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撒青年只顾华念送到汗王的部落,便折返回去。他们部落的青年本是肩担着骚扰闵人的任务,此次听闻家里出了事,才集体赶回了自己的部落,现时部落里人的病都好了,也便不便过多耽搁。另一面,哈撒青年是在路上遇见了塔达。
塔达的部落与青年的相邻,青年知道这个小男孩不但闵语说的好,人也是可靠的,便将他引荐给了顾华念。有了塔达帮忙,顾华念寻到了一个人家住下,便同小男孩聊起天来“你不是这个部落的人吧?”
“不是。”塔达摇摇头,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带一队大闵的官老爷来这里,其他人都回去了,就只剩下韩老爷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是他的人,要陪他的。”哈撒少年性子直,见顾华念不是坏人,便全心全意地信了他,跟他说实话了。
韩?顾华念心头一动,问道“可是叫韩子阳?”
“咦?顾先生,你认识韩老爷啊?”塔达惊到。
顾华念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来就是为了救他的。”
“真的!”塔达却不懂什么隔墙有耳,高兴地跳了起来。被顾华念拉扯了一下,才安定地坐下来,压抑着心头的兴奋,小心问道,“怎么救?”
“你能带我去见他吗?”顾华念问道。
塔达点头“这个没问题!大巫没有囚禁韩老爷,平时我都可以去陪他的。”
“大巫?”这个称呼比较古怪,顾华念皱了皱眉头,追问了一句,“大巫是……?”
“大巫啊,是青衣会的大巫!”塔达解释着,神色里不无崇拜之情,“大巫是十年前来我们哈撒的,当时我们的人,甚至牛羊,都被恶鬼给缠住了,病得厉害,死了好多人,是大巫来救了我们。”
果然是青衣会!顾华念叹了声气,想起当阳那些被操纵的死尸,想起那些青衣会被控制住了的活死人一般的低级弟子,这个大巫哪有塔达说的如此慈善,不知道他对哈撒一族施恩是为了什么。不便同塔达解释这些,顾华念只问道“那你们大巫有派人看管子阳吗?那些看管之人会不会闵语,我们说话他能听懂吗?”
“……这个……”塔达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少年人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去管这些。
顾华念叹息,也没再追问,询问了另一件事“若是像我这等外族人,要见你们王后,不知道容易不容易?”
“王后平时深居简出,听说汗王要见她一面都需三请四请呢。”塔达又撇了撇嘴,道。
顾华念摸了摸怀中给王后的信物,决定了先去见韩子阳一面再说,叮嘱塔达,为防止那两个看守听去,干脆不提顾华念是韩子阳的熟人,只当是同为大闵来的人,想同韩子阳聊上一聊。韩子阳虽觉诧异,塔达求着他见,韩子阳想了想,便叫塔达带顾华念来了。远远见到熟悉的身影,早印刻于心的行走姿态,韩子阳吃了一惊,待见到顾华念那张含笑的脸,反而没那么惊讶了。
“韩先生,久仰。”顾华念倒真装得像个陌生人似的,尊着礼节同韩子阳打着招呼。抱拳作揖,抬起身来,眼里闪着些狡黠的笑意。
韩子阳会心,同样客套起来“在下名为韩子阳,顾先生叫我子阳便是。”
顾华念急着来见韩子阳,也并无什么大事,一是观察一番囚困韩子阳之处周围情势如何,二是来看看韩子阳这些日子过得如何。草原上已经落了第一场雪,韩子阳身上的衣服稍嫌单薄,身上看上去也瘦了一些。顾华念有些心疼,皱了皱眉头。韩子阳伸出只手来想去抹平,忽而想起了外头还有看守,终究把手伸了回来。
二人之间都有话要说,碍于现时的情形,只能都憋了回去。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该说的话,都能从眼神里读出来了。顾华念对着韩子阳笑了笑,在桌子上沾着茶水写了两个字明晚。
看管韩子阳的人手着实稀少,顾华念心里头对那个大巫又有几分惧怕几分厌恶,总觉得他该有更深的阴谋在里头,两人在此地滞留越久,怕便会越危险,干脆明晚寻个机会逃出去罢。顾华念只带了一匹马来,好在草原人最不缺的便是马,叫塔达帮忙牵线,顾华念购了三匹好马,顺便将自己骑来这匹马送给了养马的人家。中原的马种比哈撒要差上一些,跑起来不如哈撒的马快。
准备好了之后,等了一晚上,顾华念教塔达牵着马匹先到部落边缘等着,自己则去救韩子阳。果然明面上只有两个护卫,暗地里却藏着不少人,好在顾华念没想着同他们硬拼,而是悄悄撒了沈华安塞给他的迷药,连着韩子阳一起迷倒在地,扛着人便离去了。
韩子阳比顾华念要高上半个头,身形也更加壮实。好在顾华念这些年来习了武,不然哪有这么容易扛起他。虽说是能扛得动,却还是让顾华念脚下踉跄了一番,纵起轻功也慢了不少。
好在一路上没惊动旁人,顾华念找到塔达后,唤醒韩子阳。三人一人一骑,由塔达指路,向着大闵朝奔出。
刚踏入沙漠不久,天蒙蒙才亮,身后却响起了喊杀声。顾华念回过头去,是些哈撒族的士兵,骑马挥刀追来,还有些人,举出了弓箭。
“有箭!快!”顾华念大喊一声,叫韩子阳和塔达二人注意,自己也打马快跑。
韩子阳年少时四处游历,塔达乃是游牧民族的少年,二人具是骑术精湛之人,顾华念的骑术反而要差上一些。三人具是快马加鞭,却有一支箭飞来,正从顾华念□之马的脚边擦过。马匹受了惊,乱了脚步,顾华念扯着缰绳,没有骑稳当,差一点从马背上被掀下来。
一时慌乱,顾华念的速度便慢了下来,身后蛮人的铁骑离他愈发近了,箭矢如雨般坠落。
“小心!”眼看顾华念要中间,韩子阳勒马转头,在箭雨中穿梭到顾华念身边,眼看着一支箭射向顾华念,韩子阳一个转身,伸手扯住了顾华念的马缰绳,用他的脊梁挡住了那支流箭!
