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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方 第44节

作者:花卷儿 字数:6802 更新:2021-12-31 11:07:02

    “你说了你的身份?你告诉他们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余歌稍平静了些,但听纪崇基说完后,依然不可思议般地睁大双眼瞪着纪崇基,“你怎么能在这里说出来!让他们知道了你是谧南王之子,万一……”

    “他们知道又怎样!”纪崇基突然怒吼起来,“我们都死到临头了!难道在死前,我还不能告诉别人,我的真实身份吗!难道我还不能大声说出来,我是谁吗!我的亲人就在眼前,我还要隐瞒着,隐瞒着我那该死的身世,然后眼睁睁地看你去死吗!如果你的目的就是死的话,那当初叫我们投降是为什么?你也不想死的吧?为了救你,我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

    纪崇基此刻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了,余歌反而安静下来,绝望和迷茫交替袭击着他,人生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对下一刻的命运毫无把握,摇摇欲坠。

    纪崇基感觉到掌中的手腕终于软了下来,也便放开了手,去抚余歌额前的发。“你不是说,恨我们没有早些认识吗?现在我们又能多在一起一天了,你难道不高兴?”

    余歌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心中不得不庆幸,在这前途未卜的道路上,仍然有此怀抱作为归宿。

    当晚便没有人再来打扰余歌与纪崇基,当然,他们也无法从这洁净整齐的小屋中出去。两人的觉睡得都不好,天未亮便齐齐坐在床边,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什么?他们自己也难以知晓。

    天明之后,纪崇基被陆禶派人叫走,走前与余歌作别,虽叮嘱不要担心,想了一想,还是把骨灰罐抱在了怀里。纪崇基走后,余歌仍在等待,他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会针对自己而来。

    余歌没有猜错。纪崇基是被带去见左贤王赫阿济格的。陆禶坐在赫阿济格的下座,纪崇基进门后,赫阿济格却起身相迎,令他坐在身旁的座椅上。

    纪崇基不明就里,便准备走过去,忽地被赫阿济格身旁的一名亲兵拦下了。那名亲兵指着纪崇基手里的陶罐,叽里呱啦说着什么。陆禶忙解释道“哦,那是他爹的骨灰罐,他总是随身带着。”

    赫阿济格听了,笑了一笑开口,说的却是不错的颂语“这是谧南王的骨灰?”

    “不是,”陆禶道,“是他的养父。”

    纪崇基低头看看骨灰罐,道“这里不是故土,我爹的骨灰,只有跟着我,我才安稳。”

    站在陆禶身后的宋杰道“请世子将罐口打开,让王爷的侍卫看过,确定里面是安全的了,世子才能做到王爷身边。”

    纪崇基怒道“我爹的骨灰,岂能给你随便看?要是怕里面有刀有剑,我坐下面去就是了,谁愿意坐这上头?”

    说着便掉头往下走,说时迟那时快,赫阿济格的亲兵一步跨来,竟伸手来夺这骨灰罐,纪崇基将身一扭,护住陶罐,同时抬起一脚踢去,将那亲兵踹到地上。其他亲兵看到,怪叫着一齐拥上来,被纪崇基打翻三个,最终还是将骨灰罐抢了去,打开盖子,往里看了看,又拿到赫阿济格面前。

    赫阿济格往罐子里看,只见里面是一些灰烬和碎骨头,上面放了一串红珊瑚佛珠,也便露出笑容来,挥挥手靠在椅背上。

    纪崇基还被亲兵们按着,陆禶一点也不着急,只是笑着道“小侄不懂规矩,王爷多多见谅。”

    赫阿济格也笑道“世子请坐。”

    纪崇基这才被放开了,也拿回了骨灰罐,忿忿不安地左右看了看,做到了赫阿济格指的椅子上。

    “我不多说,”赫阿济格笑道,“今天先给世子接风。”

    说罢向旁边点了一下头,门外迅速涌入一群人来,有的抬着桌案,有的捧着菜盘,有的端着酒壶,他们在赫阿济格、陆禶与纪崇基面前穿梭忙碌,很快三桌丰盛的酒菜便摆好。赫阿济格先举杯“恭迎世子!”

    陆禶也举杯“贤侄,请!”

    纪崇基看看他们,再看看面前的酒器,犹疑了片刻后,也举起杯来。

    余歌等待的东西,终于来了。只是余歌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竟然是这样。“是你?”他脱口而出,但随后又觉得此问无用,而改口道,“你是?”

