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杀孟醒,”苏瞻洛道,“白墨和孟醒对一剑山庄有些恩怨,也应是因为他。”
“嗯”夏容疑道,“昆仑派向来那边不沾,不见跟一剑山庄有纠纷啊”
“所以我猜,兴许是他们个人的纠纷,”苏瞻洛叹了口气,“白墨不太清楚这些事情,孟醒一直又不肯说。”
“无妨,明个儿等他气消了,我替你去问问。”夏容拍了拍他的肩,晃了晃一旁未开的酒壶,“再来”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同一轮皎洁的明月下,心中所想的那人身在何处在做什么他是否,也在想着你
翌日清晨,孟醒没有回来。
由于他也有因生气而宿夜不归的旧例,几人都没拿他当回事,直到当天日落西山,而城中四处都找不到孟醒身影的时候,几人才意识到,出事了。
又过了一天,一剑山庄的使者亲自上门,将烫着鎏金花纹的邀请函交到苏瞻洛手上
“不知不觉你我二人相识十余载,近日晏某大婚,望苏君赏一分薄面,特此邀请。”
“庄主还捎了个口信,”使者道,“副庄主的旧相识也会出席宴会,他也十分希望副庄主到场。”
这个旧相识么,众人便也都明了了。
打发走了使者,暴跳如雷的白墨在屋里上蹿下跳,“一剑山庄真不要脸还劫持我师兄”
殷满满忙把他的嘴捂住,他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个挂着名的副庄主。
“满满,白墨,”苏瞻洛皱眉道,“我即刻启程扬州,你们二人在此处多加小心。”
殷满满一愣,“苏公子一个人”
“我也去。”夏容道。
酒久扯了扯一旁扬刀的耳朵,“我也跟着去一趟,你留下,听到没”
扬刀瞥她一眼,脸色很臭,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启程,扬州。
几人功夫不赖,快马加鞭赶到扬州城的时候,刚赶上夏天的尾巴。
溽暑渐消,凉意袭来,悠闲的茶客踏着细碎的夕阳踱步而归,隐在那排排挨着的袅袅炊烟中。
“这儿的话比姑苏听上去硬气一些啊,”夏容戳了戳苏瞻洛,“分明离得也不远,差距倒不小。”
苏瞻洛点了点头,见酒久从一个客栈里钻了出来,朝他们二人招了招手,是跟老板谈好价钱,找好了下榻的客栈的意思。
二人将马交给马奴,踏进客栈,夏容对酒久道,“姑娘倒是挺厉害,哪儿的话都会讲。”
酒久答,“我与碧蝶跟着主人在各地都待过一阵,所以哪儿的话都会一些。”
夏容点了点头。
安顿整修一晚,翌日清晨苏瞻洛便叩响了一剑山庄的大门。
大门已经不复以往寒酸,整整比原来加宽了一倍,金碧辉煌,气势浩大。
门口有引导弟子恭候多时,苏瞻洛便随着弟子踏入久违的山庄。
他方踏进山庄就在想,幸亏晏亭还算有些良心,没像对九歌门一般残害了整座山庄的年轻人。
庄子里新来了不少生面孔,苏瞻洛不能一一叫出名字,但但凡弟子遇上,都会恭恭敬敬一礼,喊上一句副庄主。
“这是庄主定下的规矩,”引导的弟子道,“庄主感念这些日子副庄主在外奔波,过于劳累,因而召集全体弟子重申了礼法。”
两个弟子行了礼后与他们擦身而过,远远的小声议论道。
“你觉得副庄主为何与庄主不和”
“谁知道啊感觉庄主对他掏心掏肺的,莫不是在外头闯下名声,嫌弃这头寒酸了吧”
两个弟子自以为议论的声音很小,但却一丝不漏地飘到了耳里,苏瞻洛心里凉了半截。
就说先前为何突然给他个副庄主的职位,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思及此,苏瞻洛突然想到,一开始晏亭为了不让他是以长老架空权力为由,可走了这么久,却连半个长老的影子都没见到,怕不是因为
这些长老有刚愎自用,却也有待他不薄,尤其是那个告诉他晏亭喜欢陶埙的萧长老,在他最初到扬州,人生地不熟的时候,给了他诸多帮助。
苏瞻洛另外半截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弟子将他引入正堂,晏亭已经接到通报,在那处等候多时。
屏退众人,晏亭亲手为他斟了茶,笑得和煦极了,“阿洛,许久不见。”
