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麽话权当他王师毅是一两岁的毛孩儿是麽王师毅初听激动了一会儿,可渐渐发现话中意思不对。乐六没法牵著他原来乐六化解这些钩子,就再也挂不进去钩子了
也就是说,从今往後,王师毅不再受到乐六的控制了。
原先在安德,王师毅自暴自弃,没想到,仅仅因为有人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乐六就拿出解药来,消抹去他们相连的可能性。王师毅很想说,乐六真是腻了,可一想到那白荧血的作用,又收住了。
驱尸乐六,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想过了,用钩子确实不大方便。像如今你一走远,我还非得跟上去才掌得住你”乐六又开始分析起自己得意伎俩的弊端,语气极恳切。
“所以,我找了种新法子。”乐六说著,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尖细的东西,在王师毅的眼前漾了一漾,“庸医藏的宝贝,试试”
王师毅努力看清那尖细之物,通体黑色,一端针状,而另一端是浑圆的形态,远远看去像根细小的簪子,可惜色泽不对。
这又是什麽东西要用在何处王师毅知道谷角那里有说不完的奇异之物,可为何这些东西总会变著法子用到他身上
“这叫血骨一脉,听说过麽”
不,绝对没有。王师毅现在明白,为何邪门歪道总有使不完的妖法,这样的奇物三天两头现身,还都是正道中人所不知的。
“我想也是。人都胆小,没人敢试,那自然没人知道。”乐六又用上这种语气,他自己似乎不是人一般。
“可我知道,你胆子够大,所以说”乐六把那血骨一脉倒了过来,那浑圆的一头对著王师毅这边,让他看清,上面似乎还有什麽细致的纹刻,“王师毅,你我来试试,最合适。”
玩意儿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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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试试血骨一脉,到底怎麽试,王师毅也不清楚,而且看不到。他就见乐六拿著那东西离了他的视野,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身上没有知觉,所以就算那尖细的东西扎进身体,他也感觉不到。
就在此时,乐六又出现在他眼前“还没问你,你要哪一头”
一端浑圆,一端细利,乐六问的大约是这个意思。从乐六的话里,那东西是能将他们俩联系在一起的,那自然是一边一个,可这形状上到底有什麽区别,王师毅想问,也问不出口。
乐六也不等他回答,径自道“想来你没什麽仇家,你用这边吧。”说完也不给王师毅示意,动作起来。王师毅本以为自己没有知觉,可眼下还是有了浅淡的痛;能让现在的他感觉到,那这样的痛苦原本究竟是多麽强烈。左臂上的经脉似乎被硬撑著塞进去了远比它大的东西,越过皮肤上的感觉,直通胸口。
那大小,看来钻进他身体里的,是血骨一脉圆的那一端了。这不堪的身体被息虫折磨过,被师文折磨过,可那些都还不算什麽;现在一枚带著圆头的小针挤进细不可见的脉络里,这才是最重的折磨。王师毅有些庆幸,幸好没了知觉,否则这种苦痛他到底能不能受得了。
那另一端,是不是也深入了乐六的血脉之中王师毅看不到乐六,只能猜想,或许血骨一脉那一端连著的,就是乐六。
仅仅将两端放入经脉,那两人还能分开麽王师毅正猜想著,乐六就离他远了些,好像他们不再有什麽连在一起似的。
而那经脉中的痛觉也消失了。
“果然是简单得很。”乐六抬起自己手腕看了看,一副找痕迹却不得的神情;王师毅也觉得,那血骨一脉像是融进了他身体里一般,方才看到的明明是种坚硬的东西。
於是,化了钩子,他必须通过血骨一脉再与乐六联系麽王师毅不知这回与以前的控制有什麽不同,那些效果大概只有等身上有些感觉才会知晓。
乐六的神情却渐渐不同起来。他反覆看著自己的手腕,好像那里就要产生什麽奇迹一般,看著看著就有了痴迷。
“王师毅,这下你可别总想著报仇了。”乐六突然想起什麽,说道。
王师毅微怔。这话是什麽意思为何他就不能报仇了这血骨一脉,其中必定有蹊跷之处,否则乐六不会乐意拿出来给两人用上。
还有那圆头与尖头的区别又是什麽
“这东西种下去了,以後就算离得再远,也逃不开我了。”一上来就跟王师毅讲得明确,乐六显然完全不想放手了,“还有,等以後,你要是伤筋动骨、刀落见血,身上却没有反应,别以为自己成仙化妖了,那都是血骨一脉的功劳。”
这又是什麽道理乐六前言不搭後语的,王师毅没法问,却觉得自己心里隐隐清楚,可明明从未听说,为什麽会清楚
这样的事情,一旦放到嘴边,就算无心,也会说得变了味儿。
可惜,乐六似乎不想进一步解释了。
这血骨一脉究竟意味著什麽王师毅真是一时间想不透彻,看起来乐六是要换种更方便的联系,可这东西里藏著的奥秘,让王师毅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没点著落。
如果乐六要一直在这里等著他恢复知觉,那他定要拉住乐六仔细问个清楚明白。
但乐六不会留那麽久。他说完了,又好像根本没说具体,却辜负了一直紧盯著他等他细说血骨一脉之事的王师毅。
就在此时,金岭派,曲群峰,悄悄地换了阵法。静得出奇,可其间的气息,乱了。
乐六比王师毅更警觉,扭头沉默了一会儿,大概发现了这诡异情形的源头。
“多亏了你妹妹他们,现在安德不必待下去了,宫寒飞要换个地方。
“他怕人多换地方麻烦,这回就借金岭派的地方和弟子们,替他做点事情。”
乐六这话,好像那血魔与他毫无关系,他和谷角差不多,都是看看热闹罢了。
