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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同归 第5节

作者:歌逝 字数:16727 更新:2021-12-31 11:07:13

    “你”那人倒是不明白,自己手里这玩意儿怎么不稀罕了,竟然落不了韩家的眼便夸耀道,“韩老爷怕是不识这东西了吧这是流翠云母,大闵是没有的,只有那西蛮才产。您现在说说,它稀罕不稀罕”

    西蛮才产眼前这人的话倒是不能信,不过饶是韩子阳打小便跟着无字诗东奔西串,的确不识那玩意儿。说是西蛮产的,到也讲得通,西蛮是何书鸾青衣会的地盘,无字诗自然从来不肯去的。只是哪怕大闵只有这么一块,也改不了这东西是个害人的玩意儿,韩子阳哪里会去要“西蛮才产若是西蛮与我大闵通商所得,那大闵便不会只有这一块,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了;若西蛮不肯卖到大闵,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话倒是点在了那人的要害上。只见那人脸色霎时绿了,硬撑着还是客套了两句,慌忙就离开了。也不知是这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还是这人用了什么手段从西蛮偷来的。其实说实在的,大闵周边的小国都与大闵保持着通商,却也都有绝对不会卖过来的东西,钻着漏洞偷东西倒卖到另一方的人着实不少,韩家也是个大买家。原本没直接说透这石头会害人生病,便是因为不知道这些人从西蛮拿了多少这般云母来,怕说得太明白,毁了这次买卖,得罪了他们,今后少了生意。无奈这人实在是烦得紧,韩子阳磨练了三年仍旧无法彻底地改变以前的性情,还是小惹了他几句。

    韩家实在不肯参与,其他几家犹犹豫豫着,出手都谨慎。最终被一个着实爱惜这玉石的色泽,还是买了下来。韩子阳哪里想害人患上重疾,打听到了买家之后,着心腹偷偷递了个条子过去,教他小心这石头,存在铅盒里,藏在宝阁中便算罢。

    待回了韩家,夜间同顾华念聊时,把那人说的话告知了顾华念。顾华念听罢,干脆地在绝谷的医书里添了这么一笔,有流翠云母,产于西蛮,性状如何,能害血证,此条待验证。飞鸽给散步于大闵的各个弟子,离着西蛮最近的小师叔谭静语干脆便去验证了,得到的结果又飞鸽回顾华念的手里。

    瞅着屋里整日鸽子飞来飞去,韩子阳叹了一句“怪道说你们绝谷代代出神医。”

    顾华念笑得得意,嘴上却谦虚“众人拾柴火焰高。有多少能工巧匠只因为怕后代没饭吃,竟不肯把手艺传与他人,只藏在自己家族里,害得他们的手艺最终失传。医术更不是一门需要藏着掖着的,我绝谷便是集了众人之力,得最好的医术,并最大程度地传及后世罢了。”

    提及行医的事儿,顾华念微微仰起头来,脸上那笑是那般的明媚。韩子阳忽然觉得,若是能一直看到这个笑,便什么都值得了。

    二人聊了半晌后便睡下了。春深了些许,夜间已经不需要盖厚厚的棉被了。顾华念半夜热醒,朦胧着双眼起了身,思量着换床薄些的被子,只见窗户却咿呀一声被吹开了。顾华念没作多想,只道是料峭的春风,收了收衣襟,打着呵欠,便要去关窗子。直到站到了床前,双手把住窗棱,忽地察觉窗外有谁在盯着自己。

    抬头一看,冷不丁地瞅见正有一身影被月光剪成黑色,蹲在墙头上,只那眸子闪着惨惨的绿光。

    顾华念惊叫一声,背后便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在这春风中,狠狠地抖了一下。立时关了窗子,钻进被窝里,还是有些颤抖。正思量着要不要把韩子阳叫起来,这几番动作已然吵到了韩子阳,哝声问“易之怎么了”

    “你陪我去看看,窗外怕是有人。”

    顾华念这般说道,韩子阳也是一惊。二人忙披了件衣服,开门望向墙头。那人倒是不惧,仍旧在墙头上蹲着,幽绿的眸子死死盯着门内的两人。

    韩子阳见状,伸出一只胳膊来,把不会武的顾华念护在自己的身后,喝了一声“是谁”

    墙头那人却并没有动一下的意思,更不会回应韩子阳,韩子阳这一声呵斥甚至都没惊动韩家巡夜的家丁。心想不知道这人是蹲了多久,奇怪怎么竟没有人看见,韩子阳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便让顾华念把自己的剑拿过来,打将了出去。

