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
心头猛地一跳,翠玲脚底下不由地往前滑出半步,踩在枯黄的枝叶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谁”成夫人一声厉喝。
翠玲缩在竹林子里不敢吱声,左右无路,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踟蹰间赵妈妈已经走过来查看,瞧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喊道“翠玲姑娘”
成夫人冷冷的看着赵妈妈领着素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走出竹林,脸色十分不好看。
“哪儿来的野丫头居然敢私闯官宅内院赵妈妈,叫来家丁,打死这贼人”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事出突然,但趙媽媽尚算冷靜,從翠玲背後環住脖子,遮住其口鼻,對成夫人说道“夫人,只是小事罷了,何須驚動家丁。”
翠玲試圖掙脫大叫,無奈趙媽媽力氣十分大,如何動作皆是徒勞。
被這麼一说,成夫人緩過神来,臉色冷然,心中細細的打著盤算。幸好剛才聲音並不大,沒有引来附近的下人,只是身後十几步外跟著的幾名丫鬟都看見聽見了,她撐著傘,瞧眼面色蒼白的翠玲,冷聲問趙媽媽,“此人你可認得”
翠玲努力的回頭想看眼趙媽媽,成夫人说不准不會住得她一個下人的樣貌,但趙媽媽剛才都喚出她名字了,想必一说出来再解釋解釋,便能安然無恙。
她滿心歡喜,誰料
“奴婢不認得。”
成夫人蹙眉,“這看門的婆子是如何做事兒的,隨隨便便就讓一個外人混進来。”
“奴婢會通知前院的管事問責的。”趙媽媽看著在自己懷裡被牽制的死死的翠玲,“這名偃艘绾翁幹茫俊 “先關進柴房里叫人好生看著,”成夫人十分的不耐煩,“等府裡那麼多的事兒都處理完了,再来問這小毛俚淖铩闭f完,她撐著傘領著一幫丫鬟揚長而去。
翠玲極力的扭動著身子,趙媽媽惡狠狠的在她耳邊低語道“若是不想被毒打一頓,就聽話些。”
雨水模糊了翠玲的眼睛,身上的衣服也早被雨水淋透,她忽然觉得一阵绝望,身子不由地软下来,乖乖的被赵妈妈拖到了柴房里去。
手脚被拇指粗的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翠玲看着赵妈妈又扯来一块干净的巾子。
“你明明认得我是素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为什么”
赵妈妈蹲在翠玲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压根就不认识你。”紧接着,迅速的将巾子塞进翠玲的嘴巴里。
锁上柴房的小门,赵妈妈对旁边一矮个子家丁吩咐道“你去外面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特别是官衙的人,一定要瞧仔细了。”接着又对另一名丫鬟,“你再去秦小姐的院子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素二小姐家的人来找过。”
两人都是赵妈妈身边的心腹,得了命令,立刻就赶去做事。
赵妈妈咬着嘴唇,这几日衙门的人隔三差五的上府里来,指不定是怀疑上了什么,今天翠玲进成府绝非寻常。
成夫人回到屋里,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整理过发钗,小丫鬟抱着湿了的衣裙出去,又有丫鬟端上茶水糕点。成夫人边吃边思忖了片刻,总算看到赵妈妈回来了。
成夫人屏退所有丫鬟,和赵妈妈进了内室说话。
“韩捕快在门口”成夫人的眉头深深皱起,“看来”
“夫人,该如何是好,万一查出什么”赵妈妈低声问道。
成夫人摆摆手,“先静观其变吧。你去替我准备好笔墨,我要先写封信给老爷。”
“是。”
成夫人左思右想,越加表现的心事重重,斟酌半晌才写完家书,吩咐赵妈妈找个妥当的人连夜送去帝都。
赵妈妈又喊来丫鬟送上新的茶水,只听外面有个丫鬟来传话“夫人,戴刺史大人刚差人送了帖子过来。”
成夫人和赵妈妈对视一眼,赵妈妈立刻出去拿了帖子进来。
“戴刺史真是恰巧明天过来吗”成夫人重重的将帖子摔在桌子上,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她眉目间的担忧,“拜访时假,试探才是真吧。”思量片刻,“去回话,说是知道了,明日就等戴大人来了。”