“自从上次借走你,他看我看得紧我得先走一步了。”曲群峰之上即将有一场硬仗,是乐六不得不参与的。
“玩意儿,”乐六忽然回身过来补充道,“以後我到哪儿也没个准信,不过,靠那血骨一脉,必定能找得到。”
你若是依旧跟著血魔,他会允许你们被我找到王师毅有些不信,但乐六的气息转瞬即逝,疑惑之间,就不见了。
在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王师毅连一个背影都没看见。日渐奇怪的乐六,还有深埋在体内的东西,抬眼一看,前方就被不知名的黑雾笼罩著,不明路途
玩意儿55
发文时间 215 2013
赤目血魔麾下一干人等潜入曲群峰大闹一番,与金岭派弟子、曲群峰上武林人士缠斗了大半日,才有个终结。那群邪魔外道可算大势已去,只留几个残兵败将以奇术遁去,不成气候。
正道这边也折损了一些,金岭派里的医者待外面平定下来,都涌去诊治伤员,再忙不过来王师毅这边。天已大亮,有人推门进来,听那脚步,是王清凌。
她身上有些血腥味。经过这等著钩子化去的一夜,王师毅的知觉渐渐齐全,偶尔动动手指再动动下巴,身体真开始属於他自己了。
王清凌起初并不在意,不知在忙些什麽,可突然之间,她发现王师毅有动静。
“哥”王清凌的步伐有些犹豫,等来到王师毅身边确认那手指真的动弹了,不禁喊道,“哥”
“小,凌。”一夜的时间,王师毅忘了该试一试发出声音,没想到现在一张口,声音就出来了。
白荧血果然有用。王师毅想起那宝贵的药丸,已经全然不知味道,融在他身体中了。
“大哥,你怎麽怎麽会”王清凌激动,一句话都说不清楚。王师毅这下看见她肩上有伤,只简单处理了一下,应该是在先前的搏斗中受下的。
记得乐六昨晚说过,是血魔要金岭派帮他做事,而乐六似乎也要去帮忙──这说明什麽王清凌身上的伤痕,就是他们留下的。
心头冷了冷,王师毅正思索著前言後语,却被妹妹迫切的目光逼得一时慌乱,也不知是否妥当,犹豫著说道“有人送来了解药”“解药我怎麽没听说过那其他几人那边是不是也有”王清凌一连几个问题蹦出来;而她问著问著也疑惑起来,“等等,是谁送来的”
“乐六”二字,王师毅差点脱口而出,可一想起那日在安德,迷糊中听到的王清凌咒骂的话语,王师毅变了说法“驱尸鬼手。”
“那个乐六他竟然也来了”王清凌不敢相信,“不,原本的剑阵中没有见到他,而且,据说他是血魔的左右手,他来了,是不是说明”
赤目血魔昨晚就在这曲群峰,袖手旁观。
“我得去告诉盟主”要是血魔还在,是不是那些缠斗根本就是幌子,这邪魔是要伺机王清凌毕竟是河沙门的子弟,一心以武林大计为重,此时此刻,也不管王师毅醒来之事,急著出去通报。
王师毅仍旧躺著,手掌手腕一带已经能够翻转,可他并不大欣喜;王清凌方才说了,其他几人,对,乐六的白荧血只有一个,那些人自然化解不了深入体内的钩子。
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乐六拿出白荧血给他一人,或者说,乐六舍得拿白荧血出来,这到底代表什麽王师毅觉得对乐六,不能拿出常理来度量,可要真的这麽度量下去,王师毅知道,乐六对他这“玩意儿”的执著,非同一般。
在乎一人的生死,尽力去扭转它们,乐六的在乎,令王师毅浑身不舒服,但又丢弃不去。
不,并不是丢弃不去,而是从前一直被乐六束缚著,脱身不得;而他王师毅现在能动了,自由了,命也保住了,就是该甩脱的时候了。
只是,那血骨一脉王师毅想弄清楚,却毫无线索,直到王清凌再来。她说,乐六确实来了,昨晚跟血魔立在曲群峰顶看他们混战,後来就不见了。
王师毅想说乐六留下的话中提到利用武林正派清理门户的意思,但不知还有多少人在意此事。
果然,王清凌刚开始强撑著豁达的笑,门就被人急匆匆地推开了。是郭菊山,君山万尺剑郭千林的幼子,与王师毅年纪差得多了些,不大熟识,他跟王清凌倒是极好的同伴。
王清凌一见郭菊山,迎上去,可那少年并不理会王清凌,径直来到王师毅床前。
“王兄,你可是恢复过来了”看他的脸色,不对,不是江湖後辈对前辈的口气,反倒是来势汹汹气势逼人。
“郭少侠,手脚都能动弹,也说得出话来了──不知有何问题”王师毅没底,但隐约猜到些缘由。
郭菊山没有立即回答,运了运气,才严肃地问道“裘大哥的师弟刚刚咽了气,其余几人也都快不行了怎麽就你一人没有事反而恢复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听说昨晚血魔领人扫荡曲群峰的时候那驱尸的家夥正巧也在,而且是来送解药的”郭菊山想起不久之前看到那些被不知名病痛折磨著赴死的面孔,憋了口气,朗声道,“王师毅,你欠武林一个解释”
作家的话
所谓武林正道里的种种麻烦
玩意儿56
发文时间 216 2013
“菊山你说什麽呢”王师毅还没反应,王清凌一听,一步上前挡在床缘上,生怕郭菊山一激动,动起手来。
就算只是那一瞬间的事,王师毅也看得清楚,王清凌虽在维护他,但脸上的神色,绝对不好。
王清凌是他亲妹,可她明白事情蹊跷,加上从前在安德目睹的场面,即便维护,也免不了气短。王师毅心上无奈,想让王清凌不必如此,有些事情,再怎麽辩解,都没有多少用处,反而平添猜测。
可郭菊山年少气盛,急匆匆地越过王清凌肩头直逼上来“我还当那日邪魔是做戏给我们看,原来确有此事,亏凌姐替你担心了那麽些日子到了驱尸乐六手里也不必出来与我们自相残杀,回了江湖失了知觉还有人专门来送解药──我看那一群邪门歪道就是你引进来的”他说著说著越发激动,大有拨开王清凌揪起王师毅的趋势,“我看,连那血魔也”
“菊山你忘了刚才盟主说的事了麽是袁兄和虚梁殿的事情,血魔跟我哥毫无关联”王师毅只能看见妹妹的一个背影,奋力推开情不自禁的少年,要保护刚刚恢复的兄长。即使郭菊山不听王清凌的话,也得买张钰晖的帐,一经提醒,他算是想起来此之前武林盟主的说辞,遂断了在赤目血魔一事上挖掘的念头;但他脸上挂不住,不能让自己扫兴的神情教人看清,又转了话头“你别以为凌姐护著你、河沙门护著你,武林就容得下你这种祸害盟主不过是给河沙门一个情面,若轮到我,我必定将你那些龌龊都给”
