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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舟子 完结+番外 第13节

作者:端鸿 字数:24335 更新:2021-12-31 11:16:45

    第38章 第章

    淇哥浑身一颤,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鬼古。

    处理了,意味着拿去做人彘。

    鲤对和桔子点点头,目送鬼古离开。

    那鲤对性子懒惰,还有些洁癖,想着自己晚饭还没吃,干不了这种倒胃口的活,便跟桔子偷个懒道“我昨晚睡不好,头疼了一天,这事你做吧。”

    桔子有些不情愿,不满道“我一人怎么行”

    “他不是人么”鲤对眼睛瞥了淇哥一眼,打了个哈欠,迷糊道,“行了,我去休息休息。记住,千万做好了,免得师父责骂。”

    鲤对和桔子虽然都是鬼古的徒弟,但鲤对在制药方面比桔子有天赋,脑子也聪明,相比桔子这个学东西又慢并且脑袋不灵光的徒弟来说,鬼古当然是多在意鲤对多些。

    桔子不敢跟鲤对作对,只好等鲤对走了之后再嘀咕他几句。

    桔子瞥了一眼一旁不说话的淇哥,叹道“行吧,你过来帮我吧。”

    “现在”淇哥略惊,侧头看了看天色,为难道,“这眼瞅着快吃完晚饭了,做完那活还有胃口吃么屋里那人又跑不了,要不等吃过饭再来吧。”

    桔子皱眉想了想,觉着这话也有道理,便道“嗯,也对。不过吃得快些,得把这事解决早些,免得师父知道了,还得挨一顿骂。”

    淇哥笑着称是,和桔子出了牢房。淇哥和桔子分道扬镳之后,便又折回了牢房,一把将还在昏睡的华钰辰拍醒。

    这华钰辰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淇哥拉起来往屋外拖,惊得一下醒了神,扯着淇哥的手问道“淇哥你这是干嘛”

    淇哥脚步不停,嘴里解释道“跑路。”

    “跑路”华钰辰脚步跟上了,跟着淇哥出了牢房,心下有些慌张,问道,“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说,保命要紧。”淇哥拉着华钰辰走了小道,亏得他这几日也没闲着,专想着怎么逃,把赤骆堂大小通道给摸了个遍,哪些地方好走他也记得一清二楚。

    正值晚饭时间,道上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淇哥哪个地方都踩了点,大门肯定是不能硬闯,后门也有弟子看守,看来看去,除了后山的悬崖外,也没什么可以选择的地方了。

    淇哥去看过那悬崖,说险也不险,崖壁上伸出许多树枝,还附着许多藤条,淇哥这从小便练就飞檐走壁,上树钻洞的本领,再者他胆子大,体力充沛,从这崖上爬下去也不是不行。可这华钰辰啥啥不会,活在魔教七八年屁点本事没有,只会嘴上逞强装英雄,实则怂蛋一个。若是让他爬下那悬崖,保不齐脚一软直接来个大鹏展翅,自由翱翔,下去了。

    可如今这局势,也顾不得了,若是真能逃了,是他华钰辰福泽,命不该绝。

    华钰辰越看周围环境越偏僻,大致已经猜到淇哥想要做什么,可放眼一望,远处只有一处断崖,难不成宁可自己跳崖也不任人宰割,这是何等的缺心眼最后不还是得一死么折腾那么多干什么

    华钰辰忍不住感叹道“淇哥,何必呢”

    “啊”淇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不是”华钰辰为难了一下,心想可能是自己猜错了,便又怂了,“没什么。”

    淇哥剜了他一眼,没两步便到了悬崖边。

    事事也不如像他们想的那么顺,两人脚刚踩上崖边的碎石上,身后便跟上了人。

    桔子这人胆小怕事,前脚刚跟淇哥说好吃完饭再来,刚走出去没两步又开始担心师父的责骂,犹豫下还是决定先去办好师父交代的事,哪知刚到牢房门口,便见那房门大敞,里面是一个人影也不见。这下他是真乱了脚步,一面怕因自己的疏忽而挨罚,一面怕那人真的跑了,这般纠结来纠结去,倒是给淇哥和华钰辰多争取了些逃跑的时间。

    桔子心想左右都是挨罚,还不如赶紧抓回人要紧,于是跑去找鲤对。鲤对一听,火急火燎的集结了众弟子四处寻找,自己也带人来了后山。

    华钰辰听到又人声,明显是又慌了神,这下前有断崖后有猛虎,着实进退两难,人一急就急出了泪。

    淇哥也顾不得安慰华钰辰那小玻璃心,耳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淇哥心下也着急,直接扯了一根藤条系在他的腰上,作势就要推华钰辰下去。

    华钰辰惊得猛地抓住淇哥的手臂,抖着声音问道“淇哥你这是干嘛”

    “从这下去。”淇哥眼都没抬起看他,拉起另一根藤条往自己身上缠。

    “怎么可能”华钰辰伸头看了一眼这望不见底的深渊,只觉头晕目眩,腿都要软了,现在才知道他居然有恐高。

    淇哥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干脆直接把推出悬崖。华钰辰身子一悬空,整个人当场就懵了,那种脚不着地的恐惧感充斥着他的全身,吓得他失声大哭,扯着淇哥的胳膊大叫“救我救我”

    淇哥抓着他的胳膊,自己也没多大力气,这厮越挣扎越费力,现下也不是骂他的时候,便道“你别吵看那那有颗树,踩上去”

    华钰辰这人亏得还留着些理智,泪流满面的就往淇哥说的那颗树移去。

    鲤对听到了华钰辰的哭叫,知道有人在前方,便加快了脚步。

    华钰辰刚站上树便看到有人追来了,急忙拍了拍正在下来的淇哥,唤了一声“淇哥”。

    鲤对提剑跑去,大喊“休逃”

    淇哥半个身子刚下来,看到鲤对冲来便又不假思索的爬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那么无私了,或许华钰辰长着一张和他相似无比的脸,或许已经好久没有谁这么长时间的待在自己身边,或许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的一生也不过如此,像是水面上的浮萍一样漂泊,到底是没有谁记得他,没有谁肯为他豁出性命。

    所以哪怕是这个从这个万丈悬崖下去也不一定能活命的华钰辰,他也想让他记得,深入心底的铭记,自己是谁,自己叫什么名字,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