    韩子阳的剑,唤作堪泸。乍看朴实无华,并无锋芒,却能感受到它的厚重,乃是无字诗在韩子阳刚刚开始练剑时便托人为他量身打造的,待他满了十六岁,这剑才刚刚出炉。只是才用了一年,韩子阳便经了商,剑也小心翼翼供奉在屋子里了。整日里算账看铺还来不及,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用,哪里还有时间练剑了。搁了三年的剑,此刻再握在手里,韩子阳已然觉得生疏了起来。运功跳上墙头,那人见有人追来了,终于转身离开了,却不像是逃走的样子,倒像是从从容容地指引着韩子阳前往某一个方向。

    只是这人的速度终究太快,韩子阳运气去赶,却没能赶上。韩子阳出了韩家大门,只追了几步,愈发觉得腿脚发软,终究停了下来。

    叫上了韩府巡夜的下人,顾华念匆匆赶来时,那人已然消失了。只有韩子阳蹲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愈发觉得腹中绞痛,怕是,动了胎气。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来点科学解释够了一点也不科学好吗

    血证是白血病在古代的称呼,流翠云母是我自己瞎起的,说的是钙铀云母,铀大家都懂,强放射性啊

    章 〇一七 家宅

    韩子阳捂着腹部蹲在地上,眼看是有小产的迹象了。身后跟着的韩家家丁哪里知道自己这个老爷竟然怀孕了,见老爷这般模样,都是吓得不行,得顾华念命令了七八遍,才知晓赶来,忙把韩子阳扶了回去。

    因为情况的特殊,顾华念也不敢叫别的大夫,干脆自己先诊了,明早儿再请丁静宣来看看。忙活了一个晚上,等天翻了鱼肚白,一轮太阳又耀了大闵,总算把孩子保住了。顾华念送了口气,唤丫头打一桶温水来,先给韩子阳擦了擦出的一身虚汗,而后才察觉自己的一身汗也已经凉透了。

    桐儿一直跟在身后,给顾华念打下手,瞅着韩子阳这病怪极了,问道“顾平君,我家老爷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本想说为何出血,桐儿毕竟是个姑娘,没等说出口便红了一张脸。

    这才提点了顾华念,还得找个借口搪塞过昨儿见了韩子阳这般尴尬模样的人。便答“是中毒了。”

    “中、中毒”桐儿怪道,哪里来的毒,功效这般下作。本想笑来着,又想着终究是当着自家主子的面儿,哪能笑出来,便抿了嘴,憋得可辛苦。

    既已开了这口,顾华念自然得胡扯下去了“是的,这是种毒,好在不是特别的厉害。这毒是青衣会做的,西蛮的青衣会,你听说过吗”

    桐儿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一介小丫头,打小被韩宋氏买来养在身边,哪里知晓这些江湖事。不过顾华念毕竟是绝谷的神医,他说是什么青衣会的毒,那就是了吧。

    丁静宣早就在温舒夏家里头住下了。有当阳最好的厨子伺候着,他都有几分乐不思蜀了。此时才刚起床,韩家派来请人的在门口等了许久了。听闻小师侄的平君出事儿了,丁静宣忙不迭地赶过去。屏退了所有下人,丁静宣当年也接过飞鸽为天鬻丸寻药材的,哪里不知道韩子阳究竟是出什么事儿了。诊过脉之后,开了方子给韩子阳调理身子,捋了捋胡子,乐呵呵地对顾华念说“倒是没成想,承孕的竟是韩家这小子。易之,他还真是爱惨了你啊。”

    被师叔这般开着玩笑,顾华念有些不乐意了“师叔这说什么呢,子阳是知道我身子弱。”

    师叔侄二人正说笑着,韩子阳也清醒了几分。折腾了一晚上,韩子阳滴水未进,喉咙有些发干了,便低念了一声“水”。顾华念听见,忙去倒了杯白水,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又想着韩子阳还未用早饭呢,便开了门,想叫下人去煮碗粥来。

    谁想一开门,看见韩宋氏拄着拐,迈着小脚气冲冲地往这边走,身后跟了几个老太爷的姨太太。顾华念并不喜欢这个老太太,日常里除了必要的请安,基本上没跟她碰过面。只是毕竟是长辈,看着老太太走得吃力,顾华念还是吩咐了门口的丫头去煮粥,忙去搀扶韩宋氏。

    韩宋氏见了顾华念就没给他几分好脸色,顾华念好心来扶,倒被她推开了去。老太太哪里有顾华念一个青年的力气大,推搡一把之后,韩宋氏便瞪着一双眼哼哧哼哧地粗喘着气。顾华念见自己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只道了一声“母亲,您小心点走。”

    韩宋氏是来看自个儿的独子的,身后那一串儿,打着关心当家的身子的旗号,都是来凑热闹的。丁静宣同韩宋氏平辈,因为小了几岁,便主动地招呼了一声,得到了和自己师侄一般的无礼。绝谷的大夫到哪里不是被捧着的,韩宋氏这等的态度还是头一回碰到,丁静宣也扳起了脸来。