“菊山,你出去”王清凌实在忍不住,狠狠一把推上去,把郭菊山逼至门坎边,再一用力,他就後仰著倒出去了,脸上还带著难以置信的表情。王清凌毫不留情了,挤著夹著郭菊山的双脚就这麽硬是把门合上,转身抵上去。
郭菊山年少,说些什麽都行,加上其父君山万尺剑的作风,他有他口无遮拦的资本。有些事情就是拿出来任人猜度的,王师毅对郭菊山的种种有些理解;可王清凌一转过脸来,抵在门上出著气,阴沉著的那张面孔,王师毅看著便心里难受。
无论何等淡泊的武林中人,若遇上家人的事情,多少也会动容。王师毅觉得,王清凌现在这种拼命忍耐对兄长的怀疑转而维护的身姿,实在教人心痛。
“祸害”记得在安德,曾经就有人说过他是个祸害,还是驱尸鬼手的祸害,怎麽如今到了武林正道之间,又成了武林的祸害,要被人指著鼻子辱骂
王师毅啊王师毅,你到底是什麽样的玩意儿,怎麽到哪儿都是祸害
门外郭菊山还挣动了一会儿,王清凌抵死不给他开门。等到外面终於全无动静,王清凌松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走向床边,伸手要扶王师毅“哥,你试试看,能不能站得起来”
在她的搀扶下,起卧之间较为轻松,就是站起来需要双腿的支撑,而这双腿显然缺了些力量,往日尽是躺在床上,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得了的。乐六的白荧血,化解起钩子来,足够快。王师毅觉得以後坚持练练,这步子不用多久就能走顺畅,他满心乐观,但就在这站与不站之间,他的腿上沾到了一阵湿热──原来王清凌看到他这样困难起立的模样,又没憋住眼泪,任它们滚落下来。
河沙门的王师毅,半年前还是意气风发的侠客,如今不仅落下这副残破的身体,还游荡在名誉扫地的边缘。王清凌那看似没有来由的悔恨,好像当初只要她一句话,王师毅就不会去寻血魔,也不会落入乐六手中。
郭菊山再没来找他,平时常来看他情形的医者也不来了,整个屋子里弥漫著阴郁的气氛。直到王师毅终於能下地走上两步的那日午後,“铁扇公子”裘立来了,身後还带著一位少年,王清凌脸上才略有喜意。
“上次菊山一时冲动,冒犯了王兄,还请王兄谅他那时心绪纷乱。”裘立与王师毅熟识,郭菊山冲进来大骂的事情,他解决起来也方便。王师毅不会记仇,他是想安慰一番裘立,毕竟那些因为没有解药而故去的武林人士中也有裘立的师弟。但王师毅知道裘立是客气,他也不想被这些客套的事情耽误了时间,所以也不提此事。
“请问,这位是”王师毅觉得跟著裘立的人面熟,似乎隐约见过,但这“隐约”二字又著实奇异,何时有过此种境地
更何况,王师毅看得出自己妹妹待这个少年的态度,不同别人。
“虚梁殿,袁青诀袁少侠。”裘立从容介绍,“你们勉强算是见过一面。”
袁青诀袁青诀王师毅明白他是谁了──那安德韩府的宁静,不都是为了此人打破的麽
原来此人也来了。王师毅打量这英俊少年一番,骨子里透出不凡气度,绝不是可以藏身在小门小派後面的人。
可惜了,小凌,此人不可。
那袁青诀神情平淡,乍一看也不像少年,甚至有了看破红尘之人的气度。
“我还得问你,王兄,这驱尸乐六的解药,为何只能救得了一人”
作家的话
继续给袁同学做广告,关心他的话记得去看赤目血魔的故事哟
玩意儿57
发文时间 217 2013
出声的自然不会是袁青诀,而是裘立。无论是驱尸鬼手还是赤目血魔,就算是与血魔牵绊过一会儿的袁青诀,也不定比王师毅了解得多。血魔的事情,王师毅也只清楚那种隔空逼来的妖邪之力,而乐六的,王师毅大概都能答出。
可真要开口,王师毅又不大乐意。裘立聪明得很,一上来就抓准了最要紧的问题,与乐六那白荧血之事息息相关;驱尸人的白荧血,谷角知道,看来也不会是正道上的传闻,知与不知,都是王师毅唇齿间的一念之差。王师毅可以不说,纵使如此隐瞒有些莫名其妙;只是他的身份放在那里,裘立的身份放在那里,不说不行。
“此人精通驱尸之术,必定留有什麽办法能解下挂在别人身上的钩子”话到嘴边,王师毅生生咽了下去,绕著圈子敷衍。裘立听著,只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信了王师毅这不清不楚的解释。
“那,当时在安德,袁少侠以奇功断了他们与乐六之间的丝线,怎麽挨到前几日忽然一个个都没气了”裘立并不为难王师毅,换了个问题。
原来断了那些联系的是袁青诀。王师毅想起乐六话中的暗示,大概只有如血魔般神功的人才能断去,看来血魔与这袁青诀之间的纠葛是深刻了点儿,引血魔来金岭派的人,也该是他。
而裘立问的事,迟早要说,王师毅也不能瞒“那人牵制别人用的都是钩子,中间用那些线连著,若只是断了其中联系,钩子会渐渐化在人体之中,伤及五脏经络”
不必王师毅继续下去,裘立前後一连就明白了。对裘立来说,乐六以何种办法化解钩子并不需多提,关键是这送解药一举的用心
“问句有些冒犯王兄的,”裘立启齿,脸色尴尬,“这乐六为何来此地送上解药,为何只给王兄一人而不顾其他”
这问题,王师毅也想问个清楚透彻。
“裘大哥,你是我大哥友人,平日里我敬你如亲兄,不想你也与菊山那般纠缠此事不放”王清凌先一步插话,“那邪魔什麽目的这还不清楚摆明了要借这种事情引得误会,挑拨我们内乱,好让他那血魔主子有可趁之机我大哥不过是他们奸计里的牺牲品,专引那些不能明辨是非之人猜疑的”王清凌性子直,也不顾什麽辈分年纪,就当场质疑起裘立的问题来,把裘立逼得也说不出话来,还是一直沉默在旁的袁青诀说了话。
“裘兄与王兄什麽关系,这些话只是自家人解些谜团,王姑娘切莫著急。”
王师毅从不知道,原来袁青诀是这样的人物。仔细打量一番,这少年俊美是俊美,但脸上身上透著的都是难能可贵的不凡之气,王师毅在京城走得多了,王公贵族们也难有那眉宇间的气度──这样的人,怎麽就没在江湖上一番作为呢
