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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出书版] 第29节

作者:大风刮过 字数:14111 更新:2021-12-31 09:33:38

    别说,这解药还挺好喝,甜丝丝的,一股桂花酸梅汤的味道。

    柳桐倚道“这是醒酒的酸梅汤。赵老板又没中毒,要什么解药”

    我的脑仁更疼了,张了张嘴,柳桐倚先递给我一块手巾,再递给我一封信。

    我接过手巾拭净嘴角,方才又接过那封信。

    信封儿上写着一行字叔父亲启,是启赭的笔迹。

    柳桐倚端着空碗转过身“王公公天不亮时已经走了,留下此信让我转交。”

    我听得柳桐倚脚步声远,门扇合拢,方才拆开信,信中无题头,亦无落款,只写着一句话

    “我一直都信叔,但叔从不信我。”

    天近午时,太阳甚好,照得海面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目。

    我在甲板下的阴凉处寻到了柳桐倚,他正向远处看着,也不知在看什么,待我到了近前,他便道“王总管让我转告怀王殿下,他这一路上奉旨行事,多有得罪。还说那青花瓮是件旧物,大约殿下已经忘了,但皇上命他将此物送给殿下,权做留念。他将那小瓮留在客房内。”

    我没说什么。

    沉默片刻后,柳桐倚转头看我“不知赵老板今后有何打算”

    我看着他“梅老板希望我,做何打算”

    柳桐倚顿了一顿“在下于此事不便多言,但若赵老板还想去爪哇,我倒知道哪里能搭到稳妥的好船。”

    我想了一想,笑道“这便不用梅老板费心了,我一向漂泊惯了,这些都熟络。趁着天好,我这就告辞了。”

    我将王有替我留下的衣物行李和那个小瓮打成了一包,背在肩上,出了船舱。

    柳桐倚在我身后道“赵老板。”

    我回头看,他道“午时已到,不如吃了饭再走”

    我笑道“还是不了,中午一吃,说不定就吃到了晚上。一天又耽误了。”

    待又要走时,柳桐倚又道“赵老板。”

    我再回头看他,他的双唇动了动,终于还是道“保重。”

    我道“梅老板保重,山长水远,有缘再见。”

    我下了踏板,到了岸上,走出一段路,回头看那大船,船头上仿佛有个人影,但日头太晃,看不分明,又好似没有。

    我回过身,身边人来人往,道路远且长。

    作者有话要说出了十五,如约贴上皇叔新章。

    叔后面我写得不是很满意,在反省是不是叔他稍微有点做作有点装了。

    反正这是写好的,先贴出来给大家看吧。

    迟来地说一声,大家兔年大吉,新年快乐。

    另外,如果这一章当大结局,大家觉得怎么样xd

    刚刚开个玩笑,好像雷到大家了,这里当然不是结局

    我一贯大团圆啊,正色。

    62、第五十六章

    我抓了一把袋中的干红花,搓了搓。

    “你这货物有些不对罢。”

    那中年汉子直了眼,梗着脖子瞧我“你这哪里来私充门面的别坏了俺的买卖这正经是摩贺国的最上品莫合花,只给那国王用的,谅你这没眼力价的也看没见过。”

    我道“莫合花,我见过不少,但干花最大的,只有豌豆大小,你这一朵朵大得跟杭白菊似的,莫不是你家村口的野花吧。”

    那汉子连脖子都紫了“一派胡言正是因为大才珍贵只有最好的才这般大哩”

    我放下那花,苦口婆心向他道“下次出来骗人时,记得再多学点。世人皆知,莫合花,越小越贵,那小米粒一般大的,才是最上品,怎么到你这里却反了。”

    那汉子两只眼变成了两颗凸出的鸽子蛋,被几个壮汉扯下去见官了。

    我这才拍拍手,向一直负手站在一旁的那人笑道“梅老板,好巧。”

    柳桐倚向我微微笑了笑,他身边管事的道“赵老板,是巧,本月里这都第三回了,可是我们大掌柜每每一出来接货,就能撞见你。”

    我道“要不然怎么是缘分来着出了码头,那里街口就有家好酒楼,一同去吃一杯酒”

    柳桐倚道“赵老板替我们辨出了假货,自然由在下请客。只是,赵老板不是在爪哇做买卖么,怎么上上次接东瀛货时遇见你,上次接高丽货时遇见你,这次大漠的买卖,又遇见了。”