    韩子阳只是差点儿,虽说身子上没几分力气了,倒是没那么虚弱。见母亲来了,哪里还能在床上靠着床头坐着。忙要站起来,却被韩宋氏阻了下去。韩宋氏刚到屋门口,就哭着扑了过来,道“我的儿啊,谁这么阴狠,竟给你下毒”

    韩宋氏这么一哭,身后那几个女人也都抹了抹不知道真假的眼泪,叽叽喳喳地关切着韩子阳的身子如何。原本就虚弱着的韩子阳,听着耳朵边上一大群女人尖细的声音,头疼得更厉害了。

    正揉着太阳穴呢,门口顾华念说道“几位姨太太,子阳身子正弱,要不得这么多打扰。能请几位姨太太先回去吗都莫要担心,大抵两日,子阳便会好了。”顾华念现在只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唤“阿旭”了,平日里都叫“子阳”,渐渐也习惯了起来。

    几位姨太太心底里都巴不得韩子阳一病不起,只是这种心思哪里能说出口。顾华念这都开口赶人了,几位心里头不快,瞅见顾华念那笑模样,也不好说什么,都是堆着笑脸,先关心番韩子阳,又暗讽了顾华念几句,便都走了。送总了旁人后,顾华念关了房门,房里便只剩下了韩顾二人、韩宋氏与丁静宣了。

    韩宋氏便收起了眼泪,拧着眉头,狠狠地跺着拐杖“我儿究竟是为何中毒是谁人下的昨晚那是怎么回事”

    一班子巡夜的全无用处,韩子阳伤成这般模样,偌大个韩家竟让宵小之辈来去自如,韩宋氏急火攻心,差点儿气吐血来。丁静宣劝慰道“老姐姐,消消火气,这毒虽阴狠,却并不严重,华念都是治得的。”他倒是更挂念另一件事儿,昨儿在墙头蹲着的那人,究竟是谁

    那人在墙头蹲了不知多久,几班巡夜的都被点了穴晕在墙角。韩家哪里能纵容人随意出入自己家府,早就去报了案。闻说是当阳韩家出了事儿,知府里马上派了捕快来问。几个巡夜的都是还未反应过来便忽然晕厥过去的,并没看清那人,捕快便只能敲了敲房门,来问韩顾二人的案了。

    二人把自己看到的都说罢,那人一双幽绿的眸子,往某某方向跑去。捕快没得到多少信息,只能没头没脑地向着那人逃走的方向搜查了。

    倒是恰好,从韩家往韩子阳指的方向走去,先经过花程班子,后又指到怀月楼,这一路把当阳最热闹的几个地方都串了起来。整日里人来人往的地方,就算匿了个逃犯,哪里是能找得出来的。韩宋氏心急,把火气都撒在捕快头上,硬是要捕快速速地把人抓来,捕快也只能哭丧着脸没头没脑地找着。

    韩子阳这番出事儿,丁静宣见他的脉象,便道是他平日里头仗着身子好操劳过度了,早晚会积劳成疾。医者最上乃医人未病时,这番查出韩子阳平日里拼过了头,顾华念哪里还能让他再整日去看生意了。借口余毒未清,顾华念干脆让韩子阳在宅子里呆着,好好给他养身子。韩子阳从便不是闲得住的人,顾华念这么弄,倒是让他哭笑不得了。

    又过了十几日,那神秘人再未出现,捕快也无甚收获。韩宋氏动了大火,知府也只能亲自登韩府道歉。这也无法,韩家简直是当阳的土皇帝。韩子阳让顾华念养得没了往日的疲态,面色红润了起来,在家里着实呆不下去了,总算是让顾华念松了口,答应他出去继续做他的生意了。只是每日在外不得超过三个时辰,不得动火气,不得如此不得那般,一堆规矩丢了下去。韩子阳知晓顾华念是为了自己好,苦哈哈地答应了下来。顾华念仍旧不放心,跟了韩子阳几日,才终究安下心来。

    这下子顾华念了无事事了,又想起了许久未去看沈清蝶了,便去了花程班子,直绕到后院,想去听沈清蝶唱上几曲。

    谁料到一向冷清的后院门口此刻却是一番热闹景象。几个花程班子的打手握着木棒子,哆哆嗦嗦地守着门,那木棒一律指向一个人。

    那人星眉剑目,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像是看着一群死人一般地蔑视着这群打手。奇的是,他一身白衣,绣的暗纹,用的却是皇室才许用的明黄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起来从来没卖过萌

    打滚求留言啦嘤嘤嘤够了

    v大家猜来的是谁啊

    修bug,晚上更新

    章 〇一八 高人

    顾华念闲来无事去了花程班后院,想着去看沈清蝶。孰料于后院门口,却瞧见看院的打手都哆哆嗦嗦地围着个人。

    奇道那人是谁,顾华念远远站住了,打量了一番。只见那人一身绣暗纹的白衣,用的绣线却竟是皇家才用的明黄色。一双眸子鹰一般地锐利,看上去却深如一潭死水,仿若将人看作死物一般。早在顾华念赶来的时候,那人早便察觉了他,只略瞥了一眼,并没放于心上。但只便这一眼,便让顾华念生生打了个冷战。

