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兴桀遂也不动了,窝在樊墨轩颈侧,喃喃道“要是咱俩将来啥也没了,就只能住这么大小的屋子,也盖这样的被子,你不会嫌弃吧?”
樊墨轩抬起头,在他唇角印下一吻“不会。你不知道,兴许我打七岁见你的头一眼,就对你喜欢得紧。”
荣兴桀抿抿唇“我可不信。”原本说着这一世再不被那荒谬的观星之语所骗,哪知道,从一开始就被迷去了心神。是信,也被骗;不信,也被骗。
之后两人再无言语,相互靠着,却是分外安心。
窗外,有水塘被风拂过的声响。谁家的乌篷船正打着桨。
次日,在司徒敬兰的带领下,三人似是向着九华山的方向行去。山上时,樊墨轩拉了荣兴桀一把,之后两人相握的手就再没放开。所幸司徒敬兰行在前面,对他俩的动作并没在意。
一路上,两人听司徒敬兰讲道,她丈夫姓丰名疏崖,幼年从师学武时,还从师父那里学来了棋艺、书法与作画。而他两位师兄,却是只学武功,这让他至今没想明白。而出师之后,也曾在江湖上闯荡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却夹在两位针锋相对的师兄之间,左右为难。此时便遇见了年少的百里芜羌,被一语点醒,退隐了江湖来这山林间,悠游自在。
荣兴桀忍不住插嘴道“我也觉得归隐是个好事呢!我本武功也不高,账也算不好,还是归隐好!”
司徒敬兰转过头来笑笑“归隐,说实话也同那出家差不了多少,都是那些说着看破红尘的人才会做这样的选择,不过少了许多戒律罢了。少侠年纪轻轻,又怎么会真的一心归隐。即便是真归隐了,只怕也会眷恋尘世吧。”
荣兴桀念道自己已是二世为人,却两辈子都没能有什么作为。到最后,竟是落了一颗“看破红尘”的心,不禁有些哂然。
樊墨轩却道“小荣是与世无争的心。我觉得,他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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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五章
见到丰疏崖,荣兴桀惊讶了好一阵。
意识中,那些隐居的人,都应该挂上一串白胡子,满脸慈祥的皱纹。而丰疏崖却不是如此。甚至,他的年龄还没超过荣仓朔。虽然从司徒敬兰身上可以猜测出他并不怎么年迈,但真正见到,还是有些冲击。
丰疏崖此时正坐在一张黑石棋盘前,手捻一枚白玉棋子,迟迟下不下去。
司徒敬兰走上去,将他从深思中唤了出来“来客人了,别总是对着棋盘不吃不睡的。”
丰疏崖一惊,这才看到两人,露出歉意的一笑。
樊墨轩道“左右手对弈,却是一个人的思路,自然难分胜负。但若执白之手反其道而行之,则会有趣许多。”
“依少侠的意思,该当如何?”
樊墨轩不客气地坐在了丰疏崖的对面,捻起一枚白子,落于棋盘某处“黑子在此处设了一个陷阱。陷阱是你设的,自然白子也辨认得出,于是不会陷入其中。但如若现下白子识破了陷阱,却依旧顺着黑字之意落于此处,那黑字必将落子于此。”说着,樊墨轩又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丰疏崖拼命摇头“不可不可!白子认出了陷阱,又怎会再生生踏入!照你这下法,不是黑子赢定了!”说着,又将适才樊墨轩下的两枚子捡了出来。
“下棋,不就是为了赢吗?比起费尽脑力勉强赢得半子,倒不如速战速决,痛快地赢个酣畅。”
丰疏崖显然不认可他这说法,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司徒敬兰打岔道“好了,说起棋就没完没了。还是说正事吧。”
樊墨轩这才恭敬一鞠躬“丰前辈,在下樊墨轩,焚炽宫宫主。这位是石门镖局掌柜荣兴桀。我们前来,是想借前辈收藏的字画一观。”
丰疏崖却是将目光转向了荣兴桀“你是……荣仓朔荣掌柜的儿子吗?”
荣兴桀惊讶地点点头“您认识我爹?”
丰疏崖仰头笑了笑“何止认识……”悠长四个字,却再没其他的字句。
“既然、既然丰前辈认得我爹,那咱们也就不客气了!我们听闻丰前辈收藏的字画中,一幅画的画者尚在人世。我们,想看看。”荣兴桀立刻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忙不迭将来意说了出来。
樊墨轩却暗中手掌紧了紧。
丰疏崖皱眉“按理讲,我和令尊有些交情,又是你们长辈,这事是不该拒绝。可刚刚,”他将目光转向樊墨轩,“你那一番话却说得我很是不高兴。我俩对弈一局,若是你能赢,我便答应你们的要求。”
荣兴桀把樊墨轩拉到一边“墨轩,你一定要赢啊!”
樊墨轩却摇着头道“丰前辈棋艺非同一般,我恐怕……”
“我棋盘都收好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丰疏崖的话插了进来。转头去看,果然原本棋盘上的黑白子都以分开放入了两只盅内。
看着樊墨轩再次坐上那位置,荣兴桀心中不安起来。司徒敬兰拉了他一把“别介意,他博弈成痴,却这么多年没遇见会棋艺的人了。”
荣兴桀点点头,再去看那棋盘上,只见已落了两枚黑字一枚白子。一枚黑字占据了中央的“天元”星位,另一枚却远远地落在一角,毫无章法。而那枚白子,则是占在另一出星位。此时的丰疏崖,正在为第二枚白子的落点苦思冥想。
这一盘棋,一下下到了天黑。终于,樊墨轩弃子投降。
听到樊墨轩说出“我认输”的时候,荣兴桀瞬间脑袋挂了下去。
哪知丰疏崖却笑了起来,拍拍樊墨轩的肩“你出子看似毫无章法,随意而为,却是能在落子时感受到棋艺的快乐。我虽赢了,却是被条条棋艺之道困住。若不是今日同你对弈一局,我只怕还要再困惑许久。”
樊墨轩拱手道“不敢。”
“行了,天也晚了,先吃了饭,我带你们去看画。”丰疏崖笑道。
荣兴桀挂下去的脑袋立刻又抬了起来。
饭后,走进丰疏崖简陋的书房,两人不禁都带上了点小心翼翼的意味。这书房虽简陋,但该讲究的文墨之气却毫不含糊。单是墙上挂的那副草书,都裱得一丝不苟,精细且文雅。
丰疏崖从柜子里取出了两幅画来,前后展开。
两幅画的景致大同小异,看得出是一出的风景。但一副上画的是三艘船,另一幅却只一艘。两幅画都没题字印章,像是随兴之作,却不知怎么被丰疏崖拿来做了珍藏。
“就是这人了。”丰疏崖道。
“丰前辈,可莫捉弄我们。这两幅画虽然景物相仿,画风也相似,却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樊墨轩微微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