    他活了短暂的十五年,不记得自己的姓,只记得模糊的名。他的亲生父母弃他,他的养父母弃他,那个待他好的老爷爷最终也是弃他而去。他告诉自己无牵挂自活得潇洒,可他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哪那么多的人生大道真能听进心里

    他从没有告诉过华钰辰,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时杀过一个人,为的只是抢一个裹满灰泥的半个馒头。对方不过也是同自己一样的小孩,他用石头将对方敲得头破血流,即使对方跪地求饶依然是红着眼将对方打死。那一次,他流着泪,吃掉了混着温热鲜血的馒头。

    那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后一次流泪。

    “华钰辰。”淇哥蹲在悬崖边,一把揪住华钰辰的领口,咬牙道,“不管怎样,你要给我喘着气,你一定一定要回来,知道么我若死了,你要给我报仇,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知道吗”

    华钰辰看着淇哥渐渐泛红的眼眶中落出泪来,他伸手擦掉那滴泪,在淇哥脸上留下一道灰土。

    他哽咽道“我知道。淇哥你”

    华钰辰一句话刚开头,便被淇哥推了一把,他顿时眼花缭乱,天地倒悬,只是那一瞬间,他睁大眼睛看着淇哥掏出了匕首,明晃晃的光从匕首处刺来,那个不比自己多高大,甚至比自己还要纤细的身子就这么义无反顾的朝那些人冲去,耳边是不知谁发出的嘶叫,华钰辰闭上眼,将这一幕记了一辈子。

    藤条瞬时便绷直,华钰辰只觉腰上一紧,藤条勒得他差点吐出隔夜的药汤,一击不够还来一击,那藤条荡得够猛,直接将他甩在了悬崖壁上,华钰辰只觉呼吸一滞,从脊椎骨传来的疼痛便蔓延全身。

    华钰辰冷汗倍出,手指一边不断插入藤条缝间,一边大口大口的呼吸。哪知扯得过了头,一个失重竟又往下滑了几丈。亏得这崖壁上藤条多,华钰辰胡乱抓都能抓一根来救命。

    人在极度紧张时会忽视一些感觉,尽管这时华钰辰身上多处划伤,后背和手心更是磨得血流不止,此时他竟没感觉到多疼,一门心思全想着要怎么下去。

    华钰辰这个时候挺怨自个爹没交自己本事,都是他爹心太宽,总说不着急不着急,这下好了,都死无全尸了,自己家的娃还是个屁都不会的窝囊废。华钰辰死死抓着藤条,吊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心里担忧着淇哥,又恐高,便边哭边慢慢往下爬,十足的别扭。

    他是滑一大截爬一小段,硬生生把自己的指甲给磨得翻了盖。奈何那藤条也不能是全长到悬崖底的,华钰辰已经能看到底了,下面是条河,流速不算快。可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位置还不能确定,保不齐下去直接砸水里的石头,岂不是死得更委屈

    正犹豫着,他又瞄到斜下方有颗横出来的树枝,树枝下方的悬崖坑洼比较多,比较好攀爬。华钰辰咬咬牙,用脚顶着崖壁撑起来晃了晃,他心里也没多少底,堵着自个的命荡了过去。

    中途他放手时便有些后悔了,因为,他貌似荡猛了。

    这失误真是失误大发了,眼见华钰辰完美错过那颗“落脚树”,直奔河中来。

    河中“扑通”一声激起一团水花,片刻后便浮起华钰辰的头,缓缓游到河岸。

    华钰辰只觉身体似要被裂开,背上的伤好不容易结了血痂,一下水直接给那水拍裂了,游过的地方都染了颜色。

    好在现已是春末准备入夏的季节,上了岸也没怎么冷,虽是如此,但折腾了这么久,华钰辰即使是还能走,但脑子里已是浆糊状态。

    眼下只有一个念头像缰绳一样拉着他往前走,便是找到帮手,回到赤骆山找淇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华钰辰知道他不能停留在这里太久,赤骆堂的弟子一定会派人下山寻人,便强撑着出了山谷,最后倒在了一颗树下。

    恍惚间华钰辰睁开了一条缝,只见依旧是晴空万里,只刺得他再闭上眼睛缓了缓,只以为自己隔天便醒来,哪知他已是昏迷了三日之久。

    身上的血也干成了黑红色,连着衣服结在身上,扯动一分便痛一分。他吃力的爬起来,只觉这具身体不再受他控制,走两步腿颤得像在跳舞。华钰辰喘着粗气一路走着,眼前阵阵发黑,明明睁大了眼却仍是看得模模糊糊,若是现在他要是说一句话,那铁定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日升中天,没了云的遮掩,日光也是猖狂得很,华钰辰口干舌燥,好在这河水清澈透亮,便伏在河边喝了几口水,只觉从沙漠一路奔向了绿洲。

    也不知是不是魔教的小孩命都比较硬,这华钰辰跟个神仙似的不可思议,划了一身伤,流了一滩血,竟是昏了迷后一直走到了赤骆山不院外的小镇上,瞅准了机会再晕,把那正在为难怎么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囫囵整吞的白冰给吓了一跳,当下便一点也不稀罕的甩掉手中的糖葫芦,趴华钰辰身上嚎啕大哭。

    白霜要进店里买些补药,白冰不喜欢药馆的药味,死活不肯进来,白霜无奈,只得留她在外面等着。

    哪知这药正抓到半便听到了自己师妹那杀猪般的哭声,赶忙给药店老板知会一声便急忙跑出去看情况。正巧看到白冰正趴在一人身上捶胸顿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路人纷纷以为倒下的那人跟她关系匪浅,谁知那厮根本连这倒下的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白霜跑过去,把白冰从华钰辰身上拉起来,问道“你哭什么他是谁”

    白冰抽泣道“我不知道”

    白霜“”

    好在白冰这人虽然脑子缺根筋,哭得是不明所以,但心地善良,擦也不擦脸上的鼻涕眼泪,一路舔着和白霜把华钰辰扛回了客栈。

    华钰辰两日后被饿醒,恍惚间竟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吓得赶紧偏头一看,一小姑娘正压着他的手睡得香甜无比,流出的口水都把被褥浸湿一片。

