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不适合喝凉,所以梁景生将瑶琪摇醒,扶起。
“来,张嘴,把药喝了。”梁景生忍着烫将药端到床边。
瑶琪费力地将细长媚眼撑出一条缝,鼻翼微动,扭开了脸。
“好苦的味道。”
“苦口良药,喝吧。”梁景生细声哄着。
“不要。”瑶琪依然扭着头,有气没力地说。
“别闹脾气了,喝了药就不会不舒服了,你不是疼吗?喝过药把身子养好便不会疼了。乖。”继续哄。
“不要!”瑶琪使尽力气喊道。
梁景生自认已经很温柔,没想到听到这里瑶琪竟然还会突然发起狠,挥手想要打落梁景生手中的碗。幸亏瑶琪病中力气太小,连手都控制不好,想要打碗的手在中途便往下滑落,最终摔打在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然没有将药扫落,却仍将梁景生吓到,他不明白瑶琪这是在闹什么。
“你闹什么?不吃药你是想病死吗?”这时候梁景生已经失去哄人的心思。
瑶琪扭过头不看他,不发一语。
“你真想死不成?”
“谁说我想死了。”瑶琪细声细气地说,仍不看梁景生。
听到瑶琪说话,梁景生暗吁了口气。
“喝吧,再不喝要凉了。”两人又回到刚才的一幕。
“三思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蛮横和不可理喻?”
“生病的人都这样。”梁景生避重就轻地回。
瑶琪扯了嘴角想笑,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当然清楚,他也不想揭穿梁景生的把戏。
“拿来吧。”瑶琪接过药,一口灌下去,仿佛从来没厌恶过药苦。
“吃过药便好好休息吧。”
梁景生将瑶琪放平,便离开屋子。
待到晚上又给瑶琪喂了碗药以及少量的稀饭。本来梁景生打算去四时屋子里睡,让四时跟五味将就一宿,没想到瑶琪缠着不让他去,只好两人并排躺在了床上。
“唉,你也不怕将病传染给我。”梁景生无奈地说。
“又不是要做什么,又怎样传染给你。”瑶琪睡了一天,现在的精神劲头很足。
吃过两回药,瑶琪现在身上也有了些力气,突然翻过身趴到梁景生身上去。“还是说,你想对我做什么?”
“病糊涂了吧你。”
瑶琪虽然纤细,但毕竟是成年男子,被他这么压着,梁景生自然觉得不舒服,将他推落到一旁。瑶琪不死心,依然缠着梁景生。两人你推我挡好一阵,最后各退一步,瑶琪挽了梁景生的手臂,压在他的肩窝处。
“我不舒服你也不知道让让我。”瑶琪捏着声说。
“你很重的。”
“又不是没试过。”瑶琪撇着嘴说,将头在梁景生的肩窝里蹭了几下,“以前你从不推开我的。”
说起以前梁景生便觉得一阵烦闷。“我们统共也没几次。”
“有即是有,无即是无。你就是不想认罢了。”
“过去的事情你老提干嘛。你我跟当年都不一样了。”梁景生有些赌气地说。
“我看你是有了丁生就想将我踢开。一代新人胜旧人。”
梁景生与瑶琪以前确实有过买卖关系,但自从梁景生离开梁府后两人的关系却成了朋友。所以瑶琪这么说话,梁景生只会认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他却听出了一阵悲凉。
“你怎么了,一个人淋着雨跑来我这,还说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景生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陪我说说话吧。”瑶琪却并不想谈那事。
“你说吧。”瑶琪不想谈,梁景生又能如何?
“你记得吗,当年我跟客人在街上笑闹撞到了你,你竟不恼还说我虽年幼,稍长几岁也当得上‘颜色无双,姿容绝代’八个字。就因为梁公子这八个字,我往后在渭阳城可是风头无两,当然了,我也没辜负了你这八个字。”瑶琪说起这个便眉飞色舞。
“我说过吗?”
“你对我什么时候上过心!”瑶琪不快。
“这点小事偏你记得清。”
“对你是随口一句话,对我来说却翻天覆地。”瑶琪仰起头望着着梁景生,“你是怨我的是吗?”
