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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弄死剧情君 第10节

作者:醉又何妨 字数:26248 更新:2021-12-31 10:26:05

    他说的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而不是“怎么想出来的”,宁予辰可不是傻瓜,心中一下子升起了某种警惕“的确是偶然听人说起来过,就无意中记下了,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林湛不动声色地吐出了一口气,缓缓道“那个人,是叫季业吧”

    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人留出来,季业两个字一下子砸入脑海,连带着3022的系统信号都发出了类似于接触不良的“嘶拉”声,宁予辰猛地抬头盯住对方,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在脑海里传来的一片嗡鸣声中,他倏地伸手,一把扣住了林湛的脉门。

    林湛不躲不闪,坦然让他掌握了自己的要害,被宁予辰用力搡在了身后的一棵大树上,树干被他的后背重重撞击,顿时摇晃起来,满枝的花瓣簌簌落下,洒了二人一身,天地间顿时清香扑鼻。

    宁予辰知道林湛武功不弱,这才不敢掉以轻心,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没想到他这样不加反抗,下手倒是有些重了。他抿了抿嘴,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沉声道“你不属于这里。你究竟是什么人向我示好的目的是什么真正的林湛在哪里说”

    这是林湛头一次看见他真正沉下脸来的样子,那张漂亮的脸孔也在这个时刻显露出平日里完全不会出现的肃然和危险,然而他的心里的紧张却奇迹一般地消失了,反而因为感觉到了一个真正的“宁予辰”而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幸福。

    两个人身量相仿,但当宁予辰逼视过来的时候,无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林湛身处劣势,反倒放松地弯了弯眼角。

    他的手慢慢顺着宁予辰的手腕摸上去,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言细语地道“我是谁孟致安、卫锦、林湛,随便你叫吧。”

    这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之前林湛的种种行为都做得十分明显,但宁予辰之所以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不是因为他太迟钝,而是穿越局的手册上明明白白地写过“每一个世界中和工作人员有过接触的原住人物绝对不会觉醒自我意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差错,在他们这些人眼中简直就是真理

    这个林湛到底是何方妖孽基因变异吗还是说他有什么颠覆全人类的阴谋诡计不是在开玩笑,中二病高发的年代,这种先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控制不了局面的,必须请求外援该死的,和总部的信号到底通了没有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他之前,是不是也在和我演戏

    这个念头在宁予辰心目中一闪而过,还没等细细体味那点不是滋味,就被他迅速挥散了“3022,出现紧急情况,你在吗3022我靠”

    系统一片死寂,连3022都失联了。

    “你别急,我没有恶意。”

    林湛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也能看出来宁予辰表情不对,连忙开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我刚刚变成林湛只有一个多月。”

    “你的意思是,你穿越来的”

    宁予辰算了算时间“你来的时候正好是林渲被处死的时候”

    林湛表情一黯,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准确地说,应该是他被埋葬的乱坟岗刚刚失火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由卫锦变成了林湛。我那时候不知道林渲是谁,结果这时候属下上报说乱坟岗起火了,我才看见了岳王的画像我并没有见过他的真人,当时还以为那是你,又听说是被活活钉进了棺材里”

    林湛深吸一口气,直到现在回想起当时看见画像那一刻的感受还在心有余悸。

    这么说来,林湛的穿越时间应该和自己算是前后脚,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宁予辰狐疑地看了林湛一眼,觉得他似乎不是在说谎,于是慢慢地放开了对他的辖制,然而他的表情仍然十分严肃,盯着林湛问道“你说你是由卫锦穿越过来,取代了那个原本喜欢岳王的皇上林湛,那么你为什么会知道孟致安那一世的记忆你不会还是卫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吧”

    如果真是那样,那自己可就真的傻逼了。宁予辰立刻脑补出了一副自己卖力演戏,卫锦面无表情围观,内心深处却是满脸“我什么都知道”的笑容的场景,顿时酸爽的肝都打颤,恨不能立刻杀人灭口。

    好在老天还给宁予辰留了一条活路,林湛摇了摇头“那时候你开车把丧尸都引走了,我知道以后,心里真是后来我就去杀丧尸,闯进了一片丧尸潮中之后,引爆了随身带着的炸弹,临死之前,突然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林湛抬起头来,深深地注视着宁予辰,借由这个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影像来驱散回忆给自己带来的痛苦“我能告诉你的全都说了。那么小辰,你到底是什么人”

    宁予辰没有说话他一时还没想好这个谎要怎么撒,是粗犷一点好呢,还是婉约一点更妥当

    只是他这招如今不大管用了,纠缠了三辈子,林湛已经看明白了眼前这个貌似纯良的货到底是个什么德性,知道不放大招是不用想从他那里听到什么实在话的,所以不等宁予辰回答,自己先道“你和我不一样,这三世以来,你没有换过名字,也没有改过相貌,说明你的穿越应该不是意外,而是有目的的。我发现不管在哪一个世界,你的性格总会有一个很大的转变,那么其实那个转变之后的宁予辰才是真正的你吧如果真的这样计算的话,其实你再每一个世界所停留的日子都不是很长,前后的行为也偶尔会有一点点矛盾,那么是不是可以猜测,其实你是在完成什么任务,每当任务结束的时候,你都可以用死亡来脱离”

    第44章 旧日皇宫八

    没想到林湛居然能分析到这个地步, 以前倒真的是小瞧他了。宁予辰之前在梦中的书信里面就已经隐晦的提及过, 穿越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 要在这个过程中保持清醒的头脑真的不容易,即使意志力坚定如同宁予辰,也不能避免在内心的最深处生出一种凌驾于各个世界生物之上的优越感和错觉。

    然而这个时候, 侃侃而谈的林湛突然让他发现,自己需要以平等的眼光来看待对方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愤怒、惊慌或是质问除了让自己显得狼狈以外不会再有其它的作用,宁予辰的表情反而沉静下来, 淡淡笑了笑“你很聪明。但如果我是你,不会选择摊牌, 而是会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一点一点来试探出来真相。你应该明白,我可什么都不会说。”

    对方终于说了句真心话,林湛却觉得心里有些苦涩“我们的方式不一样,是因为在你心目中, 一切大概都是任务和目标,就像一场虚拟的通关游戏, 而在我的心目中,你却是我最爱的人。我不愿意试探你。”