    他看了看四周,“吱嘎”一声门响,又进来一人,华钰辰急忙又闭上眼睛装死。

    白霜来给华钰辰换药,便轻拍白冰叫醒她“醒醒,挡着了。”白冰哼唧两声站起来往旁边挪了挪,眼睛都没睁开。

    白霜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掀开被褥,准备解开华钰辰的衣服,哪知本该昏睡的人忽然弹起来,撞得她手中的药瓶脱了手,一声清脆碎裂声响后,那男孩满眼戒备的问道“你们是谁”

    “你别怕。”白霜惊了一瞬,指了指旁边的药盘,温柔笑道,“我们不是坏人,我正准备给你换药呢。”

    白冰也回了神,赶忙极其诚恳点头附和道“不是坏人。”

    华钰辰看着眼前和言善笑的二人,一人十五六岁,一人不过五岁稚童,虽感觉不到恶意,却也丝毫不敢放下心中戒备,倒是脸上松了些,淡淡的“嗯”了一声,却也没靠过去给白霜换药。

    白霜重新拿了一瓶药,笑道“你不过来我怎么给你换药”

    华钰辰不为所动,只沉默着贴着墙。

    白霜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小孩真是一根筋,只好退了一步“不换也行,你昏了这么多天,想必也饿了,我去叫小二拿碗肉粥来。”华钰辰抿着嘴,想着自己的确饿了,便没开口阻止。

    白冰这妞看小二端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鸡肉粥,也馋得不行,两眼水汪汪的盯着华钰辰,害得华钰辰尴尬得下不去嘴。那白冰吸了吸哈喇子,催道“哥哥你快吃呀”

    “”华钰辰把肉粥推到白冰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饿了,你先吃吧。”

    “不行”白冰毅然决然的退回来,再次吸了吸哈喇子,眼珠死盯着那碗肉粥,口不对心道,“我不吃”

    “”那你有本事把那眼珠子从肉粥上移开么

    充了饥,再补了觉,再醒来时华钰辰气色好了许多。白霜用的药是好药,身上的伤大部分已经结痂,虽然动作间还是会有疼痛,但也不是大碍。

    他想着自己已经耽搁了好几天,心里一直紧张着淇哥,最坏的结果他一直不愿去想,哪怕淇哥是成了个昏迷不醒的假死人,他也要把淇哥救出来,想办法治好他,照顾他。

    虽说现在他不能跑,但能走,赤骆堂身为正派背地里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竟无人知晓,若不告诉其他正派将他们铲除,那些个被他们害死的冤魂才能安心入土。

    华钰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通知各门派,于是趁着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拿好从客栈厨房弄来的干粮,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客栈。

    青城派属大派,离华钰辰所在的地方稍近,将这事告知他们,想必不会不管的。

    于是华钰辰走了几天的路程,终于是来到了青城派的山门前。

    山门有两弟子守着,看到华钰辰接近便挥着手斥道“小孩去别地玩去”

    华钰辰不理会他们的驱赶,跑过去焦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们的掌门说”

    “什么事”一弟子问道,“你跟我们说,我们替你禀报。”

    华钰辰知道这两人一定把他当作三岁小孩在哄,便坚决道“不行,一定要说给你们掌门听。”

    那弟子听了,有些气愤的推开华钰辰,呵道“掌门是你想见就见的”

    华钰辰不甘心的又走上前,再次重申时语气软了些“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我不开玩笑,让我见你们的掌门一面行么”

    那两人心想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别说是这小屁孩想见掌门,他们也想啊他们不过是众弟子中资质最平凡的那些,干的差事也只是整天站在山门处望风景,从入门至今,除了新生大会见过一次掌门,其他哪还见过

    那两弟子看华钰辰全身破破烂烂,又手无缚鸡之力,便使了个眼色,互通意思后一弟子仗着自己会点武功,一掌将华钰辰拍出两丈外。

    那弟子有心留了力气,可华钰辰伤势未好再受一击,当时便趴地上起不来了。两弟子大眼瞪小眼,一弟子责备道“你怎么回事不会下手轻些么”

    那下手的弟子也有些慌神,急忙辩解“我的确下手轻了,一小孩我还能出重手么”

    “那怎么办”另一人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华钰辰,皱着眉道,“快过去看看。”

    两人刚走没两步,又见华钰辰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用手背擦了擦沾了灰尘的脸,深深的看了一眼他们。那两人莫名后背起毛,华钰辰看他们时竟无意定了身,待他转身徐徐走后,那诡异的感觉才退去。

    华钰辰碰了壁却也没放弃,换个路子继续走。他一连走了三个月,求了三个月,一路磕磕绊绊,冬衣成了春衣,春衣换成了单衣,暖阳成了烈日,晒得他脱了层皮。

    途径的门派不算多但也绝对能算少,可结果无外乎就要不是他被拒之门外,要不是说了也被人当作疯子赶出门派。再后来,华钰辰发现他被人暗中设计,处处遭险,若不是他命大,现在他已经拿着牌号跟奈何桥边上等着喝孟婆汤了。

    他知道肯定是因为某些小门派多了嘴,把他说的话告诉给了赤骆堂的人,赤骆堂为了斩草除根,肯定是要将他这刚冒头的小嫩芽连根拔起,毫不留情。

    所以他渐渐学会了观察,学会了躲藏,并且人生第一次的,将一把刀磨得尖且利,时刻拴在自个的裤腰带上。

    他想着,还是找武林盟主好办事。

    这几月他走一段藏一阵,赤骆堂的在找他,行动便总是受了限制的。现在已是七月,天气热得早,华钰辰走在一片树林中,抬头看着天边的斜阳,刺得他把大半眼睛都眯起来了,唇焦舌燥的感觉真的不是很好。

    他已经快一整天都没有喝水了,昨晚被赤骆堂的人发现踪迹,好在他机灵,钻到了猪窝里躲了起来,待那群人走后便狂命奔逃,一时也不知方向如何,跑着跑着进了片树林,悲催的迷路了 。

    第39章 第章

    话说这树林也是奇了,走哪哪都不一样,最后全能给你绕回来,合着自己跟个二愣子似的瞎转,压根没出一个二丈圈。

    华钰辰走了一天,昨晚钻猪圈,沾了一身的臭味,今儿再感受一下太阳的爱抚,那味比掐人中还提神。

    “我的天”他哀嚎一声靠在一棵树下,无力的喘着粗气,嘴里干得快缩水了,喉咙更是火辣,奈何逛了好几圈,体力消耗大,太阳又毒,弄不好今天刚得太阳爱抚,明日就是他升天爱抚太阳了。

