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白吓。
关羽白这不是水
[驻马听]这是那,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余歌没有带兵,也没有关二爷的豪气,他还是要小气一点,所以说不出“英雄血”这话,说着“世人未见的英雄泪”是想到太多人有太多酸楚,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能让江水代替他们流泪吧。
67、第六十七章 约定
西夷军接下来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攻到了首都附近,期间,“陆崇基的”儿子和赫阿济格的儿子先后出生。知道自己得到的果真是男孩之后,赫阿济格松了一口气,对余歌越发器重。而余歌在快入京畿时,便患上了嗽疾,一直咳个不住,直到喉咙咳破,痰中带血,也停不了。随军的药品不多,余歌便开了方子,让人去当地的药店抓药回来煎服。此时虽然没有郎云峰再给他添乱,但宋杰始终不信任余歌,余歌开的每个方子,他都要瞧一遍,他也略通医理,看得出那些的确都是止咳调理之药,方才罢了。郎云峰吃的药,宋杰也十分质疑,他总觉得余歌是要蓄谋害郎云峰的,但是郎云峰服药后,真的起死回生,甚至能够手脚乱动,口中哼哼,只是仍睁不开眼。
余歌固然有令郎云峰残喘的医术,却一直治不好自己的咳嗽,直到攻到京城也不见好转,真是应了那句“能医不自医”,陆崇基急得要死,余歌告诉他“我的小病不碍事,你管好自己的命就行了”
的确,一场场仗打下来,余歌没有一次不悬心,陆崇基能够一次次全身而退,连伤也没有几个,的确是在受着冥冥中的庇佑。
西夷军接近京城时,燕北王也在封地起兵,策应西夷军,颂军应接不暇,亡国指日可待。西夷胜局已定,余歌去见了赫阿济格。
陆崇基被赫阿济格心有灵犀地支开,余歌微笑着道“现在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赫阿济格问道“你是自尽,还是要我帮你”
余歌笑道“我不喜欢见血,赐我一碗毒药即可。”
赫阿济格答应了,余歌想按照惯例自己配药,宋杰却不信他,余歌只好道“你要是不放心,药就由你来准备吧,请把你最毒的毒药拿出来,我还很怕到时候受了罪,却死不了呢。”
宋杰不理他的笑言,只道“这你放心。”
“那就麻烦你了,”余歌道,“我在我帐中等着你。”
余歌如此淡然,宋杰依旧怀疑,他总觉得余歌不可信,总觉得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睛隐藏着狡猾,但是他总捉不着那条狐狸尾巴,宋杰希望郎云峰能够突然清醒,站到他身边,一举揭发余歌的阴谋诡计,然后盛赞宋杰的忠心和智慧,赐予他权利和财富
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想的宋杰,甚至开始怀疑,郎云峰的突然患病会不会也早在余歌的计划之中了宋杰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再把碗放到托盘上,亲自端到余歌面前。
余歌正在磨墨,案上摊着纸,似乎是想写点什么,看到宋杰进来,便笑道“把碗放在这吧,我一会儿就好。”
说完继续将墨磨好,拿起笔正要沾墨时,抬头看见宋杰还站在原处,余歌收了笑脸道“怎么,连最后一点儿清净也不愿给我吗”
宋杰只好说“绝无此意,只是我现在出去,什么时候再进来呢”
余歌道“半个时辰后你再来,除非你的药不够毒,否则你看到的,就只有一副躯壳而已了。”
宋杰将药碗放下,还是有些不放心,最后把余歌周围都看了一圈,实在无甚可疑,然后才走出了帐外。
宋杰在帐篷外面等了许久,帐内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半个时辰差不多到了,宋杰思忖再三,还是去请了赫阿济格来,想同赫阿济格一道入帐,查看余歌生死,自己的任务完成得便没有漏洞了。
没想到,当宋杰随着赫阿济格来到余歌帐外时,看到的竟是几近发疯,野兽般咆哮着的陆崇基。守卫的士兵们拼命制服住陆崇基,赫阿济格忙上前解释“世子听我说此事是有原因的”
原来陆崇基回到帐中,毫无征兆地看到余歌躺在榻上,怎么叫也叫不醒,身上已是凉的,没有气息,脉搏也不跳,显然已是死了,再看到案上空碗,碗底还残留着药液,自然首先想到余歌是被人毒杀,疯了一般地拔了剑就要去找赫阿济格报仇,被门口的士兵死死按住,正撞上赫阿济格。
赫阿济格对着陆崇基道“世子,你先不要太伤心,我讲给你听,这件事是余公子自己提出的,是早就说好的”