    宁予辰唇边的笑容僵住了,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林湛过分殷勤的态度,以及他还是卫锦时,那先后两次的表白,公事公办的脑子终于慢半拍转过弯来, 感觉到了气氛中隐隐的暧昧。

    话多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寡言的反而滔滔不绝,林湛道“我一开始在校场见到了你,也不知道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怕你没有过去的记忆,因此才没敢直言。直到刚才听见你说了季业的那一番话”

    宁予辰“”

    难得多管闲事教育一下熊孩子,他也是欠的,好想打自己。

    “林湛,咱们谈一谈吧。”

    宁予辰终于慢慢开口“你很聪明,既然把什么都猜中了,我也不想隐瞒。你说的没错,我做的所有事全部都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在这个过程中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心里也一直感觉到愧疚。很高兴今天能光明正大地跟你说上一句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尽量忘记之前的事情,当然作为补偿,我会在这个世界帮助你”

    “可是你曾经说过你喜欢我”

    林湛不想再听宁予辰官方的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宁予辰轻飘飘地说“那是骗你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寂静的夜晚一下子被打碎了。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一些散碎的往事滑过面前,宁予辰表情冷峻,就好像,就好像当初因为死在孟致安面前产生的愧疚,被卫锦表白时的震动,将安眠药下到啤酒罐中的犹豫以及离开时的不舍和那不舍之后的反复思量,都从未在他的内心出现过一样。

    他说“皇帝陛下,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任务不但不会对你产生任何伤害,而且还可以帮助你巩固政权。如果你愿意与我合作,大家都会轻松很多,请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转身的动作刚刚做了一半,宁予辰就被人一把从身后扯住了。他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头也不回地向后挥掌,打开了对方的胳膊。只是林湛今天注定要给他过多的惊喜,不但在智商上显示出了高水平,武力值同样也不逞多让。

    他一只手被宁予辰拍开,却好像根本不怕疼一样,得寸进尺的双臂齐出,将宁予辰拦腰抱住,与此同时,宁予辰的一下肘击恰好打在了他的肋骨上,林湛无声地皱了一下眉,钢铁战士一样反身将他抵在了刚才那个老杏树上,双手扳住了他的手腕,生动的诠释了风水轮流转五个大字。

    宁予辰发现自己竟然挣不开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淡淡道“真让我意外。”

    林湛敏捷地闪身,躲过他抬腿撞过来的一膝盖,反而用自己的腿顶住了宁予辰的腿,完全压制住他一切的动作,目光复杂“因为我已经明白了,对待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宁予辰烦躁道“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到底之前是我坑了你,你要实在气不过,想睡我或者想揍我都可以,完事两清,没第二回,把握机会。”

    林湛深深地注视着宁予辰的脸,宁予辰说话的时候却躲开了他的目光,良久,林湛眼中的笑意消失,慢慢低下头,吻了吻宁予辰的嘴唇。

    纠缠了三辈子,生生死死,刻骨铭心,这竟然是他们最亲密的接触。

    林湛挪开嘴唇,凑近他的耳边低低道“怎么办你乱说的,我却当真了。”

    刚才还英雄的不得了,放话说“睡我或者杀我都可以”的宁予辰,却好像一下子被这个点到为止的亲吻给吓呆了,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木头,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林湛一只手将他的手腕并拢攥着,将自己的掌心贴在宁予辰的胸口,轻声道“你心跳的为什么这么快”

    他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说这话的口气也没有半分调侃之意,然而宁予辰这么一个脸皮之厚堪当铜墙铁壁的人,却瞬间感到了有生以来头一次的羞愤难当。他的性格外柔内刚,平时装怂都是戏多,如今被别人以这种讨厌的姿势压制住,居高临下地剖析内心,心头怒火一阵阵上涌。再加上腿又被林湛用膝盖死死顶着,挣了两下没有挣开,顿时急了,破口怒骂道“你他妈放开”

    林湛咬牙道“不放。你告诉我,你前两世的死亡是不是根本就不是意外你的任务就是找死吗这一世你还会这样做吗是你自愿还是有人强迫你”

    宁予辰气急败坏“你他妈小时候海尔兄弟看多了哪来这么多问题我找死我开心关你什么事”

    林湛放缓了声音,稳稳道“小辰,你别这样,你看着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你有事。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做才可以帮你,如果你可以摆脱这样的命运,我做什么都行。不要皇位,不要性命,什么都可以。”

    简直匪夷所思根本无法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他是有毛病吗

    宁予辰奋力一挥,林湛终于放开了他,他却也不走了,怒道“林湛,你是傻子吗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就是干这行的,专门演戏,骗人没有人逼我我为了达成任务什么都干得出来,我骗了你无数回,你还他妈管我死活干什么每个世界你原本不是都挺讨厌我的吗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他一向举止倜傥,少有动容的时候,今天算是失态到底了。但宁予辰心里面依然憋着一口气,说什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林湛到底是何方妖孽,就因为他每个世界都长偏了,不知道添了多少事,到头来还弄得自己本本分分干坏事心里都这么难受

    宁予辰冷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少在这里装可怜你以为你以为我会在乎你怎么说怎么想不可能告诉你林湛,我之前做的事都是为了坑你,我天生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已经坏到底了”

    他越说越激动,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愤怒“我就是不明白,你吃饱了撑的吗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宁予辰说到这里,语音突然戛然而止,倏忽抬眸,恰好对上了林湛深深的目光。

    在这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当林湛还是孟致安的时候,也曾经质问过宁予辰“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那个时候,宁予辰没有回答。

    突如其来的伤感仿佛无声的落樱,梦开始的地方,经年不败的心花寂寞芬芳。

    宁予辰的表情渐渐沉静下来,叹气道“对不起。”

    林湛道“你在害怕吗”

    宁予辰皱了皱眉,抬头看他,表情有些不明所以,看上去倒是比刚才冷静了很多,林湛很直接地道“其实很多时候,当你不得不去做某件事情,我都能感觉到你很难过。你不接受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不敢”两个字让宁予辰冷笑了一声,但林湛静静看着他,目光如同无声的春雨,温和缠绵,反倒使他后面的话无以为继,连之前那一声讥讽的笑也显得苍白起来。

    林湛觑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再一次轻轻拢住了他的手腕,然而宁予辰却好像忘记了挣脱,保持着这个姿势靠在树上。