苏瞻洛将茶推了回去,静静地看着他。
晏亭与他对视着,脸色逐渐y了下来。
“苏瞻洛,”晏亭y沉得滴水的视线注视着他,“你这什么意思”
“我来要人,”苏瞻洛直截了当,“孟醒呢”
晏亭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跟你说人话,你还不乐意听”
“晏亭,比起弯弯绕绕的东西,我绕不过你,”苏瞻洛道,“你口信里都直说了,人在你这儿,你还想让我陪你打几圈太极”
晏亭将茶杯放下,在桌边磕出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落在静如止水的屋里,却显得尤其沉重。
然而,二人胶着的同时,在人迹罕至的一剑山庄外侧,一个黑衣的身影正贴着墙面无声地疾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本来要更的,结果跟室友和朋友去学院楼参加了一个会。
去的时候我室友电瓶车带我去,朋友骑车,回来的时候就想不能再让朋友哼哧哼哧骑车了,所以我就提出咱俩换换,你坐电瓶车后座,我骑车。
可我万万没想到啊学院楼贼ji儿偏连小黄都找不到
然后那俩傻蛋以为我找到了车,骑着小电炉分分钟绝尘而去。
结果爸爸我从学院楼走了一公里走回宿舍
然后码完字就断网了嘤嘤嘤
不过在吹冷风走回来的路上想完了一个脑洞的世界观,大概还是值的吧2333
第47章 扬州再见二
晏亭是何等ji,ng明之人,他自然不会将人关在一剑山庄,一来万一惹上逍遥派不讨好,二来依照苏瞻洛对一剑山庄的了解程度,大小机关难以设立。
夏容绕着一剑山庄转了一圈,无所收获。
酒久在山下与他回合,摇了摇头,“城里的客栈我也问过了,没有。”
“那可麻烦了,”夏容皱眉,“谁都知道白墨和孟醒一直与苏兄同处,如今少了人,必然要直接怪罪道他头上。”
“况且孟醒估计攥着晏亭手上的把柄,”酒久也叹气,“最保险的做法便是杀人灭口。”
夏容却摇了摇头,“他不会立刻就杀了孟醒。至少,到他请帖请来江湖人之前,都不会。”
酒久咦了一声,“何出此言我总觉得他大婚是个幌子。”
“晏亭不是温柳那样的疯子,他步步为营,计较着一举两得的好差事,”夏容拧眉,“依我之见,他大婚是不是幌子不重要,他的目的就是找个由头请来江湖人,尤其是请来苏兄,好让他表演个杀人助兴。”
“他杀了孟醒,然后嫁祸给苏瞻洛。”酒久眉目间神色凝重起来,“那我们没剩多少时间,等江湖人聚齐我们便被动了。”
“孟醒是个关键,”夏容有些自责道,“要是那日夜里我没阻止苏兄去寻他便好了。”
酒久想了想那个夜里,不由摸了摸鼻子。
夏容叹了口气,“苏兄离开一剑山庄之前,我们再去寻寻”
可直到日入时分,苏瞻洛却迟迟未能从一剑山庄的大门迈出。
凉透的茶盏打翻,茶水蔓延了整个圆桌。
晏亭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拍了拍手,屋外一人应声而入。
此人一身素衣,脸上惯有的是中年男人沧桑的纹路,光线在其上洒下大大小小的沟壑,隐没了五官。
“向先生,”晏亭道,“此人,便交由你安置了。”
向天没有应答,y骘的笑容却缓缓现于嘴角。
于是,苏瞻洛便被一盆凉水由头到脚浇醒了。
他睁开略微迷茫的双眼,皱起眉头打量面前这个愈显y骘的男人,但男人没注意到的是,那双迷茫眸子的背后,藏着前所未有的清明。
当最后一抹斜阳消失在窗沿的尽头,向天开了口。
“苏公子,好久不见。”他沙哑的声音像一块刮板刮过心头,苏瞻洛不由眉头一皱。
原先只觉此人y沉,比起暴躁的林立群显得更为沉默一些,但如今这人骨子里都散出一种毒蛇吐信的y骘。
他垂眸半晌,缓缓道,“跟着晏亭,落不到好下场。”
向天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苏瞻洛抬眼,“药人册已经在你们手里,盟主玉牌也毁,你们还想得到什么”
冷哼声响在耳边,苏瞻洛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见不得旁人好。”
向天眼睛一眯,凌厉之气直冲他面门而来,“你什么意思”
