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十五岁之前,他是不爱笑的。那时的他脑子里的想法很简单,一个是要出人头地,另一个,就是娶阿漓。
那时他爹是个厨子,因与妓馆的红牌通奸而被人活活打死,他母亲是个毁了容的老□,在他爹死后的第二天也上吊死了。给他爹娘出殡那天,老鸨抹着两坨红胭脂的脸凑得很近,伸出手拿指甲刮了刮他的脸
“小杂种样子还不错,像你娘。乖乖待在厨房做事,妈妈就赏你口饭吃。”
他人小,父母都是被人看不起的,所有人也理所应当地看不起他。
除了阿漓。
“我叫殷漓,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在一片雪色中问他。
“我、我叫柳问。”
在那之后,阿漓便常偷偷跑出来找他玩,还经常给他塞些好吃的。他在厨房挨了打,阿漓还会给他擦药,拿脆脆的声音问他
“还疼吗?他们都不喜欢你,阿漓喜欢你好不好?”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应。阿漓是老鸨从小买来养着的,她以后要为妈妈赚很多的钱,给数不完的有权势财富的人弹琵琶唱曲子——她不可能一直喜欢自己,一个没有钱没有自尊苟延残喘活着的小打杂的。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我也喜欢你。”
后来,阿漓越长越大,也越长越漂亮。她穿着红衣,抱着琵琶静静弹上一曲,就有很多人为之倾倒。那些人目光粘稠得像沼泽一样,在干干净净的阿漓身上打着圈子。一天有个人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走向坐在那儿不知所措的阿漓,笑容阴冷却又带着火苗,像是冥府的鬼火一般
“小姑娘生得真水灵,让哥哥来疼疼你吧……”
“不行。”
他从门外箭一样蹿进屋里,伸开双臂,脚下如同扎了根一般挡在阿漓面前
“不行。”
阿漓是他的。
眼前男人的身材壮硕高大,他个头才刚过男人的腰际,然而,他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只是这样如磐石一般地挡在男人面前,神色紧张而又凶狠。像是一头保护着自己领地的小狼,毫不畏惧地向敌人露出獠牙。
“小子的眼神很好,愿意跟我走吗?”厢房里,另一个男人放下手里的酒杯,向他笑了笑。那男人又高又瘦,像是一根竹子,再多的酒液都撼不动他的峭拔
“你跟我走,我教你武功,怎么样?”
他知道这是上天唯一肯眷顾他一次的机会。他必须抓住。
总有一天,他要杀了命人打死父亲的老鸨跟龟公,他要让那些侮辱奴役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要风风光光地,来迎娶阿漓。
“在下……做不到。”柳焉由站起来欠了欠身“劳烦前辈了。”
“天色完了,柳公子就先在道爷这儿委屈一晚吧。”商时春恹恹地扬了扬眉毛。
“多谢了。”
柳焉由出来的时候,果然天色已有些擦黑了,门口的道童引他去后殿进餐。殿内桌上的菜有荤有素,香味阵阵,云少康跟文谨坐在桌前却没有动筷子,气氛有些凝滞。
柳焉由刚刚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心神俱疲,也没有心思去说笑调解,只面无表情道“吃吧。”
于是三个人凑在一桌,吃了一顿有史以来最憋闷的饭。
文谨吃的最快,吃完就出去了。云少康走出大殿的时候,看他背靠着棵碗口粗的竹子坐在河边。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微波,投在文谨身上的光也微微晃动着。
云少康从那间偏殿回到大殿去的时候,这小子就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问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少康不是那种死不认账的人,也不磕死理。他原来也喜欢过人,现在回想起来,基本俗烂得像是从坊间小说里直接截下来的桥段。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年纪,喜欢的那个姑娘比他大两岁,算得上是他师姐。他一直很小心地隐藏自己对师姐的爱慕,生怕被人知道。后来,师姐嫁给了别人,他的初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再后来,他知道了酒这个东西,知道了妓院这个地方,渐渐地,连那个师姐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这些年他有钱了就进妓院消遣一番,没钱就坐在脏兮兮的小酒家里点上几壶烧刀子,慢慢喝到天亮。一样的过,还过的潇洒快活。
而如今对着文谨——他说不上对这小子的感情,更不敢贸然行动。
混迹在妓院里面的时候,他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睡一个,睡一个丢一个,也不用负责,无牵无挂。
可文谨不是□。他是堂堂正正名门大派的弟子,出身清白,武功上乘,为人坦诚磊落。预见着要是以后回去当了栖灵山的掌门,也是个能青史留名的人物。
商时春的“好心”撮合,对于他,是快活了;对于文谨,却是不公平。这么好的一棵侠道苗子,要是给他这种破罐破摔的痞子色狼耽误了,实在不是个事。
于是他摆正自己的态度,踱到文谨面前告诉了商时春对方乘兴其人的解答。最后还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
“不用谢。”
文谨像是把魂儿从黄泉下好不容易拉出来,愣了半天,才以一种极其迷惘而又求知若渴的语气问道
“……断袖到底是怎么断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不造成同性恋江湖的囧境,此章交代了那么点bg情节……这部分不会多的,大家放心
☆、第二十七章
云少康给问得有点懵。他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绝对是清楚的。但是此时,他拍拍文谨的肩,肃容道
“我也不知道。”
文谨转头盯着他的眼睛,又问道“那商时春叫你做什么?”
云少康俩眼一闭,拍拍胸脯大言不惭“我做得到,恩公不必担忧。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会对对恩公作出那种天怒人怨禽兽不如人人喊打天打雷劈的事情的……”
“到底是什么事天怒人怨禽兽不如人人喊打天打雷劈?”听云少康的意思,云少康明明是知道断袖的断法。
云少康给文谨问住了,可又不想讲真话玷污一介侠道的心灵,于是他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侃侃而谈道
“以前有个皇帝是个怪人,总怕有人来杀他,于是他就老拉着侍卫陪他一起睡,好随时保护他。有天他午觉睡了一半忽然醒了,要去茅厕,床上侍卫的脑袋下面却枕着他的半截袖子。不巧这次这个侍卫身手很厉害,而且有梦中打人的癖好,有不少别的侍卫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皇帝没想到这回弄错了人,居然是这个有怪癖的侍卫,他怕吵醒侍卫会被打,于是就割断了袖子,自己去了茅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