    他平常无论在什么条件下,面对的是什么人,都能够找到让自己最舒服的姿势,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那里,让旁边的人看了都能想象出那种惬意,然而此时此刻,林湛看见他的样子,却觉得宁予辰一定是很累了。

    这种疲惫几乎掩饰不住,于是无遮无拦地冲出来,狠狠在他的心上打了一拳,心疼无法控制。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

    第45章 旧日皇宫九

    林湛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宁予辰的手腕, 感受着他细细的脉搏, 生命的律动使他稍微安心, 继续说了下去“你常常会穿梭在不同的世界里,你会认识很多人,我相信肯定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别人对你的好来的太轻易,我原以为在你的心中, 这些东西应该都已经颇为廉价了”

    林湛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沉默了一下他很难让自己不去在乎宁予辰曾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经历过无数人事繁杂这个事实, 但却也无能为力“但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即使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 可你对待每一个人都很认真、很尊重,在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到属于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人特有的轻视。正因为认真,你才会每一步都走的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心会沦陷。你怕你离开一个世界之后我会忘不了你, 你也怕你自己会舍不得走。”

    不敢轻易动心,不是因为无情, 而是因为太过重情。

    宁予辰的嗓子有点发紧,然而他干咳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林湛看着他,目光中有期待,宁予辰垂下眼睛,轻轻挣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这一次对方犹豫一下,还是带着点留恋放开了。

    肌肤接触的地方突然暴露在春夜的冷风里,顿时感到一种寒意,宁予辰活动了一下手腕,淡淡道“你刚才说的其实不大对你不知道,我无论到了哪个世界都是当炮灰的料,没有人喜欢我,除了你品位独特。”

    他扯动唇角笑了笑,始终没看对方的脸,推开林湛径直大步离开了“三更已过,我下班了,改日再聊。皇上,再不回寝宫,你家太监会着急的。”

    宁予辰负责的是前半夜的守卫,长明宫因为是无主的宫殿,平日里人迹罕至,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安排,这个偏殿门外更是只有宁予辰一个人当值,他跟林湛爱恨情仇的在杏园里面折腾了大半夜,其实已经算是擅离职守,好在有皇上作陪也不用担心,与下一岗的侍卫做了交接之后,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值房睡觉。

    只是在林湛摊牌之后,宁予辰要是还能睡得着觉,那可真成个傻子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越躺越是精神,试着去联系3022,也一点回音都得不到,烦躁之下,把被子大力掀到一边,自己翻身坐了起来。

    孰料刚刚坐起来,就听到窗棂子那里传来“吱呀”一声幽幽响动,宁予辰剑眉微拧,眼疾手快地抓起床头上的一把剪刀,就像掷飞镖一样朝那里扔了出去。

    窗子被彻底打开,一只手探出,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宁予辰的“暗器”,紧接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跳了进来,默默关上了窗子。

    宁予辰借着微弱的光线辨明了对方的相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道“林湛你来干嘛你这样不打个招呼很容易被我一个不小心杀了知道吗”

    林湛没有回答,走到他身边,轻轻把剪子放到了原来的位置,柔声道“睡不着吗”

    宁予辰自己的老底刚刚被对方揭的渣也不剩,心里正是别扭的时候,看见林湛觉得格外碍眼,又有几分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心虚,闷声道“谁说的本来睡的挺好,又被你吵醒了。”

    宁予辰说着往床上直挺挺一躺,闭着眼睛道“现在我要继续睡觉,你想散步遛弯,还是换个地方吧。”

    他的外袍连同林湛送过来的披风已经脱了下来放在一边,此时只穿了一件白色云锦暗纹的里衣,这么枕着自己的胳膊躺着,不但显得身姿秀颀,更加露出了修长脖颈和深深锁骨。林湛苦笑了一下,微微移开目光,心道好歹也是刚表白过的,这人对自己倒是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心眼。

    然而他当真是贼心有余贼胆有限,慢吞吞将宁予辰掀到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被角一直掖到了下颏,感觉到对方虽然表面上装的像大尾巴狼一样不动声色,身体却不由自主僵硬了,于是识趣地走到旁边的小桌边坐下。

    林湛走到一边去了,宁予辰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简直想伸手擦把额角的冷汗,结果见他坐在那里半天也没有挪窝的打算,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湛表情无辜,道“我是趁值夜的侍卫和宫女太监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的,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要是再回去惊动了他们,实在尴尬,在你这里凑合半晚上不行吗我保证绝对不打搅你。”

    宁予辰没想到他还是偷着出来的,怪不得身边一个跟班的也没有,简直哭笑不得。他到现在为止总算是能把这三个名字面貌都不相同的人联系起来了这种表面上一本正经内里死皮赖脸的劲实在是太像了

    宁予辰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堵,但又实在拿他没办法,索性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眼不见心为净“你是皇上你最大,随你便”

    宁予辰一向心大,口口声声叫着皇上,竟然真的放任林湛在旁边坐冷板凳,自己稳稳当当地躺在那里,没有半点打算挪地方的想法,林湛看着他的背影,不出声地笑了笑,将头慢慢靠在身后的墙上,目光没有离开,却觉得这是他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以来,心中最宁静平和的一个夜晚。

    他已经被宁予辰给死怕了,只有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才能够从那个患得患失的噩梦中逃离出来。

    宁予辰躺了一会,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原本应该更加睡不着才对,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躺着躺着,眼皮有些发沉,竟也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林湛已经不见了踪影,宁予辰吁了口气,出宫回府。

    不管怎么说,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好在这一次也不需要做什么对林湛不利的事情,难度倒是应该不算太大,只不过3022到现在也没有音讯,弄得宁予辰心里面更加奇怪,也不知道姓林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但能够穿越时空保存记忆,而且他一出现,连系统都要退避三舍了。

    春风中花香浮动,还带着一些清晨露水的气息。他一边沉思,一边打马经过闹市,朝阳的晨曦映在脸上,在整张面孔上打出柔和的光晕,不知不觉已经吸引了半条街的目光。

    宁予辰自己毫无所觉,只是走了不一会,他忽然觉得一股熟悉的麻痹感从心口升了上来,紧接着全身涌起针扎一般的剧痛,又好像无数把一刀一点一点刮着骨髓,四肢百骸都好像一下子不受控制了,胸口的血液翻搅着上涌,口腔里充满了腥气,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