    华钰辰颓唐的倚在树干旁,砸吧嘴咽了咽,根本没尝出个口水的味儿。他想着自己要么干死在这,要么饿死在这,反正哪种死法都挺窝囊的,不如他爬到树上一跃而下,虽然死相差了点,但显得自己既果断又无畏呀

    他想着想着,突然来了精神,一下站起来,摩拳擦掌。

    爬上树上看看呀

    华钰辰仰头看了看眼前这笔直如针的树枝,有些犯难了。他这从小一没翻墙二不爬树的,没那技术怎么爬可转念想,不就是爬了树么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树直了点,呃,太直了点以外也没什么嘛

    说干就干,这袖子一撸,双腿一夹,华钰辰低眸看了看距离地面不到一尺的高度,行嘞这不是进步一点点了吗

    再接再厉,他双臂双腿齐用力,磨磨蹭蹭着又往上挪了几尺。华钰辰停下来歇着喘了几口粗气,想着硬夹着也消耗体力,不如一鼓作气,爬到顶好了。

    只能说华钰辰适应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前半段还爬得跟母猪上树一般费力,后半段跟猫似的往上蹿,一眼望去,他已经接近顶端了。

    可惜华钰辰这人就是有些傻,明知自己恐高,偏就忍不住往下望去,这一看不得了,顿时天昏地暗,手上一软,直挺挺摔了下去。

    风声呼啸的那一瞬间,他想自己真他妈果断无畏。

    他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疾风从指缝中流过,吹乱他的发丝,吹静所有他脑中所思所想,只留一念,等死。

    可惜这人命大,有福神庇佑。

    他只觉腰上一紧,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带着果花香的扑鼻酒气,嗯,福神来了。

    “你没事吧”那人把华钰辰放稳在地,问道。

    华钰辰看着眼前这张美颜盛世的脸,那双极黑极亮的眼睛映出自己半死不活的样子,仿佛能把他吸入,吞噬,一去不复返。

    他撑足了气,沙哑着回道“你瞎呀”

    话毕便两眼一抹黑,不知人间事了。

    再醒来时,除了头有些昏外,再没有任何不适。华钰辰动动身子,感受着身下那柔软的被褥,想想之前自己睡树下,睡山洞,睡墙角,一瞬间竟有些落泪的冲动。

    他缓缓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还没换衣服,仍是那身脏到看不见底色的破烂单衣,淇哥给买的黑色布巾平整的折在一旁的桌上,亦是脏成了灰黑色,万灰中间还夹着点缀的土黄。华钰辰抓起布巾把油腻的头发包住,觉着这样比之前还要形象些。

    也不知救他的人给他喂了什么神药,这一觉起来,腿不疼腰不酸,浑身轻松无累感,感觉自己能上五丈山下三尺地遍游五湖四海华钰辰伸了个懒腰,决定下床活动活动身子,正插腰扭着屁股,门便开了。

    一侍女进来看看情况,哪知推门便看见那人一边屁股翘得正高,与她一样的错愕。她很快反应过来,笑问道“醒了要吃什么吗”

    “不必,我这就要走了。”华钰辰尴尬的慢慢收回屁股,脸色微红回道,“救我的恩人呢我想跟他好好道个谢。”

    “你要走”侍女上前两步,又被华钰辰身上的臭味熏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孩子,顿了顿道,“你在这等会儿,我去找少爷来。”

    华钰辰道了谢,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人。看着装潢气派,对方又称之为少爷,那一定是个富贵人家,虽然自己现在像个小叫花子,但千万别在别人面前,尤其是恩人面前,失了礼数。

    当然,前面扭屁股那,是个意外。

    等门再开时,飘来了一股食香,华钰辰看着眼前那位恩人,以及后面端着碗的侍女,很不好意思的,肚子叫了。

    其叫声紧凑无断,层层递进,浑厚有力,还略带节奏感,华钰辰的脸,红得更彻底了。

    侍女憋笑道“还说不吃呢,这肚子都抗议成什么样了”

    恩人嘴角噙着笑,无声颔首,跨步走到了华钰辰的旁边,鼻子嗅了嗅,又不动声色的退开了。

    华钰辰察觉到了恩人的动作,把头埋得更低。

    “这面先别吃。”恩人平淡道,“去洗洗吧。”

    “”华钰辰红着脸应道,“好。”

    富贵人家的仆人办事就是快,移好了屏风,不出几下便陆陆续续的蓄满木桶,撒上香气逼人的鲜艳花瓣,华钰辰看着那热气腾腾料特足的水面,觉得自己是一只快要下汤的鸡。

    仆人们都退了出去,华钰辰把衣服脱下放在木架上,小心翼翼的进了木桶,待水漫上肩膀,他舒适的轻叹一声,为这三个月来的第一次热水澡。

    华钰辰看着自己布满全身的大大小小的疤痕,哀叹着抚上那已经愈合的白痕,心中五味杂陈,细想自魔岭被屠不过半年之久,他便成了这副模样,好在人还活着,也算是这些疤换回来的。

    待洗好后,华钰辰穿上了侍女准备好的衣服,顿时一个干净出尘的模样,跟雪莲削了皮似的水嫩。

    华钰辰出去,侍女都有些认不出来,笑着调侃道“我道是哪来了个陌生小孩呢。”她将华钰辰拉着走到桌边,把新煮的面移到华钰辰面前,笑道“快吃,不然面坨了。”

    华钰辰闻着那香味,稍稍舔了舔嘴唇,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还是忍着礼貌地道一句“多谢”才坐下慢慢吃起来。

    他偷偷抬眼瞅了瞅在一旁默默看书的恩人,心道恩人长得可真好看,坐那静静看书便如自带仙气的神一般让人不敢打扰。华钰辰开了好几次口,愣是没出声,就怕那意境让他这哑成公鸭的嗓子给破坏得渣都不剩。

    好在恩人不是真的仙人,不仅如此,还特别接地气,比如他第一句话便是这样说的“小孩你呀,洗澡怎么都不洗干净呢眼屎还挂眼上呢。”