“是。”赵妈妈又出去了。
成夫人捏紧了帕子,心里忐忑不安,只希望着家书能尽快交到老爷手上。
天刚亮不久,成夫人就起床梳洗了。梳头的媳妇子刚出去,赵妈妈进来了,在成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成夫人点点头,心不在焉的吃完早饭,去园子里走了一圈散散心,听下人说刺史大人快到了,便去前面迎接,不想刚到前厅,看到大儿子迎面而来,不由的一惊。
“寅儿,你的病尚未康复,怎的跑出来”成夫人快步上前,“快回去好好歇着。”
成大少爷露出极淡的笑容,“总歇着浑身难受,不如到处走走更舒服些。我今日约了东风客栈的相公子,我与他年纪相仿,趣味相投,所以想多说说话。”
成夫人看儿子的气色确实比前几日好多了,也就不忍心逆了儿子的意思,“好吧,那你注意点,别累着了。”
“是,母亲。”成大少爷乖顺的点了点头。
戴刺史和相文慕正巧一起到了成家大门前的,众人一番相互寒暄问候,便进屋说话。
相文慕看眼跟在戴刺史身后,精神不大好的韩默起,嘴角扬起温和的笑意转头对成大少爷说道“我带了些礼物,成夫人和您几位少爷小姐的都备了。”
“相公子你太客气了。”成大少爷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明明是他约了人家来的,却叫人破费了,“我们如此投缘,相识恨晚,如此有些见外了。”
“哪里哪里。”相文慕展开折扇,略略扇了两下,又说“听说府上还有位秦小姐,我也准备了礼物。”
小玄捧上一只锦布包上的包裹,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这香气与你那日送我的花草一模一样”成大少爷看着那只包裹,“只是香气为何如此浓郁”
“是我这个侍从无事可做时,捣鼓出来的香料。”相文慕解释道,“闻着不差,想着女孩子家应该会十分喜欢,便在布料上洒了些。那个秦小姐会喜欢的吧”
“我想会喜欢的。”成大少爷草草的回答了一句,便让下人给秦小姐送过去。
众人进了前厅,坐下喝茶说话。
没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成夫人皱起眉头,“外面在闹些什么不知道今天戴大人造访吗”她又略带点儿歉意的戴刺史笑了笑,“不好意思,下人不懂规矩,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无妨。”戴刺史说道。
赵妈妈从外面查看过情况回来,神色有些不大好,小声对成夫人说道“是素家来问我们要翠玲。”
“和他们说,翠玲又不是成家的人,怎么可能在这儿”成夫人说,瞟了一眼淡定喝茶的戴刺史和他身后的韩默起。
赵妈妈难为的说道 “奴婢说了,可他们非说昨儿有人看见翠玲进了咱们府里就没出去。”
成夫人本就心情不大好,碍着几位客人在场只得硬生生的压住火气,“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去给我拦住他们,让他们滚别吵到了客人。”
赵妈妈撇撇嘴,睡觉她是下人的身份,只得快步离开。
丫鬟们端上时令的水果,成夫人笑道“今早特意差人去成家的庄子上采来的,戴大人尝尝看。”
韩默起看着众人喝茶吃水果,不由自主地去相文慕。
成素两家成亲之日,相文慕是差他和秦先生来的,看起来并不想巴结成家的样子。怎么可能在素二小姐去世后,忽然的就对成大少爷热情起来了,还隔三差五的就往成家跑
这家伙又是在玩什么鬼把戏呢
韩默起无声的叹口气,寻思着有什么机会再去成家后院看看,揪出秦小姐的狐狸尾巴。
前厅里暂时的宁静被成大少爷忽地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成夫人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查看。
“快,去请大夫过来”
“成夫人,”相文慕起身阻止,“恰好我侍从乃是一位大夫,不如先让他瞧瞧看吧。”
成夫人狐疑的看着相文慕,会有大夫心甘情愿的待在一位公子爷的身边做小小的侍从
相文慕解释道“我自小身体不好,便特意找了这样一位精通医术的侍从。”
那边小玄已经给成大少爷诊脉了,随后从怀里摸出一只药瓶,“此药可以减轻成大少爷的病症,其中加了一味沁雪草,不禁可以增强药力,更去除了药丸的苦味。”
“这”成夫人看着小玄手中的药丸,犹豫着。
相文慕的扇子轻轻的敲打着手心,微笑道“成夫人是连我都不相信吗”
不知怎的,在这样的笑容中成夫人打了个寒颤,不禁点点头,“好”
正当小玄将要喂成大少爷吃下药丸的时候,只听门外一声尖叫,“不要吃”