    不知是为何起了争执,看样子这人像是要进后院。顾华念倒是奇怪了,这人为何不直接闯进去那几个打手哪里拦得住。却听那人说道“三请已过,你们既不去通报请我入内,我便直接去寻他了。”说是请他入内,这人倒是把自己看得很高。

    说罢这人便径直向大门走去,全然不把那些打手置于眼中。那些打手拼着胆子想上,无奈那人内力深厚,一根棍子打在身上,只像是挠痒痒一般。只是这人见自己挨了打,即便是无关痛痒,也仍旧冷眼瞥了一下,那头一个打上来的,明明没沾到他的身,却生生被弹了出去。

    顾华念好奇这般人物到花程班子这儿是做些什么。好在这人竟还请人通报三遍才硬闯,大抵不是来找事的,顾华念也放心。过去问那几个欲追打又不敢的打手,那几人见是韩家的平君,哪里敢怠慢,道“是来找沈师傅的。”

    找清蝶顾华念只道沈清蝶这些年来在花程班子唱戏,不能唱了便退下来作了个师傅,什么时候惹了这般厉害的江湖人这下子担心起来了,顾华念忙尾随去,那人早已进了沈清蝶的院子。顾华念正站在院门,只见这时花程班子的班主也从前面匆忙赶来了,挪着痴肥的身子哼哧哼哧地跑着。见顾华念在门口,犹豫了两下,讨好地笑着,道“顾平君,小的听说有贼人闯了进去,您看”

    他本意是让顾华念到别处去,里面那不知是何人,只能猜到是个江湖高手,怕万一动了手,把顾华念伤了。他只是个小小的戏班班主,哪里当得起这责任。

    顾华念却哪里能就这么走了,假装没听懂,只笑道“我来找清蝶哥,他不是在里面吗”

    说罢顾华念便径直进了,哪里管身后班主正讨好着“您哪能管清蝶叫哥呢,他哪里当得起”

    小院子里的事儿倒奇。原先沈清蝶正在院子里教着小孩儿,听闻门口有人来闹了,便把孩子们散出去放风了。此时就只他一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先前的那人进院,却只愣在门口,显然未曾料到,见到的沈清蝶竟是这般的模样。沈清蝶对这多出的一个人来却仿若不见,只待到顾华念来,才笑着唤了一声“华念,你这些日子倒忙。”

    “清蝶哥,椅子还舒适吗哪里不好的话,再去调调。”顾华念绕过那人去,亲热地走到了沈清蝶身边,关切道。只是这一靠近,原本只震惊着的人,看不得两人挨着,拧起了眉头,一副不乐意见的模样。

    “我哪里有那么挑剔。”沈清蝶什么苦没吃过,他甚至觉得,原先那改制的轮椅便也挺好,倒是麻烦顾华念破费一番了。

    班主跟在顾华念的身后,此时也进了院子。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模样,尤其是那个闯来之人,这班主是人堆里混出来的,看人是一看一个准,这人并不像是要惹事的模样,反倒是怕跟沈清蝶有旧。

    班主暗骂了沈清蝶两句,好好的一根台柱子,当年不识抬举惹了人,被打成这样就罢了,怎么认识些人都是这般模样一个韩家新平君,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武功且不论,便是身上那衣服,也太招眼了。净给他招惹是非。心底里这么骂,这班主早便是个会装的,脸上还是堆着笑,道“清蝶你这儿客人到多。顾平君我认识,这位是”

    沈清蝶哪里想理会那人,只是班主都问了,也只能白了一眼,道“我偌说这人我不认识,班主您可信”

    大抵是没料到沈清蝶竟会说出这种话来,那人急急唤了一声“清蝶”

    班主哪里会信。又加上这人的反应,两人怕不但是旧识,还有段故事了。便有些不高兴了“清蝶可莫欺我,拿我当傻子。”

    “您可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敢拿您当傻子啊”沈清蝶毕竟寄人篱下,并不打算得罪了班主,“只是这人,我可宁肯希望我不认识。”

    “清蝶”那人又唤道,眉头拧得更紧了。三步上前,伸出一只手来,像是要触碰上去。沈清蝶却把不情愿摆在了脸上,推着椅子退了一步,摆明了自己的拒绝。那人的手僵在了半路,又收了回来,却说“我说过,来接你。”

    这人说话很慢,一字一顿,语调也有些怪。不知为何,那腔调竟让顾华念想起温舒夏的仆人廓尔来。只是这人的模样,并无西蛮人的特征,完完全全是大闵人的相貌。顾华念只当时自己多心了,单他和沈清蝶的几句对话,顾华念猜想,两人怕是有过一段情吧。