“清凌,这次的事情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们一定得弄清楚其中缘故并澄清,否则落人口实,你哥哥该如何立足”裘立顺著袁青诀的话劝慰。裘立说得没错,只不过他们是好心,而王师毅自己则不觉得澄清了那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他还能在江湖上站得住脚。
好像是袁青诀的缘故,王清凌便不再插嘴了。裘立仍旧问王师毅前面那个问题,但王师毅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只垂著眼看著身上被子的边缘──天气渐渐热了,这被子也快盖不住了。
不管王师毅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裘立都没有办法,只能寒暄一会儿关怀一会儿就走了。袁青诀跟著裘立,临行前回望一眼,有所深意,但王师毅也没在乎。
面对多年友人,王师毅没说白荧血,没说血骨一脉,更没说他跟乐六之间那些分不清真真假假的事情。他该说,说乐六如今元气大伤,说血魔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帮手,甚至应该说说那袁青诀与血魔之间必定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王师毅压根儿不想提起。
或许他是想忘掉安德这半年多来的事情,或许他是想忘记原本自己身上有一些钩子有一些线,那些钩子和线的後面连著一个总做些怪异事情的邪魔。只是,在王师毅想忘记乐六的时候,乐六又在哪儿
再没有看得见摸得著的联系,这回的血骨一脉就算用上却却香也无济於事。虽说乐六走前说了,只要想找他就能找到,但这样虚茫的牵连,大约就是分道扬镳的意思。
王师毅觉得,自己终於能释然地松口气,然後把过去封存起来,不用管顾外界的声音。
“哥,刚才那个,袁兄”恰在此时,王清凌送走了客人,回来闪烁著目光说了起来,“都说他那一路随行的师兄就是血魔。”
师兄王师毅一路上昏沉不醒,跟著他们的除了袁青诀还有别人也是後来才知道的,但袁青诀的师兄怎麽会是血魔
就算年纪上,也不对。
“你在安德那些日子,总见过血魔一面吧能告诉我,到底是什麽模样”王清凌有些急切,王师毅看她那神情就明白了,若袁青诀跟血魔有关只是讹传,那她心仪袁青诀,问心无愧;但要是袁青诀真跟血魔勾结,那她那她就跟她的哥哥一样教人不齿了是麽
虽然不知道袁青诀的师兄是什麽样子,但至少安德那个韩家二爷,不会是袁青诀师兄。不过,血魔是不是他师兄又有什麽关系血魔盯上的就是袁青诀,袁青诀就是与血魔有关。
“小凌,方才那位袁少侠”王师毅停下,想了想又说,“我在安德有所耳闻,恐怕真是与血魔有关。”
袁青诀这般人物,年少得很,往後不知被谁一拉就往一边倒下了,若他走向血魔那边,岂不是会把王清凌的心思也拖过去王师毅必定要抑住亲妹的想法,像他这样的尴尬,河沙门几百年出一个,就足够了。
可惜王清凌不会明白兄长的打算,只觉受了打击与委屈,脆弱了几天的眼泪又不争气了。王师毅拉她近了些,抓著她的手摞著她额前碎发,想是安慰,谁知她哭得更狠了。
能哭出来,也好。王师毅想起他刚到安德有几次被折磨得厉害了挤出过泪,都被乐六打回去了,到如今也不知流泪哭泣是什麽感觉,只是隐约记得自己还赌咒一般说过,尸体会对著乐六流泪
怎麽说得出那种话好像提前知道了自己会死在乐六手上,到死都被乐六掌控著一样。王师毅不禁看看自己,现在不是已经逃出来了麽那乐六的事情安德的事情也没必要多想了。
刻意忽略了血骨一脉的种种可能,王师毅揽过痛哭的妹妹,隐隐觉得她哭的那个袁青诀,身上的事情绝不会那麽简单就过去。
他想别人的事,是为了不让自己知道,他也是。
作家的话
妹妹跟袁同学不会有结果的
玩意儿58
发文时间 218 2013
金岭派乃武林正道第一大门派,常年寄居著正道各帮的子弟,更别说後来武林盟主将自己的居所也安置在曲群峰上,金岭派的中心位置业已确立,只差封上个武林王者的名号,广纳江湖中人的朝拜与供奉。
金岭派掌门与武林盟主并不是一人,这是武林给金岭派找到的唯一借口。张钰晖年近四十,王师毅见过几回,而这次在曲群峰盘桓,张钰晖来看过他,没说多少话,有的都是客套,也看不出张钰晖对於乐六只送上一份解药之事的想法。王师毅後来留心,发现张钰晖对王清凌等几个前往安德的人尤其用心,大约是想栽培後辈,正巧有这样几人需要抓紧他们的心思。
盟主器重王师毅妹妹,没什麽不好,可一旦以後为了盟主效命,会陷入何等险境,他觉得,完全不亚於此次安德之行。张钰晖与从前几位盟主有些不同,他是个会私下约见赤目血魔一决高下的男人,不顾理法铤而走险,他做得出。
在金岭派叨扰了一月,裘立他们为逝去的那些武林同仁们料理一番後事,总算是决定走了。临走时张钰晖交给王清凌一封书信,说是要亲手转交给河沙门掌门夫妇。王清凌是否偷看过,王师毅不知道,他自己想知道那里面说的是什麽,看张钰晖的神情,那里面就是在解释安德之事的始末。
王师毅尚不知道安德之事、他与乐六之事究竟能以何种速度传遍武林,至少王清凌在救下他以後写过信回去,其中可能将种种事情说得模糊,但父母定知道那些众人都看见的事──此番回河沙门要如何面对父母的质问,王师毅想过,找遍藉口不如和盘托出,省心。
过了天河,去了袁青诀,说是要回太山虚梁殿看看;再往北几十里,郭菊山要向东回君山看望久别的爹娘。裘立倒是没有直接到京城,而是先将王师毅兄妹送到河沙门,才折回去。
“师毅你可回来啦”门里迎出来的人们一个赛一个热情,笑闹著拉住王师毅的手拍拍他的肩膀,“真瘦了,一定是好久不吃陆大娘的羊肉烙饼,撑不住了吧”