众人寻声望去,之间脸色煞白的秦小姐正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祯儿,你怎么过来了”成夫人惊讶的问道。
秦小姐小口小口的喘着气,踉踉跄跄的扑上前来,抢过药丸,远远的丢开,“这药不
能吃。”
扇子背后,相文慕笑的意味不明,从袖子里某处一瓶药,在秦小姐面前晃了晃,“这个是没有家沁雪草的。”他将药递给成大少爷吃了,这次秦小姐并未阻拦。
成大少爷的症状渐渐平和下来,秦小姐睁大眼睛看着一屋子的人,连连后退,“我告辞了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小玄挡住秦小姐的去路,相文慕继续说道“秦小姐怎会如此激动,认为成大少爷不能吃加了沁雪草的东西”
“没什么,没什么。”秦小姐胡乱的摇摇头。
“哦”相文慕并未收起遮住半张脸的折扇,继续说道“因为害死素二小姐的真凶只有一个,那便是你,秦祯。”
、雨夜惊魂上
素二小姐的命案就这样突然的了结了。
无非是秦小姐暗恋成大少爷已久,眼见与他成亲之人不是自己,于是一狠心痛下杀手,四处托人打听寻来一盆中原少见的“红凝香”,此花香闻多了顶多是让人觉得不舒服而已,但长时间吸入花香的人一旦吃了含有沁雪草的东西,便会突发疯癫,最后不明不白的死掉。
秦小姐得到这盆花的时候,算一算发现最早要在成亲那日服下沁雪草才能发挥出功效,所以一手促成了那日的惨剧。
韩默起眼见翠玲进了成家就再也没有消息,想来秦小姐必然有问题,原本打算在最后一日请来戴刺史坐镇,并悄悄的通知了素家此事,上门来要人,趁机揭开凶手面目。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相文慕会从中插一脚。
小玄分辨出那种花香是属于“红凝香”独有的,查找医术这才发现其与沁雪草一同会让人发疯致死。于是“神通广大”的相文慕寻来一盆红凝香送给了成大少爷,因为沁雪草也不是容易得到的药材,所以不必担心成大少爷有什么性命之忧。
搬到成家住的秦小姐很快就会发现成大少爷屋子里的红凝香,必然会打探是谁送的。
而相文慕送花的那天偏偏可以避人耳目,让秦小姐查探不得。
知道最后一日,在送给秦小姐的礼盒上涂了花香,引秦小姐到前厅来一探究竟,然后在这个时候让成大少爷伪装成旧疾复发,要吃下含有沁雪草的药丸。
秦小姐眼看暗恋之人即将毙命,怎可能坐以待毙呢
于是,相文慕便这样轻轻松松的钓出了真正的凶手。
韩默起本以为他是想给自己难堪,顺便让他一直留在东风客栈,谁曾想相文慕竟和戴刺史说“这一切乃是协助韩大捕快,经由韩大捕快指点,才顺利查出凶手”,随后功成身退,将一切功劳丢给了他。
戴刺史随便扯了一个借口,韩默起很快洗清“冤屈”,恢复了捕快的身份,得意洋洋的离开东风客栈回到自己家里,大哥对他的态度立刻转变了许多,不会再随随便便的张口骂人了。
而被成夫人扣押的翠玲也被救了出来,成夫人一口咬定不认得翠玲,以为是毛贼才暂时关起来的。戴刺史不愿得罪成夫人,翠玲也没多说什么,此事便不了不了之了。
生活回归到家里、衙门里,每日如从前那样巡街,偶尔调解下百姓间的矛盾,抓一抓小毛贼,这种最初的平淡宁静,仿佛是一汪死水,波澜无惊。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韩默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时常感到略微的不适应。
他站在街中央,看着押送秦小姐上帝都的囚车渐渐远去,摇头叹气。
因秦大人乃是帝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爱女犯下杀人命案,自然是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带来不少影响。后来刑部出去各种考虑,下了公文,要求戴刺史派人将秦小姐押送上京,之后全权由刑部来处理此案。
无论是秦大人从中做了手段让女儿安然无恙,还是凶手一命偿一名,戴刺史管不着,他更是无可奈何。
能做的到此为止。
事实上他做的全都是些无用功。
想到此处,韩默起回过身,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悠。
抬起头时,他赫然发现自己站在东风客栈的门口。傍晚降临,橙黄色的烛光在灯笼里跳跃,散出一丝丝暖意。大堂里热热闹闹的坐满了客人,菜肴的香气随着穿堂风飘来。
