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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攻略皇后 第8节

作者:大白兔大白大 字数:25693 更新:2021-12-31 09:16:04

    一群人就这么看着黎晰吃青团,一个,两个,到第三个的时候,黎晰终于变的有些倦怠,到最后,眼皮都睁不开,趴在了桌子上。

    时辰都是计好了的,黎晰刚刚睡过去,黎永就来了。黎永见着趴在桌上的黎晰,只走过去将他放在了床上。

    “你弟弟他”黎夫人有些担心,方才的药正是她遵循了黎永的意思,下在青团里的。

    “母亲放心,这是对他最好的安排。”黎永见着床上安然睡着的弟弟,舒了口气,道,“祖母,母亲,还是收拾一下跟我去清河殿吧,时辰也快到了。”

    纵使舍不得,黎夫人还是跟着黎永走了。

    申时三刻, 宫门大开, 前来贺寿的臣子们按着品级, 带着自己的家眷依次入宫。人群涌动, 皆是交头接耳, 为了探明看别人家又在仓皇中准备了什么礼品。说来大家倒都还是想不透,这传闻中帝后素来不和的, 怎的皇帝就突然下旨要给皇后大办寿宴了不过做臣子的, 心头再怎么想不通,也只能硬着头皮准备些好东西, 毕竟这赐宴宫中的机会倒真的不多。

    酉时刚过,清河殿正殿中已经坐满了人。景文昊带着皇后出现了。诸位大臣带着自家夫人起身, 跪地, 齐齐道“皇上圣安, 皇后金安。”

    景文昊拉了皇后的手,与他坐于大殿之上, 道“平身。”

    “众卿家都知道, 今日事皇后生辰。想必诸位都在奇怪,为何朕会突然让众卿家入宫饮宴。来,都给朕猜猜,朕为何会做出这般安排”景文昊坐在位子上, 诸位大臣也坐了回去。

    “陶相,你来说说。”

    陶玉林起身, 行个礼, 道“圣意不可妄测, 臣以为帝后情深,此举实属情理之中。”

    景文昊一笑,道“陶相这话对也不对,朕办这宴会,一来是为皇后,但也不为了他。相反为乐你们倒更多些。”

    陶玉林接话“求皇上赐解。”

    众臣跟风道“求皇上赐解。”

    “一来,朕自登基以来,多得各位大人帮扶,我大齐才有了如今这光景,于情于理,朕都应当赐宴各位大人,以慰众卿。二来,朕只给各位留了三日时间,朕知道,这么短的时间用来准备礼物自是不能周全的,碰巧所有礼品都有所记载,朕倒是想看看这朝中是哪些人最有本事,能在这三日内搜罗到珍宝,若真是有这般的臣子,日后也便不必出现在这宫中了。”

    此言一出,底下的臣子都是一惊,暗暗算计着自己送的礼品,到底合不合礼制,一时间大家的脸色竟然都是惊愕。

    “皇兄,大喜的日子就不要吓各位大人了。”景文檄今夜本就是有动作的,此时竟是隐隐约约有些期待,按捺不住。

    景文昊也不恼,反倒看着景文檄笑了,道“还是皇弟知道皇兄心意。好了,诸位大人,今夜就尽兴吧。”

    这样一来,清河殿中的氛围才稍微轻松了一些,不多时,歌舞节目也出来了,再加上几杯黄酒下肚,这饮宴的氛围才是真正出来了。

    期间,景文昊为了逼真,倒还跟着皇后喝了两杯,还殷切地帮皇后布菜,下面臣子直呼帝后情比金坚,般配无比。

    “噔”一声,城中净居寺大钟敲响一下,有心的人都知道,一更天了。

    景文昊照例跟着皇后对饮,不顾殿下景文檄与景逸表现的是何等心潮澎湃。

    戌时一刻,景文昊带着皇后接受众人的朝贺,中途瞥了景文檄一眼,见着他的皇弟此时正是意气风发。

    戌时两刻,这是景文檄一等人约定的攻城时间,景文昊仍是抓着各位臣子,让他们一一贡献出自己的节目,文官就作诗,武官就表演剑术,一群臣子被景文昊捉弄的乌烟瘴气,而氛围却是更加融洽了。

    戌时三刻,清河殿忽然涌入了许多御林军,将整个清河殿中的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是肖战,整个殿上瞬间变得肃杀了。

    景文昊终于收回了自己的兴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肖战,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战并不说话,转头看向景逸,景逸讲手中杯子一摔,诸位大臣连带着自己亲眷的脖子上都架上了一把刀。

    景文昊眼中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扯出了一个笑容,道“皇叔,这是个什么意思”

    景逸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走到大殿之中,道“拨乱反正。”   “好,好一个拨乱反正。倒不知皇叔拨的是哪门子的乱了。”与群臣的慌张不同,景文昊此时倒显得过于淡定了。

    “先皇驾崩前授意传位与二皇子,是你罔顾先皇旨意,造假篡位。”景逸站在殿中,手中拿出一道圣旨,对着群臣道“先皇诏书在此,你鸠占鹊巢多时,今日也是时候在诸位大人的见证下帮二皇子夺回帝位了。”言下之意,今宫已成事实,反正成王败寇,在坐的各位大人都自动被划拨到了二皇子一派。

    景文昊也不急,反而嗤笑道“先皇驾崩前,曾辗转于病榻多日,诸位皇亲,一众太医,连带着内阁各位大人都是跟着朕与皇后守在病榻跟前的,那许多时日,先皇连废太子都不曾提出,倒是不知皇叔又从哪里搬出这么一道假诏书了。”

    “再说了,先皇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守在他跟前的,可是朕跟皇后,皇叔,不然我们问问皇后可曾见过你这道诏书”景文昊看向坐在一边的皇后,那人总归是临时找来的,架不住这样的大场面,看着有些慌张,整个身子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着。景文昊心中暗暗叹口气,想到了上一世,黎晰就是临死前,也未曾有过这般惊慌的模样,果然,模样就是再相似,人也终究是不同的。

    皇后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景逸倒着急了,道“皇后与你关系亲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的证词怕是也没有什么可信度的。先帝早有废太子之心,只可惜病入膏肓,朝中皆让你掌控了,才力不从心,只能偷偷拟下这份诏书,传位于二皇子。景文昊,一场叔侄,我劝你束手就擒。”

    景文昊不疾不徐,看向景文檄,笑道“皇弟,你倒是说说,这皇叔今夜是闹什么呢莫不是前几日没了摄政大臣的位子,心头不高兴了么”