“我无意与你们争抢药人册,更妄论盟主之位,”苏瞻洛道,“你们却非要赶尽杀绝,这不是嫉妒是什么”
话音方落,向天一拳便砸向了他的胸口,霎时,苏瞻洛的身体陷入墙体之中。
他吐出一口鲜血,抬眼见向天y骘地笑着,“你凭什么得到这一切莫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
苏瞻洛抹了抹唇,淡漠地看着他,“我是副庄主。”
“那有什么用”向天暴喝,拿出一罐药瓶咬开塞子,捏着他的下巴拼了命地往里倒。
药粉入口,酸涩的味道瞬间泛上喉头,苏瞻洛弯下腰咳了许久,才将呛住的一口气顺了过来。
“哼哼”向天喘着粗气,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方才屋里点的香,加上我给你灌的药粉,全都是用极y寒的材料做成的”
他看着苏瞻洛愈发苍白的脸色,狞笑道,“放心,是根据药人册调配的,剂量控制得极好,准保你在十天之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他踢了踢因为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人,才放心满意地离去。
门被粗暴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苏瞻洛扶着墙站起身子,神色如常。
他把了把自己的脉,痛苦地合上眼。
原来,即使有了夏容的先例在前,他还是心存侥幸,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不会做出赶尽杀绝之事,但如今,显然是预谋已久的要下毒将其抓来。
不留情面的寒毒,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狠狠撕破,可让他心中更加五味杂陈的是,为何自己却没感到那撕心裂肺,翻搅四骸的痛苦
晏亭屋里带着寒毒的迷香,以及方才向天给他灌下的剧毒,并未对经脉造成一丝一毫的损害,他甚至连昏迷也都是为了配合而装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寒病竟然治好了
母亲费尽心机,直到过世之前都记挂不已的毛病,突然痊愈了,而痊愈的法子,却只有一个
苏瞻洛不自觉地摸了摸颈间,才意识到那串药玉做成的项坠,已经消失许久了。
夜半时分,苏瞻洛在屋里仅有的一个茅草垛上打坐调息,窗外突然被人轻轻叩了叩。
苏瞻洛撑开窗子,见酒久久违地从屋顶上倒挂下来。
“苏公子,晏亭又对你使诈了”
“将计就计罢了,”苏瞻洛道,“你们有什么线索了”
酒久望了望四周,小声道,“我们在城里跑了一天,才偶然间发现了丹砂的影子。”她又望了望四周,“晏亭抓你怎么这么没诚意,守卫这么少”
“因为他们给我用了毒,大概觉得万无一失放松了警惕。”苏瞻洛抬眼看她,“寒毒。”
酒久呵呵干笑两声,“那啥,守卫这么松,不然苏公子溜出来,与我们一道”
夏容看到酒久带着苏瞻洛的时候,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酒久挥了挥手,示意他绕过这个话题。
夏容无奈地撇撇嘴,顺从道,“我见着丹砂进了这里。”
绕过遮蔽身形的繁密枝叶,苏瞻洛望见了一座仍然灯红酒绿的危楼,觥筹交错的碰杯声与娇媚婉转的笙歌仍从楼里传出。
“青楼”酒久拧了眉头,“可真会藏。”
夏容也叹了口气,“下次找人先去青楼和小倌馆儿,真是查遍了整座城就漏了这里。”
“毕竟青楼较为隐人耳目,”苏瞻洛道,“我们不能硬闯,得想个迂回的法子。”
“嗯”酒久摸着下巴,“苏公子,这座青楼是晏亭手下的么”
“应当不是,”夏容在一旁道,“我见丹砂没走偏门,却是直接从哪扇窗户翻进去的,只是”他挠了挠头,“离得太远,我没瞧仔细是哪间屋子。”
“那就好办了,”酒久笑得贼兮兮,“我有法子,你俩顇丁壳,输的那个来当倒霉蛋。”
二人面面相觑。