看那一张张笑脸,跟当初在京郊送王师毅的时候没什麽两样,而王师毅也报以爽朗的笑,笑著笑著才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所以他自己的笑里也变了味道。整个河沙门好像与他走时没有什麽变化,那只能是他王师毅变了。
掌门王颀没有迎出来,与夫人一同端坐在厅堂之上,只等著儿女进来。王师毅看见母亲的眼睛里有的是担忧,而父亲脸面上平静无波,也不像要发怒,教人难以揣度。王清凌一早想好了,不管张钰晖的信里写的是什麽事情,都要先拿给爹娘看,因为她觉得,盟主说的话,一定是为了王师毅开脱、能给予爹娘安慰的。
王清凌没估计错,那信递到王颀手中,王颀看了,脸上神色略有些松动,但仍旧不说,只将信交给王夫人看。後来是夫人欣喜的抽泣声打破了紧张的宁静,夫人激动地呼唤“师毅,凌儿,你们过来。”
王夫人搂过跪在她面前的儿女的脑袋,轻柔地抚摸起来“盟主这般器重你们,我就说我马文嵘的儿女,怎麽会埋没得住”
大约张钰晖在信里提到要重用他们俩的事情,只是王师毅从未得到张钰晖的授意,怎麽就“器重”了
母亲年轻时也在江湖上刚有些名气就嫁给王颀,被家里人劝过来劝过去才安静下来,畅游江湖建功立业的梦想也就寄托在儿女身上。先前王师毅在江湖上结交甚广她欣慰过一阵,可又不满王师毅没什麽壮举,久了就觉得他反而像是吃喝玩乐一般,并不高兴;这次收到张钰晖的信件,她似乎是看见希望了,自然激动。
而王颀,仍旧不动声色。他等夫人一通感叹告一段落,才对王师毅说“盟主说赤目血魔逼迫你充当挑拨武林正道的诱饵,你不顾自己性命声张正义的气节值得整个武林钦佩。”
不是问句,但王颀在等王师毅的答案。
“是盟主过奖了。”如此一说,王师毅算是肯定了王颀肯定了张钰晖的说法,也是让整个河沙门放下心来。
张钰晖此举,是要替王师毅在武林众人面前洗脱不堪的传闻,虽然其中的目的王师毅并不明白,但他必须依照这个说法接下去说──也许他在安德的经历上挂著的并不仅仅是王师毅的面子,也不仅仅是河沙门的面子,而是武林正道的面子,他有义务与张钰晖一同维持。
武林盟主发话,河沙门众人自然信服,王夫人自然信服,那王颀也会跟著信服。见王颀脸上严肃,夫人赶忙让人好好准备给争气的儿女接风洗尘,而他们各自的房间也准备好了,他们该先去休息休息。
但这时,王颀又出声问道“你的师文呢”
王师毅听著,背後一紧。他的师文呢大概还在安德吧不知道血魔弃城以後那柄师文会被扔在哪里,不知道以後会不会有人替他寻来。
或许师文已经不在安德了,随著那些人走到别处去了。这麽难得的兵器,就算乐六不要,谷角说不定也会拿来把玩一番吧
师文,应该再也回不到他手上了。“师毅无能,还请爹娘让我去向舅舅请罪,师文乱中遗失,无处可寻。”
王颀不作声,神情复杂,而夫人立即包揽起来“自小菡中就宠你,怎麽会怪你呢娘去说,说不定菡中早给你备下比师文强上许多的兵器,以前又不便拿出来呢先去好好休息”
金面铁手马菡中铸造的“师文”,是巅峰之作,要说比它强上许多的兵器,王师毅知道,舅舅的手里还不会有。这师文是马菡中专为他造的,耗尽光阴才大功告成,陪了他二十年,早已像是王师毅的半身,如今却丢了,难怪王颀要问,还是带著微愠地问。
王师毅也想找到师文,但要找到,就必须回头──真回了头,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河沙门了。
离开河沙门时,他带著师文,踩著夏末的凉风,志气满满;眼下又是夏天,不过湿闷了许多,而那把师文,那王师毅的半身,已经不在身边了。
张钰晖所说之事无论真假,王颀都不会与王师毅追究。虽然王师毅知道那些冠冕堂皇之辞糊弄不住王颀,也糊弄不住天下,但毕竟是武林盟主的说辞,谁都要留个面子。在随著母亲回屋的路上,王师毅猛然觉得,不如说清楚吧,把安德城里的事情,赤目血魔的事情,还有驱尸乐六的事情逐一与爹娘说清楚,把王师毅受的侮辱,以及王师毅的堕落与不堪全都说清楚。他王师毅无法与血魔抗衡,他王师毅早已沦落成男人身下的玩意儿,他王师毅至今还跟一个邪魔保持著诡秘的联系若这些都说出口了,王师毅知道,会伤害许许多多的人,也会伤害到他自己,但他至少不必再隐隐约约地指责自己,也不需承受那些疑惑目光中藏著的隐隐约约的指责。
正想著能找个机会喷薄而出,母亲马文嵘便推开他的屋门,引他进去,又合上,紧接著突然转身过来,微笑著说道“师毅,爹娘请人帮你看准了日子,等你休整好了,就去跟三师叔下聘吧──他家的蕙心聪明,能当家,生辰又合适,再拖下去要误人家一生的”
毫无回旋余地的话,王师毅听了倒不以为怪天下没有人会相信张钰晖的说辞,那些无动於衷与随声附和都只是为了一张薄面,给武林,给盟主,也给每个人自己。
作家的话
随著春节假期的结束,回忆一下亲,你被逼婚了吗
玩意儿59
发文时间 220 2013
整个河沙门都在说,於蕙心命好,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占到便宜,给掌门家定了。掌门对儿女的婚事一向不大管顾,王夫人心气高傲,从前总是在京城皇族里替王师毅物色媳妇;可惜每每好事将成,都被王师毅用尽办法躲过去了,拖久了才拖到这个时候,才终於轮上了於蕙心。
於蕙心是河沙门老三於敢的独女,看相的总说她命不好,可究竟怎麽个不好法,十个看相的有十个答案,含糊其辞,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样的卜词别的人家都能听到,一晃二十年过去,就没见人提过亲,偶尔被人当起饭後谈资。幸好於蕙心性子宁静,放在家里,久了也教人忘了,直到这次马文嵘领著王师毅上於家的门,才让人有些印象。
夫人怎麽定了於家那苦命的闺女
你不知道还不是师毅这次回来江湖上有些传闻,夫人著急了
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师毅咱从小看到大的,不至於