    我摆手道“唉,这是我闲得。梅老板可能也知道,爪哇那地方,小,弹丸似的,只有我们一个州郡大,除了几棵椰子,别无他物,倘若想看看春华秋菊,便要到广大世界中多走动走动。”

    柳桐倚微微颔首,嘴角却噙着一抹笑“那倒是。”

    “你管此物叫猴脑骨”我托着那个碗,在手中掂了掂,镶着亮黄铜的边儿,挂着一片玉,倒是整得挺沉的。

    那老汉倒抽一口气,颤巍巍伸出手“这位爷,你小心着些,别摔着了,这可是老猴王的头盖骨,瞧见这六处了没有”伸手指着那镶嵌着玉花铜片的地方,“这是猴王的六处耳窍所在,通天六耳猕猴,十个嚓满法师才降住的。你看这里,这些符咒不是梅老板这种大贵人,决计消受不起的,小老儿已决定卖给梅老板了,这位爷对不住了。”

    我掀掀眼皮“的确是个值钱的物儿,十个嚓满法师,从大漠长途跋涉到南洋,打造这么一个老椰子,路费也当不少钱了。”

    老汉顿时直了眼“这位爷你可不要胡说什么椰子这是通天六耳猕猴王的头盖骨。”

    我笑道“可是这猴王够老的,骨头里都生出椰子壳的纹理了。”

    拿刀子刮掉油漆上的皮,顿时现了原形。

    那老汉唉声叹气地抱着椰子走了,柳桐倚向我笑了笑“赵老板真是行家。”

    我道“看椰子,我自然是行家,在爪哇那里,到处都是椰子,想不行家都难。只是梅老板,我记得你最会鉴别这些东西,怎么也险些着了道”

    柳桐倚道“我只懂鉴别古物,椰子,却是见得不多。”

    倒也是。我抓住他手臂“之前来来回回,不知吃了你多少顿酒,袁州此地靠南,该我做一回东道吧。”

    柳桐倚再笑一笑,任我带着他去向酒楼“好。”

    作者有话要说白色情人节,更一章,让叔甜一下。

    另外说件事,其实皇叔这篇文已经完结了,现在架空那边过稿,编辑还没给消息,所以这章贴得比较少,不知道结尾还能不能贴,不过已经显而易见了。实在抱歉,也希望各位大人谅解

    再补充一下,如果确定出版的话,结局是在出版后三个月贴,但架空出书的速度的确是慢,我到时候再和编辑协商一下。所以愿意支持实体书的大人可以等书,如果不支持的也可以等网络上放结局。

    如果不出版的话,就会立刻贴了。就这样。

    出不出书和出版时间我会通知的,尽量不会再像如意蛋那样,让大家等很久

    下接出书版结局

    板,我记得你最会鉴别这些东西,怎么也险些着了道

    柳桐倚道“我只懂鉴别古物,椰子,确实见得不多。”

    倒也是。我抓住他手臂“之前来来回回,不知吃了你多少顿酒,袁州此地靠南,该我做回东道了吧。”

    柳桐倚再笑一笑,任我带着他去问酒楼“好。”

    雨倾盆的大,我在廊下撑开伞,那风斜着吹来,险些将我吹了个趔趄。

    客栈小伙计道“客人,这天气外出不得。还是在房中歇息吧。说是那边河道上过来的船,昨天晚上到今天,已经翻了几艘了。”

    我抬头看了看,趁风势稍小,还是冲进了雨里。

    我得到了消息,瑞和的人,前天到了这个城里。可惜我昨天到了时,他们住的那客店的人已经满了,倘若今天再不过去,或许到了明天雨一停,人就走了,再说,雨下得大,晌午时分,他们必定到大厅中吃饭,假装避雨过去,更自然一些。

    我没走两步,一阵狂风,就将伞吹走了,我折回店中,向小伙计结了所依斗笠,踉踉跄跄向前走,在前方通向码头的街口,忽然间有一人站在风雨中一动不动,像随时要被风吹折了一样,他旁边两个人正拼命要扯他走。

    我看那人影越看越眼熟,走到近前,不由的喊出声“然”

    那人猛地回头,我将斗笠向上抬了抬,“梅老板。”