当锤子和剪子相遇的时候,胜负已定,苏瞻洛看着自己的剪子,又看了看酒久贱贱的笑容,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客栈里的烛火飘摇着。
打更人第一次敲响铜锣的时候,酒久停下了手,拍了拍一旁目瞪口呆的夏容,得意道,“怎么样”
夏容神情复杂地看着酒久,“说句不太中听的要薛兄知道的话,肯定得被你气活。”
“那多好,”酒久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说句实在话,露不露馅儿”
夏容又以复杂的神情上下打量苏瞻洛,半晌,吐出几个字儿,“挺适合的。”
苏瞻洛脸色一黑,煞气陡然重了一分。
“真的,”夏容认真道,“苏兄,你缩个骨,没长这么高的中原姑娘。”
苏瞻洛脸色黑得快跟锅底一样,好巧不巧,酒久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一面大铜镜,被气头上的苏瞻洛一拳打碎。
一身姹紫嫣红的衣裙,还镶着碎花的边儿,头上又一个摇摇晃晃的钗子,面上被酒久不知抹了什么玩意儿,就感觉像顶着一脸的面粉,眨个眼都得掉渣子。
“苏公子,别生气,”酒久劝道,“改天我给夏容也画一个。”
夏容惊悚地疯狂摆着手,却被笑眯眯的酒久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肩。
“然后,这个给你,”酒久从怀中摸出一个八孔陶埙,又解下挂在脖子上的陶埙,“教你个曲子。”
又花了半个时辰,苏瞻洛能断断续续地吹下这曲子的时候,酒久便喊了停。
“一会儿呢,苏公子就进那青楼,与老鸨说要卖身呸卖艺,卖艺”
苏瞻洛幽幽地盯着她,“然后呢”
“然后老鸨一定会要求你表演一段,这个时候你吹这个就成,”酒久道,“这是招尸人的曲子,此曲一出,必然吸引丹砂的注意。”
“然后,夏公子你负责扮演嫖客,”她转头道,“等到苏公子引出丹砂的时候,趁乱潜入那间屋子,或者想办法传信号给我,我就在外面守着,谨防丹砂突然调动尸人作乱。”
末了,她摊了摊手,“所以,你们瞧,我不能进去当诱饵,否则哪里需要上那么多易容呢”她拍了拍苏瞻洛的肩,“还是麻烦苏公子缩个骨吧。”
“”
最后,苏瞻洛是带着一身煞气冲进青楼的。
被易容成嫖客的夏容躲在暗处,悄悄对酒久道,“万一老鸨嫌丑,连表演才艺都懒得看,直接赶出来怎么办”
酒久转过头,幽幽道,“你这是在质疑苏公子的花容月貌,还是在质疑我的高超易容”
花、花容月貌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好在,老鸨特别吃冰美人这一套,顺利地险些让苏瞻洛连表演都省了,好在夏容及时冲进去救了个场,才让这一计得以实施。
断断续续的笛声响起的时候,酒久在附近晃了几圈,杀了几个埋伏在暗中等待差遣的尸人,确定丹砂不会突然调动大批尸人,惊动一剑山庄。
苏瞻洛笛声未落,一柄淬了毒的匕首便朝着他的脖颈直直而来,他想迈大步避开,却想到了酒久念叨了许久的姑娘家家小碎步,只得装作不支扑倒在地。
扑倒在地的一瞬间,苏瞻洛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这次透支光了。
“在那儿”夏容指着隐没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人影,迈着看似踉跄糊涂,实则又稳又快的步子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2333我写的时候很快乐
第48章 扬州再见三
丹砂没有想到嫖客之中竟还有深藏不露的,一时疏于防备,被夏容追赶到长廊尽头的y暗处。
幽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再加上夏容带了点将脸色抹得青紫的伪装,一时间,丹砂竟没认出他来,直把他当成了江湖不知名的高手。
对方出手如电,三下两下斩下她要去摸怀间竹箫的手,青黑色的液体从断肢处喷涌而出。