陆崇基现在何等悲痛,哪里听得下去刚才已经痛骂过,现在心中想的,只有余歌就这么没了,今天离开前还好好的人,一下子就没有生命了,谁能接受得了失去了余歌,陆崇基实在是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斗志了。
陆崇基忍不住泪如雨下,身体还在受制,但其实已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耳边听着赫阿济格不停地说话,断断续续地,还原了余歌与赫阿济格做下约定时的场面。
“我的要求便是,放陆崇基离开,”在答应救治郎云峰前,余歌提出的是这样的条件,“反正陆崇基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攻到京城后,你顶多用他做一个傀儡,可是你们更可以宣布,他死于战场,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下这片江山用他的孩子做门面也好,自己登基也好,到那时,还不是你一句话”
“放他走,不是不可以,可是,如果他离开之后,反对我大钦有害,可怎么办”赫阿济格说出他的考虑。
“大钦还用顾虑他这样一个匹夫不是连整个颂朝廷都败在你们手下了吗我知道,你顾虑的不是他,是我,我的本事你知道,你怕我用这本事帮他重树旗帜打回来”余歌苦笑着摇摇头,“不会的,王爷,我有办法令你放心。”
“什么办法”赫阿济格问。看来余歌猜得正中赫阿济格的心思。
“种子方已经毁了,”余歌道,“全天下有这本事的,只有我一人,我只要求你放走陆崇基,我自己从未想过活着离开,到时,我会先自我了结,这样你的顾虑就没有必要了,那时,你就放陆崇基走”
赫阿济格也有所震动,问道“你真的愿意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余歌道“就如同王爷你愿为王子做任何事,我也愿意为了他而死,情与爱,本就是没什么道理的。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就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乡野间人,我即便是不能陪在他身边,也安心了。”
赫阿济格道“这就是你全部的要求的话,我答应你,如果你连死都能做到,我有什么做不到的”
余歌说到动情处,也有点哽噎“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就是让他把我的尸体带走他得知我死讯后必定悲痛至极,我们曾有约定让他带我离开,请王爷务必成全”
赫阿济格甚至有些被他打动,余歌的尸体去向于他也无碍,当然答应。这便是他们当时所立下的约定。
赫阿济格说完,陆崇基连泪也没了,只剩下顿悟般的呢喃。
“他是早就想好的他早就想到了死,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从郎云峰魔爪下逃离的那日,余歌抱着他,哭着求他答应,“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带着我的尸体走,离开这所有的纷扰,带我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你答应我”
早在那时,这个满腹盘算的人只怕就已经做了决定,却一直瞒着,一直瞒着陆崇基,直到今日多么残忍啊,余永言,你的这般做法,究竟是无情还是有情,是为了陆崇基逃出生天,还是将他陆崇基置于死地
余歌的遗体平躺在榻上,面容平静。已经无力的陆崇基身后跟着赫阿济格和宋杰,陆崇基准备搬动尸体时,突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张纸,才猛然想起,这张纸似乎一开始是抓在余歌手里的,在他惊慌失措摇动余歌时落到了地上。
陆崇基弯腰捡起那张纸,他身后的宋杰突然浑身一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令他猝不及防。赫阿济格也被宋杰这一举动惊了,问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宋杰迅速将纸上的字扫视一遍,发现上面写着的,只不过是一首绝句。
红染云峰血问仇
江湖风雨永无休
不求杀敌也无恨
惟愿与君共白头
宋杰的神色失落又有些尴尬,把纸递还给了陆崇基,向赫阿济格道“王爷,上面写的是一首情诗。”
陆崇基麻木地将诗看了看,把纸折起塞进怀里,抱起余歌,面无表情地走出去。赫阿济格跟了几步,喊了声“世子这就走了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你伯父的”
陆崇基也不答,他的外在已成躯壳,他的内心正在崩塌。