    当初死里逃生留下的后遗症,在这个时候又不合时宜地发作了。

    宁予辰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然而巨大的痛苦已经让他没有时间多想,手心都掐出了血才算维持住了表面的若无其事,凭着感觉摸索着扶住马背,慢慢翻身下马。

    下马这个简单的动作只需要耗费一点力气,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下。

    还没等他扶住身边的马,已经有一个人匆匆扶住了他,急声问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宁予辰顿了一下拂开对方的手,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是崴了一下脚,没有大碍,多谢。”

    除了声音稍微有些沙哑,他的神情语气无不平稳。

    那人却道“在下在前面开了一家酒楼,看公子你脸色不好,不如随我进去歇一歇”

    这病发作的快去的也快,宁予辰这时候已经稍稍缓过来了一点,最起码他可以看清东西了。

    面前是个长相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他所指的酒楼就在不远处,牌匾上题着“风正”两个大字。

    宁予辰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到底是谁的产业,他垂下眼睛淡淡一笑,轻声道“好啊。”

    酒楼老板亲自扶着他,又唤来小厮为他牵马,一路拖拖拉拉地上了二楼,进了一处雅间。

    两个人刚刚进去,已经有另一双手急急伸过来架住了宁予辰的肩膀,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焦虑“从我府上出去才几天,你怎么又病成了这样”

    那个酒楼老板连忙放开宁予辰,不敢再触碰他,而是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道“属下见过王爷。”

    刚才还逞着强连下马都不肯要人搀扶的宁予辰好像一下子没了骨头,把全部的身体重量全都靠在了林澄身上,一面咳嗽一面勉强道“师兄,我咳咳、没、没什么大碍咳咳、老毛病了,一会就好。”

    林澄心中一痛,连忙道“我先扶你坐下。”

    酒楼老板识趣地退了下去,他刚刚从外面关上门,宁予辰便一口血喷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鲜血溅了林澄一脸。

    林澄“”

    短暂的怔愣之后,他竟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自己抻袖子抹去了脸上的血,回手端了一杯热茶,一手搂着宁予辰的腰,一手将茶送到了他的唇边,柔声道“你先漱漱口。然后把药吃了我令人新配置了一种药,对你的病十分有效。”

    宁予辰无声地抿去了唇边的一抹笑意,就着林澄的手漱去了满嘴血气,跟着不做过多犹豫,将他递过来的一枚碧色药丸咽了下去。

    见对方肯吃药,林澄的脸色好看了一些,那药效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一会的功夫,宁予辰的不适就被立竿见影地压了下去,除了身体上仍然有些虚弱,方才的痛苦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消失殆尽。

    他坐在椅子上面,仰头去看林澄,眼底俱是敬慕感激“还是师兄法子多。我看了几个大夫,本来都说这病没办法治呢。”

    林澄看着宁予辰苍白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身子不由微微一晃,他的眼神中带着心疼,本来要说些什么,结果听见了这两句话,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忙又道“你自己去找人瞧过病那大夫可不可信予辰,你知道,你这个病却是不好让外人知晓的,容易引起皇上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对不起这一阵总生病,前天昨天都是存稿箱发的文,所以也没道谢,也没及时回评论,现在补上,么么哒

    谢谢afiado,南风知我意,霜雪,yua,面瘫的银子,广宇旭昱,要把大大亲亲抱抱举高高才灌溉的营养液,谢谢亲爱的们鞠躬

    林湛开始了死缠烂打攻势,祝他幸福。另外小宁宁是在耍林澄,宝贝们看出来了嘛

    第46章 旧日皇宫十

    宁予辰没心没肺地挥了挥手, 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心生芥蒂的模样“师兄放心, 绝对可靠。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份, 也没有见过我真实的相貌。”

    林澄沉默了一下,本来心中应该松一口气,然而看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施行, 他却没有感受到半分喜意。看着宁予辰的脸,林澄逐渐意识到, 如果说之前他对这个自幼相识的师弟仅仅是普通的同门情分以及知道对方暗地里对自己心存爱慕而萌生的一种微妙情绪以外就再没有其他感情,那么现在, 他已经不可抑制的被宁予辰吸引了,居然会对他的病痛感到心疼, 会因为他而开始犹豫、徘徊、举棋不定。

    好像一切的失控,都源于当初揭开棺盖的那个瞬间。

    然而感情本来就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这点不忍跟从小的志向比起来更是一文不值,林澄很快就把一切情绪压了下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宁予辰, 轻声道“这药配制不易,到现在也就炼出了这么几丸, 你你要是实在难受了就吃一粒,等日后有了新药,我再令人给你送来。”

    宁予辰笑着把药瓶接了过来,轻轻向上一抛复又接住,随手塞进怀里“好的,多谢师兄。”

    林澄这哪是好心给他送药, 如果宁予辰没猜错的话,这药物中定有致人成瘾的成分,用它来抑制病情无异于饮鸩止渴。林澄根本就是不能对他完全放心,想要借此作为防止宁予辰生出异心时的一个保障。

    只不过目前为止他可还是林澄的“暗恋者”,理当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因此宁予辰保持着愉快的样子,双眼注视着对方,认真倾听林澄的每一句话,仿佛他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的心目中都如同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果然,假装喜欢一个人比真的去爱一个人要简单的多了。

    然而感觉到轻松的实际上只有宁予辰自己而已,林澄在他的注视之下,觉得越来越不能控制住自己把对方拥入怀中的愿望,最后只能狼狈地移开目光,匆匆结束了这一次的谈话“总之想想你现在吃的这些苦,千万不要被宁戈息和林湛对你一时的好给收买了。予辰,不用担心,不管你想怎样报复他们,师兄都会想办法帮你好了,今天你本来就不舒服,也别在外面耽搁太久,快回去吧。”

    宁予辰站起身来,却不忙着走,反而上前一步握住了林澄的手,真挚地看着他。窗外的日光映在他清澈的眼睛里,仿佛里面盛满了星光。

    林澄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反握住对方,脱口道“予辰。”

    宁予辰清俊的面庞上带着暖洋洋的笑容,诚恳道“师兄,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打从记事开始,最亲的人便是你和师父现在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师兄就是我最亲、最重要的人”

    他说到这里似乎又有些赧然,垂眸一笑,才续道“咱们兄弟两个要永远这样在一起,相互扶持。”

    林湛心中一暖,与此同时,却感到自己更加内疚和痛苦了,他再也忍耐不住,手上用力,就势把宁予辰拽进了怀里,狠狠地拥住他,轻声在他耳边道“好,我答应你。”