    我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柳桐倚,头发衣衫全黏在身上,跟水鬼一样。

    我扯着嘴角想笑一笑,不知为何却笑不出,只有些生硬地道“梅老板好巧又遇见了。”

    柳桐倚直直地看着我,却是笑了笑,“是啊,甚巧,又遇见了。”

    我将斗笠扣在柳桐倚头上,扯着他回了客栈,立刻热汤沐浴,再备姜茶,谁料柳桐倚还是顿时起烧了,一连两天,吃什么吐什么,他家的那些管事仆人人们只官苦,老管事扯着对我道“先老爷就是因肺疾没了,若是少爷也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众仆役们齐声呜咽,被我一起轰了出去。

    夜深时,我拧了块凉手巾,再搭在柳桐倚的头上,我对他说,其实之前那些回,我和他都不是偶尔遇见。

    我是会到过爪哇。我待在那里一个月,看着满眼的椰子和树上的猴子,我的心中总有一块空得慌。

    我觉得没有着落。在我这个岁数,之前那些纠葛,是真是假,都如云烟,但有一人,能让我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信,可托,可心安,可相伴,才是实实在在,这个人,只能是柳桐倚。

    不管他是朝堂之上的柳相,掌管瑞和的梅庸,还是那芹菜巷中,小宅的主人。

    我把柳桐倚手塞进被子里,“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什么,否则将来我真的临到终了时,要指望谁”

    我正要起身去看药锅,忽然听得一个低弱的声音。

    “可别再找我了你吓了我三回我真够了”

    我擦了擦鼻涕,把伤风药喝下去,门响了两声,柳桐倚的管事走进来道“赵老板,我们掌柜的已能四处走动了,说请赵老板一起用午饭。”

    午饭十分素净,因为我尚在伤风,柳桐倚也大病初愈,除了一盆奶白的鱼汤之外,饭桌上全是青菜萝卜皮。

    连米酒,都不能吃。

    兴味寡淡地吃完饭,我实在没心思再喝茶。

    我用手扣住茶碗,向柳桐倚道“对了,梅老板,我有个事情,想托你帮忙。”

    柳桐倚斟茶的手停了一停,“赵老板请说。”

    我道“是这样的,前些时日,我做生意赔了点钱,所以”

    柳桐倚放下茶壶,看向我,我接着道“我不是和你借钱。是想问你,瑞和里,还有空缺么比如,二掌柜,管事什么的,你看你这生意越来越大了,事情多,总要多些人帮亲,再有”

    柳桐倚也笑了“今日我并不想再绕,却是你,一直在绕。”

    十年后,又是五月,我与然思出海办了一趟货,秋时方回,刚到家中,李管事便道,有京城送来的急件,压在这宅中半个月了,指名道姓,要送给我。

    我与然思从上岸这一路,就看见沿途情形有些异样,一路上也听了些议论,我一看那信的封皮,心中顿时凉了。

    是启檀的笔迹。

    我匆匆拆了信,里面只写着几句话,却让我手脚冰凉

    叔,皇上病重,想见你一面。楷体

    我从马上一路狂奔,赶到京城外,正看见城军浑身靛蓝,正将丧幡升起。

    我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秋雨细密,浸透了泥土,山中红叶,一片触目般红。

    我挖开泥土,将那青花瓷小瓮埋在碑旁,碑上刻着德宗皇帝顶骨之碑。

    我只记得,我侄启赭,,不是什么圣上万岁,也不叫什么德宗。他就是个有些人生的变扭孩子。

    生在帝王家,规矩多,拘束大,想玩的不能玩,想吃的不能吃,为了礼仪体面,一个孩子长到十来岁,连腊八蒜都没见过。

    那时候正是腊月里,也不知道皇后是怎么想的,竟还让太子往怀王府中来,自然也有启檀启绯几个小祸星,又是一日整宅不安。

    我忙里偷闲去小厅中坐,恰好我娘说厨房新制好的腊八蒜,我让人端了几颗来,正要尝口鲜,正好进厅的太子却厉喝一声“住口”一袖子扫在地上,装腊八蒜的小碟子哐当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厅中的仆役吓得跪了一地,启赭仰着脸看着我,肃然道“此蒜已呈绿色,显然有剧毒,为何你还要吃。”

    我愣了一愣,乐了,厅中的仆役并闻声赶来的我娘也乐了“太子是没吃过腊八蒜吧,就是要在腊八这个时间,才能腌出这种蒜。”