余歌的尸体被放在一辆木板车上,陆崇基身上背着骨灰罐,在后面推着走,走得感觉不到累,走得甚至没有目标,只知道越远越好,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他答应过余歌的。
直走到夕阳西下,周围也没有人烟了,陆崇基才停下,瘫坐在草地上。此时正是春暮,风吹来的落花飘到了余歌脸上,陆崇基伸手拂去残红,指尖又不由得在余歌面颊上停留了一会儿,犹记得刚遇见他时,他的脸红润饱满,犹有稚气,现在却憔悴如斯,陆崇基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过错,逼得他不得不经历风霜,总想着有一天能够补偿,现在却连补偿的机会也没有了。要不是余歌生前无数次地告诫他“活下去”和“带我走”,陆崇基现在别说走路,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要没有了。其实仔细想来,余歌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早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了吧
陆崇基的无奈简直快要胜过悲伤,他朝天大吼一声,像是在抗议,最终重重地跪倒在地上。余歌不在了他必须得承认换来了他的自由。良久,陆崇基想起余歌留下的那首诗,他想借着今天最后的日光再看一眼,便从怀里掏出折好的纸,再将那首诗细细地,慢慢地读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一句上,越读越悲,越想越悲,泪水再次涌出眼眶,一滴滴地落在纸上。
可是,在模糊的视线里,在夕阳的微光下,陆崇基看见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景象他看见,自己手里的那张纸上,诗的字迹正在褪去,另外的墨迹,像变幻的云图一样,浮现到了纸面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章
68、第六十八章 终结
这幕场景太过于虚幻,以至陆崇基怀疑自己的眼睛。
抹去了泪水,使劲眨了眨眼,是真的,纸上的诗不见了,的确出现了一行字。借着行将消失的日光,陆崇基艰难地认出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解药在我怀中。”
陆崇基差点叫出来。不过当下该做的不是惊讶,也不是去猜余歌的想法,而是赶快照做陆崇基扑到余歌身上,手伸到他的衣襟里,果然摸出一支细小的竹管。
竹管还不及小指粗,两头都加了塞子,陆崇基想起当年在鸦山上唤醒假死的余歌的方法,便知余歌如此设计的用意,于是把两边的塞子都拔了,将竹管一头对准余歌的鼻孔,自己对着另一头吹气。生怕不起效,又多吹了两口,然后便坐在一旁紧紧盯着余歌。
陆崇基片刻间从绝望到狂喜,觉得自己就快要像郎云峰一样一头栽倒,晕厥过去了。但是,这样才对啊这才是他的永言,那个鬼机灵的永言,总是带给他奇迹的余歌
躺在板车上的余歌的睫毛动了动,当然天色已经太暗,陆崇基看不见,所以接下来的一幕就有些过于突兀。余歌先大吸一口气,睁眼的同时一下子坐起,然后瞪着眼看天,再揪住陆崇基的衣领道“怎么都这么晚了快,换个方向走”
面对失而复得的余歌,陆崇基一把将他锁进了怀里,心跳得厉害得连余歌都感觉到了胸膛在被捶打。余歌知道陆崇基这一天是什么样的心情,所以便不急着挣脱,安心在他怀中依偎着,直到陆崇基那颗心慢慢平复下来,余歌才说“没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对,可是一旦让你知道了计划,就得让你演戏,你哪会演戏哪逃得过他们的眼去所以只好连你一起骗了。”
“你怎么算得这么准,知道我会走远了才哭,还有那张纸是怎么回事,字怎么会变的这不是我爹说的,在种子方上出现过的吗”
“哦对了”说到种子方,余歌想起来了,推开陆崇基,叫他,“把你爹的骨灰罐给我”
“骨灰罐”陆崇基解下绑在身上的罐子,交给余歌。
只见余歌接过骨灰罐,打开,先拿出最上面的红珊瑚佛珠,再伸手进里面,移开几块大的遗骨,然后手指插入骨灰里,未等陆崇基惊呼问询,便两指夹着一本书抽出来。将那本书上沾着的骨灰小心掸回罐中,余歌把书转到正面递给陆崇基。
“收好了”他说,“这是你的东西。”
那本书正是种子方。
“在众人面前烧掉的那本,是假的,因为赫阿济格之前看过你爹的骨灰罐,应该不会再次查看,所以我冒险,把书藏在了你爹的骨灰里。这招骗过了其他人,却没能骗过郎云峰,幸亏郎云峰后来变了活死人,否则我的计划恐怕就要全盘皆输”
余歌说完,把骨灰罐放在地上,自己下地向着罐子磕了个头“这恐怕是你爹在保佑我们吧”
