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桐倚神色不变,语调和缓“请阁下告知事实。”
我冷笑“你又何必故作镇定,还一口一个怀王殿下,你心里说不定卫邑卫邑喊了多少遍了。”
柳桐倚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怀王殿下一般喜欢旁人喊他的字。”
啊?我一时有些怔。
柳桐倚继续淡然道“也就是说,我若在心里喊,也是喊承浚承浚,而非卫邑卫邑。”
……
柳桐倚接着道“当然,我也觉得承浚比卫邑顺口些。”
…………
我无语地看了柳桐倚半晌,方才道“好吧,我告诉你。信不信由你啊,我没有说谎,但是你肯定不会信。其实——我是一只鬼。”
柳桐倚没有任何反应地看着我。
我想他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再补充“我是吊死鬼,死在那个牢房里很多年了。”我伸长舌头,翻翻眼珠,“勒,就是这样的,吊死鬼。”
柳桐倚还是没有反应或者没有反应过来。
我继续深入地道“因为我总是找不到替死鬼,你知道,吊死鬼要找替死鬼才能投胎,所以我只有占了景卫邑的身体。现在这个身体是景卫邑的没错,白天是他的魂,晚上是我的魂,我准备让他的身体昼夜不歇,使他魂魄衰竭消散,这样我就可以彻底占了这个身体。就是这样。”
我解说完毕,观察柳桐倚的变化,只见他又微微皱眉,满脸若有所思,我道“你看,你不相信吧。”
柳桐倚的双眉忽然又舒展开来“原来如此。”
我反而愕然“你相信?”
柳桐倚的表情的确像是没有不信“在下只相信事实,事实在眼前,就算再离奇,也是事实。洗尸之时,在场人中,有之前时常陪伴怀王殿下的楚寻公子。所以我一直不解,阁下绝非怀王殿下,为何身体的确是怀王殿下。”
我皱眉看柳桐倚,真心实意地说“然思,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柳桐倚微笑道“阁下开我的玩笑,也该开够了。”
我诚恳道“我说的是真话。”
柳桐倚端起茶盏“如此,多谢。但我已知事实,就要设法解决此事,阁下是鬼,是否因为有未了的心愿,才附身在怀王殿□上?”
我也斟了杯茶“你是不是想问我,怎样才肯放了景卫邑?我没什么未了的心愿,只是想要个身体而已,景卫邑的身体恰刚好正合我意,我不打算走。”
柳桐倚道“假若阁下只是想要找个附身的躯体,或者还有再商量的余地。”
再商量的余地,难道要另安排个身体给我?
或者,更动人一些,柳桐倚打算代替景卫邑,出让他自己的身体让我附身?
我一口回绝“我只觉得景卫邑比较合意。然思,你何必赶我?反正景卫邑本就是你们整个朝廷认为该死的人,反正他自己也不想活了,不如便宜我。至于你,我知道你喜欢景卫邑,你可以继续把我当成景卫邑,只当是转了性情。”
我抛下茶杯,凑近他“那个景卫邑,满心都是别人,我只喜欢你。从今往后,景卫邑,只喜欢然思一个。我有身体,你有景卫邑,不是两全其美?”
柳桐倚轻轻放下茶盏“假如我喜欢怀王殿下,就算自欺欺人,也不会容忍一个换了魂的躯壳。世间之事,各有归属,各有因果,并非你的,又何必强求?”
我笑道“我本来就是鬼,世间的规矩约束不到我。有些东西,只要强求,便能得到。实际我看然思脾性,并非那种真的淡泊冷清之人。”我摸起桌上的手稿,翻了翻,“这些侠客志异,应该是你写的?表面端正,内里火热,你这样的脾气,景卫邑那样的不懂你的好处,说不定你和我处一处,会发现更合得来。”
柳桐倚微微笑道“我入官场数年,真心赞我端正的,除了怀王殿下,只有阁下。”
他取过另一摞剩下的手稿,仔细码好,忽然话锋一转,“我能否请教,阁下贵庚?”
我愣了愣,吊着嘴角道“我单是做鬼,日子就数不大过来了。”
柳桐倚将整理好的纸张放到一旁“我是想问,阁下离世时的年岁。”
难道要查出我的来历,方便对付我?
我轻快答道“你猜。”
柳桐倚却不说话,我站起身“如果你想查出我究竟是谁,再设法驱我,恐怕来不及。景卫邑的魂魄,至多只能再撑两三日。不过,我愿意给你个机会,假如你能猜到我是谁,我就离开景卫邑的身体。”
柳桐倚垂下眼帘,微微颔首“好。”
我凝视他灯下的侧颜,初次认真地道“我愿意给你这样的机会,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你,然思。”
而且我知道,我是谁,你一定猜不到。
柳桐倚也站起身,淡淡笑道“如果阁下是因为看了这些手稿,才喜欢我,那是喜欢错人了。这些手稿,是家父所写,他已亡故数年。”
他走到廊前,眺望远处浓重的夜景“这处宅院,是家父置办的私宅,旧名西山红叶居。除他之外,只有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嘿,更新,对不起,本来想这章把番外完结掉,一时high了,没收住。
下章一定结束番外
44、番外·画柳(五)
次日,到了傍晚,我就将景卫邑挤兑去睡觉,再翻出柳桐倚之父的手稿出来看。
我只道柳桐倚只是恰好姓柳,昨日听他提及,才知道他原来是柳矜的后人,不曾想柳氏竟能兴旺许多代。若是板着脸孔只会说一通大道理的柳矜太傅知道他的后人居然写世俗传奇,不晓得会是什么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