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惫地又阖上眼。
“随便你醒了么随便”那声音却又在耳后道。
身体里全部的血液瞬间凝固。甚至连再次睁开眼睛的力气都瞬间散去。
这次感觉到了。是温暖的气息。有人将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正在他耳后唤着他的名字。
那是天生的冰晶一般清亮冷冽的声音,却因为激动而带上了颤抖与沙哑。
随便僵在那里,头固执地扭向墙壁的方向,只觉得刹那间生了一背的冷汗,掌心瑟瑟发麻,四肢都像不再是自己的,无法操控。
他不敢回头去看。
他等这个声音,等了太久太久。但是不会有的,是假的。他做过太多太多次这样的梦,他知道,再美好也好,总有一天都会醒来,都是假的。
然而那人却捧着他的脸颊,将他的头掰回来,让他对上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不再是血一般的赤红。它们是那样纯粹的黑。黑得像一汪深邃的泉,盛满了担忧与欢喜。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随便呆滞地看着它们。他看到自己摇晃闪烁的影子,看着那对长睫一颤,然后两行水珠突然滚落了下来。
他心头一抖,呆呆地伸出手去,接了一滴眼泪在指尖。
冰凉的触感。
他犹豫了一下,始终不敢相信地嚅动干裂的嘴唇,“林”
“嗯,是我,”对方轻颤着,声音哽咽起来,“是我,我回来了”
更多更多的水珠一串接一串地滑下来。
随便伸手回捧住对方温热的脸,越来越汹涌肆虐的泪水盈满了他的掌心。他 xiong 腔里什么东西火热地燃烧起来,烫得他浑身战栗不止。
他终于敢相信这是现实。因为在那些数不清的梦里,先哭出来的那一个,哭得这样难过的那一个,总是他自己。
他以为他会跟着哭出来,然而他没有,难耐的情绪压抑了他的泪腺,压抑了他全部的语言,他张开嘴激烈的喘息,他弓起腰,颤抖地抱住他泣不成声的恋人。对方坚实的臂膀同样颤抖着,眼泪濡湿了他的脖颈,手指骨节深重地掐入他的腰背,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嵌入自己体内。
洞外呼啸拍击的海浪声似乎渐渐隐去,时空凝滞,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消泯退去。
世界只剩彼此而已。
“唧”
还有夹在他们中间的一只小香猪。
睡梦中被压扁的幺鸡凄厉地惨叫着,挤死了唧每次都拿人家做汉堡唧
“”
“”
随便往后退了退,一手捧着季逸林眼泪花花的脸,一手把幺鸡从对方衣服里面掏出来,挥手丢开攒了五年的gao chao 戏份正催泪呢,抢镜头卖萌的滚一边去
幺鸡一边愤懑不平地尖叫一边被扔到了洞穴深处,翻滚的小屁股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季逸林含着眼泪回过头去看它。
随便把季逸林的脸重新捧回来,望着对方哭得泪汪汪红通通的眼睛,突然扑哧笑了出来。
他还从来未见季逸林哭过。还哭得这么落花流水稀里哗啦。
季逸林也跟着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想用手背擦一擦脸,却被随便捉着手拉开。
他捧着那张泪痕累累的脸,用大拇指摩挲着对方的眼角。
浸了水又带了圈红的黑亮眼睛定定地回看着他。
随便往那眼睛上亲了一口。
真的,他想。
他摩挲着对方线条冷冽的眉,往那上面又亲了一口。
真的。
脸颊,真的。鼻子,真的。
他亲了又亲,最后定定地看着那双微微颤抖的、色泽温润的唇。
真的吧
他慢慢地凑近,接着就被突然动作的季逸林挽住脖子拉了过去,对方狠狠地吻上他。
随便颤了一下,闭上眼。
于是再一次时空凝滞,周遭的一切又消泯退去。
“唧唧”
幺鸡愤懑不平地围着他们溜达了好几圈,然而这次丝毫没能吸引到主人们的注意,最后只能委屈地吸着鼻子,就近寻了个背风的地方,蜷成一团继续睡了。
洞里只余两个紧紧拥抱着的身影,和唇齿交缠着温暖暧昧的声息。
海浪拍击着洞口的岩石,接着向后翻卷着退回它的来处。晨曦暖暖,在海面上染出绵延不断的粼粼光辉。
高白岛上烟尘已散,岛上一切皆被夷为平地,一望无际,微寒的海风瑟瑟地吹在脸颊上。
随便站在除魔总部大楼的原址上,有些微呆地看着地面残留的焦黑痕迹。
他听见背后脚步声,转过身去却愣了一下。
季逸林连忙捂住额头中间泛着绿光的、慑人的第三只眼睛,背过身去,“呃,对不起,我还不习惯这个,用了之后暂时没办法收回它吓到你了么”
随便从背后抱住他,将他扳回来,“没有,我刚才也只是不习惯。现在已经好了。”
季逸林仍是捂着额头,黑亮的眼睛仍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随便于是把他手扯下来,往额头上那绿森森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那长相诡谲的眼睛一眨,竟然十分羞涩地闭上了。
“怎么样岛上还有活人么”随便问。
季逸林摇摇头,“我又看了一遍,没有。我在早上施术前也确认过,那时就已经没有了。”
随便滞了一下,看着脚下的焦土,“那你有在这一带看到穿军装、个子高大的尸体么”
季逸林又摇摇头,“没有。”
随便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最后一次听到爆头的声音,就是在这里,他被卫琰带走,却听见那孩子跟着他来,开枪让卫琰放开他。
他摇摇头,有些恍惚地低声自语道,“也许已经下海逃走了。”
但这样的自我安,明明知道,几乎没有可能。在那样的混乱下,被魔人和丧尸围攻,只身一人,身负重伤
或许被埋入了废墟之下,也或许,早就被丧尸分食
他痛楚地闭上眼睛不忍再想。怔怔地呆了一会儿,他仰起头望向天空,灿烂的阳光涌入眼眶,刺痛发热。
那家伙今年只有二十岁,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
一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桀骜不羁的孩子。再见面时因为他没能认出而对他愤怒咆哮,挑起眉跟他说只要你一句话老子就帮你把这里所有人杀了灭口,单枪匹马杀入险恶之地,在丧尸包围下一个人撑起局面,受了再大的伤痛与打击,也只会骂出一声粗口,露出满面凶狠的孩子。
说着恶毒的话,做着玩世不恭的事,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周遭一切,却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并且帮身边其他人活下去的孩子。
那样的张狂倔强。
从五年前聂城初识的那时候起,他就格外关心那个 xing 格乖张的少年。他总觉得能在他身上看出自己少年时的影子。不同的是,他那时用开朗明亮的笑容掩盖背后的孤独寂寥,而那少年,又是在用凶狠与倔强掩饰什么呢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