要只是谣传,还需要急著娶於蕙心麽夫人也不再去给师毅物色几个公主从京城请到咱们这儿相会呐
也是。唉师毅好好的,怎麽就跟那些邪魔搅和到一处去的
一说起於蕙心命好,总会惹来这样的议论。王师毅听在耳朵里,没有辩解。张钰晖的说法天下人听了就是听了,表面上不说王师毅在安德的事情,可都觉得盟主这话说得欲盖弥彰。谣言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开始时没直说王师毅跟乐六的关系,只从另几个被乐六操纵过身躯的武林中人之死出发,说王师毅与血魔那边串通一气,是要来颠覆武林的。危言耸听的多了,也有人往不堪的方面联想,说王师毅这般侠士会变节,必定是那边有精通媚术之人,又或说血魔那边有个驱尸鬼手,专拣正道英武男子侮辱,手段变态得紧,王师毅便是其中之一。
接著就有人引申了,就算那些被控制的武人都是乐六的玩物,怎麽唯独留下一个王师毅的性命
那自然是王师毅不同寻常啦答的人嗤笑,其实这人也想不出王师毅的不同寻常究竟会是什麽模样。
种种传闻搅浑了河沙门一片清澄,现在跟著议论王师毅的人也受不住了,希望这些不堪入耳的事情离河沙门越远越好。
所以王师毅跟於蕙心的吉日早早定了,等著夏末快些到来。
到了婚期前几日,王清凌收到张钰晖的书函,是邀她前去金岭派;王师毅立即以亲妹年幼不熟江湖规矩、得有人带领为由,推迟了婚姻时间。
王师毅爱妹心切,没多少人会质疑,就算这藉口找得并不高明、人尽皆知也不会有人质疑;怪只怪王师毅推脱的事情不好。人们刚要议论起来,王夫人就出面解释说日子定得仓促,还需缓一缓才不会亏待了新娘。一入秋,王家又在原本的聘礼上加了若干道,是挽留婚事的礼节;於家也不为难,再定金秋良时完婚。
没想到这後来定的日子,那边王清凌又起事──据说她是领了武林盟主的暗令与另一些武林人士出去,做些什麽,没人知道,关键是後来陷入险境,还是得了王师毅几人的救助,才有了回生之法。
人命关天,王师毅接到金岭派的密函便即刻赶去,还好及时,才挽回王清凌等人性命;只不过这婚期,又耽误了。
说来好像也是身不由己的事情,但王师毅与於蕙心的婚事一拖再拖,外面的难听话又冒了出来,愈演愈烈。传著传著於敢不干了,敢情他女儿命苦就是为了这反反复复的折腾还是王家看准了他女儿命不好,知道他们会为了嫁女儿,一味地忍耐
後来掌门出面,才平了於敢的火气。而这时间不能再悬著,两家家长坐在一起商量,新春,正月初九,日子巧妙,十年难得,与两人生辰又均有相生之处,若过了,就再撞不上这样的好时刻了。
日子一定,为保万无一失,王颀修书一封给张钰晖,留伤势未好的王清凌在河沙门,不得擅离──如此这般,王师毅就再没有“隐患”,只能乖乖拜堂。
其实王师毅从未点过头,一步一步,他只是遵照马文嵘的意思行事,久了不免想要躲避,就跟他过去躲著母亲给他安排的种种婚事一般。
但这分明又全然不同了。定下了人家姑娘却总是不让她过门,这是多麽严重的事情,直到隆冬王师毅才明白。
三师叔家的女儿,王师毅印象不深,似乎是个没什麽话语也不怎麽出来露面的女子──她却独自找到王师毅,有话要说。
“”沉静了一会儿,於蕙心像是尴尬著不知如何称呼王师毅一般,等了许久才说起话来,“也许外面都说我命苦命硬,但我自觉,能嫁於你,说明老天并不愿绝我生路。”
大概是不常与人来往,於蕙心的语调有些僵硬,但声音里的情感,王师毅听得出来,她乐意嫁他。
但王师毅打心底里不愿娶她。不说别的,以他现在的声名,说不定连她的一生也得害了去。
“他们议论的事情,我觉得没多大意思。只是”於蕙心话不多,说道此处,终於抬起眼,直视王师毅,“王师毅,你有没有想过,若真不愿,就该在下聘之前拒绝了;现在你拖不下去,悔了婚,今後我被人放在嘴里会是什麽模样”
就这麽一句,王师毅知道,於蕙心不同於外面所说的那般,而他们俩之间,或许有的是相似的东西。
所谓的命不好,那不是别人说出来的,而是在面对别人强加过来的“命”时,到底能不能自我解救的那一步。
面对於蕙心,王师毅有些佩服。
“王师毅”这名字,有人说念出来就像“玩意儿”,所以他就是个玩意儿──不仅是驱尸乐六的,他自小在这河沙门里在这武林间就像是个玩意儿──但实际上这名字跟“玩意儿”没多大关系,至少如今王师毅自己听不出“王师毅”与“玩意儿”之间的相似之处。
“请放心我王师毅是个敢作敢当之人”王师毅对於蕙心说著,或是对著别的什麽人。
作家的话
节日过後,工作忙死了下周末话剧还要再演,开始保护声音和健康跪地
玩意儿60
发文时间 222 2013
从前都是掌门夫人在操办王师毅的婚事,入冬之後,王师毅忽地积极起来,拿出新郎官的架势,忙进忙出,於敢家那边跑得也勤快了──不论外面传言如何,从小看著王师毅长大的於敢也没觉得冒犯,师毅确实是教人如意的女婿。
王师毅自己清楚,他不是满心欢喜想娶於蕙心,而是一阵逃避一步走错留下的因果,自己必须承担起责任。
如此想来,乐六那句“玩意儿”就跟魔咒似的,念叨了许多遍,王师毅真当自己是“玩意儿”了。就算跟乐六断了联系,也被束缚著胳膊拳脚,施展不开,王师毅也不是王师毅了。什麽白荧血,什麽血骨一脉,既然乐六放手离去,那王师毅就该是王师毅,与“玩意儿”这称呼再无缘分。
如今他身上担负著的,便不止他一人之事了。
王颀看著儿子这种变化,目露欣喜,他心知肚明,必定是未过门的媳妇引出王师毅这样的变化,这样的夫妻,不管外面议论什麽,也都值得过上一辈子。王师毅自小就是在父母的期望中长大的,可惜没能趁著江湖危难建功立业,这回娶於蕙心,总算是一件让父母满意的事情。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没有那个驱尸乐六的基础之上的。自从王师毅热衷婚事担起责任来之後,他觉得周围人提起乐六的次数反而多了。原先还以为是那些谣言愈演愈烈,迫不及待地中伤侮辱河沙门门风;但不到一月,王师毅察觉出蹊跷之处,但凡他听见的“乐六”二字,都不是跟他自己的名字放在一处的,而是独自出现,为的就是让这个渐行渐远的名字时时刻刻回响在王师毅耳中一般,与那些人的话语前後连在一起,没什麽意思。