    此事景逸本就说好,一切皆由他做了,此时倒是无端端被端上了台面,景文檄也只管站了出来。

    “皇兄,贪恋权位,本就人之常情,若是皇兄此时自己立下诏书让位,看在你我多年兄弟情谊上面,我会留皇兄一命的,权当是给母后一个交代了。”景文檄说这话时,是志在必得。

    “无耻”即使被刀架着脖子,陶玉林老先生还是站出来了,“先皇十三岁立太子,遵循的便是嫡长子的祖制。皇上德才兼备,有帝王之风,岂是你等乱臣贼子可以胡诌,污蔑的。”

    陶玉林一出声,下面的大臣们才是真的开始乱了。能坐到这大殿之上的,多是些前朝留下的老臣子,对两位皇子的情况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先帝一直都是偏爱大皇子的,这突然站出来说先帝的诏书是假的,这皇帝是假的,定是不太可信的。一时间大厅上人人微言。

    景逸见着方才镇住的场子有些乱了,心下有些着急,使了个眼色给肖战,肖战领命,拔刀就要向陶玉林砍去。

    大厅上众人皆是屏住呼吸,都以为陶玉林就要血溅当场了,千钧一发之际,肖战的刀被一支弓箭射中,连带着肖战整个人都一抖,回过神来,往殿外一看,正是刘进带着人冲了进来,而那一箭也正是刘进暗中射的。

    大厅后迅速蹿出一群侍卫,反围住了景逸的人。

    “逸王意图造反,证据确凿,殿中侍卫若有受他挑拨的,放下手中刀剑,尚有一线生机,违者,杀无赦。”刘进一嗓子吼了出来,肖战带进来的侍卫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将手中的刀扔到了地上,其他人便接二连三地放下了武器。各位大人此时也才松了口气。

    “皇叔,你可还有话说”景文昊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此时正是居高临下看着景逸。

    景逸没能想到景文昊会有后招,而此时篡位已是不争的事实,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豁出性命去一搏了。

    “肖战。”景逸大叫一声。

    肖战闻声立马转了方向往景文昊那边去,还未走到之时,便被刘进眼明手快拦住了去路。肖战提刀上阵,此时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杀了景文昊。刘进的功夫是自小被安永侯出来的,肖战自然是不敌的,不多时便败下阵来。刘进一脚踢掉了肖战手中的大刀,再一脚将肖战踹翻在地,下一秒,等肖战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柄已经抵在了肖战的脖子上,让他不能再动弹。

    肖战刚刚被制服,一身戎装的安永侯便匆匆入了清河殿中。

    “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安永侯跪地,声音洪亮。

    “侯爷免礼, 宫外情况怎么样了”景文昊拂袖走了下去。

    “戌时一刻, 城中花柳胡同有私兵放火作乱, 被臣下属发现, 及时制止, 无一损伤。放火一干人等皆已捉拿归案,私兵也如数扣押。戌时二刻, 梓君侯府中有异动, 梓君侯带其府兵试图杀入宫中,被臣拦下。梓君侯副将不听劝诫, 被臣斩首于阵前,其余人等愿意投降的皆已扣押。梓君侯, 连带着老侯爷都已经被扣下, 臣入宫请皇上旨意。”安永侯自吴家村疫情一案后, 一直称病,未出现在人前, 此时站在殿中, 容光焕发的模样,倒一点也不像是生过病的。

    “好,辛苦侯爷了。”景文昊走到景逸跟前,眼中闪过一丝阴鹜, 道“皇叔,还有话说么”

    景逸以为自己的计划虽算不上周全, 但总归是有一定胜算的, 谁知此时的情况看来, 景文昊对他的计划是一清二楚,而今晚的场景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景逸一时有些站不稳,死死盯着景文昊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此时谁胜谁负,高低已现,清河殿上安静的很,诸位大人没了架在脖子上的刀,此时全全是一副看戏的样子了。就是在这般安静的环境下,忽然“咚”的一声,景文檄跪下了。

    “皇兄,皇兄,都是皇叔逼我的。是皇叔自己想做皇帝,他没有借口,都是他逼我的。皇兄饶命,皇兄饶命啊。”景文檄哭喊着,此时也顾不得自己方才有多么神气了,也没有了半分皇子的威严,就往景文昊身边爬。

    景文昊蹲下,看着景文檄那张惊恐的脸,道“好弟弟,知道朕方才何故要问你那句话么”

    也不等景文檄回答,景文昊便自己说道“为了给你个机会。先帝驾崩时,遗诏里倒是提到过你,不过是说让朕处死你,这个你是知道的吧可惜啊,朕没有听,就想着当初答应了母后要照顾你,对你还是如一般的好。可你呢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勾结皇叔造反篡位,呵,真是讽刺。”

    “皇兄,皇兄,我,我”

    景文昊到底没让景文檄把话说完,兀自起身,道“传令下去,逸王景逸,英王景文檄私养府兵,意图谋朝篡位,大逆不道,即刻收押大理寺。梓君侯一家欺下瞒上,助纣为虐,全数收押大理寺。此案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安永侯护驾有功,升一等侯,刘进赏黄金万两。宴会,散了吧。”

    命令一下,各方都行动起来了,景逸,景文檄,跟肖战皆被押了下去。而各位大人此时也是心惊胆战,纵使有千般疑惑也不敢即刻说出来,就这么带着自家夫人离开了。

    着景文昊的吩咐,黎永带着自己一家子留了下来。

    “今夜的事情,朕不想让黎晰知道。”景文昊脸色不似方才那般威严了,可总归还是冷的。

    “民妇,清楚了。”黎夫人此时也算是看出来了,景文昊这真是为了黎晰好,连声答应。

    “黎夫人,老太君不必如此拘谨。朕让黎永跟你们说,也不知他这个死性子有没有好生跟你们解释。从前那几年,朕待黎晰不好,朕知道,你们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但是现在,黎晰就是朕心头的宝,受不得一丁点儿委屈的。”

    “皇上疼黎晰,是他的福气。”虽是黎永已经说过了,黎夫人却始终放不下的,如今得了景文昊亲口的承诺,才真真是安心了些。

    “疼他是自然的,朕想说的是,黎夫人跟老太君若是有空,便常进宫来坐坐。黎晰一个人在这宫中,着实闷的慌。他性子又死,朕问他喜欢什么,他是断不会说的,就怕添了麻烦,你们来多了,他高兴,朕也宽心些。”景文昊说着给了安福全一个眼神,安福全赶紧递上一块腰牌。

    “这腰牌,夫人收好了,可随时进出宫中。”景文昊低声道,“好了,今夜时间也不早了,黎永,带着老太君跟夫人回去吧。今夜就先休息,往后还有的忙。”

    黎永谢了恩便带着自己的一家子出宫了。马车上,黎夫人将那块金腰牌摸来摸去,都仿佛不敢相信一般。

    倒是黎永见着这副场景,笑道“母亲,这是真的。”

