不过情况远比想像中复杂。

    想必是东厂也介入高存之沉吟片刻,东厂虽然势力庞大,不过王爷手上不是管着兵部和锦衣卫,难道动他们不得

    东厂背后有我三哥和郑贵妃撑腰,我总不能演出兄弟阋墙家门不幸的戏码。朱宸济无奈的说在得到真正关键人证之前,我只能按兵不动。

    王爷的顾虑周详。高存之微笑着说想不到当年顽劣的小煞星可修炼成一个沉着稳重的金刚天王了。说到这个,老夫倒是也遇到了王爷当年的小侍读梅留云。

    是吗听到高存之提起梅留云的名字,先前在暗巷中偷情的旖旎片段便浮上脑海,朱宸济心思荡漾,却故作镇静的装傻说道。

    路上偶遇,那孩子现在成了锦衣卫千户,还是恭和有礼,虽然是托王爷的福,对老夫而言他也是入门子弟。高存之说现在似乎和东厂阉党同声一气,唉,可惜了一个本性善良的好孩子。

    朱宸济默不作声,高存之又继续说说起来,当初可是他渡化王爷从煞星转为天王,现在他入了歧途,王爷该帮他一把才是。

    朱宸济看着窗外,思绪又飘回那一年的冬天。

    第六章

    十五年前,皇城内。

    轰动京师的活出丧事件之后,高存之和几个大学士齐聚文渊阁,看见王家坪一路摇头走进来,于是问道怎么样

    那个小煞星到了皇上跟前有条有理的说了一长篇仁民爱物的心得,皇上一高兴,不但没罚四皇子,还重赏黄贵妃。王家坪说不过教不严,师之惰,身为皇子的师傅不能推卸责任,所以我已经辞了教导四皇子的职务。

    也曾教导过朱宸济的申时行叹了口气,鬼灵精怪的滑头小子。

    看来皇上的心意明确。高存之突然这么说,其他几个大学士疑惑的看着他,高大人所指可是立储一事

    立储本是皇上的家务事,他真要立谁为太子,圣旨一出,谁还能多嘴高存之慢慢分析,皇长子的生母身份低,不受皇上宠爱;郑贵妃一心想当皇后,但皇上却也不立三皇子为储,代表皇上心里恐怕不放心三皇子继承大统。

    高存之顿了顿,然而,有人屡次胡闹,皇上从不责怪;上次外使进贡,又是派谁去接见闹出活出丧这种荒唐事,皇上不罚还赏,所以我才说皇上的心意明确。

    几个大学士琢磨着高存之的话,同时点头赞同,如果皇上真心想让那个煞星继承大统恐怕并非国家社稷之福。申时行感叹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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