王师毅担心,那是不是种错觉──若真是错觉,王师毅究竟是把“乐六”这两个字放在什麽位置上,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错觉
幸好,有人用行动告诉王师毅,那些围绕在他周围出现的名字,并不是错觉。那日京城里来了几个师傅,把改了头十次的喜服让王师毅试穿。马文嵘在旁边怎麽看怎麽奇怪,又想动些细节,招师傅们出去商量了,只留一个年纪轻轻的学徒在王师毅房里整理衣物。等那些人声音远了,王师毅看著那色彩豔丽的衣服心中偶有一阵烦闷,这时屋里突然有人说话了。
“王大哥可还记得乐六”
王师毅心头一惊,不明声音来源。左顾右盼,才发现说话的是那个陌生的学徒。
“你是谁”警惕著,王师毅这些日子里听惯了这名字,或许一不小心就陷入了新的困境。
“王大哥不记得我”那学徒微笑著,略垂下头,作揖一般躬了躬身体,言谈间似乎与王师毅颇为熟悉。
会叫他王大哥的人王师毅一想,就是那些行走江湖照过面的武林後辈,可这学徒身上看不出一点武学功底,声调神态,没有一处是熟悉的。
“看来也是,虽然我跟在王大哥身边时间长些,但终究没有两齐那小子给你留下的印象深刻。”少年学徒语调随著字句一点一点地变化,渐渐有了些恭谦的味道,“也得怪我还不大习惯,往日我都是自称在下的──还记得麽”
他提到了两齐,那必定是先前在安德的人;而这越来越熟悉的话语,还有那个自称,王师毅心里忽然想到一人,但那人,并不长成这副模样。
“你是季李”两齐失踪以後来照顾过他一段时日的乐六徒弟。
“王大哥还能记起在下来,季李深感荣幸。”顶著王师毅从未见过的面孔,原本那个季李难不成易容了怎麽会从乐六身边来到京城这边,还成了个小小的学徒
是季李被乐六弃之不顾了还是说,季李来了,乐六也不远了
王师毅思及此事,心里乱了乱,但还是撑住脸色,平静地问道“你来河沙门什麽目的”
季李又躬躬身,语带笑意“开头不就问过了麽没别的什麽事情,替在下那师傅问句话罢了。”
最近那些常常出现在他耳中的名字,果然是乐六的意思足以让王师毅周围的人都谈论著提醒著,难道乐六出手操纵了他们
到头来,乐六就在附近,不是麽
“你也知道师傅那脾气,也不管在下辛苦,只派在下一人前来。偏偏你身边总有些旁人,今天换了这个身份,总算能跟你说上话了”季李连抱怨都是轻轻慢慢,谦谨得厉害,“王师毅,你可知道眼下究竟在做什麽”
与於蕙心的婚事,原来是为了这个。王师毅觉得乐六这般动作,实在不像他做出来的事情──不是有什麽血骨一脉麽乐六怎麽不用或者干脆再挂一次钩子,就算不牢固,至少能把王师毅拖出河沙门,拖到他面前;至於如何处置,那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先不说这些,乐六啊乐六,王师毅的婚事,与你何干
王师毅笑出声来,好像从与乐六别过之後就没笑得这麽开怀过,这一笑,连季李都有些愣神。
“你师傅准备何时到此”王师毅冷不防一问,季李不懂了,抬起头来直盯著他看,“也对,他还没养好身体──你回去让他慢慢养好好养,江湖上邪门歪道多的是,也不缺他一个。”
季李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还是不明白,毫无动作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说“在下不过奉师傅的命令守在你附近,师傅在哪儿,或许你比我更清楚。”
“你也待不了多久。你们一行午後回京”王师毅提醒季李现在的身份,略去他那话里暗指的羁绊。
“这不用你担心,我换个壳子再留在河沙门里便是。”季李也回他笑容,话中说的是荒诞之事,王师毅听著觉得好像这人是能够四处扎根的,身体不过是装著“他”的器皿。
王师毅还没来得及确认从前那个季李的身形与现在这个京城来的小学徒有什麽差别,门就被人敲响了。季李抱起收整好的衣物,退著笑著与王师毅道别,替外面的人开门。
下次再见到季李,不知又是谁了王师毅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很快就被来人消抹了去。
“这衣裳不是漂亮得很麽娘怎麽又不满意了”王清凌看著季李抱出去的喜服,眼里有些向往,等季李走远了,那眼神还收不回来,“後面不过十多天了,我看他们还来不来得及改别是最後被他们耽误掉了”
上次在外面遇了险,王颀没再允许她出河沙门一步;後来她苦苦求了几日,终於得了个等王师毅完婚後才许出去的赦免,现在就看王清凌每日盼著王师毅的婚典,比新郎新娘还焦急。王清凌闲得很,一见王师毅在屋里,就跑来与他叙话,听王师毅反复说著早年那些云游天下的事情,欢闹一阵接著一阵。
今天她看见喜服,觉得闷日子终於要熬到头了,满心欢喜地来找王师毅。可她刚一坐定,盯著王师毅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哥,你这几天不对劲。”
怎麽又不对了王师毅有些想问,怎麽不娶於蕙心的时候被人议论,如今打定主意要娶了,妹妹又来说他不对劲
王清凌听到他理所当然地问,没有立即回答,又把视线放在他脸上转了几圈,才用带些警惕的语调问“你根本不想娶蕙心姐,是麽”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王师毅要佯斥她说什麽奇怪的话,王清凌却抢在他前面,先来了一句“哥,你是不是早有喜欢的人”
作家的话
忙哭了天天就想睡觉tat
玩意儿61
发文时间 223 2013
王师毅真不知道王清凌怎麽得出这个结论的。