    黎夫人如梦初醒,这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是真的得宠了。等到黎永一行人都出宫了,景文昊才揉了揉眉心,想到该去芷苒殿了。给青团里下药,本就是景文昊授意的,所以当景文昊轻手轻脚走入内殿,生怕惊扰了黎晰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就端端坐在床上。

    “皇上回来了。”黎晰见着景文昊回来,心中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五味杂陈起身迎了上去。

    景文昊没想到黎晰醒着,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还是强装着,道“今日跟你哥哥议事晚了些,怎么还不睡下午跟你母亲聊的开心么”

    黎晰让宫女打了水来,便屏退了宫人,自己拧了帕子,递给景文昊。

    “皇上饮酒了。”趁着景文昊擦脸的时间,黎晰说道。

    景文昊平时满嘴胡话就行,可是今晚的计划明明是让黎晰睡到第二天的,如今这人醒了不说,还抓住自己喝了酒,自己倒是说不清了,只能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那方帕子中,使劲揉搓,试图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黎晰没等景文昊解释,自顾自说道“皇上当我是傻子么”

    景文昊终于不再逃避,将帕子从面上揭下来,放入盆中,正欲开口解释,黎晰就站到了他跟前,帮他松了腰带,道“皇上莫不是忘了,我最擅长用毒的,母亲带来的那点儿蒙汗药,怎会难得倒我呢”

    景文昊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想着自己这一晚上到这儿才算是功亏一篑了。看着黎晰明明抓住了自己说谎,又满不在乎,仍是乖乖帮自己宽衣的样子,景文昊心中竟是抽了一下。纵使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他好,景文昊此时还是觉着让黎晰受委屈了。

    景文昊随了黎晰除下自己的衣裳,拉着人上了床,也不睡下,半躺着将人搂在怀中,亲亲头顶。

    “今晚是生气了么”景文昊小心问着,并自顾自想好了答案,若是黎晰说生气,他便换着法儿的哄人,反正这几日朝中也不会有何大事了,倒不如休了朝陪黎晰出去玩儿。正好上次猎场还没去,黎晰一定喜欢的。

    黎晰却在景文昊怀中,摇了摇头,道“不生气的。”

    景文昊心说不对啊,这不正是个提条件的好时机么,黎晰这是傻了么摸摸黎晰的手,道“你生辰,我抛下你去饮宴,还让你母亲给你下药,让你昏睡,你都不生气么黎晰,你是不是吃药吃糊涂了”

    黎晰略有些无奈,道“我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也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给我下药,皇上是为我好,我为何要生气”

    景文昊惊喜地看着黎晰,道“你知道为什么”

    黎晰点点头,“知道的。从皇上带我出宫去嘉德行宫就知道了。皇上在处理吴家村的事,准确的说是二皇子的事情,今晚应该是收网的时候吧。”

    黎晰没给景文昊反应的时间,继续道“皇上不用好奇我怎么会知道,夜夜睡在皇上枕边,若是这点儿领悟都没有,倒是浪费了皇上的宠爱了。不过皇上,说起生气,有一点,我倒是真的不高兴了。”

    景文昊一心想瞒着黎晰,不过就是想让他单单纯纯过一世,不过现在看来黎晰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天真,倒让他有几分惊讶的同时多了几分欢欣,毕竟这样的黎晰身上更添了几分魅力。

    “哦,若是不高兴,便说出来。若真是我有错,要怎么罚,随便你好不好”景文昊摸了黎晰的脸,就着黎晰看着自己的姿势,给了他一个暧昧的表情。

    黎晰果然懂了,红了脸,膈应地说道“皇上,若是以后有危险,不准抛下我一人。”

    黎晰说着像是怕景文昊误以为他说笑一般,用手抓了景文昊的领子,双眼对上景文昊的眼睛,无比认真说道“今晚我顺了皇上心意,是因为知道皇上一定已经安排妥当了,我出去,只怕皇上会分心,不能全心做大事。不过皇上,若是再有下次,不管有没有安排,有何种安排,皇上都不可以再像今次这般,试图保全我,而孤身犯险。我不知皇上心中如何想我,只是,皇上要知道,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独活。”

    明明是撒着气说的话,可是这语气里竟没有半分娇嗔,听起来不像是在为自己受的委屈讨个说法,更像是在立什么誓言一般。黎晰的眸子明亮而澄澈,就那么映入了景文昊的眼里,景文昊看着黎晰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心软的不行了,一把将人捞过来,欺身吻了上去。

    黎晰方才本来一门心思认真的不得了在跟景文昊说正事的,没想到景文昊就这么吻了上来,这亲吻中还带着几分暴戾,暴戾中又透着温柔,不多时便将黎晰的那点儿心思压了下去。黎晰口中的抱怨,也变的越来越破碎,到最后已经成了不一样的调子。

    景文昊觉得黎晰可爱的不行了,便想着要好好疼疼他,然而他疼人的方式就是将人翻来覆去折腾了,直到三更天,才让外头的宫人打了热水来,将床上的人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重新给人换上衣裳,才抱着人睡过去了。

    黎晰疲惫地趴在景文昊的身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母亲的青团将自己给迷晕过去,至少,那样能睡个安稳觉。

    自景文昊带着自己去泡温泉那晚开始, 黎晰就特别累, 所以第二天等黎晰迷蒙睁开双眼的时候, 就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伸手剥开床帘的时候, 景文昊正巧从外头回来了, 于是黎晰的一只手又落入了一人的手中。

    景文昊捞起黎晰,让他靠着自己, 手隔着被子, 揉上了黎晰的腰身。

    “身体怎么样”景文昊明知故问。

    黎晰别过脑袋去,生着闷气, 道“皇上,不然自己去试试。”

    景文昊心想自己昨夜大概真的是过了些, 才让怀中人气糊涂了, 说了这样的话来, 倒也不生气,而是顺着黎晰的话问道“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试试, 你要么”

    黎晰直接愣了一下, 这样的机会然后在心中悄悄想了一下他与景文昊换个位置的样子,立刻红了耳朵,摇摇头,不理景文昊了。

    景文昊怕黎晰累, 不舒服,也不让他起来了, 让人拿了案几摆到床上, 端上了几样小菜跟粥, 就这么让黎晰吃了下去。

    刚吃到一半,外头来人了,是陈妃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一进来,便哭哭啼啼跪在了地上,道“皇上快去看看吧,娘娘,娘娘好像小产了,流了好多血。”

    景文昊不疾不徐起身,道“惊慌个什么,扰了皇后是你担得起的么”

    那宫女是一直跟着陈妃的,从前陈妃若是有个风吹草动,景文昊都是紧张的不行。这一月来,景文昊不仅没见过陈妃,此时就连听闻陈妃流产都是一副毫不慌张的模样。

    “皇上,娘娘她,她可是真的流产了啊。”宫女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说着。

    “太医过去了么”景文昊威严问道。

    “奴婢出来的时候,才派人去请了太医。”