不愿多想些什么,他转身离开,一辆马车从胡同里飞奔而出,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韩默起认出那是东风客栈的马车,当下第一个反应便是一路尾随而去,远远的看见马车出了城门。
这个时间了,虽说离关闭城门尚有一段时间,但天色已晚,一般都是回城,鲜少有人出城的,因为根本赶不及在天完全黑之前翻过山林到达下一座郡城,或是找到能借宿的地方。而相文慕怎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出去
难道他离开东风客栈,加上破案立了功劳,觉得衙门再不会怀疑,所以相文慕铤而走险去城外与盗贼同伙见面
念及至此,韩默起从守城门的士兵那里借来一匹马,直追而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树林子里的光线越发的黯淡,勉勉强强才能分辨出前方的道路,飞驰的骏马惊起藏在灌木丛中的鸟儿,叽叽喳喳的直入树林深处,时不时从远处传来野兽的嚎叫声,听的人心惊胆战。
因此韩默起更感肯定相文慕此行必有蹊跷。
且不论暗藏于深山中的山贼恶人,单是一个不小心遇上野兽,就能叫你尸骨无存。
马车能通行的只有一条路,韩默起奋起直追,一路找寻着相文慕的踪迹。
天彻底黑下来时,下起了雨,整个山林顿时安静下来,除了雨落的声音。一开始并不大但没多久雨势渐渐大起来,韩默起的衣衫很快从外到内都湿透了,他抹去迷了眼睛的雨水,定睛一瞧,远处那黑乎乎的一堆东西,似乎就是马车。
韩默起勒住缰绳,将骏马藏在树林子里,随后慢慢的靠近。
车辕上没人,车厢里更是悄无声息,雨水落在马车顶上噼啪作响。
他俯在地上细细的摸索一番,随后小心翼翼的朝某个方向走去,若是他记得没错,过一座小桥再走上一会儿会有一座简陋的小亭子,相文慕十有会和同伙在哪里见面。
“轰隆”,一道惊雷划破天际,让这个漆黑的树林子更添几分诡谲气氛,韩默起感觉到莫名的心惊他独身一人来到,万一不慎之下被人发现,一人之力难抗群匪。
想到此处,他唯有更加小心。
过了小河,继续往前走不久,他终于听见前面有除了雨落的声响外的其他动静。
竟是刀剑之声
紧密的刀剑撞击声仿佛织出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的攥住韩默起的心,他不由地握紧腰间悬挂的佩刀,一边加快脚步,循着声音直奔而去。
微弱的火光,折射出凌厉的剑光,遮不住凶狠的杀气。
韩默起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察形势。借着火光,他很快在亭子中央找到相文慕的身影,他被两名身着深色服饰的年轻男子护在身后,冷眼旁观亭子四周的打斗,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掌心。
若说是普通老百姓,面对此血腥激烈的打杀,定然是惶恐不得平静,哪里会像相文慕这般淡定自若的仿佛事不关己。
韩默起的脑海中飞速的闪过几个念头,他决心等两败俱伤之时再出去坐收渔翁之利。
刀光剑影,杀声不断,血肉横飞间晃动的人影越来越少了,与相文慕身边两人相同服饰的人虽说武艺不差,但面对水泄不通的围攻之势,仍是逐渐力拙,不敌对手,纷纷倒下再无动静。
亭子里的两个年轻男人眼见形势不妙,几次欲杀开一条血路,却皆是失败。
眼见相文慕这边不行了,韩默起有些坐不住了。
这样的情形下去,别说坐收渔翁之利了,恐怕是要看着相文慕死在自己面前。
尽管这家伙来路可疑,但真要叫人就这么被另一伙来路不明的人砍死了,他反而心生不忍之情
嗯救了相文慕说不定就能从他口中得知这伙人是什么来历。如果相文慕死了,这伙危险分子,他就一辈子都调查不出来了。
看了这么久也大概清楚对方武功高低和人数,韩默起咬咬牙,只觉得体内热血沸腾,抽出佩刀就冲了上去。
韩默起在拼杀间,趁着一个极其短暂的空隙分神看了眼相文慕。
这家伙对于他的出现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亏得他拼死出来救他
他刚冲过来的时候,瞧见他的人都露出疑惑之色,直到他举刀看向敌方表明了身份为止,却偏偏只有相文慕视为不见。
莫名的怒火窜上心头,韩默起越战越勇。
本来莫名其妙的跳出一个“送死的”,对方并没有在意,可见这“送死的”越来越比那人的护卫还要拼命,干掉了好几名同伴,而且从衣着打扮来看是华城郡的捕快,不禁讶异万分,更多的人包围过去。
韩默起面对一众敌人,面不改色的一顿砍杀,体内的鲜血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让他兴奋的不顾多出的几处伤口,拼了老命似的与对方打斗。