“因为,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娘让你娶亲,你就不愿,总说不想像爹一样被束缚在一门一派之中,想踏遍天下”王清凌见哥哥沉默,以为是自己猜中了,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哥你是有了喜欢的人,又不能跟那人在一起,所以才拒绝的吧”
一听她指的是很久以前过去的事情,王师毅心中莫名地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奇怪,王清凌平时不是这样喜欢说些儿女情长的女孩,怎麽现在想起来跟他讨论这个
“在我看,蕙心姐的模样不错,心里聪慧,人也温顺,就是在外头被议论多了,不敢与人来往。大哥看不上她,或许是心上人乃万众瞩目之人,要不就是那种偶尔会耍些脾气欲擒故纵的女子──你总不会只看外表吧”王清凌自顾自一番推断,王师毅听著,觉得没一条能合得上等等,根本就是没有那样的人存在吧
“你这丫头为什麽想起这些东西”王师毅前面被她说得有些窘迫,赶紧抓住机会质疑回去,“大丈夫尚未建功立业,天下又有如此多美景急待我踏遍,若简简单单被人束缚住,便没了这大好年华可用。”
王清凌直盯著他看“那为何现在要娶蕙心姐”
她到底是希望王师毅娶於蕙心还是不娶王师毅也不明白,只能照实说“现在不同现在她是我的责任”
王师毅说完,抬眼悄悄看了看王清凌,生怕自己有些牵强的话让她察觉了──可她完全被这句话蛊惑了,也不看王师毅,独自念叨著“什麽时候我才能成他的责任”
“他”王师毅抓到这个字。
“不没什麽”王清凌赶忙辩解,就差责怪他听错了。看著王清凌慌乱著夺路而逃的身影,王师毅有些明白,或许她对袁青诀那感情生根了,而对方那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教她多想了些,遂在身边找例子寻人开导,所以找到这个大哥头上来。
她说的这“喜欢”二字,王师毅是真没想过。在江湖这麽多年,种种女子认识不少,可要论起一两个特别的人物,王师毅记挂的少,毕竟他要的也就是相伴策马山河之人,说来说去,不就是知交挚友之流。成了家,那便有个固定的地方,有个牵绊,人就像被根无形的线拉扯著,无论跑开多远,都离不开这细线的管制
思及此,王师毅怎麽觉得,这样的牵连,跟乐六那些钩子也没多少区别。起初他还用尽办法想要挣脱出来,可日子久了,人被磨著磨著,不管什麽样的情况,都习惯了,也不逃了。
他刚从乐六身边离开,过不了多久,大概就会锁在於蕙心身边了。不过,既然人人都有这麽一个过程,那也不必挣扎,只等那一生一回的婚姻。
这年年关一过,京城这一片乾燥得很,不下雪,太阳也不大出来,阴沉沉的天。到了初八午後,天上云散了散,温暖的阳光找到缝隙便钻出来,一看那兆头,初九就是个好天气。
日子选得好,於敢独女出阁,河沙门掌门得了儿媳,有马文嵘在,道道程序操持得好。也许是先前那些传言作祟,让马文嵘那狂傲的性子也有所顾忌,本应大宴宾客,眼下却只请了一些京里的亲友──虽说个个不凡,但阵势上还是输人一等。
好在河沙门里众人都是爱热闹的,早早地聚在王家院子里,满上欢畅的酒液,也不用主人招待便说笑起来。新娘还没现身,众人一见王师毅出来,就围拢过去拉著还没换上喜服的新郎来桌上同醉;要不是有人提醒大家不能在拜堂前把新郎灌糊涂了,王师毅绝对逃不过去。
王师毅喝著应付著,看一层层涌上来的人群,不禁多了个心眼。毕竟年前遇上陌生的季李,还隐隐知道这人有诡异的能力,若他现在潜伏在敬酒的其中一人身上,以什麽药物袭他,或是破坏婚礼,王师毅防不胜防。
但季李似乎没有出现。或许那日他所说的话不过是在吓唬王师毅就一个季李,惹来王师毅些许不安与预感,令他警惕迎面而来的每一个好意。
快到时辰,来宾都等著吉时拜堂,又一齐撺掇王师毅进去更衣。等王师毅穿著在马文嵘授意下反复修改的喜服、顶著用金丝裹著的红纱帽出来时,院里的欢呼声整个河沙门都能听见。
太过欢欣的场面,在正月初九难得的灿烂阳光之下,王师毅觉得反常。或许是身上衣服里的金丝银线映衬著强光,闪花了王师毅的眼睛,他昏沉沉地在人群的簇拥中等到了时辰,一转身,原来於蕙心已经让人扶著走进了厅堂。
吉时已到,王於两家家长清清嗓子,端著架子入座,其实脸上笑得比谁都好。人们自然而然地围拢过去,就等著新郎新娘礼成,好让他们狠狠地哄闹。
礼官都是从京城请来的,习惯也都是京城讲究,拜堂之前,新娘得为家中的老辈们一一奉果,以表孝心。王於两家都没有老人,王颀於敢就算老辈了;若在平时,河沙门里办喜事早就省了这个步骤,可京城里的礼官拉开架势,偏不省略。
“奉至寿果──”在那绕梁不绝的尾音中,於蕙心要从一盘果物中挑选出每位长辈们爱吃的那一个,膝行奉上。河沙门里多少粗枝大叶的媳妇都怕这个,但於蕙心没什麽惧意,逐一挑选,胸有成竹。
她这应对的模样王师毅在一旁很是欣赏。正目送著她将果物向王颀那边递,王师毅忽地警觉起来,还没多做反应,就听人群背後传来一句苍劲而沙哑的言语。
“哪来的无礼丫头竟忘了老夫”
这样的话,绝非善意,众人立刻回头去看──敞开著的门边站著一位挺直腰板,精神矍铄的老人,不扶著拐杖,身体晃都不晃。
那是谁
离门近的人看得清楚,有好事者都凑了过去。紧接著,屋里安安静静的,就听见外面的人发出闷钝的抽气声。
“师,师傅”忽然有人喊了声师傅,王师毅对那声音熟悉,是五师叔。
能让五师叔喊师傅的人只有
“师傅”“师傅”“师傅”屋里众多与王颀同辈之人都惊呼起来,各具情态。王师毅满心不信,但也必须承认,那站在门口的人,竟是他的祖父,上代河沙门掌门人
那於蕙心奉的果物,必定是该给他的。
爷爷不是已经早已过世的掌门人出现在王师毅的婚礼上,任何一个河沙门门人都会恐慌起来──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死去之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