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我边关,杀!”
众人只见他直入无边敌军,长枪横扫,如入无人之境。
“来者何人?!”有狄将大喝厉问。
大启军中亦人人心内在问。
一丈威高举如擎天之柱,晨光下精钢枪头耀目难以逼视,接连三员敌将上前,均被颜铮刺落马下。
他白衣染作血衣,头盔被挑,生麻紧束青丝迎风而舞。
河西四郡,玉门阳关,直至西出千里,仍可闻一种枪法赫赫威名,这枪法使的正是一丈威!
颜铮挥枪向日,一丈威已替他尽告天下,颜家还有男儿活着,此刻正重临阳关!
比大启军更为震动的是狄军,颜家领兵犹如梦魇无休,原以为噩梦已远,堪堪可以醒来,谁知竟又重陷其中,这恐惧深发自心底。
不少狄人已隐有退意,军心眼看不稳。
赤狄王本有射雕王之美名,他亲举金雕弓,引箭直对颜铮,精钢箭镞嗡鸣作响,整个战场都能听见鸣镝向着颜铮而去。
赤狄王这是要杀一儆百!
颜铮侧身滚马而下,身姿矫健安然避过,他满搭震天弓,沿着箭道连回三只穿云箭。
三箭势若奔雷,迅猛而至,赤狄王左右各挡一箭,第三箭再无可挡,直插赤狄王前胸,他中箭晃动,紧拽缰绳扑向马颈,方才稳住身子不至跌下马来。
颜铮下马,几名狄兵从不同方向朝他攻来,弯刀之尖近在咫尺,他突地双膝跪地,向前一滑,手中长刀光芒闪过,靠前的三人横断双腿,惨叫倒地。
颜铮手起刀落,结果敌人性命。
又有无数狄人蜂拥而上,他嘶吼挥刀砍杀,不多时身周已垒满尸体,好似筑起骇人京观。
他连割几名狄将头颅,一跃踏上尸山,将尸首成串提在空中,狂吼道“还有谁来战!”
人见他修罗临世,目中流血。
……
赤狄王集结八部众而来,虽破阳关,却终以大败告归。
钟通扶起几近脱力的颜铮,“明远,受我一拜。若有什么能相助的地方,还请直言相告。”
颜铮哑着嗓子,闭目仿佛抽尽所有气力,“三个时辰后,我要一匹最快的马。”
阎王既还不肯收他,他活着,便爬也要爬回去收尸。
颜铮奔马未至京师,沿途已是一片缟素。
待入了京,东西坊市已闭,南北各楼紧锁,丝竹歌舞不闻。
天子驾崩,都城遍地白衣。
颜铮一刻未停,驱马直至禁宫,朱雀门前戒备森严,白幡猎猎呼喇作响,金吾卫早已换作辽王亲兵,各个腰扎素麻,面目冰冷。
颜铮捉住个小内侍,让他去报戚顺,不一会儿辽王有令,许他进宫。
大行皇帝已去,新帝还未及登基昭告天下,仍是辽王殿下。
颜铮一路行过三大殿,昔日繁华宫廷,此际荒凉更甚漠北,夺宫当夜焚毁的建筑,还不及拆清,满目疮痍,立在雪中。
他犹记得初见时,亦是冬日宫中,他在门外问,可否将他交给我。
他已将身心全都交付,他怎可失约于他?
转眼已入掖庭,宫道上的冰雪虽被除净,枯枝残败的花园中却是覆满白茫一片。
他记得再见时,他问他,不恨吗。
他当时有泪,如今千里奔丧,泪早已风干。
冷宫即在眼前,亦是堂堂正正后宫之一,只是经年空置,不配匾额,每有亲王妃嫔过世,作梓宫停灵之所。
他记得廷杖后,他曾问他,能守多久。
死生相随,以命守之。他以为他是轻诺之人吗?
回廊下,内侍宫女立了不少,个个白衣垂头,好似纸扎的人一般。颜铮行至宫门外,里头传出哀乐佛偈,有香烛袅绕飘出。
他与他赐字明远,光明远道,他知他期盼,可明灯已熄,他终沉地狱。
正宫中,高大楠木漆棺停在当地,周有鲜花莲座,四部高僧唱念不止。辽王一身衰衣,席地抚棺。
他终是痛到极处,呼吸停窒。
可仍能感到,那双手十指交叠紧搂住他,说他心中只他一人。
他问他不离可好,他可是亲口应了,怎样不离也好。
大人,你既应了,就莫要怪我扰了你的清净!
“宫外何人?见了殿下还不卸兵褪甲!”