    “既然请了太医,那还来找朕做什么朕又不是大夫。”景文昊挥一挥衣袖,“下去吧,等结束了朕自会过去。”

    宫女本想着,就算是陈妃如今不得宠了,景文昊至少是应该在意那个孩子的,谁曾想景文昊的反应竟然如此冷淡,才真叫她不知如何回去复命了。眼看着景文昊脸色越来越不好,便只能惊慌地退下了。

    等那宫女退下了,景文昊才又走回到床边。

    “皇上该去看看的。”黎晰将一勺粥缓缓送入嘴里,说道。

    “哟,自己吃饱了,就想赶我走了黎晰,你可真没良心。”景文昊假装嗔怪道。

    在景文昊的暧昧的眼神中,黎晰自然懂得了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当下红了脸,只能用不停吃粥的行为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结果差点被呛到。

    “皇上,皇上整日都是这么没正经的。”黎晰闹着别扭。

    景文昊夹起一条脆生的酸角,放入黎晰碗中,道“那你说说,我去看其他人,你就不生气么”

    “这个不是生不生气的事儿。皇上之前那般宠爱陈妃,人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陈妃流产这么大的事情,皇上都不去看看,难免有闲言碎语,说皇上喜新厌旧,不顾往日情分了。”黎晰小声辩解。

    “在意那些个做甚他们愿说,就说去,我就是那薄情寡性的人又怎样”景文昊不以为意,却见着黎晰变了脸色,才又马上解释道“你与旁人不同的。”

    黎晰点点头,只道“我知道的,皇上,皇上不是那种人。不过,此次皇上若是不去,难免遭人诟病,我,我不想听到他们那般说皇上。”

    景文昊本以为黎晰是在为方才那句话生气,谁知黎晰这话说的真诚无比,才反应过来,黎晰纵使是受了委屈,心里仍是想着他的,当下心中暖的很,摸了摸黎晰的头,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真是栽了。

    景文昊终究还是拗不过黎晰的,在黎晰的再三催促下,还是往陈妃那里去了。刚到陈妃殿中就见着柳太医刚刚走出来,满头大汗。

    “微臣参见皇上。”柳太医一抬头,见着景文昊,忙不迭跪下行了个礼。

    “起来吧,陈妃怎么样了”景文昊心中不甚在意,这个孩子究竟为何会掉,他与柳太医心中了然。

    “回皇上,娘娘这胎本就不稳,加上近日不知吃了什么寒凉之物,孩子没能保住,请皇上恕罪。”柳太医起身,答了景文昊的话。

    “那陈妃如今如何了”景文昊坐在殿中,眼中没有一丝怜惜,也没有半分丧子之痛,好像在关心一个无关痛痒的人。

    “回皇上,陈妃这次虽是小产,却像是伤到了根本,以后怕是都难有孩子了。”柳太医老实照着景文昊的吩咐说着。

    景文昊满意点头,道“如此一来,便算了吧。柳太医今日也幸苦了,这边若是情况不危急了,就开个方子下去吧,熬药的事情交给宫女们便是,不用自己看着。”

    “微臣遵旨,谢恩。”柳太医说完准备往回走了。

    “等等。”景文昊忽的叫住柳太医,道“回太医院之前先去芷苒殿一趟,皇后这几日不知是不是虚火旺,夜里老爱踢被子,睡不踏实。顺道诊诊看他的心脉是否还如上次那般阻塞,若是有什么不通畅的,便开两剂药调调。皇后身子弱些,开药不要太猛的,记住了,也不要开太久,是药三分毒。对了,朕前些日子又让人从宫外寻了两个药膳,食谱在芝玲那儿放着,你去了记着找她要过来瞧一瞧,若是没有问题,再让人送去御膳房。”

    景文昊一提到黎晰的事情,不禁多说了几句,而就是这么几句也足够让所有宫女们吃惊了。如今,陈妃掉了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比不上皇后睡觉踢被子了么说起来自从皇帝打了皇后到现在,皇上就再也没有去过别的殿里了,夜夜宿在芷苒殿中,如今皇后当真如此得宠了么

    “臣知道了。”柳太医再次答了声,准备退下了。

    “再等等。”景文昊再次叫住了柳太医,“以后陈妃这儿你就不用来了,朕想了一下,皇后身子容易不适,你还是常侯在皇后身边,小心着些。”

    “微臣遵旨。”柳太医再次应答,这次终于可以退下了。

    景文昊喝了口茶,进了内殿,殿中一片死气沉沉的气象,宫女们几乎都跪在地上,而陈妃,此时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掉眼泪。

    “皇上,皇上,臣妾的孩子。”陈妃见着景文昊来了,更添了几分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没了就没了,爱妃不要太过在意,自己的身子要紧。”景文昊走了过去,见着陈妃面色苍白,毕竟也算的上是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人了。

    陈妃的事情,景文昊本是不愿意过来的,本身这事儿就是他让柳太医做的。自从废了陈全,柳太医就接替陈全,做了陈妃保胎的御医。陈妃这一胎怀的虽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她自己倒是看重的很,即使被拘在自己殿里,日日都让柳太医过来请三次脉不说,各式各样的补药就未曾停过。景文昊便让柳太医在药中做了些手脚,让她能慢慢流掉孩子,并且再无怀上的可能。

    景文昊如今能站在这里,一是碍着陈妃母家的后台还没能得空查的出来,二是黎晰在宫中反复催促,他要是不过来一趟,倒是真的在黎晰那儿交不了差的。

    “皇上,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怎会好端端的没了”陈妃心中不甘,这个孩子她确实是使了些手段得来的,自然看重的很,怎知道说没就没了。“皇上,定是有人谋害臣妾,皇上给臣妾做主啊。”

    陈妃哭的是撕心裂肺,却不知景文昊就是凶手,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去拉景文昊。

    景文昊见着忙闪开了些,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宫女,宫女赶紧过来接手,将陈妃按在了床上。

    “爱妃,朕已经替你问过太医了,是你自己身子的问题,没什么谋害不谋害的。爱妃也不要太过伤心,毕竟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孩子这种东西,都是看缘分的,朕已经当自己与这个孩子无缘了,爱妃也是,执念莫要太深。昨日出了些乱子,朕还要去太和殿议事,就先走了。你好生休息,既是没了孩子,之前那三个月的宫禁也就算了,就这样吧。朕明日再跟太医过来看你。”景文昊还是做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揉了揉眉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最近真是太忙了。

    陈妃震惊,睁大了眼睛,看着景文昊,不住摇头,叫道“皇上,皇上。”