一口鲜血涌上喉咙,韩子阳闷哼一声,只咬紧了牙关,安抚了顾华念的坐骑,双骑并驱,逃离这流矢箭雨中。少年塔达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饶是被顾华念早早叮嘱过了,做足了心理准备,真到了这般场景里,还是怕的要死。但韩子阳和顾华念双双被耽误住了,塔达怕他们逃出来不识路,还是硬咬牙停驻了下来。
果然不多时二人打马赶来了,只是韩子阳身后插着的那一根箭看上去是如此可怖。塔达大呼小叫“韩老爷!你受伤了!”
韩子阳不敢开口,怕嘴里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他忍不住便要晕厥。是顾华念向着塔达招呼道“快!别停在这里!咱们快逃!”说罢摸出钢针来,向后运起内力撒着钢针。蛮人只凭借他们的天生蛮力,飞箭终究不如钢针飞得远,不过距离太远,顾华念也瞄准不了什么准头,只勉强拖延了一段时间,能让塔达和韩子阳先跑出一段距离。
三人玩命地狂奔,总算是穿过了沙漠。另一边是大闵士兵的军营,听到哈撒人一路张扬的马蹄声,以为又是一轮攻击,早便摆好了架势等着他们了。领头的三骑让闵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哈撒这回又是在玩些什么,这时,顾华念大声喊道“我们是闵人,是从哈撒逃回来的!”
闵人将士对上蛮人,又是一场征战。韩子阳三人下马之后立时被囚,好在顾华念身上还带着银子,塞给看守之后,弄来了军医行医的箱子,给韩子阳处理了伤口。幸而箭没有粹毒,只是扎得有些深,顾华念拔出断箭时,韩子阳终于憋不住了,将口中的那一口血吐了出来。
“子阳,子阳……”顾华念取了块帕子仔细地拭着血,心疼道,“子阳,你没事吧?”韩子阳这箭是为他挡的,顾华念心里头自责,若非是自己的骑术太差,也不至于教韩子阳受这种苦。
塔达在一旁给顾华念打下手,此时接过顾华念手里的帕子帮忙拭血,叫顾华念能专心包扎伤口,少年奇怪问道“顾先生,韩老爷,你们是最最要好的朋友吗?”
“我们是结了平君的。”顾华念道。
“平君是什么?”哈撒并无这种习俗,塔达也从未听说过这个词,便追问着。
“平君啊……就像是夫妻,是男人和男人,要住在一起一辈子。”顾华念想了想,低头给韩子阳擦拭着伤口,把淤血都擦干净了,拿出卷纱布来,边低声解释道。
塔达恍然大悟似的“哦,就是把兄弟对吧!”
韩子阳被顾华念半抱起来,好方便缠纱布。原本有血堵在喉咙,接过塔达递来的水漱口之后,终于能开口了。便塔达问道“你们哈撒族也有……?”声音听上去有些虚。
“是啊!”塔达笑着说,“我们部落里就有一对把兄弟,他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虽然觉得他们不娶婆娘怪怪的……不过……他们过得好就好!”
章 〇七八 密谋(上)
顾、韩二人同塔达正聊着天,忽然门外有人呵道“我们将军要见你们两个!”韩子阳勉强抬起头来,见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士兵,横眉怒目正对着塔达。两方正交战中,塔达这哈撒人在闵人的营帐内着实尴尬。那什么将军要见的是韩子阳同顾华念,二人无奈,只能先把塔达留在了营帐之内。
韩子阳背后伤的重,此时还有些使不上力气,那士兵心底里怕把二人定成了奸细了,也不肯伸把手来帮忙,顾华念只能一人吃力地搀扶着韩子阳,让韩子阳把一只手搭在顾华念背上,一瘸一拐地,终于把他扶入了将军的营帐之内。
在帐内却见到了一个全然出乎于意料之外的人,慕容枫。
韩子阳同顾华念均是长大了嘴巴,正要叩拜道参见陛下,却提前被慕容枫阻止了。慕容枫虚虚地扶了韩子阳一把,教身后那个小兵退出去,笑道“除了傻子还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们两个就当不知道好了。”
“疯子,跟你个混蛋玩意儿说了多少遍了,别那么叫老子!”屏风后绕出一个青年来,怒目横睁,对慕容枫吼道。这青年身段高挑,人是又瘦又白,翩翩公子的模样,开口声音也是如古琴般悦耳,偏偏言语如此粗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