    华钰辰“噗嗤”一声,差点把面条从鼻子里喷出来。他忙不迭伸手往自己眼上搓了搓,心中是又羞又失望

    他快速把面给扒完,舔了舔油唇,嘴里全是面的余香。

    “吃完了”恩人瞄了他一眼看华钰辰点点头,恩人便接着道,“接下来呢”

    华钰辰疑惑的歪头。

    恩人道“接下来什么打算我看你像个小乞丐,与其出去流浪不如留在这,再者你误入我风火堂的迷林,还被万年不出二门的我救下,也算是一种缘分”

    “你刚才说的可是风火堂”华钰辰突然上前两步,近处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似乎真的不确定,便再重复一遍,“是风火堂吗”

    于澜清一愣,微微颔首,问道“怎么了”看着眼前小孩儿得到答复后激动得红了眼眶,不禁疑惑,便忍不住再问一遍,“到底怎么了”

    风火堂地址隐秘,加之方圆五里有着一片迷林,若不是党内的弟子领着进来十有八九是在迷林里转个晕头转向,身心憔悴。

    华钰辰误打误撞进了风火堂的地带,又宛如神仙眷顾般遇上了风火堂的人,也不知是命恶还是运善,总是要在鬼门关绕一圈才幸得别人搭救。

    他很想立刻就把赤骆堂的事情给捅个大洞,可看着眼前这人又硬生生将呼之欲出的话语给咽下,万一这人也将他当作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胆大包天的撒谎者该如何

    或许风火堂也已经和赤骆堂串通一气了也不一定。

    眼下他已经逃出来三个月,自己也成了惊弓之鸟,战战兢兢,一触即炸,更别说随意相信别人。

    “无事。”华钰辰敛了表情,“我自小便想成为风火堂的弟子,奈何本事不高,资质不行,消息也不灵通,连风火堂在哪都搞不清楚。”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今儿有幸到这风火堂来,激动难以言表,便有些失礼了。”

    于澜清默默盯了他片刻,哼笑一声道“说话还挺像个小大人。”

    华钰辰跟着笑了两声,试探性问道“都说风火堂不管江湖事,那你们可知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赤骆堂绑人事件”

    “知道。”于澜清微微颔首,一边眉毛轻轻挑起,语气有些令人微讪,“虽然不管江湖事,却也不代表不闻不问不看,毕竟人在江湖飘,不能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人吧”

    末了又发觉自己对一个小孩这么说有点失了长辈的风范,便不自然的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事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不过据我所知,此消息由一小孩带出。”

    他呵笑一声“可怜见的,连天被赤骆堂的人追着打。”

    华钰辰嘴角抽搐。

    “你问这事做甚”于澜清问,“不会你就是那个小孩吧”他只是随口半开玩笑的问了一句,却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孩神色剧变,即使将那表情很快掩饰过去,可于澜清善于察颜观色,这么大的破绽简直暴露无遗,再联想之前的反应,八九不离十。

    “不”华钰辰支吾着,“我不是,是”

    “行了。”于澜清打断他,“我风火堂不管这等子闲事,你也不必慌张如此,老实承认便是,不会对你如何的。”他顿了顿,又带着坏笑道“不会把你打成猪头的。”

    华钰辰眼神闪避,至此不吭声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不,一人瞪脑勺一人盯地板,默默无言,温度忽降成了冬至。

    侍女是照顾于澜清有十年以上了,于澜清有时将她当作姐姐一般,这时场面尴尬,侍女也算个能说上话的。她笑着上前将手轻轻放在华钰辰肩上,明显感受到了他的身子一抖,便放柔了声音安慰道“你别怕,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名门正派,不会对你怎样的。”

    华钰辰听后突然很想笑,那赤骆堂又该作何解释那些串通一气要将他赶尽杀绝的正派又该怎样为自己辩解那些对他不屑一顾的正派又是怎样的冷漠,不觉得讽刺么,往自己脸上拍巴掌这么爽

    他紧抿嘴唇,以免自己不合时宜的笑出来。

    “我若说了,你们会信么”华钰辰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于澜清,手指全握紧到泛白。

    于澜清颔首“说吧,我听听。”

    华钰辰将在赤骆堂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述,待唇焦口燥后才终于收尾,擦了擦自己眼角溢出的泪,竖起三根手指,哑声发誓“我若说的有半句假话,便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于澜清面色凝重,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事我得告诉父亲。”

    于澜清的父亲是风火堂堂主,叫于远怀,怀着一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伟大抱负,整日为民生操心,恨不得把全天下人都当作他儿子,堪比皇帝。

    于澜清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真的,则江湖即将动荡不安。

    于远怀正练着剑,看到自家儿子带着一精致孩童走来,便停下动作,笑问道“你不是刚走没多久么”接着瞄到一旁的华钰辰,笑得更开了“这谁家孩子”

    于澜清知道自家父亲喜欢小孩,若是让他和华钰辰多说上一句话,绝对跟开了闸的河口,一发不可收拾。当下便严肃道“父亲,有要事要谈。”

    于怀远看自家儿子那么严肃,便也沉了脸,把他们往屋内引去。

    “说吧。”于怀远坐在上座上,问道,“什么事”

    于澜清看了一眼华钰辰,接着将自己已经了解到的赤骆堂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再加上华钰辰在一旁声情并茂,于怀远依然是半信半疑,问道“不能凭你一面之词便妄下定论,除了你还有谁逃出来了吗”

    “没有。”华钰辰想到淇哥,眼眶顿时泛了红。

    那于怀远心软,对小孩更是软得一塌糊涂,现看见这么白净的小孩跟兔子似的红了眼眶,当下便软了语气,道“你不必担心,若此事是真,定给你个交代,在此之前,你且在风火堂安顿下来。”

    “不必。”华钰辰稍稍后退一步,语气冷了下来,“我今日便离开。”

    如今他才知心灰意冷是什么样的感觉,大派之间串通一气,想必这风火堂也不例外,现在这样说,不过是拖住他的理由罢了。华钰辰奔波了三月之久,屡屡碰壁,或许这世道,像他这样如蚂蚁般一捏就死的人只能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我风火堂乃江湖四大门派之首,定会将此事查明。再者,若此事为真,你逃了出来,想必赤骆堂的人绝不会放过你,你现在能去哪呢” 华钰辰年纪小,于怀远一眼便看出他心底在想些什么,心想这孩子肯定是受了苦的。再想着他无依无靠,独自流浪,心中实属不忍,便试着将他留下来。