    果然,陈妃下一秒如癫狂一般,如何也不相信皇帝会这般对她。

    景文昊却还是头也不回走了,临走时对着宫女说了句“看好你们家娘娘。”

    等到景文昊真的离开了殿中, 陈妃方才回过神来, 拉着身旁的宫女问道“方才皇上走的时候说的是看好你们家娘娘是么是本宫听错了对不对, 他说的其实是好好照顾你们家娘娘对不对”

    宫女老老实实低下头, 说了句“皇上说的确实是看好”。

    陈妃怒目, 一巴掌扇到宫女脸上,“胡说, 皇上最疼爱的便是本宫, 怎会那么说。”

    宫女挨的那一下并不轻,当下跪倒了地上, 只小声哭着,道“娘娘恕罪, 娘娘恕罪。”

    陈妃便又问道“方才皇上在殿外跟柳太医说了些什么”

    宫女哭着跪在地上, 道“皇上问了柳太医娘娘的状况。”刚刚挨过打, 宫女并不敢如实告知皇帝方才究竟是说了什么。

    “然后呢”陈妃催促到。

    “然后,然后太医说娘娘以后都不容易有孕了。”宫女嘟哝着。

    “胡说, 胡说, 本宫年纪这么轻,定是在胡说,来人去把柳太医给本宫叫来。”陈妃不敢想象,景文昊如今本就不碰她了, 若是她自己再没了有孩子的机会,那就完了。

    “柳太医, 被皇上宣去芷苒殿了, 皇上说以后柳太医只管照管皇后。”宫女跪在地上, 胆战心惊,心想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今日偏生该自己当值。

    “皇后,皇后,又是皇后。”陈妃心中懊恼,怎么也想不通,皇后嫁入宫中这么些年,景文昊都未曾正眼瞧过他,难不成那皇后施了什么法么。哭闹已经无用,陈妃只能躺在床上,收拾了心情,想着今后到底如何是好。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封家书,让自己的宫女托人带出宫去了。

    景文昊从陈妃宫中出来,便回了芷苒殿,回去的时候柳太医还未走,正在给黎晰看诊。

    柳太医见着景文昊来,要起身行礼,景文昊拂了衣袖,示意他继续,自己则走到黎晰身边,摸摸黎晰的脑袋,问柳太医道“皇后身子如何了”

    柳太医收回手,道“皇后这几日情况已经好了许多,身子已经不似之前那么虚了,心界已经开阔了许多,已经不需要吃药了。方才皇上说的药膳,臣也已经看过了,都是些补气活血的,皇后可以适当吃些。”

    “如此甚好。”景文昊道,“柳太医今日就到这儿吧,日后多多往皇后这边走动些才好。”

    “微臣遵旨。”

    “皇上不用。”柳太医正准备领旨告退,黎晰倒是不愿意了,“身子没病,总让太医来算什么事儿我又不是女子,皇上莫要太夸张了。”

    景文昊无奈摇头,道“为了你好还错了是吧”话虽这么说了,还是转头对着柳太医说“既然如此,那就听皇后的,不用来的太勤,但是柳太医自己在太医院的事情安排的妥帖些,尽量随叫随到的好。”

    柳太医这才领了旨意,退下了。

    柳太医走后,两个人便闲了下来。黎晰身子仍旧不太利索,就是觉着累,景文昊便自觉地拉了黎晰去了软椅那边,让人靠在自己身上,给黎晰捏捏腰,黎晰则安安静静翻着他那几本古籍,两个人倒都觉得舒心。不多时,外头就通传景文昭进宫请安了,两人只得起来,又坐到了外殿。

    景文昭到了芷苒殿,规规矩矩请个安,景文昊也不便给他什么脸色,和善地让他起来,再赐了座。

    “弟弟今日进宫,所谓何事”景文昊让人上了果茶,“这么多年了,也不知弟弟喜欢喝什么茶,倒是你皇嫂近日来喝惯了这番帮进贡的果茶,弟弟若是不喜,还只能将就一下了。”

    说完又仔细挪了一杯到黎晰那边,“这是前两天贡使才送过来的,新鲜些,你试试,若是喜欢,我便让他们再多送一次。”景文昊想着上次景文昭对黎晰的那副殷勤劲儿,干脆把茶杯端了起来,送到黎晰嘴边。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儿,旁边还有个景文昭,黎晰是怎么也做不出来喝下那口茶的,只能双手接过,放在嘴边呷了一口,道“很好。”

    景文昊没能成功让黎晰喝下自己喂的茶,心中暗暗不爽,明面却不能表现出来,只默默在心中记了笔账。

    “臣弟明日就要离京,回自己的封地了,今日特地来向皇兄跟嫂嫂辞行。”

    “皇嫂口味近来倒是变了。”景文昭不合时宜地插了句嘴,“我记得嫂嫂从前喜欢喝浓茶的,说喜欢那种苦味。”

    景文昊一听,立刻心中不安乐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黎晰先接话了。

    “从前喜欢浓茶,不过是喜欢苦涩过后甘甜清香的回味,说起来,总归是没变过的。我这个人恋旧的很。说起来,我与王爷不过幼时几面之缘,王爷不清楚是自然的。”

    黎晰自己答了这话,又拿起茶壶,往景文昊并未饮过的茶杯里倒入了少许的茶,道“皇上试试,这次的不同的。”

    景文昊见着黎晰如此反应,才高兴了,拿起那杯茶,笑着喝下去了。

    “弟弟为何突然决定要回封地了左右你那封地上并无大事,好不容易回来一遭,不如多待几日。正巧,朕前些日子还在给你二哥寻正王妃,如今虽说他是用不着了,但是正巧三弟也到了立正妃的年纪了不是”景文昊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试图将话题引向景文昭。

    景文昭听着这话,反应倒是有些激动的,立马弹起来,跪倒地上,道“谢皇兄好意,但是臣弟还未找到情投意合之人,臣弟不急的。”

    “皇弟,当初父皇要为你说亲事的时候,就被你这么给推了。如今,你年纪也大了,不是哥哥说你,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你一个人远在西南,哥哥实在不放心。这事儿,你也不用推辞了,朕已经做了决定,就让你皇嫂去办。你若是有何要求,尽管告诉你皇嫂。”景文昊一直怀疑大祭司的案子就是景文昭做的,只是这几日总归还在忙景文檄的事情,自己也抽不出时间出来探查这其中的猫腻,才想了这个法子要将景文昭留在京中罢了。

    景文昭见状,知道自己此次若是不娶妻,怕是回不了封地了,只能领旨,道“既然如此,臣弟先行谢过皇兄了,只是劳烦嫂嫂了。”

    “反正近日也是无事的,王爷有什么要求不如趁此机会说出来,我也好照着条件选了,免得做些无用功。”黎晰面对突如其来的任务,一点儿也不觉得烦,反倒是觉着自己闲了这么久,终于有点事儿做,也高兴的很。