竹箫猛然掉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丹砂却还要蹲下身子,拿残破的肢体去将断箫拾起,直至锋利的剑刃挡住了她的去路。
“何必呢”
丹砂身子猛然一颤,“夏、夏容”
烛火转过廊角,漏进半缕余光,将少年一张看不出悲喜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交代孟醒在何处,便饶你一命。”夏容道。
丹砂慢慢地抬起头,一张向来古波不惊的脸上浮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命可真够大的,把你逼下悬崖都没用,”她缓缓直起身,“早知道该让他们补上几刀。”
夏容拧起了眉头,将抵在喉头的剑逼得更紧。
“所以,你要找主人复仇么”丹砂沙哑道。
“这与你无关。”
“呵”丹砂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当年被几句花言巧语耍得团团转的傻子,如今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真世事无常啊。”
夏容的眉头拧得更紧,“箫已毁,拖延时间对你没有好处。”
丹砂毫不在意地笑笑,“夏容,当年你逃走之后,主人曾下令不穷追猛打。”
夏容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手中的剑端得极稳。
“那些逼你下悬崖的尸人,是我下的令。”
转角处的光线被人影挡住了,但两位当事人却没有对那人瞥上一眼。
“所以,”平稳的剑刃抵着她的喉头,“你不打算招供了”
丹砂的面容有一瞬的愣怔,嘲讽地勾起唇角,“你竟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那个对他有千万种眷恋的人,早已被他亲手杀死,”剑起,头落,“就如同现在这般。”
还剑入鞘,那个面上犹带着悲讽的头颅滚到了一只绣花鞋边,青黑的液体流了一路。
夏容仍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剑鞘,“苏兄,其实我很羡慕你。”
趁着大堂混乱而得以逃脱的苏瞻洛还没来得及抹去伪装,他抬脚跨过丹砂的头颅,上前了几步,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在丹砂看不见的角度,夏容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最后剑落之时,血色从那只紧握的拳中渗出。
“那些日子里,我常常在想,若晏亭做的那些事都是有苦衷的,不似表面般绝情便好了,”夏容松开渗血的拳,“可是啊那些鲜血淋淋的罪诏,哪能不用鲜血来偿还”
苏瞻洛蹙了蹙眉,欲言又止,夏容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苦笑笑,“即使他当真未下令穷追猛打又能如何九歌门上下弟子的xi,ng命,便能因这一句而抵消那我有何颜面面对那些枉死的冤魂”
摇晃的烛光在他悲苦无奈的面庞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苏瞻洛抿了抿唇,他看得如此通透,他到嘴的安慰也都成了废话。
“哟,死了。”
不正经的调调多是酒久跟薛子安学的,丹砂的人头被她一脚踹到了一边。
“被方才那么一吓,多数屋里的嫖客都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走了,”酒久道,“剩下的好排查多了,我们已经找到了孟醒,并且制服了关押他的尸人。”
二人便随着酒久移步到关押孟醒的屋子里,好在晏亭只是软禁着,这些日子下来孟醒虽形容憔悴,但好歹无xi,ng命之忧。
“丹砂已死,”苏瞻洛皱眉,“这里的事情瞒不了多久,晏亭便能知道了。”
“这倒未必,”酒久一笑,“我来扮成丹砂,像模像样地混进她的旧部不就得了,再说丹砂管她尸人那一套我也暗里学得七七八八,应当不会出岔子。”