有黄门内侍尖着嗓音叫起,惊走一树乌鸦。
齐昇慢慢起身走至宫门前,见颜铮见了他,既不脱甲,也不行礼。他微微皱了皱眉。
“颜铮,你在阳关大破赤狄王军,赤狄王中你一箭,回去便薨了。此事待本王登基后自会封赏。颜家冤案,本王亦曾答应过你翻案重审。若你……是来拜祭顾青的,本王许你敬香后告退。”
颜铮看着一人高的棺椁,平静无波道“我来带大人归家。”
“你说什么?”
齐昇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顾青去后,他夜不成寐,常常幻听。
“颜明远,来带大人归家——”
这一声句根本不是说与任何人听,是向棺中人通报。
然而棺中人再不会凤目微眯,含笑答他。
颜铮缓缓取下头鍪,向着棺木跪拜行礼。
众人盯着他目露惊诧倒抽凉气,少年将军,明明朱颜盛时,满头青丝俱已灰白。
大漠至京,颜铮赶了七日,七日间,青丝再不复。
他一头银灰长发伏跪当地,身后血红落日凄厉,白雪宫阶染成血色,素衣宫人皆着血衣。
他这是逆上逼主!
不等辽王发怒,曾析先已出声,“放肆!殿下跟前,哪由得你胡言乱语!还不拿下!”
金吾卫应声杀出二人,长剑游龙,同时向颜铮上下两路攻去,他翻手抽出盘腰长剑,正是合璧剑中的那把软剑。
矫龙软剑搅起两把长剑,颜铮用力一扯,两名金吾卫佩剑被夺。
宫中见了兵刃,哪里还能善了,一班金吾卫团团围上,车轮战要将其拿下。
辽王皱紧眉头道“颜铮,你发得什么疯?”
他心里是惜这将才的,如此年轻便能阵前破敌杀虏,假以时日,西北有此人可定天下。
颜家只剩这一子留下,他替他把颜家的冤案翻了,颜铮自会对他赤胆忠心,这把无双宝剑才真正握到手中,此后令他杀向何方便是何方。
可眼下他发得什么疯?
“颜铮!颜家的血案你不想翻了?莫再失仪!”曾析不亏为辽王肚里的虫,王爷想什么,他头一个要知道,且急于想法为王爷分忧。
金吾卫众人亦不想与这杀神硬上,闻言俱退开半步,看他如何反应。
颜铮直视辽王,“若臣有错,殿下便不准备替颜家讨回公道了?”
曾析此前威胁的话才出口,齐昇便已沉下了脸,此刻当着宫中众人,金口定乾坤,“颜老将军一家被奸人所害,只待镇抚司将证据呈上,本王便会主持公道。”
颜铮当即卸甲,行了三跪九叩礼。
金吾卫都开始撤了,颜铮竟又提着剑立起。
“臣还是要带大人归家,请王爷放人。”
齐昇实在忍不住道“顾青已逝,如何与你归家?本王自会将他好好安葬。”
颜铮双目凝视棺木,神情说不尽凄凉,他声带决绝,“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夜风合动,无数天地声响复起千古誓词——若生不能相守,死亦要同穴,谁若不信这誓言,皎日为证!
“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何况一人乎。
金吾卫齐齐向后退去,只因四方弓弩手早已就位,不过是此前未得辽王亲令。
颜铮恍若无觉向棺椁行去,他们许不许他带走大人,本已无差,他早知结局。今夜过后,他与他共赴黄泉,待皎日重升时,自会见证煌煌誓言。
“王爷留人!”
姜岐一路直冲至颜铮身旁,以防乱箭齐下。
“王爷,颜大人这是连丧亲人,得了失心疯!臣有法子让颜大人恢复理智。”
是了,顾青于这小子有数次救命之恩,一时发疯也是有的。
辽王念颜铮可怜,又念他赤诚如此,迟疑片刻还是点头允了。
姜岐早佯装探诊,凑到颜铮跟前,用仅有二人可闻的声音轻道“长卿还活着。”
颜铮双瞳骤然放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写到此处,已近尾声,亦终于写到了我开文前半梦半醒中的这个场景,一头银灰白发的少年将军,跪在巨大棺椁之前,剑指帝王。画面是那样清晰深刻,我于是想问这棺中人是谁,很快就有了这篇文的种种。想想很是神奇。
其实我每次写到战争都热血沸腾,然而大家大概都等着看感情戏(因为你们都没人留言打仗的戏,托腮)
另外,颜铮属于命特别硬吧,其实顾青命也挺硬的,不然怎么扛得住这样跌宕起伏的剧情(作者顶锅盖遁走)
重点
新文预收,有两篇,任君选择。
《摄政王宠》,偏甜正剧。(冷面霸道摄政王攻外柔内刚皇孙受,主受)
《往来三千界》女主修仙文,这篇已经开了个小头,可以试读,大家应该已经看出我能写打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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