“说什么傻话呢。”梁景生抬手将瑶琪抑起的头压回肩上。
“你怨我把你害到现在这田地的吧,要不是我你不会被赶出来,现在还是梁府公子。”
“这事怪不得你,无论怎样,我想都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娘太专横,必定不能接受我这般。以前她只当我逢场作戏便也只是口头责骂,偏你那天缠人,被她的人看到了才发作将我赶出了府,你呀算是自己撞墙上的。”
“说到底还是我闯的祸。”瑶琪闷着声说。
“我倒觉得是解脱,这样的生活更适合我。”梁景生勾起嘴角笑。
“我当年真觉得你这公子哥跟别个不同,算得上是好的。我想要离开那种地方,所以我总缠着你,以为凭你待我的好终有一天会将我赎出去的。可真是好笑啊,倒把你给弄成现在这样子。”
“你那时可会讨人欢心了,我自然就待你好。没想到以前都是在作戏,真人原来是这般娇惯。”
瑶琪放开梁景生的手臂,躺平在床上。“在那种地方不作戏怎么生存。”
“这样也挺好。以前娇滴滴地叫人不好欺负,现在这样我打骂你才不会有负疚感。”梁景生半开玩笑地说。
“你也这么说,我是不是真的太任性。”
“你对我没心防才会任性,这个我懂得。”
瑶琪突然转过头,凝视着梁景生。
“为何我喜欢的偏偏不是你。”
这个话题梁景生不会回答,两人一度陷入沉默。
“睡吧。”瑶琪说。
梁景生心里纳闷,要谈话的是瑶琪,突然停止谈话的也是瑶琪。但是累了一整天的梁景生很快就睡着了。
瑶琪说睡,却是睁着眼发愣,见梁景生睡得沉了,便跨过他,拿了梁景生放在不远处的外衫披上就出了屋子,走没两步就坐在了地上,没一丝形象。他仰着首看满天繁星,享受夜风送爽。
“三思啊三思,你我都遇上了情劫。如何是好。”
☆、崔家子
已经习惯蝉呜的梁景生今年夏季已经很少被早早吵醒了,今日却出奇地起得早。其实梁景生还是被吵醒的,却不是蝉叫声而是咳嗽声。瑶琪的咳嗽压抑不住地泻出喉咙,断断续续不成韵律。
“你的病怎么越发的严重了。”梁景生惊醒,担忧地问。
“肯定,咳咳,是你请来的大夫没本事。咳咳咳。”瑶琪丝毫不提他自己昨夜跑到后院里吹风,直接给大夫栽赃。
“那大夫看着不像没本事呀。唉,我再让四时给你熬药,多吃几回就好了。”
“不要,好苦。”瑶琪又耍脾气,抱住梁景生的腰,将整个脸埋进去。
“不许再胡闹了。”梁景生将手脚乏力的瑶琪推开,落了床。
“你就知道欺负我。”瑶琪皱着脸面,抓住毯子掩嘴呜呜咽咽假哭起来,拌着偶尔几声干咳倒也有几分可怜。
梁景生径自穿衣着袜,将瑶琪当成空气。
突然四时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公子,外面有人找你。”
“就来。”虽然答得爽利,但是梁景生心里却在嘀咕在这荒郊野外的会有谁来找自己。
当梁景生整理好准备出去时,一直没再说话的瑶琪开了口。
“你倒是注意一下仪容啊,梁大公子。”
瑶琪松垮着衣服,来到梁景生面前,替他理了衣襟,抚了鬓角,又试图拍平衣服的皱折,动作熟练又轻柔。
“好了好了,不好让来客等太久。”梁景生抚上瑶琪柔顺的发。
瑶琪顺着梁景生的动作,将头偎在梁景生怀里。
“三思,我求你一事。”
“嗯。”梁景生就知道瑶琪不会平白无顾地对他温柔。
“不要将我在这里的事说出去。”瑶琪细声细气地说,若不是人依偎在梁景生怀里,声音怕是会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好。”
梁景生拍着瑶琪的背,示意瑶琪放开自己,却没想到弄得瑶琪一阵咳嗽,明明做了一回好人到头来换来了瑶琪几下打。
梁景生逃似地走出屋子,想起瑶琪的话在进店面前随手整理了一下。
现在时候尚早,店里还没有人来,所以梁景生看一眼就明白是谁找他了。不过那人衣着华美,即使这阅春庐里聚满了人,梁景生怕也能一眼将他认出来,毕竟这里不会出现这样的富贵人家。
“不知这位客人找鄙人所为何事?”梁景生不卑不亢地说。
那客人却不回头,只听到他讥嘲的笑声。“鄙人?梁兄这也谦虚了。何不过来同坐。”
梁景生皱眉,觉得这客人也太无礼了,但基于待客之道还是过去坐下。
只见对面的人鲜衣玉冠,柳眉凤目,琼鼻朱唇,面容极是姣好,大类美妇,但是眼光冷冽颇让人产生反感。梁景生一见到这嘴含不屑的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人他认识,虽是点头之交,但是互相之间也算知根知底了。
“原来是崔兄,不知所为何事。”
原来来客乃渭阳崔氏的未来家主崔美人,是的,他名叫美人,字文瑜。据说崔美人的祖父崔老太爷连生了七个儿子,心心念念都想要一个娇美的女儿,但是自己年岁已高没有办法,遂将主意打到孙子辈身上,只是这崔家不知积了什么福,生的全是男娃,崔老太爷的希望一再落空。某天夜里崔老太爷梦到自己收藏的丹青美人竟步出了画纸飘到其幺子,即崔美人父亲的屋里,不久崔美人母亲便被诊出了喜脉。崔老太爷认定这一胎为画中美人所化,只等瓜熟蒂落自己就能抱上孙女儿了。待到这崔美人呱呱落地,崔老太爷抱上一看,竟不似一般婴孩那样像只瘦猴子,眉目如画,肤如凝脂,便连唤“美人美人”,只是没想到这一胎竟也是生的男孩儿,不过崔老太爷已经认定崔美人是画中美人投胎而来,不顾所有人反对,就给这男孙取名美人,对其百般宠溺。而崔美人不仅生得好,还很有生意头脑,近几年崔老太爷已经隐隐有将其立为下一代家主的意思。
“我知道瑶琪在这。”崔美人直奔主题,一点不跟梁景生废话。
“我不懂崔兄所言。”梁景生还记得刚才答应瑶琪的事,自然需要替他撒个谎。所以梁景生随便装出点迷茫,全不顾能不能骗到坐在对面的人,反正以他知道的崔美人是不在乎别人怎样情况,他只信自己。
这时候如果梁景生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太蠢了。他以前老听瑶琪说“美人”,还以为这是他对金主的昵称,抑或者是戏称,并没有上心。看到今日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哪里还会不明白其实瑶琪从头至尾都在实话实说,只是待过渭阳城的人都不会直呼这崔美人为美人,梁景生自然也没有往那上面想。
“梁兄不需要急着表态,我也不是非要见到人不可。”崔美人勾了嘴角,带出的却是冬天的寒意。
“那崔兄来寒舍却是要做什么?”梁景生反讥回去。
“我若没记错,这是开门做生意的吧,我来这里可做的事不是很多吗?”崔美挑眉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