“你”陆崇基抓着余歌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余歌一笑,道“别急,现在我都告诉你。”
“我自从听了你爹说的故事,就对种子方用的药纸非常感兴趣,”余歌娓娓道来,向陆崇基解释着,“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试着做出这种纸,在鸦山的时候试过,回潞州时便停了,去了盘龙山,又开始试着做了最后,竟真给我做出来我当时并不知道它会派上用场,只是出于好奇这次假死,我想着怎么悄悄告诉你就想起了这个纸。”
“可是你是什么时候偷偷做好的又是什么时候配好了假死的药的”陆崇基问。
“自从进了西夷军,我就觉得,我绝不可能活着离开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假死的准备。你还记不记得,攻白狐城前,那一场冰雹”
“冰雹”陆崇基想起了假死的关键,冰雹化水。
“我当时便存了一罐冰雹水,但接下来最麻烦的是药,行军路上用药不便,又不能明目张胆地配制,会引人怀疑。所以,我在给郎云峰看病时,在给他的房子里多用了几味药,或者用重了几味药,再从他的药里扣下来收着。后来,我假装咳嗽,开的方虽然都是止咳方,但我需要的假死所用的药都藏在里面,就这么慢慢攒齐了,然后向赫阿济格要了一碗毒药赫阿济格当然想不到,当日我与他约定时,就已经做好了假死的准备然后,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估摸着事情的发展,留了这首诗,但当你的泪浸湿它时,字就会变现在看来,一切应该都和我预料的一样。”
“你这是冒险啊,永言,”陆崇基想想还是后怕,“万一出了一点儿意外,万一事情没有像你想的发展,我没有及时发现这行字,错过了假死的时间,或者或者我当时就疯了那怎么办”
余歌的眼睛沉静下来,轻轻抓住陆崇基的手,道“我别无选择,只有一搏,何况我还有大半把握。”
“我只觉得你比我自己还要懂我,我却一点也搞不懂你。”陆崇基颇有些丧气。
“没关系,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余歌拉着陆崇基站起来,“我们先别停在这儿说话了,为防万一,先换个方向走”
“为什么”陆崇基一边问,一边已经跟着他走。
“那个宋杰不是善类,”余歌道,“虽然不及郎云峰,但总要防着些才好。”
宋杰在陆崇基走后,到余歌的帐篷去转了十来圈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哪里不对劲。虽然陆崇基的表现真实可信,余歌也确实是没气了,但还是哪里不对劲,是哪里呢
帐篷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连装毒药的碗都没有被移动过。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丝日光了,如果再发现不了问题,宋杰也就准备放弃了。他强迫自己再多想一些,再多想一些。
药碗,是他端来的,里面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笔墨纸砚,是余歌放在案上的,他用它们写了一首情诗,留给陆崇基;床榻上略有些凌乱,是陆崇基抱走余歌时弄的一切正常,别无他物,只有帐篷一角的陶罐和小炉灶,是余歌生前用的余歌生前为什么会用这些因为他要煎药,为什么煎药因为他的咳嗽久治不愈等等
宋杰终于找到了那个不对劲的地方,他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懊丧地向外狂奔,找到了赫阿济格,即使知道已经太晚了,还是在费力地嚷着“王爷快派人去追陆崇基余永言死得有诈他既然早就算好了会在今日自尽,那还为了个小小的咳嗽费什么心吃什么药啊”
陆崇基和余歌转变方向,专走小路,准备爬上京郊的芒山,一旦进山,别人就很难再找到他们了。可是就在快要抵达芒山时,他们却远远地看到了西夷兵。
一队西夷士兵拦在路口,盘查着所有过路行人。
“糟了”陆崇基道,“不会是在搜捕我们吧”
“等等”余歌躲在树后,小心观察,“我看他们不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怎么知道”
“你看,路口那里,有两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行人,西夷兵看了一眼就放他们过去了,反倒是那个老人,被他们扣下了许久,可见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那他们是在找谁呢”陆崇基看着路口,皱眉问道。