    华钰辰只觉心中一击,他能去哪呢魔岭被屠,父母双亡,亲友死绝,他不过是个九岁孩童,他能到哪里去呢

    “我”他艰难开口,“自然是有地方去的。”

    闻言,于澜清这才抬眼看了华钰辰,他放下手中玩弄着的小玩意儿,淡淡反问道“有么”

    看着华钰辰急于辩解的样子,趁他还没开口说第一个字之前,于澜清便又道“个小屁孩,倔什么倔”

    华钰辰愠怒,刚要开口,于澜清又堵过来“屁点本事没有,出去给人追着砍么”

    “”

    于是乎,华钰辰百般不愿的留了下来。

    实则华钰辰内心还是有些感激的,对于流浪了三个月的他来说,白天一日三餐一餐不落,有时还能讨些小零嘴,晚上又能躺在豪华丝绒床上,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半月下来,瘦下来的肉又给蹭蹭长回来了,气色红润,朝气蓬勃,感觉这才是九岁孩童该有的样子。

    这半个月里,于澜清带着华钰辰游山玩水,游的是后花园的假山,玩的是后花园的池塘。当初于怀远放一句“好好照顾这个小兄弟。”便让于澜清整日整日绕在华钰辰的身边。半月下来,两人也算是成了熟人,华钰辰倒是嘴甜,整天“于哥哥”的叫。

    他依然称自己为狗蛋,于澜清知道他不想透露自己的名字,便也只一笑而过。

    再一月,赤骆堂东窗事发。

    风火堂明里暗里一直调查着赤骆堂,大量少男少女的失踪,以此顺藤摸瓜,终是摸到了赤骆堂这么个惊世骇俗的大瓜。

    于怀远将此事报给了武林盟主左良行,奈何赤骆堂百般抵赖,加之青城与天山信誓旦旦自称相信赤骆堂堂主鬼龙须的为人,左良行也难以定夺。

    再拖半月,于怀远愤然亲自抓来那个胆小怕事的桔子,桔子对赤骆堂所做之事供认不讳,左良行先前本就存了疑心,这下便动摇了大半。

    青城派掌门林磊和天山派门主黄川具一改说辞,纷纷站出来指责鬼龙须,将鬼龙须逼上死路。

    十一月初,天提前下起了雪。

    于澜清绕过赤骆堂前院混乱的场面,带着华钰辰一路寻到了暗室。

    令人作呕的气味,昏暗的油灯,静谧的环境令脚步声异常突兀。片刻,远处传来铁链碰撞之叮铃声,伴随着不知名的怪异沙哑叫声。

    华钰辰咽了咽口水,心脏不由得跳得极快。

    于澜清瞄了他一眼,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察觉到华钰辰身体一震,便温柔安慰道“不用怕。”华钰辰也不挣开,抬脸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在一个转角过后,也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眼前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躯体,铁链穿过琵琶骨,将这些躯体悬吊在半空中,那些躯体被砍掉四肢,残忍的挖掉眼睛,他们听到脚步声的接近,便躁动起来。张开嘴巴,露出血淋淋的空无一物的口腔,从喉咙里,胸腔里发出嘶嘶哑叫。

    于澜清反应迅速的将手覆上了华钰辰的眼睛,手臂用力,试图将他往外拖去。华钰辰猛地回过神来,强硬的掰下覆在眼睛上的手,激动的粗喘着气跑上前几步,却又在那些人彘前停下,踯躅不前,回头张望于澜清,仿佛心里得到了些许安定,才哑声叫道“淇哥我华钰辰,我我回来了,你在在么”

    眼见一躯体忽然剧烈晃动,甚至撞到了旁边的一个躯体。华钰辰身子一凌,往于澜清那看了一眼,于澜清心领神会的牵着他过去。

    那是华钰辰一生中看过的最恐怖的脸。到底还算不算脸也难以定夺,毕竟这张脸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他可以极其清楚的看到白色蛆虫从淇哥眼眶里爬出,复挪动到鼻子处,从鼻孔钻进去,没了踪迹。面前的这张脸张开了嘴巴,一下子竟流出黑红色液体,腐臭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是你么,淇哥”华钰辰忍住恶心,颤着声问。

    那人彘激动得发出嘶哑叫声,似是给华钰辰的回应。华钰辰伸出手,想要把遮在那张脸前的长发给撩开,却被于澜清拉住。他只好握紧拳头,带着哭腔无助的不停重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于哥哥,你帮帮他,求你帮帮他”

    “我”于澜清为难道,“我也无能为力。”

    华钰辰想过就算淇哥变成一个只会躺着的活死人,他也会将淇哥好好养一辈子。可如今淇哥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却是让淇哥自己生不如死,而让他不知所措。

    到底是因为他淇哥才会变成这样,若不是因为救他,若他当时能拉着淇哥一起逃走,若他能早点回来,若他此生都未遇见这个和自己八分相的人,结局会不会都不一样

    华钰辰猛地侧身,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抽出于澜清的佩剑,一把刺穿了面前这个活人彘,手上渐渐能感觉到温热湿腻的血液,眼前的躯体一震,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叫。华钰辰喘着粗气咬牙囔囔道“我救不了你,真的救不了你”

    于澜清惊得赶紧打掉华钰辰的手,将他掰过身来,于澜清这才发现,他的表情极不自然。

    一副仿佛野兽食肉般的脸,狰狞得可怕,可眼里却不断淌出泪来。

    于澜清心中一跳,赶忙将华钰辰拉开两步远。只见华钰辰剧烈呼吸,急促且短,脸煞白眼却布满了血丝,于澜清搞不清状况,只能抚上他的背帮他顺气,试图将他安抚下来“慢慢来,慢慢来。”

    华钰辰一个侧身,“哗”的吐了。他张开自己的手,口齿不清哭道“我救不了他,我真的于哥哥,我杀了”他又踉跄着疾步走到淇哥面前,不顾于澜清的阻拦,屈膝跪了下来,看着淇哥,嘴里喃喃着“对不起”。