    宁予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作为一个成功的大忽悠,把原本想算计自己的林澄搅的心烦意乱,而后心情舒畅地出了酒楼,跑到旁边小巷子里的地摊上,一边跟卖馄饨的大爷聊天,一边吃了顿物美价廉的早点,足足磨蹭到了巳时方才晃晃悠悠回到了府里。

    他回府的时候,宁戈息和宁征都不在,宁予辰乐得清净,穿过花园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路过凉亭时却冷不防被人叫住了“予辰。”

    宁予辰回过头来,发现凉亭里站着的竟然是宁征的生母孙氏。她自从宁予辰来到府里之后就同他从来没有过任何交流,这个时候倒是笑得一脸温和,正在冲他招手。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盛装华服的美貌女子,不到二十来岁的年纪,做已婚妇人打扮。容貌虽然生的美艳异常,眉眼间却有一种凌厉之色,看上去不是很容易亲近,见到他的时候不闪不避,目光直直在宁予辰脸上打量片刻,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

    宁予辰走上前去,向两个人各行一礼“孙姨娘好,这位夫人好。”

    于氏现在早已经是正正经经的安洋侯夫人,宁予辰却仍然以“姨娘”相称,明摆着就是找茬,她的眉头微微一蹙,但很快恢复了笑容,反倒是那个女子冷笑一声“安洋侯夫人,这就是府上那个从小在山里头长大的二公子了”

    于氏还没有说话,宁予辰已经笑道“差不多吧。”

    对方道“你堂堂侯府二公子,向我行礼做什么”

    宁予辰眉眼弯弯“见了美人忍不住就想折腰。若是夫人见怪,那予辰在此赔礼了。”

    那个女子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会,忽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宁予辰面前。宁予辰在男子当中已经算是高挑个头,她起身之后竟然也只比对方矮了半个头,走过来之后抬手一把捏住了宁予辰的下颏,冷声道“花言巧语,油嘴滑舌,你就是靠了这个和一张与死人一样的脸得到皇上青眼的吗”

    她说话毫无顾忌,连本来在一边笑听着的孙氏也不由得脸上变色,宁予辰却丝毫没有恼怒之情,含笑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再慢悠悠下移,忽然抬手攥住了那个女子的手。

    那个女子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唐突放肆,手背陡然接触到男人的掌心,脸上一红,勃然大怒之下正要呵斥,却觉得右手一麻,宁予辰强行把她手拉到自己眼前端详了片刻,赞道“你的手,很美。”

    对方怔然,他却放手后退了一步,微笑着再次向二人各自颔首,转身扬长而去。

    宁予辰转过身来,已经敛去了吊儿郎当的神情,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方才的凉亭一个照面,他就已经猜出了那个美貌女子的身份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端柔长公主。

    大颖朝的男女大防虽然不是很严,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已婚女子都能跑到侯府里面来捏男人下巴的。宁予辰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便敏锐的发觉孙氏虽然身为主人,却是那个女子坐,而她只是站在一边,同时看向自己的目光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由此,宁予辰基本能够推测出那个女子不但身份高贵,而且来者不善。

    直至对方公然评价他的相貌,具体身份更是不需要怀疑了若非皇室中人,敢影射皇上和岳王的私情,那除非是失心疯了。

    这位公主是先皇长女,性格强势,与现任皇帝的关系也不错,只可惜命不大好,年仅十七岁就守了寡,一直蹉跎到如今。宁予辰记得3022之前提起过,在林澄的造反中,这个端柔长公主也曾在其中掺和过一脚,可惜当时他被埋在土里,仓促之间没有多提具体细节,现在又拜林湛那个奇人所赐,根本就联系不上系统,因此她这么一个白富美为何会从事造反这样有理想有追求的事业也已经不大好考察,不过最重要的可不在这里。

    宁予辰边想边回了房间,只觉得下巴火辣辣的疼,他自己摸了摸,对着镜子一照,不由“嘶”了一声一个尖尖的指甲痕迹印在下巴上,已经掉了一层皮,周围的皮肤也有些发青。

    即便是如此,宁予辰也没有觉得生气他很少跟女人生气。只是由衷地感慨这个公主倒真是条汉子,下手这么狠毒。不过若不是她突如其来的找茬,有的事情自己也确实是难以想到。

    他摸摸下巴上的伤痕转过身来,随手从案上扯过一张纸,沉思片刻,写下了几个关键字

    “木屑”、“熏香”、“林渲”“留恋”。

    宁予辰这个人,眉目张扬俊美,气质风流多情,平时看上去太像个不学无术,只知道骗财骗色的王八蛋显然他通常所扮演的基本上也都是这类的角色。但实际上,这个人从小书法绘画无一不通,三岁起就开始临摹褚遂良的帖子,造诣十分深厚,这也是他有权限穿越到古代社会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如今两世几乎没有提笔,写起字来已经感到有些生涩,他放下毛笔之后自己拿起纸来端详了一下,皱起眉,接连把几个词重复写了好几遍才算满意。接着又沉思片刻之后微微一笑,在一边勾勒出一幅小小的仕女肖像来。

    他画出的美人明眸善睐,巧笑嫣然,分毫不差的将端柔公主的模样速记下来。宁予辰看了一会,眼中掠过几分困惑,随手将纸团起来,丢到了身边的火盆里。

    第47章 旧日皇宫十一

    他把这几天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已经有了些许想法, 现在只想等待一个天黑的机会好好探一探这座宁府, 可惜一连几日都要到皇宫中当值,根本腾不出空来。

    只是,林澄的算计, 端柔公主的刁难和深藏秘密的宁府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林湛让他心烦。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都这么闲, 每一次宁予辰当值的时候,林湛总能找到法子一个人过来看他, 宁予辰不理会,他就站在一边自说自话, 回忆两个人之间过去的事情,实在没有话说了就沉默地陪着他,一直等到宁予辰换岗休息,他就会自觉主动的跟到那间侍卫所住的值房里面去坐冷板凳,一坐就是半个晚上。

    林湛是皇上, 又是任务目标,宁予辰赶不走也不好躲, 只能不理他。

    他不笑的时候,脸色就会显得格外的疏离和冷淡,不过林湛没有气馁,其实他很希望宁予辰能够像现在这样,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去笑。