余歌摇摇头“不知道现在京城是否已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自顾逍遥,就管不得其他事了我们尽管大摇大摆走过去,上了山,天下就和我们无关了”
余歌铁了心要隐世,即使有相应的猜想,也故意不去理它,与陆崇基果然安全过了关卡,上了芒山,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着放松下来的余歌,陆崇基也感到高兴“永言,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想去哪儿去哪儿”余歌畅快得简直要在山间狂奔,“我们是真的自由了”
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过这样自在欢畅的感觉了,现在不仅仅是身的自由,更是心的解缚,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今夜月朗星稀,余歌和陆崇基走了半夜的山路,准备找个地方过夜。绕过一块大山石,忽听得一声喝“什么人”
接着是凌厉清脆的长剑出鞘声,剑身在月光下斜出一道寒光。陆崇基迅速护到余歌身前,手也握紧了剑柄。
“是路人”余歌吓得心猛地提上嗓子眼,“只是过路的,想找个地方露宿一晚,这位英雄,你是”
对面那人听到回答,便收了剑,道“我们也是过路的,在此歇息。”
借着月光,余歌已经看清了山石后有三个人影,持剑的那个离得最近,其余两个看不甚清晰。
“哦,那我们另寻地方吧。”余歌道。
“夜路难走,既然相逢,何必另寻”持剑者道,“一起凑合个半晚上有什么,山上毕竟有豺狼虎豹,人多也好对付点。”
听这话,是允许余歌和陆崇基留下了。陆崇基道“你们睡觉怎么不点堆火防野兽的,难不成是没带火折子我身上刚好有”
说着,陆崇基掏出个火折子,在黑夜里一晃,燃着了,举在面前,刚往前走两步,山石后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有个人影惊慌地站起来,指着陆崇基,用见了鬼般的扭曲声调喊道“你,你你来找我报仇了么三郎”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完结一篇小说了好激动
69、第六十九章 尾声
陆崇基倒被那人弄得一头雾水“你在叫谁三郎”
持剑的人,和另外一人,都突然紧张起来,护住那个不住怪叫的人,刚才的映月宝剑又呼之欲出。
陆崇基不明白,还在往前走“我不是三郎,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余歌忽地面无血色,僵着脸拉住陆崇基,小声道“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是谁”陆崇基虽不明了,却有种重大的预感。
“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余歌的声音里,有种参破宿命的平静,“大颂的亡国之主。”
没错,此人正是陆祈。当余歌看到西夷士兵盘查的时候,便隐约猜出,西夷人要找的,也许是出逃的颂君,但是他并没有想到,竟真的会让他和陆崇基遇上这难道就是天命这是上天在命令他们将最初的恩怨做个了结
京城是不攻自破的。陆祈在几名亲随的护送下,千辛万苦逃离京城,上了芒山,此时身边只剩下李行和薛钟毅。薛钟毅便是持剑者,乃是御前侍卫;李行只是个小小的京城巡查,在关键时刻却比所有身居高位的臣子都要忠诚。
国已亡,陆祈本就几近癫狂,方才在月光下,火折子映得陆崇基的脸清清楚楚,俨然就是当年的陆褆陆祈便以为是冤魂索命,疯态尽显。
“你是谧南王之子”薛钟毅一手扶鞘,一手握柄,盯着陆崇基,“你不是该在西夷军中吗”
“这”陆崇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三郎,三郎”陆祈突然不怪叫了,而是冲到陆崇基面前,“三郎,你回来也好,你我兄弟的规矩,还没忘吧”
陆崇基对陆祈其实并没有深入骨髓的仇恨,面对样子痴狂的陆祈,陆崇基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把剑给我”陆祈向薛钟毅伸出一只手。
“陛下”薛钟毅并不想与陆崇基起冲突,只想保证陆祈的安全。
“给我”陆祈吼道。薛钟毅不得已,将佩剑解下,交到陆祈手里。
陆祈抽出长剑,几步外指着陆崇基“拔剑吧。”
陆崇基看着这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想起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也是自己的亲伯父,一直以来只是个虚幻形象的陆祈,突然就这么站在了他的面前,还用剑指着他,似是要和他决斗。