    那具躯体忽的停止了挣扎,连那从胸腔中挤出来的声音也逐渐减弱,恍然间,华钰辰看到淇哥扯起了嘴角,又似幻觉般,他竟看到淇哥无声的动了动嘴。

    淇哥说“杀得好。”

    第40章 第章

    于澜清拍着华钰辰的后背,眼睛瞟了一眼那个逐渐没了气息的躯体,眼睛眯了起来。他一把将他抱起来,淡道“走吧。”好在于澜清这人没洁癖,不然非得拖着华钰辰走不成。

    华钰辰哭得上气不喘下气,却不挣扎,只伏在于澜清的头顶上看着那个还在滴血的躯体,一把鼻涕一把泪。于澜清就算没洁癖,却也觉得有些恶心,身子一侧便将华钰辰移到了肩膀处,扛着。

    这下可苦了华钰辰,只见他抓着于澜清的后背,拼命抬起上半身,抽抽泣泣道“要要吐了”可想而知他这鼻涕倒流,呼吸不通,还顶着胃是多么的难受,脸都涨红了。于澜清轻叹一声,将华钰辰放下来,那起华钰辰自己的袖子往他脸上擦了擦,柔声问道“能自己走么”

    华钰辰一个抽气“能能走。”

    话虽如此,下一刻还是被于澜清拦腰打横抱,惊得他手足无措,一巴掌差点呼到了于澜清脸上。于澜清一跃再一跃,跳到了一颗最高的树上,带着两人的重量,却不能使那细小分枝弯下半尺。

    “看着。”于澜清道。

    华钰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望,只见众门派已经将赤骆堂的人围在一起,赤骆堂弟子已经毫无退路。中间站着一名中年男子,华钰辰没见过,可看到一旁已经负伤的鬼古和鬼泉仍寸步不离的挡在那名男子身边,便也猜出了他的身份赤骆堂堂主,鬼龙须。

    只见鬼古忽的面目狰狞,速度极快的冲出去,一旁的鬼泉似乎根本没料到此情况,一脸震惊的伸出手想要将鬼古拉回来。可为时已晚,鬼古冲得极快,奈何正派那边人数众多,且时刻警惕着,即使鬼古搭了一条命也不过伤了其中一人。

    看到鬼古一剑穿心,华钰辰竟不自知的勾起了嘴角。

    周围弟子一个个倒地,鬼龙须难得的在脸上表现出如此恐惧之情,只见他大张嘴吼了一声,其声华钰辰亦能听见“够了”

    他仰面大笑,笑声传至华钰辰耳里,刺耳至极。只见他一个手起刀落,将自己的右手砍下,不过一瞬便成了个九旬老人般苍老。他跪地,嗫嚅着说了华钰辰听不到的话,却只见那些正派面色缓了下来,再交谈几句后,竟带着手下弟子逐渐离去,只留下一些人往后山走去,想必是要解救那些少男少女。

    华钰辰怒至颤抖,嘴里呢喃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脚一跨便挣开了于澜清,直直向下掉去。

    于澜清哪知自己一个失神便让这小子钻了空子,突感怀中一空,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一并跳下,在其落地前接住。刚落地身子还没稳,那小子便想挣开他往外跑,顿时气不打一出来,难得吼了他一句“想干什么呢你”

    华钰辰被他捏着肩膀动弹不得,却也没死心,一把拉出于澜清腰上的佩剑,毫无章法的挥起来。于澜清又是一惊,惊后更是一怒,闪开两步外便又上前一招制敌的打掉了华钰辰手上的剑,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

    事实上他已经举起手来蓄势待发,只要华钰辰再犯贱些,立马给他个醒神掌。奈何华钰辰的表情太过痛苦悲愤,竟生生让他僵住了。

    “凭什么让他那种人活下来他就应该被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华钰辰又猛地抬头,看着于澜清,眼里充满了恨,“你们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不过是一群伪君子你们杀我父母,屠我魔教,害我兄弟,披着张善脸其实早就已经千穿白孔丑恶至极,恶心”

    他虽是魔教教主华泽君的儿子,但对正派的人没什么偏见,正派屠了魔岭,杀了他父母亲友,他虽怒虽哀,却不到恨。

    他知道在魔岭中那些教徒对他虽好,在外却是烧杀抢掠,作恶多端,正派屠了魔岭,他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终归是教徒们得了他们自己的果。

    至于他的爹娘,他哀他们,怒正派,恨自己,却是没有报复之心的。

    正派屠了魔岭,是为天下安生他知道,他认为正派是正直的,虽然思想偏执了些,但终究是为天下考虑的。

    就像那位小姐姐,王大力,九清,淇哥。

    他以为小姐姐温柔似水,他以为王大力好心收留。

    他以为九清虚伪心机,他以为淇哥自私心狠。

    都是他以为。

    结果好人成了坏人,坏人成了好人。

    善恶分不清,真假亦难辨。好人不似好人,坏人不似坏人,到底好坏如何区分,善恶如何去辨,他兜转那么久,只觉得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父亲所赏的“怀仁怀义”,母亲告诫的“大度理静”,这些哪比得上逍遥自在,随心所欲要来得好,来得妙他若是还这般傻傻秉着正义之心去看待人世间之丑恶,岂不是个活生生的笑话

    直到淇哥以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直到他亲手将淇哥刺穿,亲手将自己推醒,他才知道,为何他一定要做个任人欺负的好人

    他要变得强大,强大到无人敢与之抗衡,强大到没人敢在他面前多摆一个脸色,他要别人臣服他,他杀谁便杀谁,其他人与他何干他为何不报复为何不能心怀仇恨,即使做个小肚鸡肠,心狠手辣的小人又如何

    于澜清愣了愣,惊讶道“你是魔教中人”

    华钰辰抬手一擦涕泪,冷笑道“你要杀了我么”话虽如此,却听不出有丝毫恐惧,坦荡荡如真对这世间毫无留恋,死亦解脱。

    于澜清默默消化了一下,浅笑道“不杀你,走,回去吧。”他上前两步,微微抬起手要牵华钰辰。意料之中的华钰辰躲闪开,仍是那副恨不得天下人去死的表情“回去好暗地处理了么”