划破天际的数道闪电照亮天地,落在地上的雨水变成了红色,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喊杀声渐渐的小了,最后被轰鸣的雷雨声掩盖。
韩默起抬眼一看,对手已经不剩多少了,眼看胜利即将在望
就在韩默起喜悦之际,忽感背后一道剑气划破空气,夹杂着冷冷的杀意袭来。
对方的剑已近在咫尺了
、雨夜惊魂下
剑气袭来,透心寒凉。
韩默起反应过来之时已是慢了一步,眼见利器将要没入身体之内,黑暗中急速飞来一把短剑,正好打在剑刃上。
寒光擦着手臂闪过,那人被短剑的气力震的长剑差点脱手。
小玄跳入战圈,嗤笑一声“尚未结束就沾沾自喜,韩大捕快恐怕命不久矣。”
韩默起狠狠的瞪他一眼,“我乃是吉人自有天相”
“哈”小玄脚尖一挑,接住跃起的短剑,“是否如此,等这群恶人都倒在你脚下再论吧”
韩默起大笑一声,又扑向剩下的人。
尖利的口哨声在这个时候划破天际,韩默起发现这些人在听到口哨声后边打边往同一个方向撤退,他本想一鼓作气,趁胜追击,却被小玄一把拉住胳膊。
“你已经受伤了,追过去是想送死么”
怎么说也得活捉一个回去审问。韩默起仍执意去追,不想小玄手中力道出乎他之意料,几番纠缠之下,那些人已经跑远了,再追过去毫无意义,只得无奈作罢。
同款神色服饰的年轻男人们收起刀剑,有条不紊的整理现场,韩默起看看那些人,发现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面临生死危难,血战拼杀。
事后想想,对于他一个面对最多的是小小蟊贼的捕快来说,还是有些后怕的。
韩默起心惊了一下,这雨夜倒要叫他终生难忘了。
想着,他默默的跟在小玄身后来到相文慕跟前。相文慕静静的站在亭子中央,神色淡然,眼帘微微垂下,他的双手负在身后,腰背挺的笔直,风雨血色未沾染到他一身浅色的衣服上。
先前守护在旁的两名男人见小玄走过来,就出去帮忙收拾尸体。
“少爷,您无恙吧”小玄关切的问道。
相文慕愣了一下,慢慢的转过目光,“我无恙。我们回去吧。”
昏黄的火光下,韩默起发觉相文慕有一丝丝的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相文慕伸出一只手,小玄赶紧上前搀扶,递了个眼神给韩默起。
韩默起拿起油纸伞遮在相文慕的头顶上,他知道这家伙要受了风吹雨淋,八成又要病的死去活来了,接着又顺手拿过一支火把照亮前面的路。
相文慕眯起眼睛,眉间微蹙起,没说话。
跨过一具尸体,韩默起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打手,还惹来如此厉害的仇家。”
“此地非是谈话的好地方。”相文慕淡淡的答道,目光隐晦,“你居然觉得我的身子可以在风雨中支撑到和你说完前因后果”
韩默起很无奈,“好吧,回到马车上,你总能告诉我了吧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立刻就将你带回衙门”
相文慕淡然的笑,“韩大捕快可又是先入为主的将我等视为歹人如果我真是歹人,现在”他转头盯着韩默起,阴冷的目光闪过锋芒,“你早已横尸在此,我何必自惹麻烦,引火上身”
这家伙巧舌如簧,叫韩默起应答不得,只好闭上嘴巴,乖乖撑伞。
雨不停的落下,冲刷一地血水残肢,相文慕面不改色的踏过柔软的泥地,小玄谨慎的在旁搀扶,尽管已经万分的小心了,但仍是差点被地上的枯树枝绊倒。
韩默起下意识的去搀扶时,失手将火把给扔了,火光在地上跳跃了几下随即熄灭,四周陷入更深的昏暗中。
相文慕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走。
“要,要我回去再拿一支火把吗”韩默起问道。
雨势渐渐的小了,月亮终于从乌云后钻出来,洒下一地银光,相文慕答道“不用了。”
倒是小玄先着急了,“少爷,天色这么暗,路上太黑了”
相文慕摆手拒绝,缓慢的向前迈出步子。
韩默起站在原地,盯着他僵硬的背影,从前在东风客栈时,觉得古怪的事情浮现在脑海里为什么相文慕好好的会撞翻凳子,会对近在咫尺的茶具视而不见等等此类状况。
现在他终于猛然想起相文慕是哪里不对了。
恐怕是相文慕的眼睛不大好,到了光线昏暗或是夜晚便如同瞎子一般看不清事物。
正因如此,他的意外出现,让相文慕没有半点反应,因为根本就看不见他。
“这样逞能给谁看呢”韩默起脱口而出道,上前拦住相文慕主仆二人,“前面的路湿滑泥泞不堪,你这样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呢”虽然心中有些不大情愿,但也不忍放手不管,“这样吧,我背你回马车上。”