    虽然有的时候看见他这么不欢迎自己,心里还是难免很难过。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 温暖明亮,却照不进两个人的心里。他们一个沉默,一个温柔,仿佛近在咫尺,心却远隔天涯。

    在一片冰冷的灿烂当中,宁予辰终于打断了他“林湛。”

    他有一点点别扭,因为总觉得对方不应该叫这个名字,当然也不是孟致安、卫锦有两个字总是要到了嘴边,然而就是想不起来。

    这是自从那个晚上以来,宁予辰头一次主动和他说话,林湛一下子收口,带着点不能置信看了过来,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点类似于惊喜的神色。

    宁予辰原本已经要说话了,然而看见对方的表情,心中掠过陌生的酸痛,顿了一下,这话就没有说出来。

    林湛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不敢出声催促。

    宁予辰背在身后的左手捏成了一个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几乎都要暴起来了,他道“林湛,你应该明白什么叫做人各有情,不能相强,不可能的事情你一定要去求,只会让谁的心里面都不好受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宁予辰没有说重话,他的口气甚至很诚恳,然而恰恰是这种“发自内心”最为伤人,林湛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

    宁予辰的呼吸有些急促,咬着牙偏过头。

    只过了片刻,林湛很平静地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为宁予辰披在了身上“夜来风紧,你注意身子。我不会再过来了,放心。”

    林湛一挪开脚步,身周的风顿时就急了起来,原来他一直不动声色地站在风口。

    而宁予辰一动不动,直到对方的脚步消失。

    他僵立了一会,确定林湛是真的走远了,忽然快步走到玉阶后面的角落里,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脸色发青。

    林湛的披风滑落在地上,他也无暇顾及,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林澄给的那一瓶药,几次想要打开盖子,最终却又狠狠一咬牙,重新把药瓶收了回去。

    这几回病发的症状一次要比一次厉害,林澄的药虽然真的对抑制症状有奇效,但其中某些药物成分对身体伤害极大,这也是毋庸置疑的。本来只要够时间完成任务,宁予辰也不会在乎自己活的长不长,可是想起了林湛当初提起以为自己真的死了时的那副表情,他突然想尽可能在这个世界里留的久一点。

    明明知道身上就带着能够缓解这种非人痛苦的药物却要忍着不吃,这种感觉无异于对着白面戒毒,要不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是绝对难以做到的。宁予辰的后背紧紧抵在墙上,心口疼的几乎要缓不过起来,忍不住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他觉得自己现在面对林湛的状态就像是这样,只躲在一片不见光的墙角里,不想去看,也不想去接触。

    也是因为感觉到疼痛了吗

    其实没有多长时间,但对于宁予辰来说简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好不容易等到那种痛苦自然消退,他扶着墙慢慢站直了身体,用袖子抹了把汗,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岗。

    相处了这么久,他对林湛的性格也有所了解,知道这个人的自尊心很重,平时也是高高在上惯了,自己说了这么几句话,虽不算重,但字字锥心,大概已经足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是一向善于揣摩人心的宁予辰,这一次猜的却并不对。

    他曾经接受过专门控制梦境的训练所谓的梦都是人类在睡眠是过于活跃的思维形成的,这门训练就是使人学会在梦到自己不愉快、不想见的事情时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梦境并努力清醒。

    数日没有独自入睡过,这个晚上他果然又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强迫自己从不愿看到的场景中清醒过来,昏昏沉沉之际心生疲惫,却听见隐隐约约的听见一阵乐声。

    不是熟悉的笛箫一类乐器,听起来倒像是叶子吹出来的,声音少了几分绵长,却多了些许清亮,原本悲伤的曲音里就透出了希望。

    一个修长的人影映在窗纱上,仿佛与梦中的某个场景重叠,记忆中的碎片再次浮现上来,有愉悦的笑容,有感动的泪水,真实还是虚幻,却让人有些分不清楚。

    宁予辰再次闭上了眼睛,假装听不见,看不到。

    午夜时分最是容易让人恍惚,所以些情绪,天亮之后就应该努力忘记。

    第二天终于到了休沐的日子,宁予辰出了宫门之后走到市集上,顿时感到一股烟火红尘的气息扑面而来,道路两旁的摊贩鳞次栉比,叫卖声、笑闹声此起彼伏,再被倾泻而下的日光当头一浇,顿时一个激灵。

    “他娘的,我这是中了什么魔障”

    宁予辰坐在木制的长凳上,泄愤般地吞下了一个三鲜馅的小馄饨,咬牙切齿如同吃人“老子以前可从来不是这么伤春悲秋的人。怎么感觉自从3022消失了之后,我的脑残症是越来越厉害了”

    自从上一次见到了端柔长公主,他已经惦记了好几天夜探侯府的事情,这一次总算有了机会,在房间里静静等到夜半,换了身衣服后顺着后窗户便跳了出来。

    他在这个府邸中就像个客居的外人一样,众人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也没有什么亲信侍从,倒是方便了行动,宁予辰白天已经不知道踩了多少回的点,轻车熟路地顺着一棵大树跃上了旁边的屋顶,几个起落之后翻身跳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前院。

    春风一阵紧似一阵,把围墙旁边的树木吹的簌簌乱晃,在地面上投下了张牙舞爪的影子,四下寂静,所有的主人都已经安歇,唯有门房的小屋里透出薄弱的灯光。宁予辰蹑手蹑脚地走近了几步,听见里面传出了隐隐的鼾声。

    他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径直向正对着门房的小屋走去。

    宁府的院落造型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宁予辰刚刚来到此处的时候,特意吓住了门房令他不敢声张,自己站在院子里面打量了好半天,就是因为直觉上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具体却又说不上来。直到前几天,他忽然了悟这座安洋侯府的平面图,若是去掉了南面角落里的小屋,那就是一个标准的官帽形状。

    虽然不知道这间多出来的小屋子是哪位高人设计,几乎与周围的院落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半点突兀,然而大概是修建的时间到底靠后,不但大门上彩漆的颜色要更加鲜艳一些,就连所用的木料都有些不一样。