    我让人又端了些来,现吃给他看。

    丫鬟笑道“太子千金贵体,自然没见过这种民间吃食。”

    启赭难得涨红了脸,板着脸道“韭蒜之类,本宫皆不可常吃,”

    想来是怕有口气或下面通气,失了礼仪。

    我吃了一颗,只见启赭不断的看向那碟腊八蒜,既然有规矩说不能吃,我可不敢让太子吃这个,便叫人端下去。

    岂料丫鬟刚弯下腰,启赭道“且慢。”

    丫鬟收回手,启赭踱到桌前,神色肃然,一板一眼道“本宫亦要多知这些民间之物,方能体察民情。”

    抓起一颗腊八蒜,肃然地塞进了嘴里。

    结果,晚上吃饭,几个皇子就着粥。将腊八蒜吃下去了小半碟,启赭吃得尤其多,把我和我娘愁得不轻,生怕他腌住了心。

    最后我让人取了一罐腊八蒜用一个青花瓷的小罐子盛了。与启赭一道送进皇宫,好让太子多多体察民情,这才算罢了。

    我将土按实了,站起身,启檀低声道“叔,此地你不能留太久,只要心里有,先帝在天上定会知道的。”

    我转过身,依稀仿佛,听身后有人喊“承浚。”

    我回过头,一片帝王埋骨处,何来那个喊我字的人

    出了帝陵,上马车时,我侧眼看见,路边山石侧,立着一个人影,他向我笑了笑,眉眼神情,极其洒脱,随即隐没入山石中。

    秋雨靡靡,红叶艳艳,几乎像他从未从出现过一样。

    我放下窗帘,马车轱辘前行。回到玳王府,待第二天雨停,我便预备回家。

    然思还在家里等我。

    启檀还要我住些日,我道“如今生意繁忙,然思一个人忙不过来,需得赶紧回去,”

    启檀道“叔是不想留,才说这种话,侄儿如今可不再打叔的秋风了,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道“好歹你也是个辅国的王爷了,怎么说话还毛毛躁躁的。”

    启檀笑道“在叔面前,侄儿永远稚嫩。”

    一堆孩子正在屋外花园中玩着,方才启檀曾告诉我,有他家的,有启绯他家的,因玳王府古董玩意儿多,布置新巧,所以都爱到这里玩。

    在花园廊下,我看见两三个宦官陪着一个少年站着,那孩子稚嫩的面容似曾相识,我不禁继续瞧他,启檀打了个哈哈“那个是那谁家的一个娃,和他们一样,一样的。”

    我跟着笑了笑。

    启檀叹道“见他们,就想起我小时候,在怀王府中玩还是小时候好,没心没肺的。”对,还是小时候好,一派天真烂漫,即便被大人教着,学了些什么,仍有孩童的质朴天性。

    譬如数年之前,我抱着他们摘梅花那时。

    我也是后来才被我娘点醒才明白,其实那一日,众多皇子聚在怀王府,是因我爹刚没,几方势力,想试探我的态度。

    那天我一个个皇子都抱过了,本试不出什么。但因茶碗打翻,我抱了启赭最久,于是,怀王府便成了太子党。

    这些事,都不能深想,数十年过去,多少人与事已成空,回头看过去,不过只是一些孩子,到叔父家玩耍罢了。

    门外闪进一个内人,在启檀耳边说了些什么。

    启檀向我道,有些事,去去就来。起身出去。

    我踱到廊下慢慢走,看那些孩子玩耍,忽然听得身边小厅有响动。

    我向厅中扫去,只见启檀躬身道“臣先去陪客,稍后便来。”

    端坐在上首的,正是方才站在廊下的少年,左右无侍奉的宫人,启檀替他理了理压皱的衣袖,他稚气清澈的双眼望着启檀,故作老成的颔首。

    “那朕在这里等你,皇叔。”

    以上为128135

    番外鬼皇帝

    178

    我待在一个阴暗的犄角旮旯里,很伤感。

    想朕一代帝王,堂堂的真太宗皇帝,虽然只做过一天怎么就这么苦逼呢

    做人的时候苦,做了鬼,依然苦。

    天上下着绵绵细雨,恰如我此时的心情。

    那碗桃枝水的力量非常大,差点我就魂飞魄散了。我凭借着一股不甘心的怨念,才苟且存留,撞进了这个小院中。

    这是一座荒废的院子。前冲后杀中间破,院中还有一棵槐树,一口井,真是又衰又煞的阳宅,若不是地气薄弱,本可以做朕这种怨魂的福地。不过,如果不是地气薄弱,恐怕也轮不到我待在这里。