苏瞻洛首先拒绝,“太危险了,丹砂跟着晏亭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万一暴露呢”
“知根知底倒要看谁对谁了,”孟醒突然出言,“丹砂对晏亭忠心耿耿,说是贴心备至不为过,但晏亭对她便难说了。”
“何出此言”
孟醒抿了抿唇,避开苏瞻洛探寻的视线,“感觉,这几日观察下来,我感觉丹砂对晏亭有不一般的感情。”
夏容皱了皱眉,突然想起她临死前那几句话。
是为了不让他因恨杀了晏亭
苏瞻洛摸了摸鼻子,收回视线。
“啧啧啧,那就好办了,”酒久摸着下巴道,“装个暗恋么,老娘我还是会的。”
苏瞻洛有些怀疑地看着她,心道我怎么不觉得你跟扬刀是暗恋
酒久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这样吧,”夏容开口,“如果只有酒久一人倒也不太方便,不如我扮作孟醒也留下来,好有些照应。”
苏瞻洛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夏容拍了拍肩,“苏兄,您顶着一脸的妆穿着裙子跑了大半夜,不如早些回去清洗一番”
苏瞻洛这才意识到一身易容还在,在酒久揶揄的视线里隐隐红了脸。
撇开眼的孟醒不由回过了头,悄悄看了他一眼。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酒久的易容术没有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也属上乘,再加上夏容与孟醒,自己与丹砂身量差不多,也省去了缩骨的功夫。
幸好的是,晏亭不打算与丹砂碰面,而只是让她暗中关押孟醒,估计也是怕一剑山庄人来人往露了马脚。
酒久趁此机会,又悄悄观察一番,杀了尸人中存有记忆与神志的,这样一来威胁便大大降低。
另一方面,温柳与薛子安死了之后,扬刀与酒久手头原有的尸人遣散了大半,剩下百十个尚存些神志的尸人。
尸人本就是逆天而行的死尸炼制而成,没有特定的笛声不会行动,因此那些尸人行至停了笛声的之处便也成了普通死尸,倒也不怕生事。
剩下愿意追随的尸人皆是有一定感情的,这些人多是将死之际不愿离世的,自然对如今这半死不活的现状毫无怨言,甚至愿意为这些助他续了一命的头领卖命。
酒久去信调来了五十个,暗中偷梁换柱,埋在丹砂原有的尸人当中,也好以防万一。
如此一来,人质那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
夏容和酒久各自领了活儿去做,苏瞻洛这头也得装模作样的跑回一剑山庄。
为了安抚晏亭,他必须尽心尽职地当个中了寒毒的病人,时不时忍上一忍向天y毒的话,运气不好还得被揣上几脚,为了显得逼真一些,他还需运功逼出一点血迹,向天才会满意地离去。
这样装模作样的日子过了大概十来天,一天夜里,窗子又被敲响了。
苏瞻洛打开窗,愣在了原处。
窗外是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无表情,张狂的气势却从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透了出来。
“呃”苏瞻洛试探道,“扬刀”
扬刀点了点头,翻身跃入,脸色臭臭的,“我押送那批尸人过来,酒久让我来替你几天。”
苏瞻洛看着他那写着“狂霸”二字、连易容都遮不住的脸,抿了抿唇,“要不,还是算了吧。”
扬刀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敛了敛眸,狂霸之气褪去,隐忍和内敛从眼中映出,让苏瞻洛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过只消眨眼间,扬刀又变回了那个摔马刀横在路中间打家劫舍的模样,“这样可以了”
苏瞻洛还没回过神,愣愣道,“你从哪儿学的”
扬刀抿了抿唇,“她跟着薛子安学易容的时候,我在旁边跟着也瞅了两眼。”顿了顿,“所以到最后,酒久学了一手易容,我学了一手变脸。”
苏瞻洛垂了垂眸,点点头。