    “容貌,家世,性子,你可有何特别中意的”

    “臣弟孑然一身多年,对此并无太大要求。”景文昭认真答道。

    “皇后,弟弟再怎么也是一方封地上的王爷,配的上的正妃当然得不说貌似貂蝉,至少也得闭月羞花,至于家门性格那些,你若是不懂的,便去问问瑞太妃。这事儿不用着急,皇弟尽管在这京中住着,毕竟是婚姻大事,慎重妥帖的好。”

    “皇兄,皇嫂无须多虑。臣弟的正妻,既不用有貂婵之貌,也无须出自高门之家,只要能与臣弟心性相像,能跟臣弟去到那偏远封地相守一世便好。如果可以的话,臣弟想要个男妃,若是如皇嫂这般气质恬定,便是最好。”景文昭说的不疾不徐,像是字字发自肺腑,可这话倒是真真让景文昊不高兴了。

    “男妻弟弟可曾想好么这娶男妻可不是好玩儿的,不能传宗接代便罢,男子始终不如女子那般细心的,怕是照顾不好弟弟的。”这要求是景文昊自己让人提的,等到人家自己提出来了,他偏生又不高兴了。

    “皇兄娶了皇嫂,不也相爱如此么”景文昭看了黎晰一眼,“男子不似女子那般细心,却能比女子更加贴心。至于孩子,臣找到意中人,便是准备好了把他当作孩子来疼的,所以皇兄无须担心,臣弟已经想好了。”

    “既是如此,朕便不强求了,你先回去吧,朕会让你皇嫂帮着留意的。”景文昊如今是觉者景文昭越看越不顺眼了,只想赶紧让他走人。

    景文昭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皇上将王爷留在京中是为了大祭司的案子么”景文昊前脚刚走,黎晰便心虚问道。

    景文昊抓了黎晰的手,道“我倒是不知你近日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不过,既然皇后如此善解人意,不如来猜猜,我此时在想什么”

    黎晰本就是为了转移景文昊的注意,才如是问的,结果怎知道景文昊竟然如此小心眼儿了,都没能给他个绕开的机会,一想到景文昊第一次碰自己就是因为吃醋,再想到昨夜那人的恶行,心都颤了两颤,勉强挤了个笑脸,看着景文昊,道“皇,皇上,我真的只跟王爷见过三面,还是年纪不大的时候。”

    景文昊嘴角咧开了一道弧线,将黎晰打横抱起,往内殿走,边走边说道“可是刚才他三番五次提到皇后,那只能由皇后好好解释了。”

    景文昭出宫, 没耽误, 直接回了驿馆。房间内已经有人等着了。

    那人一袭黑衣, 戴着一顶黑纱帽遮住面庞, 景文昭进门时, 他正自顾自坐在小几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景文昭推门而入, 那人并不惊慌, 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又拿出个杯子, 也给倒上了茶水。

    “你回来的正好,我带来的雨前, 刚巧是第二泡。”那人声音温润, 语气也并无波澜, 景文昭不自觉放松下来。

    “你还舍得来见我么”景文昭坐在那人对面。

    黑衣人用夹子将刚刚倒上的那泡茶放到了景文昭跟前,道“缺了点儿吃食, 若是能有两样糕点自是最好。状元楼的枣酥配这个倒是不错。”

    景文昭一手扯着衣袖, 一手小心端起那杯茶,放到嘴边呷了一口,道“跟你说正事儿,你总是这般。”景文昭说完便起身, 去了旁边的柜子,取出一个食盒, 拿过来放到小几上。

    “今早上让人赶早买的。枣酥, 梅花糕, 豌豆黄,状元饼,状元楼里叫的出名的小食都在这儿了。”

    黑衣人的脸被纱帽遮住,并看不出表情,但是身子却坐直了,打开那食盒,拿起一块儿糕点就往嘴里送。

    “你知道我要来么”

    景文昭自己拿起了茶壶,往里头加了热水,给对面的人倒上一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才说“就是不知道,自我来京之后便每日都让人赶早去买一盒回来。等了这么些日子了,你倒是舍得过来了。”

    “急什么,反正这次你又走不了的。”黑衣男子吃着高端,整个人都轻松了些。

    “倒是不知道你好好一个公子哥儿,偏生喜欢吃些甜腻的。自己又不好意思去买,你说你傻不傻”景文昭话是这么说了,嘴角却不禁扯出一丝笑意,自己也不吃,就那么看着对面的人拿起一块块甜的腻人的点心吃着,仿佛能透过面纱,把那人看穿一般。

    “他找你什么事儿”黑衣男子大约是觉着自己一个吃着不太高兴,便拿起一块枣酥递到景文昭的跟前,“好吃。”

    景文昭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从善如流地接过,顺便捏了一把那人的手,道“他说要给我娶个正妃,让我留在京中。”

    “娶妃”黑衣人顿了一下,又兀自说道“对呀,你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他,倒是有心。”

    景文昭见着那人的样子觉着好笑,便接着话道“对呀,他说我一个人在西南,没个体己的人照看,他愧对父皇。还让我选,不论是哪一家的高门闺秀,只要我看得上,他都能给我说过来。”

    黑衣人听了这话,手中东西也不吃了,那块儿吃了一半的豌豆黄儿放回了食盒中,道“既是如此,那我先恭贺王爷了。”

    景文昭本身就只是想逗逗那人,如今见着人家真生气了,自己倒是怕了,他想,那人的心眼儿本来就小的很。

    “好了,不逗你了。他为何会留我在京中,难道你不知道么”景文昭将食盒中那半块儿豌豆黄儿拿起来往嘴边送。

    “那是我吃过的。”黑衣人见状,赶紧要制止。

    “这一盒都是我买的。”景文昭并不理他,自顾自将那半块点心吃了,又呷了口茶。

    “大祭司的案子,你做的太仓促了,你明知那样不讨好的,黎晰是个厉害的角色,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为何”

    “为何以身犯险,为何孤注一掷”景文昭打断了黑衣男子的话,“你说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黑衣男子大约是想到什么,便不忍再说了,只淡淡叹口气,“好生任性。你可知道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真让他查到了什么,你跟祁妃这些年的经营要怎么办你,你不该如此妄为的。”

    景文昭不再坐到那人的对面,而是起身走到他身边,又到他身旁坐下。

    “所以,我不会有事。这次的事情虽是临时起意,总归还是做了些准备的,我只是想让他怀疑我,但是你放心,他决然不会查到我头上。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别担心好吗你知道的,我最不愿的,就是见着你一副忧思的样子。”

    “你当真以为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是儿戏么你真是让人太过失望。”黑衣人频频摇头。