    同时,纪崇基酒杯里掺的药,已经在他一个仰脖之后,随酒入肚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感谢读者朋友接下来的章节可能会比较像耽美文一点了(现在才像已经晚了),我会加油尽快写完的

    60、第六十章 做戏

    “你是?”

    “左贤王独子,欧格浓其加勒敖斯,”他说了一串西夷名字之后,又笑了一下,“不过你叫我郎云峰也没错,那就是我的颂文名字。”

    眼前的郎云峰已经改了装扮,虽还是清秀的样貌,头上已经梳起了发辫,西夷服饰上镶着皮毛。

    余歌已没有力量去惊讶,甚至仔细一想,也觉得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文大哥是你害死的。”余歌像是问,也像是顿悟。

    “是啊,”郎云峰道,“只可惜他伤重得毫无还手之力,虽然杀了,也没什么乐趣。”

    “小秦也是你杀的。”

    “对,直到最后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想求我放了他,呵呵,他一直都是这么没用,从来没变过。”郎云峰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余歌开始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从一开始,就阴谋计划好了,为的就是这一天吗?”余歌不能相信,三年来,这个每日得见的孩子,竟然天天都在做戏,还做得那么完美。

    “当然不是,”郎云峰道,“一开始我只是带了两个人去野猪岭查看地形,没想到落入了你们的陷阱里,为了自保我只得撒谎,幸好我从小与萨亲王学了颂语,才没被你们看穿……后来我部派兵去盘龙山找我,你们以为他们是来打你们的,殊死抵抗,还找裴鹤当救兵……后来我趁找叶雨泰的时候,在战场上找人把我的信息通报我爹,才又回到盘龙山去……”

    “为什么?”余歌此刻真不知该恨郎云峰,还是该佩服他,“你若是不得已才留在盘龙寨,又为什么要帮我搬救兵?你既然有机会回到西夷,又为什么留在了盘龙山?”

    郎云峰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个问题。

    纪崇基一向自诩酒量很好,可是今天不知为何这么快就醉了,等他意识到酒里有东西时,已经晚了。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记得,左贤王赫阿济格向他保证,他的兄弟们都已被挪出大牢,妥善安置;伯父则告诉他,自己已是大钦的异姓亲王,如果他能够像自己一样全心归顺,则也能封王……纪崇基的药效发作,根本回答不了,后来被人扶着出去,也记不太清了,模模糊糊看见一张床,便一头栽倒下去。

    郎云峰拿出一件东西,举在余歌的眼前,让余歌大为惊诧,因为那件东西,竟然是余歌扔到山谷中去的,刻有卦象的木牌。

    “就是看到你使用了这个,才让我决心留下来,”郎云峰道,“我和我父王对颂人的奇技淫巧一向很感兴趣,其实颂人并不弱,只是朝廷太腐朽,在很多地方,大钦不及颂,比如你那占算的鬼法子,我就至今悟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那是你终此一生也无法领悟的。”在听完了一切真相之后,余歌对郎云峰无端畏惧起来,只有说一句虚张声势的话,能让他站得稳些。

    但郎云峰对这句话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你这么抠门不肯教,我怎么可能学不会呢?告诉我,是不是有本书,是说这个的?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是我觉得肯定有本书……你藏在哪儿?这儿吗?”

    郎云峰突然摸上余歌的衣襟,将余歌吓了一跳,捂住胸口向后退步。

    “不用害怕,”郎云峰停下了动作,笑道,“有没有这么一本书,我已经不在意了,只要你能为我所用,那我学不学的会,也无所谓。”

    “你怎么知道我就会为你所用?”余歌阴沉地看着他。

    “你一定会的,”郎云峰对此坚信,“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既然我学不会你的本事,那我现在的乐趣,就是和你斗!看看你秘而不传的本领,究竟能不能让你比我高上一筹!”

    看到余歌偷看门外,郎云峰又笑了“你不用盼他了,他今天回不来。你还没发现吗?这里是我的地盘,一切都在我的操控之中!我早就知道会算的人是你,你以为为什么,昨天还要以那种方式,演戏给你们看?”