小玄惊讶的看看弯下腰的韩默起,有抬头看少爷。
相文慕的目光有几分阴冷,山林间的寒气让他的脸色异于常人的苍白。他猛地低下头,咳嗽数声,眉间痛苦的皱起,在小玄的搀扶下上前一步,趴在韩默起的后背上。
背起相文慕,韩默起才发现这家伙被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轻,他毫不费力的继续向前走去。
“今天暂且放过你一马,”韩默起忍不住唠叨起来,“回到客栈就早些休息吧我改日再上门,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毫无漏洞的交待。”
相文慕没有答话,冰冷的手掌相握在韩默起的胸前,温热而微弱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微痒。
小玄瞪他一眼,“少爷今日太过劳累,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少爷都能记得的。”
“是,你家少爷金贵着呢。”韩默起翻个白眼,加快了脚步,时辰不早了必须得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去,否则在城外露宿一夜,相文慕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
走了几步,韩默起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为相文慕如此周全的考虑
潺潺的水流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因刚才一阵暴雨,急速上涨的河水竟然漫过了小桥,急湍的水流中不知暗藏多少危险,若是他孤身一人或许可以尝试摸索一番过去,但身上有个相文慕,可就麻烦了。
小玄夜意识到此点,微皱起眉头。
“还是我来吧。”小玄大概是觉得韩默起不靠谱,伸手准备由他来背着少爷过河。
韩默起二话不说,将醒过来的相文慕交给小玄背着。小玄折来一根大约半人高的树枝,仔细的探着水面下的路,待确定了桥的位置方才小心的踏上去。
水面已经没过膝盖,耳边充斥着不停歇的“哗啦哗啦”声,河水冲过小腿,冰凉刺骨。
小玄踩稳了方才向前迈进下一步,韩默起谨慎的护在一旁。
不长的一座桥,三人走了好些功夫才顺利到达对岸。小玄松了口气,踏上岸,不想被凉水冲的时间太久,小腿竟有些麻木,无法在湿滑的泥土上踩稳,不由地身形一歪,韩默起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相文慕也从小玄的后背上斜斜的倒下来,韩默起正好接住他。
冰冷的嘴唇滑过脸颊,韩默起只觉得大脑里“轰”的一声巨响,顺手抱紧已经歪进怀里的人。
相文慕睁开眼睛,推开发愣的韩默起,淡然的说“剩下的路,由小玄牵着我走便好。”
韩默起从怔忪中缓过神来,看着表情漠然不动的相文慕,略略的点了点头。
暗夜深沉,冷风在树林间穿过,四周寂静无声,同行的三个人亦沉默不言。过了许久,一直魂不守舍的韩默起猛然抬起头,发觉着差不多快要走到马车那儿的时候,相文慕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很轻“韩默起,莫要忘了你的初心。”
这句话对于韩默起来说,相当的莫名其妙,他随时心头不由自主地一动,但仍是不解的看着相文慕。
相文慕的目光直视前方,若不是刚才唤了名字,他都觉得话是对小玄说的。
韩默起觉得自己若是不说话,光凭一脸的茫然,看不见的相文慕是不会知道他的疑惑的,于是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思量吧”相文慕轻叹。
“喂”
“找到马车了”小玄毫不客气的打断韩默起的话。
韩默起抬头一看,马车果然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了,他琢磨着相文慕的用意一边跟在小玄身后,忽地头顶上一阵疼痛,接着他只觉得自己被一片黑暗所包围,在没有任何知觉。
相文慕垂下手,看着被小玄抱上马车的韩默起。
“这家伙终究有些不大靠谱。”小玄抱怨道,“不过”他看看静默不语的相文慕,“少爷仍用他,说明他还是有可取之处吧,唉”
另一辆马车静悄悄的从树林的阴暗处出来,停在相文慕面前,车夫跳下车辕,恭敬的上前向相文慕行礼,随即帮助小玄将韩默起丢进车厢里,架着马车匆匆离去,整个过程迅速而没有半点声响。