扬刀拍了拍他的肩,面无表情道,“不用这么沮丧,那人王八附体,没那么容易死,讲不定他早就改头换面跑到你身边来候着了。”
“”
“不过,孟醒那个蠢样一定不是。”
“”
“所以,”扬刀又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中加了几分郑重,“劝人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
所以,好不容易从一剑山庄脱身的苏瞻洛又开始犯愁。
他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口是心非的少年,当夏容给他剖明少年心迹的之后,他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再者,如果酒久这张麻利嘴皮子在的话,帮个忙定不成问题,可问题是不仅酒久不在,所有的帮衬都不在。
所以苏瞻洛由衷地怀疑,扬刀接下演人质这档子差事,很大原因是因为搞不定孟醒。
这些是在孟醒屋前久立半个时辰的时候,苏瞻洛脑中划过的想法。
他轻叹了一口气,刚想转身离开,却见那门突然慢慢地开了。
少年的身形映着烛火从门缝里露出来,却只给他留了个鸦色的脑袋顶。
“进来吧。”孟醒低声道。
苏瞻洛摸了摸鼻子,跨过门槛入屋,却见屋里已然坐了一个生面孔。
“在下安不晓,见过苏公子。”
第49章 扬州再见四
安不晓一副书生打扮,布巾包了发髻,身着素色长衫,看起来不过弱冠的年纪,眸中却黑压压一片,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气横秋。
孟醒兀自叹了口气,替三人斟了茶。
不等苏瞻洛问及,安不晓便先介绍道,“苏公子,在下乃醉山阁的账房先生,此来扬州是为贵庄主的婚宴送酒的。”
醉山阁就是殷满满与白墨开的酒肆,哪知他们消息如此灵通,晏亭前脚说要大摆婚宴,后脚就领了如此差事。
“苏公子,”安不晓愤愤道,“扬刀先生着我前来帮公子的忙,竟没想到是谋害贵庄主”
孟醒在一旁头痛地捏着额角,他已经劝了此人好几日,无奈油盐不进,他越来越怀疑扬刀挑的人在半路上被掉包了。
“圣贤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安不晓慷慨陈词道,“苏公子乃副庄主,一切皆为一剑山庄牟利,哪能因私仇而赶尽杀绝呢”
苏瞻洛不由头疼地揉了揉眉角,似乎感觉到了幼时淹死在圣贤书苦海的窒息。
他转头看向孟醒,“谋害晏亭是怎么回事”
孟醒一怔,“自打被救下之后我自知事关重大,不敢再使小xi,ng子,我与扬刀说过,当以为他已传与你了。”
苏瞻洛无奈地抽了抽眼角,扬刀那样说害他误会了,劝人不假,却劝的不是孟醒。
孟醒无法,只得再徐徐道来。
默虚长老共收了三个徒弟,孟醒是默虚长老座下最大的徒弟,论品貌、功夫、智谋皆是上等,老二肖齐,资质不在孟醒之下,却更为单纯,不通世事,老三白墨,由于那张脸神似默虚早夭的孙儿,所以自然在师门之中被宠上了天,才有了那副张扬跋扈的“白少”模样。
肖齐在好些年前就突然离世,旁人只知这老二肖齐是离了昆仑山行侠仗义,却突然人间蒸发,找不到人的昆仑派只得立下衣冠冢,为死不见尸的弟子哀悼。
然而,旁人不知道的是,孟醒几乎目睹了肖齐死亡的全过程。
“他下山不久,就给我递了书信,”孟醒痛苦地蹙着眉道,“说他在江南结交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连着好几个月,书信里都写与那友人一头闯荡江湖的乐处。”一顿,抬眼看着苏瞻洛,“那友人,便是晏亭。”
苏瞻洛早有准备,手指摩挲着瓷杯的边缘,“什么时候”
“三年前,”孟醒道,“那时候我随师父去了一剑山庄两次,总觉其中蔓延着十分诡异的气息,看了师弟的来信,便隐隐不安起来。”
“三年前,是晏亭刚接手一剑山庄的时候,”苏瞻洛拧了眉头,“我在外奔波,也曾听闻那阵子晏亭与一高门弟子交好。”