    这人说了来接他,沈清蝶却只是微笑,笑得却是万分疏离“我说过,不需要。”

    “跟我走。”那人却置若罔闻,只说着。又把手伸了出来,半握起掌来,企盼着沈清蝶能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

    沈清蝶却只是摇了摇头,这下子连话都不答了。

    那人却是急了,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那只手还坚定地伸着,却仍旧等待不到回应。“沈清蝶不要逼我”他这么说的时候,已经几乎是带着威胁了。怕是沈清蝶再不回应,下一秒他会毁了这个小院子。

    沈清蝶却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般,冷哼一声,道“你若想抢我走,那我便立刻咬舌自尽。”

    沈清蝶半点也不想再理那人了,掉转了轮椅,便要进屋。顾华念帮着推轮椅,也跟了进去。沈清蝶最后那句话撂得够狠,他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那人愣在了门口,竟不敢追过来了。

    等屋子的门一关,沈清蝶不再硬把持着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了,竟一副要落泪了一般。那泪珠子顺着脸上的疤,对顾华念说,却又仿佛只是对天抱怨“我不想去伺候那个老爷,我想让他救我。他却只说,以后会来带我走。我被绑了去,被那样对待,又被砍了腿,被毁了一张脸,他都没出现。”

    这句话便足够了。顾华念只能静默地安抚了沈清蝶一番,哪能再去追问往事。毕竟那对沈清蝶而言,是过去的一道伤疤,结了痂,再剥开,仍旧是伤痕累累。

    半晌班主也跟了进来,道是终究把门口那人劝走了,又责备了沈清蝶两句“清蝶啊清蝶,我知道你素日里给我惹事,但是这等的人你哪里认识的他穿着那衣服,让有心人看到了,不知得编排我们什么呢那人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打哪里来”班主这几近咄咄逼问了,顾华念看不下去,刚想说些什么,沈清蝶却只是笑道“班主,我只知道他姓何。”

    就这么一句,班主倒抽了一口凉气,便选择了闭嘴。

    何,那是前嘉的皇姓。穿白衣,绣明黄,姓何。连起来,班主有了各种的猜想,哪一种他都不想去碰一下。只黑着脸,又骂了沈清蝶几声,便匆忙走了。

    待班主走远,沈清蝶绷着的脸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随便说说,他到当真了。那人啊,总是穿成这模样,被说了多少次前嘉余孽啊。”

    沈清蝶说自己是说笑,顾华念便当他真在说笑吧。许是那人就爱这么穿,人总是有各自的偏执的,那人看起来又像个极为固执的。顾华念把话题扯开,又与沈清蝶聊了聊,眼见着天有些晚,便起身回韩府了。

    韩宋氏持家,把家里那些勾心斗角都给藏在了阴暗里,明面上韩家总是其乐融融的。尤其是每天的晚饭,莫说是顾华念了,哪怕是韩子阳再忙,能赶回来也得尽量地往回赶。近些日子里,韩宋氏六十大寿快到了。寿宴必定得大办,仅是日子临近,韩家就到处都喜气洋洋的。话都捡好的说,有心事的也得挂着笑来,怎么喜气就得怎么来。

    饭桌上都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几天后那场寿宴是什么样子,顾华念在这假得简直像了真的似的氛围里格外别扭,也想着笑却简直笑不出来了。只得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头,静悄悄地吃着东西。

    忽而韩宋氏身旁的,那个没有子嗣,只得扒着她的柳姨娘问道“说起来顾平君与老爷成亲也有一个月了,倒是没听说,平君生辰是哪天”

    章 〇一九 生辰

    柳姨娘这么一问,顾华念尴尬了起来。

    他这般穷苦人家的孩子,便是父母俱全,也不过能在生辰那天吃上母亲下的一碗面罢了,不提他生母早亡,继母又干脆地把他丢出了家门,哪里过回生辰了,自然不知道自己生在哪天。没办法打实回答柳姨娘,周围又围着一堆看热闹的,又不能不答,顾华念只能道“这我是师父捡回去的,哪里知道生辰。”

    “哟,不知道生辰平君跟老爷成亲前,没对过八字吗”经商的人家总有些迷信,纳个侧室都要卜个凶吉,韩老太爷便有个宠的,就因为算出来克财运,愣是丢在外面二十多年。似这般没对过八字便成了亲的,倒是听都没听说过。柳姨娘半拧起眉毛来,略瞥了瞥韩宋氏,什么都不说,却也把想说的都表示出来了,嫌弃这婚成得匆忙。

    顾华念只能僵着抿了抿嘴角。他和韩子阳都是不信鬼神的,哪里记得还要对什么八字。就凭个生辰年月,怎么就能定下了两个人是不是能相伴一生,成婚后有没有劫呢“婚事是师父定下的,倒是没考虑过八字。”