    “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会失望,也知道你现在很生气。那又如何呢我如今还是见到你了,不是么”景文昭将那人身子扳了个面,朝向自己,又将他的纱帽揭下来,“我被父皇发配到西南做这个劳什子王爷的那一晚,你大醉,是为何,你我再清楚不过。自知事起,我便倾慕于你,这一点,我知道,你亦知道。从前你放不下自己的身份,架子,即使我走,你也未在我跟前说过一句要留我的话。我本以为你的心是这世上最硬的东西,直到我到了西南,发现身边的人做事都井井有条,才知道,自从圣旨下了的那一月,你为我奔走打点了多少。先皇病逝,我回来奔丧,未能与你相见,又逢一年,若是今年我再见不到你,这京中只会死更多的人,出更多的乱子。”

    “你,你说这些做什么”黑衣人不知如何是好,反正是再也吃不下东西,纱帽被揭下,此时整张脸都暴露在景文昭的视线范围内,他不由得觉得窘迫。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你。即使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即使这样会让他防着我,我还是得这么做。”景文昭见着那人渐渐泛红的耳根,心头一动,拉起那人的双手,置于怀中。

    “你这是做什么”黑衣人见着景文昭的动作越来越放肆,就要挣扎着起来,双手也是止不住颤着,“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放手。”

    “不放,我等了这么些年,才抓住的手,我怎么会放”在那人的呵斥下,景文昭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抓的更紧。

    “你,不思进取,不知礼义廉耻,放手。”那人的呵责声越来越大,但声音却是发着颤的。

    景文昭一笑,道“好,我放。”

    下一刻,景文昭放开了那人的双手,两手一用劲,将那人整个带了过来,拥入自己的怀中。黑衣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窘迫到不行,不住挣扎着,就见着景文昭将嘴唇亲亲贴在了那人耳边,说道“让我抱抱你成吗两年了,我想你,想你快癫狂了。”

    饶是黑衣人觉着这样的做法于礼制不合,却还是狠不下心来,只能顺了景文昭的意思,由他抱着。

    相比起景文昭遂了心愿不同,景文昊这边就不那么轻松了。自从几日前,陈妃小产,他去见了陈妃一面后,就再也不愿意去了。若是陈妃是个知事儿的还好,自己在宫中把身子养好不比什么都强,偏生那个女人是有点儿脑子的,日日也不做什么,见着景文昊不去看他了,她便主动去找景文昊。

    日日赶着时辰去芷苒殿给黎晰请安,一呆就是大半天,一直得等到景文昊回来了,才肯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离开。无奈黎晰又是个心软的,想着陈妃好歹没了个孩子,这几日来自己殿里又未曾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说过任何逾越的话,便不忍心苛责,只能强忍了下来,每天对着陈妃,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一日陈妃坐了大半日都未等到景文昊,眼见着日薄西山,景文昊也没有回来,又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才跟黎晰行了个礼走了。

    陈妃走了不多时,景文昊便出现了。

    “走了吗”景文昊过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黎晰今日如何,而是问他陈妃是否真的走了。

    “皇上不是知道么。”黎晰瞥了景文昊一眼,摇头道“皇上当真是没良心的,宠的时候往死里宠,如今人家过来又要躲着。皇上你可知,有些事情,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景文昊捏捏自己的眉心,道“真是从前的冤孽了。你不知道她有多能磨人。我想着她没了孩子总能安生些的,谁知道,她自己日日往你这儿跑就不说了,她的祖父跟父亲,一连几日往我这儿递折子,就说大齐这儿又不好,那儿又不安生了,说大齐四面临敌,如今危急的很。”

    “大齐北有蛮族,骑射第一大国,南有南疆,擅长各种巫蛊之术,东临东海,常年有流寇作乱,西又有蒙族威胁,他们说的确实不错。”黎晰看着景文昊,道“不过皇上,显然不是在为这些事儿烦的,皇上,自己以前做的孽,总归是要还的。”

    “这几日,日日陪她坐着,连带着我身子都不舒服了。本来母亲还说想进宫来看看我,也被这事儿闹腾得来不了了,还请皇上自己好生想个法子,了了这桩事儿。”黎晰说完便自己进了内殿,完全不顾景文昊一脸惊愕的站在原地,心想他的皇后,何时变的这般冷酷,无情又无理取闹了,从前那个时刻想着帮自己排忧解难的黎晰呢

    第二日, 景文昊照常上朝, 这几日本就无什么大事,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几日景文檄造反的案子上面了, 提出来的多是些过去景逸跟景文檄只手遮天, 欺上瞒下干的那些个事儿,无非都是想火上浇油, 让景文昊找到足够的理由置那两人于死地罢了。毕竟成王败寇, 景文昊想着,若是像从前那般, 他的弟弟要是能成功谋朝篡位,此时这些人嘴里说着的怕就是他的不是了。

    朝中风气不好, 自然给了陈妃母家可趁之机。陈妃的生父可巧是礼部尚书, 而祖父是则是之前追随先皇南征北战的大将军, 陈妃一封家书回去,道自己受了如何如何的委屈, 这两人便在朝中各种挑事儿。

    “皇上, 臣有事上表。”景文昊正觉着耳朵快要被那些人磨出茧来的时候,陈妃的父亲,他又来挑事儿了。

    景文昊嘴角一抽,虽然十分不想听这人说话, 仍是强逼着自己做出了一副明君的样子。

    “陈大人请说。”

    “臣以为,前些日子皇上突然下旨要为皇后办寿宴违背了祖宗体制, 实属大不敬。”臣大人往右跨出一步, 作了个揖, 然后才开始说道。

    景文昊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前几日这人找茬还都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官员礼制问题,如今倒是好,直接扯到黎晰身上来了。

    “哦朕倒是不知,既然如此,陈大人便与朕好好说说。”

    “自太祖建国以来,定下规矩,万事皆以民为先,后宫之中切不可掀起骄奢淫逸之风。凡后宫之人,除太后,皇上,皇后外皆不得办大寿。此三者,除太后外,只能做大寿。皇后,年十九,一非成年,而非加冠,办寿宴于宫中,宴请群臣,此乃第一不妥。”

    陈庆说完这话,顿了一下,眼瞧着景文昊似乎并无恼怒之意才继续道“祖制有云,执权者,号令群臣,需得体恤群臣。皇上下令办寿宴之时,离皇后大寿不过三日,虽说礼部应时刻准备以备不时之需,但三日实在太过仓促,致使礼部上下鸡飞狗跳,臣等夙夜难寐。虽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过皇上这般却是在为难臣等了。”

    “其三,祖制规矩,寿宴按照个人规矩,分用不同的餐具,菜色。皇上直接下了死令,皇后寿宴用的却是太后寿宴才该用的餐具,菜色是皇上大寿时的菜色,此为大不敬。皇上,不该为了皇后坏了祖宗规矩。”