小玄回头将相文慕扶上马车,向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广告真碍眼tat敢不抽搐么jj
、人去楼空
“嘶”韩默起揉着生疼的脑袋,被突然而来的光芒刺激的闭上刚睁开的眼睛。
“这位官爷,您没事儿吧”身前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带着几分真实的关切。
不适感消散了一些,韩默起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却顿时惊愕起来不是因为面前书生打扮的男人,而是不远处的墙头上硕大的“华城”二字,而自己正靠在一辆马车里,若是没有记错,这是相文慕的。
他顾不上理会书生,利索的跳下马车,四处张望。
看天色,正是城门刚刚开启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四周静悄悄的,不见相文慕和小玄的踪迹。
他只得回头拉住书生的胳膊,问道“你可有看见与我同行之人,一个个子比我矮一些,相貌不差,着浅色衣衫的年轻公子和他的侍从。”
书生摇摇头,“未见到你所说之人,就是看到你一个人躺在马车上,见城门开了,于是顺便喊你起来。”
“呃”韩默起试图努力回想昨夜的清醒,他还记得惊心动魄的厮杀,以及背着相文慕回去。
可是,再之后的事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反而头更加的痛了。
“您真的没事吗”书生轻声的关切道。
“没事没事。”韩默起胡乱的摆摆手,“多谢你叫醒我,就此告辞了。”他决定先去东风客栈看一看。
不想,他还没走两步,书生一把拉住他,白皙的皮肤上泛起淡淡的绯红,“不知官爷是否是要回衙门里去若是的,可否带着小生一起过去。”
“一大早的上衙门做什么”韩默起问道,再说了这时候刺史大人也还没起身呢,去了等于白去。
书生拱拱手,“实不相瞒。在下曾庸,是是戴刺史的远方亲戚,奉家父之命过来拜访大人。”
“呃”韩默起隐约的想起师父前两天是有提过戴刺史的亲戚要过来,叮嘱门口的衙役对近几日上门的人要相信盘问,莫要乱赶错了人。
“官爷”书生见韩默起沉默不言,有些的胆怯的试探着喊了一声。
“哦,我想起来了,刺史大人是有提过这么一件事情。”韩默起耐下性子,“我带你去官衙吧。不过你来的也太早了,戴大人这时候可能还没起身呢。”
“那就不要吵着了大人,我在外面慢慢的等。”
韩默起看着他这副胆小顺从的模样,挥挥手,带着人往衙门去。
匆匆忙忙的将曾庸交待给衙役,安排在偏厅等戴刺史过来。随后韩默起加快脚步冲出衙门,正要往东风客栈的方向去,却听身后一身呼唤,回头一看,不知怎的曾庸跟着出来了。
“谢谢官爷了,不知官爷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默起好了,回去等戴大人吧”韩默起的耐性终于被磨光了,不等曾庸回话,就直奔目的地而去。
路上,韩默起尝试再次回想昨夜的前前后后,而且还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在身上胡乱的摸索了一番,恍然明白原本被雨水和鲜血湿透的衣服,已经被人换掉了,此时他一身干净整洁的捕快制服,仿佛在告诉他昨夜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相文慕究竟做了什么
越来越大的疑团,让他的脚步更快了。
他恨不得能立刻解开这些匪夷所思的问题。
熟悉的东风客栈近在眼前,但门上的大锁使得他进入不得。
“喂喂喂”韩默起用力拍打屋门,内中没有半点的回应,悄无声息。他又飞速的奔向后门,木门上同样上了大锁。
一夜之间,全部撤离
韩默起满心疑虑的回到前门,抬头望向“东风客栈”四个字。
相文慕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会引来武功了得的杀手,又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带着所有手下离开华城郡
“这位官爷,寻人呐”一个灰袍子的老汉凑上前来,笑眯眯的问道“需不需要贫道给你算一卦”
韩默起烦躁的挥挥手,“不用,爱上哪儿去到哪儿去,别来烦爷。”
灰袍老汉死皮赖脸的不肯走,神秘兮兮的掐指一算,“你要寻找之人来自东边。”
“叫你一边呆着去了,没听见么”韩默起狠狠的瞪他,“东边的郡城多着呢,往东出海还有别的番邦这么大的地儿找一个人,怎么找你这不是废话么”
“呵呵。”灰袍老汉的脾气出奇的好,不恼也不怒,“不出三个月,你们保准还能再见。”