    这么问了一番,顾华念是半分胃口没有了。只是他一个小辈又不得早早退下去,便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直到韩宋氏说散了。顾华念脸上还得挂着笑意,待各自回自己的屋子,这才板起脸来,径直进屋。身后跟着韩子阳把门一掩,屋里便只有夫夫二人了。顾华念虽则不悦,却终究不会责备到韩子阳身上,叫他“阿旭,你过来,我给你看看脉。”

    韩子阳坐端正了,把腕子伸出去,见顾华念无甚表情,只专注地感触着指尖下的勃动,叹了口气,道“谁知道柳姨娘今天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你也别生气。”

    “这几天都在忙生辰的事儿,聊天也离不了这个。我新进门,柳姨娘不知道我生辰,问一问也是正常的。”顾华念道,眸子仍是只看着韩子阳的手腕,常年握剑的腕子坚实有力,“我没生气,只是也开心不起来罢了。”

    离韩宋氏的大寿还有三日了。韩子阳生意上的事儿都往后压了,这几日专心忙着搭戏台,请了南调的花程和北腔的德徽两个班子的台柱,又往各大家族下了请帖,简直要脚不着地了。顾华念心疼他身子刚好又不知道休息了,想着分担点事儿做。

    正巧韩宋氏打了一批金银首饰,打算着送与韩府的这些女眷,说是让府里人都沾点儿喜气。本是件小事,派个家生的老妪便是了,只是有个姨娘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平日里受着欺负,怕今日还被亏待了,让管事的昧下她们母女俩的那份儿,也打着让顾华念学学持家的主意,便让他去了。

    顾华念也知道有那么一对母女,虽说是主子,过得还不比有权势的奴才,也是先去了那对母女那儿,由着她们先挑选。韩宋氏六十大寿,不乐意给自己找什么不痛快,这些首饰做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个人一套,先挑后选的也没什么区分。顾华念离了那母女的屋子,干脆便哪儿近先往哪儿去了。这最后剩下的一套,送去的是金姨娘那儿。

    金姨娘膝下又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长子韩子兰,一向是有野心的;另一个是四子,便是韩子贡了。仗着生出长子来,在韩子阳还没回来以前,金姨娘一向是嚣张的,性子万分不讨喜。此时韩子阳回来打理寿宴的事儿,生意上大半委托给了韩子兰,韩子贡不常着家,今天有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金姨娘这儿,只她一人在,正打骂着一个丫头。

    远远地顾华念便听见那丫头的哭声了,便紧赶了两步,笑道“金姨娘这儿正忙呢”这么说着不动声色地护了小丫头一下。小丫头见有人来了,也机灵,忙悄悄躲在了顾华念身后,仍旧是哭着,道姨娘饶命,向金姨娘告饶。

    金姨娘这是没事儿撒火气呢,打得也累了,喘着粗气也消停了下来,骂道“今儿便饶了你这个小浪蹄子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惹事了还不滚去给顾平君倒茶”训罢了小丫头,又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问道,“顾平君难得能想起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金姨娘一向觉得,韩家本是韩子兰囊中之物,却被韩子阳夺去了,心里头万般不甘,对顾华念哪里来的好脸色。

    顾华念也不同这样的人计较些什么,只是让身后的老妪把最后一套首饰递来,捧给金姨娘,说道“母亲大寿,命人给家里头的姨娘、姑娘们都一人打了一套首饰,差我送来给姨娘。”

    一个掐丝玛瑙镯子,一个双凤金钗,一对儿翡翠耳坠,都是精致得不行的。那金姨娘却像是不稀罕一般,随意拨弄了几下,叹道“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天天都赏我这些,我那儿还有一堆没带呢。这把年纪了,又是个寡妇,打扮给谁看。”

    “这也是母亲的一点心意。”顾华念捧着首饰盘子,见金姨娘半点接过去的意思都没有,还想着让她赶紧收下,自己好走,又把盘子往金姨娘那儿送了送。

    金姨娘却干脆把手缩了回去,关心的却是旁的事儿“怎么就剩这一套了平君不会是送完了别人那儿,把这人捡剩下的给我吧”

    “这”顾华念的确是把其他的屋都走遍了,不过只是图个路近罢了。怕金姨娘闹,解释道,“首饰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先挑后选的区别。”

    这么一说,便是承认了的确是最后才送到这儿来的了。金姨娘听了,登时拉下脸来,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哭将起来“老太爷啊您怎么就那么早去了您看看他们现在是怎么待我的啊人家不要的东西才给我啊”金姨娘蹲在地上哭起了早便去世的韩老太爷,鼻涕眼泪一齐下来,指着顾华念,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突如其来地闹起来了,倒是让顾华念不知所措了。和跟来的管事儿一起劝慰了金姨娘几句,只是金姨娘哪里是听人劝的,仍旧哭个不停。小丫头端茶回来,见金姨娘又闹事儿了,干脆连进来都不进了,站在门口脆生生地喊了声“顾平君,我去请大爷、四爷回来”

