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镇里居民所指的,方先生住在最靠近镇子外围的地方。他二人找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是间很普通的小屋,房门很破旧,像是很久没有修过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人。
“邻居王大妈说,方先生好一阵没出过门了,看这样子,不会是……”云少康皱着眉头,没说下去,这趟千里迢迢,可千万不要是白跑了。
“别胡说。”文谨喝住他的话头,上前敲了敲门。
没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应声。
“方先生在家吗?”文谨大声道。
还是没人应声。
“又没出去,不会真的是……”云少康心头涌上种很不好的感觉,“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若是方先生有什么麻烦才不开门的话,我们也好帮把手。”
文谨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应。
终于,他点了点头。
文谨试着推了一下门,只听“咔哒”一声,接着就是锁掉在地上的声音。
“门没锁?”
云少康摇头道“不是,是锁已经太锈了,自己掉了。”
文谨推开了门,院内一片破败。东面靠墙的花草已经枯死了不少,剩下的几株也都要死不活的,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云少康和文谨都快步跑进了屋子里。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把椅子,简陋至极。
床帐掩映下,里面有一个人的影子。
“方先生?”随便闯进别人家虽然很是奇怪,但此时文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为了师命跋涉千里,终于要到了有一个结果的时候。
“……是谁?”一个虚弱又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先生!”文谨拉开了床帐。
映入眼帘的是张灰败的脸,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头的灰白的银丝。老人的眼窝深陷,看上去至少有七十不止。虽然屋子很简陋,但老人的衣衫被褥都很干净。再加上一副将死的脸色,就知老人早已经知天命,就等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文谨知道此时不能再等,连忙拿出师父交代给自己的卷轴交给老人“方先生,我叫文谨,是栖灵山澄远真人的弟子。恩师仙去之时,叫我下山寻方先生,将这卷卷轴交给前辈。”
“澄、澄远?”老人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微光。
“是,恩师叫我务必交给方先生此物。”
“年轻人……帮老朽打开……看看可好?”老人的眼眶逐渐被泪水填满,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文谨一抽红线,展开了卷轴。
云少康的喉头动了动,之前他无数次设想过卷轴里的内容。藏宝图,兵器谱,武林秘籍……可最后打开的是,云少康却傻眼了。
仔细辨认后,他发现,那是一卷乐谱。
老人浑浊的泪珠一颗颗打湿了乐谱,看纸张字迹,这份谱子至少是几十年前写的了。
看来,那个约定,不光他自己,澄远也一直没有忘。
乐谱的最后一行,是八个字“浮生若此,幸得相遇。”
“你师父……还说什么了没有?”
文谨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
“澄远啊……澄远,你终于也不是铁石心啊……”老人哽咽道。
文谨第一次看一个老人哭成这样。直觉告诉他,方前辈与师父,必定有一段不可追忆的往事。没想到云少康比他的脑筋转得还快,已经脱口问了出来
“方前辈……和恩公的师父……”
老人吃力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泪水,点头道“年轻人,不瞒你说,小道士的师父救过我,我……喜欢他。”
老人说的是如此自然,文谨却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喜、喜欢?前辈跟我师父?”
“是,我喜欢他,是……男女之爱。”
故事在云少康听来很简单,但是却是一个老人执着了一生的故事。
41年前,栖灵山附近的枫树镇爆发了瘟疫,于是文谨的师父澄远奉师命下山去救治村民。到枫树镇之后,澄远听说在自己来之前,已经有位方大夫救了不少村民。可惜的是,这位方大夫不慎之下也染了病,正危在旦夕。于是,澄远便一边救治居民一边照顾方大夫,也就是方乘兴。
相处之时,方乘兴发现两人于医术各有见地,并且澄远对音律也颇有研究,很是欣赏自己随意作出的曲子。后来两人在瘟疫过后又一同游历过几处山川,感情日笃。在这趟旅程中,方乘兴对澄远的感情也逐渐开始变质。他在经过内心交战很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向澄远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澄远听闻之后十分惊讶,就在此时,澄远接到师门紧急召回的书信。得知师门出现了大变故,澄远迅速返回了师门。可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方乘兴在他们初次相见的枫树镇等了好几年,也没有等到澄远的一点音信。之前澄远曾答应,以后自己写一首曲子送给方乘兴。但时光匆匆,直到方乘兴已经病入膏肓,他都没有再见过澄远。他本以为这个约定要跟他一起进棺材了,所幸最后,他还是等到了。
“前辈,恩师并非绝情之人……只不过门规里,栖灵山门人是不可以与人生情的。恩师他……是不可能跟前辈在一起的。”
云少康掐了一把文谨。人家都快死了,这小子还说这种话,不是催得人死得更快吗?
“我知道,澄远也有自己的担子要担……不过既已如此,老朽已经不再有什么牵挂了。”老人的嘴角露出笑容来,“咱们黄泉再相见吧……”
说罢,老人捧着卷轴的手垂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忘了说,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会每天双更哦~
☆、第三十八章
已是秋日。院子里的老树已经落了一地的枯叶,文谨跪在枯叶上,面前是一座才立不久的墓碑。他们不知道更多关于老人的事,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亲人在世,一块偌大的墓碑上只有孤零零的“方乘兴”三个字。映着秋日的景色,显得无比地凄凉和萧条。
云少康坲开一片落在文谨肩上的叶子,安慰道,“恩公也莫太伤心,兴许他二人此时正在另一边把酒言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