    余歌冷冷地道“你在自作聪明。”

    “就算我是吧,”郎云峰道,“不过游戏没完,你也不知道我会不会赢,其实前面带走的那些人都没死——对,也没准备让你死,只是为了让剩下来的人害怕,人一害怕,有些原本坚守的东西,就守不住了……”

    “你还真是无聊。”余歌虽然说了这话,自己也觉得这是无力的反击。

    “我觉得玩弄人心很有意思啊,”郎云峰道,“可惜被人横插了一杠,打断了,我也没料到萨亲王会在那个时候去牢里,也没想到纪六爷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身世啊。”

    余歌竟然说不出话来,连一句无力的争辩都没有了。没有听到回复,郎云峰又显得很不高兴“怎么不说话?就这么没精神吗?你看看你,瘦得都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支撑得住呢?”

    郎云峰一边说着,一边竟要来摸余歌凹陷的面颊,手悬在半空时顿然醒转,尴尬地收回了手,道“我叫人给你多送点吃的,你吃胖点,好跟我斗!省得这么弱不禁风,玩起来也没趣。”

    说罢,郎云峰便离开了,余歌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双腿无力,瘫坐到床上。

    纪崇基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努力回忆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之后,纪崇基翻了个身,突然被吓得在床上就站了起来。他的身边,什么时候睡了个女人?站起来之后更糟,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上,竟未着片缕。

    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旁边的女人便也醒了,睁开眼看到他,莞尔一笑。

    她这一笑把纪崇基吓个半死,更慌乱了,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是谁啊!你怎么会睡在我旁边?我怎么没穿衣服!”

    女子一张口,说的全是听不懂的西夷话。最要命的是,女子用胳膊撑着坐了起来,被子滚落,纪崇基才看清,原来她也没穿衣服!

    纪崇基觉得自己都快疯了,逃也似的跳下床,发现旁边凳子上整整齐齐摆着干净衣服,拿起来胡乱穿了,正要冲出门,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将他堵住,同时说道“世子急急忙忙的上哪去?你的宝贝不要了?”

    原来是宋杰,手里抱着纪云的骨灰罐,站在纪崇基面前。纪崇基一把夺回骨灰罐,道“带我回去见永言!”

    宋杰一副忍着笑的表情,道“我就是来给世子带路的,世子这边请。”

    “为什么在我酒里下药?”纪崇基肚里藏不住话,一边走,一边问宋杰。

    “不会吧?”宋杰佯装吃惊,“许是大钦的酒性子烈,世子喝不惯,多喝了些,就醉倒了?”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那是左贤王的好意,特地派了个侍女去伺候世子的。”宋杰不慌不忙,有问有答。

    纪崇基嘴笨,拿他没有办法。

    “世子要是怕不好交代,就别告诉家里那位嘛,男人么,还是需要碰一碰女人的。”宋杰对纪崇基和余歌的关系早就看在眼里,这会儿也不忘冷嘲热讽,纪崇基干脆放弃了与他说话,只一心思考该怎么对余歌交代。

    余歌此时并没有心思听纪崇基的交代,他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描画着卦象,心事重重,听到门响,忙把水迹抹乱了,一抬头看到是纪崇基,方才松了一口气。

    纪崇基把骨灰罐放下,心虚地看着余歌,余歌怎会没有察觉?就算满腹沉重,也还是问他“你怎么了?”

    “我……”纪崇基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我被伯父叫去喝酒,不知怎么的醉了,在那睡了一宿。”

    “还有呢?”余歌道,“不会这么简单吧?”

    “那个……我……我什么都记不清了,”纪崇基吞吞吐吐,“也许他们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余歌忽然警觉地站起来,靠近纪崇基,把鼻子埋进他新换的衣衫里,如此明显的香味,他不会注意不到。

    “已经开始了?”余歌喃喃道,“这香味,恐怕是故意要让我闻见的吧?”

    “永言,你听我说啊永言,”纪崇基吓得手忙脚乱,“他们一定在酒里下药了!我做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今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发现……”

    余歌并没有听纪崇基解释完,而是简介地问道“你把人家给睡了?”

    “我,我……”纪崇基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的……”

    “哦,”余歌叹了一口气,“睡了,就睡了吧。”

    看到余歌这么轻描淡写的反应,纪崇基霎时间不能相信,认真想了想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在这件事中,犯了错的自己竟然变得多余了。

    “永言……”纪崇基刚想再说什么,突然被余歌猛推了一把,接着余歌便放声大哭起来。

    余歌一边哭,一边骂着纪崇基,仿佛所有的崩溃一起抒发出来,哭得痛彻真切。纪崇基给弄懵了,蓦地又看到余歌一个眼色,瞟向窗外。纪崇基终于懂了,口里说着“别哭了,像什么样子”一边拉着余歌转了个方向,看见窗外一个人影闪过,心里一下子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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