余歌在旁边轻声地叫他,但陆崇基已经听不太清,他也拔出了剑。月光下,与陆祈相对而立。
天地间仿佛全然无声,陆祈似乎回到了当年的练武场,他觉得他能胜一定能够再次战胜自己的胞弟,他还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天子陆祈跨步而上,一剑刺出,其实已经太过迟钝,陆崇基挡得不费吹灰之力。
陆崇基也仿佛被带到了一个练武场,他从未去过的皇家武场,从未有过记忆的亲父的身影与他重叠,在这里他将找回自己的身份和命运,在这里他将会完结所有的因果。
陆崇基这些年在战场中厮杀,格挡回一剑后自然地就接上了一招进攻,陆祈险些躲避不及,一旁的薛钟毅已经迈出一步,差点冲上来。
这两人又过了几十招,陆祈越来越处下风,突然,陆祈大吼一声,双手持剑砍过来,陆崇基虽然挡下,但也被这孤注一掷的全力压得往下一跌,陆祈见得手,正要再出招,突然脚下被绊,向后跌倒,踢倒陆祈的陆崇基一跃而起,剑尖直往躺在地上的陆祈胸口而去。
“陛下”同时的两声大喊,薛钟毅扑到陆祈身上护住主君,而李行,持早藏在袖中的短剑往陆崇基胸前刺去。陆崇基剑在半途便收了手,却没防备李行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崇基”余歌失声叫出来。
陆崇基站着没动,左手抓住胸前短剑的剑身,忍住心口的剧痛,忽然直抒胸臆,大吼一声“好”
“刺得好”陆崇基的声音回响在后半夜的山间,树海的涛声和鸟雀的惊飞,将他拉回了现实。“阁下这一剑,”陆崇基紧握着剑身,鲜血从指间留下来,李行骇得不敢动,“罚我投敌叛国,助西夷入主”
陆崇基说完,攥着剑身把剑往外拔,李行竟无力抗衡,松了手向后退。陆崇基拔出短剑,将带血的剑尖掉转方向,对着已经被薛钟毅扶着坐起的陆祈“我不愿欺你年老,我们的恩怨完了,但你为君昏庸不治,负尽苍生,自有上天惩罚你”说完,将短剑用力一挥,扎进陆祈身边的泥土里。
陆祈受了刺激,头脑不清不楚,此刻更是浑浑噩噩,不知所云,薛钟毅护着陆祈,道“世子所言极是,皇上的错总有天罚,这亡国便是报应世子竟有这般豪气,何不与我们同行,共商复国我们将待世子如储君”
陆崇基看着他们,道“你们三个,与其想着复国,倒不如想着保命,我不是你们皇室中人,从来不是,今天之后更加不是,我们各走各路,好自为之”
余歌看那剑上血迹,知道陆崇基的伤口并不深,但伤在前胸要害,是不是要紧,他也没把握,跟着陆崇基走开不远,便逼着陆崇基脱了衣服让他查看伤口,原来陆崇基藏在怀中的种子方挡了些锋刃,致使伤口并无大碍,只是书被刺破,装订的线也断了。余歌撕了衣服,将陆崇基胸前和手指的伤都包扎了,才继续上路。
走着走着,不觉天已大亮,二人也爬上了山顶。陆崇基不觉停下,俯瞰山下壮丽景色。
“江山多美啊,”余歌也看山下,复又看向陆崇基,“你真的不想要”
“想要什么”陆崇基大愕,看着余歌隐隐发笑的脸。
“这片江山啊,”余歌道,“你有种子方,我就可以帮你,你想要,我就想办法夺来给你”
陆崇基大惑,他从未如此想“为什么你会这么说种子方里到底写的是些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
“为什么万物春发冬藏为什么落叶会飘向土地为什么人有生老病死为什么王朝总是兴衰更迭”余歌道,“种子方就是解答,它写的是天地间的规律,是终极的奥秘。”
余歌说完,静静看着陆崇基,似乎还在等着刚才问题的回答。
陆崇基愣愣望着余歌,依然感到荒谬,那个问题的荒谬,种子方的荒谬,天地间奥秘的荒谬。他是个粗人,他也许永远参不透,但是,这本看似可以逆天的奇书,都给他最亲的人带来了什么样的命运呢
陆崇基从怀中掏出种子方,书上还沾染着他的血迹,书页在山顶的风中被吹得乱翻,陆崇基看了这本仿佛有生命的书一眼,然后猛地一甩手,让它飞入空中。已断裂的线装经不得山风催,很快分离成一叶一叶,像风中的蝴蝶,一忽儿飞扬,一忽儿坠落,但终将尘埃落定。
余歌初时大惊,继而很快平静,陆崇基搂了他,两人在山顶相拥着亲吻。而那些书页,总会慢慢飘至谷底,也许烂于泥土中,从此绝迹;也许被山间之人偶然所得,于是又一个故事,一个个的故事,即将开始。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又完结了一篇好开心这篇写得真的很辛苦呢,我真的用光了自己的能力虽然缺憾很大,不足很多,但是我的目的达成了讲一个只有我才讲得出的故事感谢文下一直支持我的读者,希望你们看得开心
接下来是番外,番外有肉主要是肉,不知是否会被和谐,不过可能要等到我去外地回来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