    我懂的,鬼魂的世界同样强者为尊,我现在魂魄伤残,遇见凶魂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魂伤之外,我更加心伤。朕哪一点比不上那个磨磨唧唧的景卫邑然思非要赶我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我待在残破的屋子最幽深的角落里,天气热,阳气盛,依然很难受,我居然念起那座天牢,至少那里一直很阴凉。

    到了夜晚,我虚弱地开始活动,寻觅这座宅子里有没有什么我能吸收得动的东西,我需要点滋补。

    我趴到大槐树下的井沿边,吸了点阴气,感觉好了很多,但,不知为什么,从刚出屋子起,我就觉得,有什么跟在我的身后。

    虽然没有身体了,我竟隐隐有些凉意,也许,这个院子里,并非只有朕一个鬼。

    我离开井边,有意往那边飘了飘,那种感觉忽远忽近,一直在我身后。

    他是想吞掉我,拿我炼气,还是

    我绕到屋门前,突然梦猛回身,看见一点幽光咻地飘到了柱子后。

    嗯看起来不像比我强。我一点点靠近。沉稳地说“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柱子后没有动静,我飘过去,之间一点幽光紧紧地贴着柱子,那光极其的弱,好像马上就要熄灭掉。

    是一抹小幽魂,而且是那种弱得连生前的形状都不能维持的,马上就要散掉的小幽魂。

    我松了一口气,肃然问他“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么”

    小幽魂动了一下,表示它听得懂。

    我再问“你生前是人,还是畜”

    它再动了动。在空中画了个人字。

    魂魄凄惨至此,不用说,一定是个和朕差不多苦逼,说不定比朕更苦逼的人。

    我又问“那你是男是女死的时候是老是少是这座宅子的旧主么为什么会成为幽魂”

    它却不动了,幽幽地悬浮在我的面前,可能是我问题太多了,它无法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比我更惨的鬼,我心里好受多了,我叹了口气说“唉,你我同是天涯沦落鬼,我不会抓你做补养的。”

    一阵夜风吹来,隐隐有唢呐声飘过,我精神一振。有人做丧事那么或者能捡一点残汤吃。

    我向着吹打声传来的方向飘去,一回头,那抹残魂跟在我身后,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幽幽地浮着。

    我心中生出了一点同情,不管他是谁,他生前,必定是本朝的子民,朕生前没有机会给他们恩泽,成了鬼不能就这样丢下它不管。

    我便向它道“你过来吧。”

    小鬼魂的幽光亮了亮,嗖地飘来,贴在我的肩侧。

    飘出宅子,我回头望了一眼大门,一块门匾躺在门边,已成了两半,蜘蛛网和灰尘下,依稀是两个大字孟宅。

    办丧事的那家过世的是个老太太,很和蔼可亲,我和小魂魄抢不过那些强魂,只能待在角落里等它们吃完,老太太将香火向我们这边吹了吹,吹出了专供她享用的界限,笑眯眯地对  我们说“吃吧。”

    我这是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一顿狼吞虎咽。

    小鬼魂起初不吃,我把东西向它那里扒拉了一些,表示我已经足够了,它方才大口地吞起来。老太太在一旁看着“哎呀,你们是兄弟么弟弟知道让着哥哥,真好。”

    我愣了愣,道“当然不是,我们才刚刚遇到。”

    老太太很同情我们的境遇,又问“你们两个小娃娃,怎么不投胎,也没有家”

    其实我比她大多了,我当然不能承认我的身份,太丢人了,我含糊地说“一言难尽。”

    “唉,年纪轻轻的,不容易啊,有机会,就去找个好人家转生吧。”

    我也想,问题是我这种鬼魂地府不收。我涩然道“我是吊死鬼,不容易投胎。”

    老太太愕然了“怎么会小小年纪,为什么想不开”

    我无奈道“也是身不由己。”

    老太太诧异道“难道,你们是孟家的孩子”

    我立刻犀利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小鬼魂,摇头说“不是,不过我住在那个宅子里,阴气挺重的。”