    宁予辰走到门前,借着月光仔细查看,发现门、柱果然均是用槐木制成,与端柔公主指甲缝中的木屑是一样的。

    当初端柔长公主过来捏宁予辰的下巴,他就因为对方的指甲上居然会沾了木屑而感到有些惊讶,宁予辰可不觉得堂堂一国公主会有什么机会上树挠门,乃至于如此。

    他先不忙进去,而是绕着小屋转了一圈,确定了里面既没有光亮,也没有呼吸声,这才绕到一处窗户的旁边,伸手轻轻一推。

    没有推动。他便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枚细细的小铁丝,前端掰弯,探到窗缝中一勾一撬,已经把窗子打开了一些,静悄悄向里面望去。

    月华无孔不入,也偷偷顺着这条缝隙跑到了屋子里面,为他照亮了一片小小的空间,宁予辰心里面也有些好奇,屏着呼吸向里面看,却骤然见到一双死灰般的眼睛在直勾勾瞪着自己。

    那双眼睛睁的极大,简直有种目眦欲裂的感觉,眼白有些发黄,中间布满了血丝,灰黑色的眼珠中间是已经发散的瞳仁,反射着冷冷的月光,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在这样的深夜,一间莫名其妙的小黑屋里,有双充满了死气的眼睛这样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rafoy,程悍,焉是,一路向暖,亓官灌溉的营养液,づ ̄3 ̄づ么么哒

    弱弱的问一句我的小天使,你们都还在是嘛tt

    第48章 旧日皇宫十二

    好在宁予辰见过世面, 上上辈子连带着牌位睡觉的媳妇都娶过了, 当然不会像电视剧里那种咋咋呼呼的小傻瓜一样尖叫出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跟着很快反应过来,左右看看,毫不犹豫地轻轻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宁予辰进去之后, 立刻胆大包天地反身关窗,月光消失, 周围就是一片漆黑,不过即使什么都看不见, 他也能够通过自己的脑补功能想象出身后那哥们幽幽的眼神。

    宁予辰被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瘆的有点发毛,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来晃着了, 火光幽幽亮起,这一下他看得真切,眼前躺着的竟然只是一个布偶人

    布偶人的身边则用血绘出了一圈圈古怪的花纹,看起来像是某种阵法,血迹已经干涸很久了, 有些发黑,宁予辰的双脚恰好落在这些花纹中间, 没有直接踩在上面。

    他注意脚下,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布偶人,发现这东西真人大小,瞧上去大约要比自己还高了一些,四肢躯干和眉目五官做的均是极为粗糙,像一个地摊上批发来的烂布娃娃, 唯有一双眼睛十分特别。

    宁予辰蹲下身来,举着火折子仔细看去,发现那竟然是不知道从哪个人身上活生生挖出来的眼珠子,愣是被安到了这个布偶的眼眶里面。

    虽然还不明白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的心中也已经升起一股凉意,恰好这时外面的猫头鹰挑事一样叫了两声,成功把恐怖气氛推到了,更是带的人身上也一阵一阵的发冷。

    他忍不住喃喃地道“我的个天,这都是些什么玩意,我不会走错片场了吧”

    宁予辰话是这样讲,实际手上的动作十分仔细,耐着性子一点点将这个布偶人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果然又在这东西的心口附近发现了一些不太明显的粉末。

    他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凑到眼前分辨了一会,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他娘的竟然是死人的骨灰宁家是在搞什么邪教组织吗

    宁予辰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就要出去,然而在转身的那一刻,一贯的谨慎让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他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这个角度来看,地上的布偶人两臂平伸,一腿笔直,一腿弯曲,脖子微微向斜,造型颇为古怪,宁予辰不觉得在这么周密的层层阵法中还会是有人不小心碰了这东西没有摆正,显然是刻意被放成这样子的。事实上,他觉得这个姿势有一点眼熟。

    宁予辰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进了这间小黑屋,最后又揣着更多的不明白离开了。

    他穿越的目的一向就是为了不干好事的,偷鸡摸狗的本事一流,轻轻松松就将一切都伪装的像从来没人来过一样,出了屋子之后重新迎着半夜三更的冷风,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房间,直到躺在床上的一刹那,才从包围全身的温暖和柔软中找到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要是让他早知道,很多答案都将在下一个轮值中得到解释,宁予辰绝对不会牺牲他幸福的睡觉时间来彻夜琢磨这件事。

    他休沐过后换了一轮班次,开始白日里当值,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自己的那一番话,还是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出没,林湛并没有出现。看熟了的地方少个人在那里戳着,反倒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宁予辰站了一会挺无聊,有些不习惯地整了整腰刀,百无聊赖地打量一边柱子上的花纹玩。

    他之前站在这里的时候都是大半夜的,从来就没有具体看清过长明殿外玉阶旁的石柱子上都刻了些什么东西,这个时候才发现那上面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刻了一些简单的祥瑞花纹,而是描绘出了一个十分宏大的场面。

    看起来像是许多人一同俯身跪拜,应该是在祷告或者祭祀。

    古代的雕刻艺术十分先进,最后方的树木、人们身上的华服、脸上狂热而又敬畏的表情无不纤毫毕现,甚至就连那祭坛和祭坛上面的

    宁予辰霍然睁大了眼睛。

    祭坛上面供奉的不知道是何方神明,看身形应该是个高挑男子,然而双手平举,一腿直立,一腿弯曲这姿势正与他前一天晚上在宁家看到的布偶人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宁家、长明宫、端柔长公主这一切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那双生生被挖出来的眼珠子又是属于什么人

    宁予辰直直盯着浮雕上那诡异的神像,看的久了,只觉得对方脸上那似扬非扬的薄唇似乎也是正在对自己做出一个略带讥讽的浅笑,虽然邪恶诡谲,却又像有魔性一般叫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宁予辰用尽全身的毅力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跟着将目光移向了柱子的底部他知道,像这种场景的记录,一般在最后都应该有一些文字方面的东西用来标注的。

    果然,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有一行小字写着

    “宏正三十六年,仁太子薨,众臣于奉天台献祭安卡巴黎亚神。”

    安卡巴黎亚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划过脑海,照亮了漆黑一团的思绪,虽然时间十分短暂,但也足够宁予辰想通很多事情。

    他仰头看着长长的玉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忽然一抿唇,抬步就向着长明宫内狂奔而去。

    虽然3022不在身边,无法像往常一样为他随时解答一些疑问,但不知道幸或不幸,因为这恰恰是处于宁予辰经历过的世界,而他的记忆也正在一步步复苏,于是很轻易地想起了安卡巴黎亚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这个世界里,那原本是西域的一种神明,传说中掌管着长寿与贪婪,因为同时兼有两种属性,亦正亦邪,所以向来不为中原所承认。直至前朝赵旭从西域发迹,一路入关,这才将当地拜祭安卡巴黎亚的风俗带入中土,而假如想要获得这种神明的帮助,就需要严格按照程序来祭祀