“我明察暗访,去了两次,”孟醒捏着茶杯的指尖逐渐泛白,“不得不说,晏亭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我根本找不到一丝端倪,却又心中不安,但那时候我的劝师弟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所以你暗中又去了一次”
孟醒死死咬着下唇,“我看见了师弟在与他争吵,一阵口哨过后,一个女人带着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冲进屋里,将师弟斩杀。”
苏瞻洛握拳的手缩紧了,“丹砂和她的尸人。”
孟醒自嘲笑笑,“可怜我胆子小,腿都被吓软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师弟已经仰面躺在了地上,血流满地。”深吸一口缓一缓心绪,他又道,“那时候,晏亭不知为何突然遣散了尸人,自己也匆匆出门而去,我才得以翻入室内,寻得师弟的尸体。”
“师弟却苟延残喘,言尽一生轻信j,i,an邪,话未尽,突然感觉到什么,抬手用最后一丝余力将我推出屋中,”孟醒仰头猛灌一口茶,“但却还是晚了,尸人将我追出扬州城外,却还甩不开去,我才意识到这些东西非人,不会疲累。”
“别无他法,”孟醒长舒一口气,“三九之天,我跃入霜冻的池子,屏息待这些人离开,虽成功摆脱保下一命,却因昆仑派属寒的功夫加重体内寒气,不得不尽数毁去,苟延残喘活着,寻机会为死不瞑目的师弟报仇。”
“这件事你告诉默虚长老了么”
“没有,”孟醒摇了摇头,“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况且这只是我一面之词,若直戳戳说明,岂不让两派陡生嫌隙再者晏亭心机诡辩,定然不会留下证据,昆仑派不占理,却还惹得一身sao”一顿,“师父死后,我寻了机会告诉白墨,希望能寻空隙报了私仇。”
苏瞻洛听罢,长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也罢,如此深仇,也难怪这么久来你难以信我。”
“我”孟醒话说到一半,被一旁沉默许久的安不晓突然打断。
“如此j,i,an邪小人,岂能容他放肆”安不晓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晃了晃,漏了些许茶水。
孟醒挑着眉看他红透的掌心,“你不疼么”
安不晓这才后知后觉地抱着手掌龇牙咧嘴起来。
苏瞻洛头疼地看着他,“所以扬刀让书生来作甚”
孟醒同样头疼,“估计是看着生面孔,办事方便,不惹晏亭起疑心吧”
“办事什么事”
“要了我师弟命,也险些要了我的命的一事,”孟醒肃然道,“这些年来晏亭,与薛子安等毒拐教人交往的信件,你可知在何处”
苏瞻洛一怔,“以晏亭的xi,ng格,为何不烧去”
“自然是为了留人把柄,”孟醒道,“我也只是猜测,估计毒拐教内部面和心不和,三人都想要药人册。”
苏瞻洛回想了薛子安对温柳与晏亭的评价,不由点了点头。
“师弟当年就是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这些信件,才被惹去了xi,ng命,”孟醒冷笑笑,“幸好,天不亡我,师弟临终前与我交代了这些信件,求我务必将此等小人绳之以法。”
“所以,借着送酒的功夫,偷偷潜入一剑山庄,将信件公之于众”
孟醒点了点头,“别无他法。”
他说着,以指沾水,在桌上大致画下了那屋子所在的方位。
“安不晓一个书生,自是不合适孤身前往,我与他同去,”苏瞻洛拧眉道,“孟醒你这几日不能四处走动,不如还是回到青楼,躲在酒久身边掩人耳目”
“好好好”安不晓激动道,“我们何时动身”
孟醒不咸不淡瞟他一眼,“急甚这动身可是要打架的功夫,自然要等人聚齐了。”
晏亭本想拿聚集而来的江湖人作证,嫁祸苏瞻洛,如今却被几人反过来利用,若是知道,必能气得七窍冒烟。
安不晓激动不已,当即在屋里慷慨陈词,摆出了一堆古语子曰,闹得两人头疼不已,孟醒直言自己乏了,便将二人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