    老太太说“唉,那座宅子阴气肯定重,以前的主人祖上是清官,得罪了人,被人回来报仇,一夜之间,满门都被杀了。这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凶手后来抓着了,那家人也都往生了吧。他家里还有别的亲戚。但一直不感动这宅子,就由着它荒着。”

    小鬼魂安静静贴在我身边,魂魄的光芒很黯淡。老太太在人间时辰将到,带她的鬼差快来了,我与她作别。她赠了我们好多她的祭品,又和我说“我听说,吊死鬼,只要能找到你上吊用的那根绳子,烧掉,消去你心中那口怨气,就能投胎了。在人间飘着不易,早些转生吧。”

    回到孟宅中,我想休息片刻,却总静不下心绪。

    我心中已不怨恨了,要怪只怪朕的命不好,要不然,怎么会做了鬼,都得不到然思的心。

    那根上吊绳,早该被丢了,烂了,可是我的魂魄依然不能去地府,可见传言是不能信的。

    小鬼魂安静地趴在我身边,看到它,我心中就平衡了,我摸摸它问“你难道就是孟家没有转生的鬼魂”

    它不动,我道“不管你是谁,你今后就跟着我吧。好好儿做鬼,说不定还有机会投胎。”

    小鬼魂的光幽幽地亮了亮,紧紧贴在我胸前。

    我和它一起躺在屋子的犄角里,心中慢慢地平静了。我回想起当年,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或许我和阿湲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很小的时候,我比阿湲壮实,比他抢先出了娘胎。他从小就挑嘴,瘦伶伶的,老爱生病,朕什么都爱吃,长得比他大了一套,父皇一直喜欢我,不太待见他,他总闷不吭声的,喜欢一个人在屋里待者。我喊他,他才出去玩,而且也不跟旁人玩。

    我是哥哥,当然要罩着他。父皇赏赐给我的东西,我都分给他,我们同桌吃饭,同榻睡觉。但等再大一些,他就慢慢开朗了,喜欢骑马射箭打猎,我则越来越懒,喜欢弄些字画玩意儿,懒得习武,体格反倒不如他了。

    后来,年纪再大一些,我正式做了太子,进了东宫,他就不大来找我了,我不想兄弟间有隔阂,就常叫他过来,也去他那边串门。

    东宫有一座凉阁,架在水池上,夏天我时常与阿湲在那里下棋,一旁的琉璃鼎中用冰镇着吐蕃进贡的瓜,倦了就都在凉塌上睡,那时我真觉得,我们兄弟还和以前一样好。

    唉,回想往事就倍觉辛酸。

    小鬼魂动了动,吃了祭品,它的魂光亮了不少。我和它聊天“你生前,有没有兄弟姐妹”

    他还是不能说话。

    我和它玩笑道“不知你生前是男是女,要是女的,如果不是做鬼,你就要嫁给我了。”

    它不动,看来是个男的。

    再恢复了一些精神之后,我在夜深人静时。去芹菜巷看了看然思。

    然思还没睡,他瘦了很多。满脸憔悴。在院中点香烧纸,桌上有很多点心,应该都是给我的。

    我很欣慰。

    我吹动纸钱,上下翻飞。不知他是不是明白我过来了。

    他轻声说“子漱,你若还在,早些转生吧。”

    我心中疼痛,到底他还只是同情我而已。我默默地带着那些祭品走了,我本打算养足精神之后,给然思托梦,与他再续前缘。看来,没有这个必要。

    这些祭品比老太太送的好多了,我却无法下咽。

    小鬼魂沉默地悬浮在我身边,他可能会疑惑我为什么不吃,于是我黯然地告诉他“刚才我去看的那个人,是我喜欢的人。”

    小鬼魂猛地抖了一下,第一次表现得很激烈。我说“我知道,这叫做断袖。其实我并不是断袖,我死之前,是喜欢女人的,只是我做了鬼之后,不久之前,不小心喜欢上了他而已。”

    小鬼魂的光急促地一闪一闪,我拍拍它“但是,他不喜欢我,我本来是想夺了他喜欢的那个人的身体,没下得了手。唉”

    我把我企图夺舍景卫邑的事情,略去了人名身份,大概的说了说。

    小鬼魂的光芒忽明忽暗,我再安抚它“不要紧,我喜欢上了他,只是个意外,我不是见个男的就断的断袖,所以即使你是个男的,也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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