    宁予辰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一边想一边飞快地跑入殿内,几个洒扫太监昏昏欲睡地靠在一边,他脚步一停,随即很快转身,手掌在旁边的窗台上一按,悄无声息地顺着半开的窗户跃进了殿内,一个人也没有惊动。

    就在这个时候,后殿处隐隐传来了一声少年的惊呼,声音有些发闷,但却分明属于林徵

    宁予辰眉峰一挑,顺着声音来源快步冲了过去,刚刚闯入后殿,便见到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子正向着林徵的脖子掐过去。

    两个人距殿门不近,这样的距离,宁予辰就是飞过去也来不及了,眼看着林徵的脖子已经被掐住,他心里一沉,然而转眼却见到林徵在自己被掐住的同时,竟然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胡乱厮打起来。

    大概是人的求生本能激发出了无限的力量,林徵情急之下力气出奇的大,混乱之中将对方束发的簪子扯了下来,乱发糊了一脸,为他赢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然而那个人的动作只是微微停顿,紧跟着就好像不需要眼睛去看一样,再次伸手,精准无误地探向林徵的咽喉。

    极度的绝望惊恐之下,林徵的眼睛霍然睁大,却什么都看不清楚,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感觉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突然被一只手猛地拽进了怀里,那个人用身体护着他就地一滚,脱离了攻击范围,紧跟着不给林徵任何反应的时间,他迅速从地上跳了起来,拽着林徵连连后退几步。

    林徵死里逃生,心里面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怔怔道“宁、宁予辰”

    他虽然位居东宫,然而父母早逝,皇叔林湛秉性冷漠,那个时候又一心扑在林渲身上,虽然立他为太子,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在皇宫这种是非之地,自然也明里暗里受过很多委屈。生死一线间,林徵之所以奋力求生,就是认为自己是没有别人可以依靠的。

    却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在这种时刻冲出来要知道,宁予辰以身体相护的动作虽然最大程度地保证了林徵的安全,对他自己而言却是十分冒险的举动。

    林徵依然没有太缓过神来,看向将自己挡在身后的宁予辰,心中升起久违的感动。

    冷不防宁予辰回手照着他的脑门就拍了一巴掌“你这熊孩子,没事到处跑什么跑你是不是把里面的血阵给踩乱了”

    林徵“”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打过,震惊之下,脸上不由浮现出些许不敢置信的神情来,但跟着又听了这么一句话,一愣之下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宁予辰的手有些发痒,想揍这个熊孩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眼下实在不是时候,他冷静地把手里的佩刀抽了出来,盯着面前跃跃欲上的人影道“那你完了,你把你皇叔放了出来,他恐怕要把你带走作伴呢。”

    林徵方才生死一线,惊慌之下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听见宁予辰的话才仔细看去,发现那一头乱发之下,对方的面容果然长得和宁予辰一模一样,除了一双眼睛空荡荡的没有了眼珠子以外,其余宛如双生,正是他那个传说中尸骨都化作了灰烬的岳王叔

    以他的长相来说,本来应该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然而此时此刻,林渲全身斑斑驳驳沾满了血迹,喉咙里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面部表情十分狰狞,看样子竟好像是神智全失,实在让人心生畏惧。

    说也奇怪,林徵是他的嫡亲侄子,可林渲刚才六亲不认,不依不饶地想置他于死地,但此时宁予辰冲出来,对方反倒有些犹豫了一样,在原地踟躇徘徊,似乎想要接近二人,又极力抑制着这种想要接近的念头。

    宁予辰借着这个时机,边同林徵说话,边飞快地扫了一眼后殿最深处,只见原本靠墙摆放的一尊佛像挪开了,里面是一道暗门,显然是林徵无意中触动了暗门,进去之后又破坏了什么东西,于是这个疑似的林渲就从里面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焉是,rafoy,五行缺铁,怪阿姨,番茄不是西红柿,yua,侑央,亓官的营养液;谢谢sukirie的霸王票;

    安静的或者活泼的小天使们,谢谢亲爱的大家都在。

    爱泥萌,么么哒づ ̄3 ̄づ

    明天林粑粑就来了,莫急

    第49章 旧日皇宫十三

    宁予辰的眼睛谨慎地盯着林渲, 防止他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举动, 自己倒是犹豫了片刻, 低声对林徵道“你试着往外闯,我挡着他。你去找皇你去找侍卫统领邱毅,悄悄告诉他这里的事情, 他知道怎么办。”

    其实他完全可以大喊一声引来援兵,但是林渲这件事真相未明, 涉及皇室秘辛,倘若真的有什么不该听的, 那么被宁予辰叫过来的人帮忙之后很可能被杀人灭口,反倒是邱毅手下掌管着专门处理这类事情的影卫, 交给他来办肯定更加合适。

    林徵虽然平时中二,但到底身为太子,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这点临危不乱的本事还是有的,稍一犹豫就明白了宁予辰所说的是最好的选择, 半句都没有废话,咬了咬嘴唇道“好”

    宁予辰的神色没有流露出轻松, 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微微侧了下身子,低喝道“走。”

    林徵转身就跑,而果然如宁予辰所料,在他行动的那一刻,林渲似乎也一下子着急起来, 一跃而起扑向林徵。

    林徵惊呼一声,下意识做出抵抗的姿势,宁予辰反手一刀架住,顺便在他肩膀上一推“走你的,有我呢。”

    他的刀刃和林渲的手掌相交,发现对方好像已经不是血肉之躯了,闷响一声之后没有受伤流血,反倒从手上落下来很多碎屑一样的东西。

    事情越来越诡怪离奇,宁予辰却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死命拦着林渲不让他出殿,奈何谁不要命谁最大,林渲不怕砍,宁予辰可实实在在是人肉做的,他的身上被林渲的指甲几次划过已经见血,却神奇般地避开了要害部位,只是受了一些轻伤。

    宁予辰心中升起一个猜测,横刀一架,退开两步,试探着叫了一声“大哥”

    林渲的动作一停,像是突然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只手正冲着宁予辰的天灵盖,却迟迟不曾落下,只是定在半空,姿势又可笑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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