    顾华念应了一声,那小丫头其实根本没等着回应,把茶盘往地上一搁,便小跑着奔出去了。

    金姨娘哪是旁人能管的,韩子阳向来不怎么会处理这些家室,韩宋氏那是让她闹了多少年的,早便懒得理会他了,剩下的又大多看着笑话。也只有她的两个儿子,韩子兰嫌弃自己这个母亲扯了自己后腿,恶声恶气地吼她几句,她才能收敛些;或者找韩子贡,这是她宝贝大的孩儿,最会甜言蜜语了,才能哄得了她。

    也正恰好,韩子贡玩够了,此刻刚进韩家家门。听闻母亲又在闹事儿,还把顾华念给扯了进去,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韩子贡匆忙往母亲住的地方赶去。

    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金姨娘哄好,那镯子和钗子,都在地上摔碎了。韩子贡额头上都出了汗,说是送顾华念出去,一出了屋门,便拢起袖子,狠狠地把一脸的汗水擦了去,满是歉意地向顾华念道“我母亲就是这么个性格。这两天府里都在忙老太太生日的事儿,没人理会她,怕是闲得发慌了。给易之你添麻烦了。”说罢又连连叹气,有这么个母亲,韩子贡也怪头疼的,“她打嫁进来便成日里跟老太太较劲,哪能乐意看着整个府里头围着老太太转啊。”

    其实金姨娘便是抱了这么种心思。她原也是个落魄富户的女儿,嫁来做小本就满怀怨气了。好在韩宋氏一直无出,长子却是她生下的,金姨娘便心生了想要扶正的念头。同韩宋氏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果,眼看着韩宋氏被捧拱着,自己却只有个丫头可以打骂,心里头不甘,才想着添些乱子。韩子贡了解母亲的为人,也知道她惹不出什么大事来,便只抱怨了几句。把顾华念送出了院子,韩子贡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去了。

    小丫头没进屋陪金姨娘,而是端着茶盘守在门口。见韩子贡回来了,才一溜小跑跟在他后面才敢进去。

    金姨娘原本还想再嫌弃那丫头几句的,又瞅着儿子在,不免有些觉得无趣,干脆便回屋休息了。小丫头对着金姨娘的背影吐了个舌头,皱着眉做了个鬼脸,被韩子贡逮了个正着。韩子贡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岁儿,莫要调皮。”

    叫做岁儿的丫头眨了眨眼睛,勤快着手脚给韩子贡斟了一杯茶,双手捧递上去,道“岁儿哪里调皮了。四爷请用茶。”

    “岁儿什么时候这么殷勤过了又有事儿求四爷”茶搁了有段时间了,已经是温乎的了。韩子贡也不计较,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被韩子贡这般揶揄,岁儿嘟起了嘴巴“瞧四爷说的,岁儿平日里怠慢着爷了不过今儿个”说着,小丫头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打量在被金姨娘打落在地上的手势。玛瑙镯子是碎了,两只金凤也摔掉了脑袋,那对耳坠子却还是完好的。

    看着小丫头的目光盯在那耳坠上了,韩子贡便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了,哈哈大笑起来“你也知道母亲不会稀罕要,那对耳坠子便是给你了。不过你小心着点儿,这首饰是给姨娘姑娘们一人一套的,你一个丫头自己屋里美一美便罢了,千万别带出去。”

    得了韩子贡的许诺,岁儿高兴了起来,忙不迭地应下“哎岁儿自个儿在屋里美,不给别人看见”

    章 〇二〇 寿宴

    一大清早,花程与德徽便把人给送来了,依依呀呀地唱着,等着正式登台。韩宋氏也是个戏迷,早便认识两个班主了,跟来的班主便都围在韩宋氏身边,讨好着老太太。

    韩子阳今日起来,便是有气无力的模样。原本想强撑着管事,顾华念终究看不下去了,让他好好休息着去,便带着从韩宋氏那里借来的几个管事的老嬷嬷,同柳姨娘一道,干脆把大局主持起来了。

    顾华念没怎么管过这些事儿,虽说毕竟是韩子阳的平君,按理主意得靠他拿,只是他怕出错,万事还得倚仗着柳姨娘。这下子柳姨娘得意起来了,吆三喝四,好不威风,幸而她知道这是个讨好韩宋氏的上好机会,倒安排得妥当。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已有几个同韩宋氏亲近的客人提前赶了过来,来陪老太太聊聊天。柳姨娘听闻课到,同韩子阳一同去迎客了。顾华念认识的人少,也不太喜欢这种应酬的场景,柳姨娘便请他去后院看看,戏班子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花程班来的人竟是小凤儿。虽说因为年纪大了些,没有那班子老爷少爷捧了,韩宋氏却是个爱听唱的老太太,哪里管人脸蛋长得怎么样。等顾华念赶去后台,看着其他的戏子都是三两凑作堆,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唯独小凤儿一人站在个角落里,孤零零地,却浑然不觉自个儿被冷落了一般,吊着嗓子。