“过了三个月还没见上,你能负责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莫忘初心,便能得见。”老汉又说道,神色挺严肃的,让韩默起心头一愣。
待他终于想起要追问的时候,老汉在街道那头向他挥挥手,转身消失在人群中。韩默起揉了揉额头,这名老汉出现的未免太过巧合,因此可以推断出
这是相文慕派来的。
这家伙搞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韩默起捉摸不透,反正人也离开华城郡了,这东边的郡城数不清,不如先回衙门里静观其变,看看三个月后是不是真的再能见到他,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一大堆的谜团全部弄清楚,不能再放任其“逍遥法外”了。
韩默起一边思量着一边回到衙门里,曾庸和戴刺史在正厅里说话,气氛十分的和谐,像是长辈在谆谆教导着晚辈一般。
“默起你回来了啊。”戴刺史冲他招招手,“曾庸对华城郡不熟悉,你带着他四处走走。”
虽感烦躁,但也没办法,韩默起只得领着曾庸又出了官衙大门。
天色相比之前略阴暗了些,曾庸抬头看天,挺无奈的笑道“看来是要变天了。”
韩默起瞧眼眉目清秀的曾庸,敏感的觉得他笑的不太单纯,仿佛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
“我看这天色还算不差,不过是被这稀薄的乌云稍稍遮掩罢了,过会儿就散了。”心里不舒服,嘴上亦不客气了,韩默起掸掸前襟,径直往台阶下去。
曾庸也不介意,微微一笑,紧跟其后。
两人随意的在大街上走,曾庸对从未来过的华城郡表现出莫大的好奇与热情,不时要在各种小商贩的摊位前逗留片刻,或是对幽静无人的小巷子张望半天,说是喜欢住在这里享受宁静安详的生活。
等半夜有人在你家门前撒泡臭尿,再说此话吧。
韩默起暗中嘲笑。
曾庸在小巷子里看了半天,回头对等的有些烦躁的韩默起满是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到大的郡城来,新奇事物总是太吸引人。”
韩默起干巴巴的笑了笑,“没关系,戴大人的吩咐我必然尽全力办好。”
曾庸的脸颊不禁浮现出淡淡的红色,低着头加快了脚步,不敢再逗留太久。
两人走到一条宽敞的大街上,曾庸偷偷的看眼韩默起板着的脸,状着胆子问道“我瞧着华城郡虽是一块宝地,但终究非是雄鹰落脚之处,若是终生在此,必定心中壮志不得实现,郁郁而终。”
韩默起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看曾庸一眼,仿佛压根就没有听见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雄鹰该展翅翱翔于万里长空。”曾庸冷不丁的又加上一句。
韩默起依然没理会他。
直到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曾庸才再度发话,他满脸笑容的冲韩默起说道“看韩捕快气度不凡,不知是否有远大抱负”
“终于等到你说真话了。”韩默起冷冷看他,“你想做什么,直接说吧。”
曾庸终于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有青云直上的机会,但必将经历险阻,你仍会勇往直前吗”
“不经历风霜,想不劳而获,怎么可能我韩默起自然不会愿意一辈子困在小小的捕快这一职位上。”韩默起字字有力,心中十分无奈的想到若不往更高的地方爬,怎能满足的了兄长的贪欲。
静了眨眼的功夫,曾庸又笑起来,风吹起他的发丝和衣衫,若在文人墨客眼里也许说是有几分风流之态,但在韩默起眼中不禁是想起隔壁一条街上那个总是爱冲人嘻嘻笑的傻子,也是这么副文弱书生的打扮。
“我可是会看手相的。”说着,曾庸就要抓住韩默起的手。
韩默起连忙将手背到身后,曾庸的模样无疑与那傻子又贴合了几分。
“不看手相,也能看面相。”曾庸煞有介事的盯着韩默起的脸看,让后者十分的不自在,但碍于面子只得站在原地,目光瞟向他出,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戴大人的这个远方亲戚是在太不靠谱了,万一戴大人一个大善心又碍着家里面子给这病的不轻的家伙在衙门里安排了什么位子
韩默起摇摇头,不寒而栗。
“只要顺于天命,你必然有一番大作为。”
韩默起回过头恰好撞上曾庸的目光,那坚定到不容质疑的目光,不由地让他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