    陈庆说的义正严辞,前几日他也零零散散上奏过一些东西,都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景文昊安安静静听完了这些话,也没有心思装了。

    “陈大人方才说的真是有理有据,让朕好生欣慰。太祖魂归多日,朕倒是想不到,今日还有人记得这太祖纪实里的东西,还能拿出来指责朕的不是。”景文昊正经危坐,“要说这太祖纪实,莫说是这朝堂之上,就是放眼天下,也不会有人比朕更熟了吧。”

    “说起来惭愧,不知陶相可曾记得,朕幼时顽皮,每逢犯错,有母后求着情,先皇不忍多罚,便让朕抄这太祖纪实。”景文昊说到此处,看了陶玉林一眼。

    陶玉林作个揖,道“确实如此,当时臣为皇上太傅,跟着皇上都快将那本纪实背下来了。皇上为此事,还闹过不小的脾气。臣记着,就是宫中的藏中,到现在怕都是放着几本皇上手迹的。”

    景文昊哈哈一笑,道“陶相说笑了。不过不知陶相可曾记得在最后一篇中写道为君者,杀伐果断,有叛逆者,当诛之呢。”

    陶玉林知道景文昊的意思,赶紧应和一句“确实如此。”

    “若是朕没有记错,那不知陈大人看此书时,可曾翻到过这一篇呢”景文昊脸上没有了方才的笑意,反倒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陈庆只觉着像是有股凉风吹过一般,身子不由得一抖,才说道“臣学识浅薄,太祖纪实只看了礼记篇,未曾看过其他的。”

    “哦,如此一来,那可就是陈大人的不是了。几日前朕听闻密保,说是逸王意图携英王造反,朕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他们这个机会。你以为朕不知道三日办个寿宴太仓促么陈大人,这事儿可不是朕不体贴你们,是逸王跟英王不体谅你们呐。”景文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朕以为自前几日造反一案之后,这朝中的臣子,本都应该是些能体谅朕良苦用心的,可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朕颇有些难受,难不成是因为不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

    这话一听就是在把方才的事情往更严重的地方说了,陈庆赶紧跪地,道“臣不敢,臣有负皇上心意,实属该死,求皇上赐罪。”

    陈庆这一招不过是以退为进,大齐规矩,言臣上表不可罚,他知道景文昊方才是不高兴了,但是他就不信,景文昊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罚他了。

    景文昊收回了放在眉心的手,道“陈大人不必如此。陈大人忠心耿耿,今日上言,不过是怕朕昏聩,违背了祖宗规矩,朕不会放在心上,不过陈大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官,看书却只看其中一篇,确实不太好。这样,幼时,朕曾经抄过一百遍太祖纪实,如今陈大人也回去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再来上朝吧。”

    “这,这”陈庆是断然没有想到景文昊竟然置群臣心意于不顾,在这大殿之上,竟然这般罚了他。

    “陈大人是不肯么还是觉着朕的说法不合适反正太祖纪实朕背的熟,陈大人若觉得不妥,便抄完之后,再站在这朝堂之上与朕辩论即可,还有异议么”景文昊脸上此时是连一丝和颜悦色的气息也没有了,他早就想找个机会敲打下这帮迂腐的老臣子,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陈庆倒是会自己往上撞。

    陈庆只能无奈领旨。

    景文昊下了朝,倒也没有去芷苒殿,而是直接摆架陈妃的殿中,一路上急匆匆的,跟在一旁的宫人都以为这陈妃怕是又要得宠了。

    景文昊到陈妃殿中时,陈妃却并不在自己殿里,景文昊知道,她八成又去缠着黎晰了,便支了个宫女去芷苒殿中,让她把陈妃请回来。

    陈妃彼时正在芷苒殿中,缠着黎晰让他给自己讲些与皇帝的相处之道,这边一听皇上去了自己殿中,想到定时自己这几日做的事情有了成效,赶紧跟黎晰行了个礼,回去了。

    “皇上圣安。皇上今日怎么突然想着到臣妾这儿来了,臣妾正与皇后谈心事呢。”陈妃喜笑颜开走了进来,不过几日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全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子盛宠之下作威作福的样子不说,连生来的妩媚劲儿都没有了。一颦一笑都极尽可爱,连发髻都是重新设计过的,如此一看,倒正像是闺阁中待嫁的女儿,讨喜的很。

    当然这都是这几日陈妃往黎晰那儿跑着钻研出来的,她瞧着黎晰整日都是一副神色淡然的模样,穿着又清雅,像极了豪门大家中的翩翩公子哥儿,便想着景文昊最近大概是喜欢这种不施粉黛,清新自然的了。当下便找了宫中最有经验的麽麽,为自己量身定做了一个新形象,要的就是景文昊再见到她时有耳目一新之感。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些改变,景文昊此时是全没有心情欣赏的。

    “你父亲与外祖日日在朝堂之上找朕麻烦,你日日往芷苒殿跑,找皇后麻烦,为的不就是这个么”景文昊的声音冷的很,不像是对着自己的妃子在说话。

    “皇,皇上,臣妾,臣妾冤枉啊。”陈妃本以为景文昊是终于想通过来看她了,怎知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责问,陈妃整个人几乎懵了。

    “别喊冤了,若不是你让人带信回去,你的爹爹,祖父会日日找朕上表”景文昊也不愿对着陈妃拖延时间,直接说道,“你莫不是以为就他们两人在朝堂之上施加的那点儿压力,就能让朕重新宠幸于你不成愚钝。”

    陈妃此时已经哭出来了,一直看着景文昊,伤心的不得了,掉着眼泪,道“臣妾,臣妾没有。”

    “别哭哭啼啼的了,今日朕来你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你父亲也好,你祖父也罢,朕还不放在眼里,不过,你别去烦皇后。朕知道,若是此次朕禁你足,让你出不去,你会前方百计往皇后那边塞人,暗示,去烦他。皇后是个心软的,平时不说就罢了,朕劝你,若是安分一些还能在这宫中多呆几日,如若不然,朕保证没人知道你从这宫中消失了。”景文昊今日到陈妃这儿,就是为了给黎晰排忧解难,一想到那人几日都不曾给过自己好脸色了,景文昊心头就烦。

    “臣妾,臣妾真的没有。”陈妃仍是梨花带雨。

    景文昊起身,道“说说吧,你要怎样才不来烦皇后”

    陈妃倒是诧异了,如今景文昊竟真的这般油盐不进了么思索再三,陈妃最后还是说道“请皇上赐臣妾母亲一块腰牌,让母亲这段时间能陪陪臣妾。”

    景文昊直接应了声“好”,便头也不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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