    此时小凤儿还没上妆,顾华念只道看着眼熟,又听这人戏唱得如珠润如玉脆,再加上那浑不察觉他人的投入劲儿,顾华念才忽的想起这人的名字,惊道“小凤儿”

    小凤儿刚唱罢一段,闻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些许诧异地拧过头去。来人他并不认识,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笑起来倒是温和。小凤儿及厌恶在自己练唱的时候有人打搅,对这般带笑的人却也发不起火来,只绞着眉头,问“是谁”

    顾华念叫出来便觉得自己太唐突了。那天自己只是在台下听小凤儿唱过戏罢了,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便微微躬身表达了歉意,道“我叫顾华念,前些日子去花程听过你的戏,极美。”

    已然少听闻赞誉了,小凤儿却仍旧一脸提防,顾华念只能尴尬着同他客套上三两句。花程班留下管事的瞧见他,认出了这是韩家平君,忙迎了上来“平君怎么抽空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顾华念也不便再同小凤儿说什么了,转身问两个管事的。

    戏班子这儿早便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开场了。那边客人也到得差不多了,韩宋氏今天喜气洋洋,听柳姨娘问要不要开唱,便挥了挥手,带着一大群人涌向了后院。

    两个班主老早便呈上了戏折子。韩宋氏点了几出,让给韩子阳,韩子阳哪里懂戏,随意点了两个,给了顾华念,顾华念倒是心心念念小凤儿的好嗓子,问班主小凤儿拿手什么,便点了这戏,而后在几个身份高贵的客人那里转了圈,最后到了韩宋氏卧着的塌下的柳姨娘手里。

    柳姨娘翻了翻,见都是些有名气的,笑道“都是听够了的老戏了,两位班主,可有什么新鲜的唱来听听”

    见柳姨娘这么问了,两个班主哪敢说没有,都慌不迭地报着最新作的戏。这个说讲我皇当初在某地的背水一战,那个说唱某地某小姐同某书生的情语。口干舌燥地讲了半天,韩宋氏笑着摆了摆手“小柳就是稀罕个新鲜,可这戏写来写去不都是那回事儿么”说罢便挥手让两个班主去准备了。

    不多时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曲。有丫头仆人端上些小酒小菜来,一群人围在桌子旁,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聊,一边听戏。

    韩子阳至现时身子还不太舒服,此时坐在桌子上,简直有些强撑,面色发白,难看极了。为不让母亲大寿的日子里担心,韩子阳背对着母亲,装出一副专心听戏的样子,有人来劝酒,也都是不带推辞,一饮而尽的。

    韩宋氏毕竟上了年纪,劝酒的都心底有个数,苦了的便是韩子阳了,成了被灌酒的对象。这喝法可下了顾华念一跳,坐于韩子阳身旁的顾华念,在他不眨眼灌下七八杯酒的时候就急了,一向不爱应酬的他,打起精神来,帮韩子阳挡杯。

    顾华念因为打小身体不好,萧静慈哪里舍得他喝酒,总在耳边念叨着饮酒伤身。顾华念没沾过几次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浅,一味去档,不多时便双颊通红。酒劲儿一上来,顾华念只觉得头晕乎乎地,趁着还有点气力,唤了桐儿过来,跟她说了醒酒汤的方子,让厨娘熬碗汤来。

    汤还没端上来。顾华念头疼不已,只好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子落在了韩子阳眼睛里,韩子阳心疼,劝道“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逞能。”

    “谁逞能啊”被说逞能,顾华念笑出了声,“你身子不好,还总是喝,我也只能代你一点了。”说罢顾华念小声嘀咕,“这么难喝的玩意儿,怎么就这么多人喜欢呢”才刚酒一入喉,顾华念只觉得辣,差一点就咳了出来。也没吃多少东西垫肚子,此刻酒烧得胃火辣辣地疼,又加上头疼欲裂,顾华念这下子厌恶极了酒这般东西了。

    被顾华念挡了这么多酒,韩子阳也知道他是关切自己的身子,叹了口气“是我的不是,今晚我不再喝了,你也别灌自己了。”

    “待会儿桐儿端回汤来,你也喝一碗。我配的方子,不止是醒酒,还养胃。”

    两个人正亲昵地说着话,一旁客人带来的女眷中,却有一位小姐端着酒杯款款走了过来。那女孩儿看着二八年华,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今日穿着一身粉红的长裙,有如一朵初绽的桃花。

    桃花般的姑娘眨着眼睛,分外怜人地看着韩子阳,一双小手捧了杯子,道“表哥成婚的那天盈盈没来,今儿个补上那天欠下的酒了。盈盈来祝表哥、顾平君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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