    “你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为什么要杀你”于澜清反问。

    这次反而是华钰辰愣住,喃喃重复着“是了,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凭什么杀我”

    “走吧。”于澜清耐心道,“回去吧,这很快会有人来了。”

    “不。”华钰辰看着于澜清,默了几秒,似乎在心中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简直与前一刻判若两人,“我不会回去了。”他顿了顿,继续“谢谢你收留我,不杀之恩当铭记在心,于哥哥,你是好人,可我不会再回去了。”

    于澜清知道自己再多说也只是白费口舌,只好妥协“好,那我带你出去”华钰辰点点头,于澜清便揽着他,轻跳起步,片刻便下了赤骆山。于澜清摸了摸华钰辰的头,回想这些日子与华钰辰住在一起还挺愉快,这小孩既懂事又可爱,不免又开口挽留他“真的要走吗你要去哪”

    “还没想好。”华钰辰淡淡笑着,“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于澜清叹了口气,忽然轻轻掐起华钰辰的耳朵,气道“小兔崽子,留你那么多天,说走就走”他将腰上的一袋银子塞给了华钰辰,嘱咐道“这些银子够你撑半年了,记住,出去机灵点,如果遇到什么事,就回来风火堂,你在这住了这么久,也算你是风火堂的人了。”他稍稍弯下腰,尽量与华钰辰平视“记住,你还有于哥哥。”

    “好。”华钰辰点头,“于哥哥,后会有期。”

    一定,后会有期。

    自那日与于澜清分别至今,已过了半月,华钰辰回了一次魔岭,只能在百米外远望。新的教主登位,将原本满目疮痍的魔岭重新整顿,魔教以稳定速度恢复,然而华钰辰站的这一小片土地上,还留有一片乌黑血迹。

    他撵了撵脚,将一颗新芽踩进泥里,再次走向茫茫江湖。

    凭着于澜清给的那一袋银子,华钰辰过得还算可以,虽吃不起山珍海味,住亭台楼阁,但也不至于风餐露宿。华钰辰自身对武功没什么系统认识,记忆里也只是记得些魔教教徒们练招时出的拳,他试着练了练,凭他这种一没内力,二没力气的人,只能说是花拳绣腿。魔岭被伐前,他爹还说等他那年生辰过后就教他武功,哪知世事无常,他已经成了漂泊孤儿。

    他有想过去拜师学艺,但魔岭被占,他曾经欣赏的正派成了他最抵触的,哪来的师他倒是希望有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对他招招手,拿出一本秘籍,神秘兮兮道“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顶上若有金光,将来必成大器,我这有本武功秘籍,必能助你昨日登顶。我落魄至此,别无他法,逼不得已才将其现世,只要你给我俩肉包子,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了”

    再过半月,华钰辰从江南沿着长江下游一路向上,又走到了襄州,赤骆堂之事还未平息,总能听到些平民百姓的闲谈中穿插些对赤骆堂之事的议论,一人开口,引得众人皆愤,唾沫横飞的将赤骆堂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华钰辰坐在面馆一隅吃着最便宜的清汤面,静静听着,不免又觉得好笑,这些人从未经历过,也从未亲眼目睹过,凭着道听途说却也能激愤如亲临现场。

    他结了账,背着仅有几件换洗衣服的包袱离开。近春时最冷,倒是阻挡不了襄州城的百姓们出街,街市热闹非凡,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一镖局正弄招新大会。镖师利润高,待遇好,除去比较危险这一坏处,却是是个人人都想争的职业。

    华钰辰跟着人流过去瞧了瞧,期间一偷子长得贼眉鼠眼,一边眼珠异常浑浊。他伸了脏手,被华钰辰巧妙的避过了。那人一招不得,知道自己暴露了,只得放弃。

    那镖局在自家门口设了擂台,招的是镖头,以比武来抉择。

    有一猛汉劲力特足,一人连将七八人挑了下去,仍是丝毫不见疲色,用力的将自己胸脯拍得作响,毫无畏惧的挑衅“都是一群废物还有谁上开给老子挠挠痒”

    一黑衣男人不服,跳上擂台,以剑指人,喝道“口出狂言看我怎么治你”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寒光惊现,剑以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猛汉脖颈。众人惊讶,心里只觉来了个厉害角色,这猛汉是要败了。出乎意料的,那猛汉竟生生用手握住了剑身,鲜血霎时滴滴落下,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那猛汉大吼一声,似有猛虎下山之势,一个反手连带着握剑的黑衣男人一起甩到了一边,手上的血滴撒到了台下观众的脸上,阵阵嫌恶。

    黑衣男人顺势翻滚两圈爬起,俯身跪地,静静观察眼前的猛汉。猛汉卯足了劲,脚一蹬便冲向黑衣男人,黑衣男人手掌聚了内力,往擂台一拍,顿时旋身跃起一丈高,一脚踩在猛汉的头顶上。那猛汉遭此一击,竟也能反应迅速的抬手抓住黑衣男人的脚踝,黑衣男人心下一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甩到了柱子上,五脏俱震。

    华钰辰在台下看他们斗了上百回合,黑衣男人的体力逐渐衰弱,猛汉却似刚刚过招一般游刃有余,最后黑衣男人还是输了一招,摔下抬来,众人一片唏嘘。

    猛汉当之无愧获得镖头一职,象征性的戴了个红花环,告诉他三日后来上任便下台来。

    热闹看完了,华钰辰便顺道买了几个包子一路上便走边吃,出了城,他无意看到猛汉的身影,只是驼了些,身形瘦了些,脸上带着不善的灰白,眼皮下重重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死气沉沉。华钰辰略感好奇,便停步看了看。那猛汉手里握着一瓶蓝色药瓶,他抖着手打开木塞,将里面的淡黄色液体尽数倒如口中,不出片刻,原本虚弱的身体立马恢复过来,面色红润,一扫之前的病态。

    华钰辰知道那是什么,被关在赤骆堂时,赤骆堂弟子总会在他们虚脱时喂上一大口,待精神恢复便又继续折磨。

    他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再有神功的人要是像猛汉一样连过那么多招,早就力竭,哪会这般脸不红心不跳。

    他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退一步欲要离开便被猛汉发觉,只见猛汉迅速回头,警惕问“谁”

    华钰辰感觉自己心跳漏跳了一拍,晃了一下神之后拔腿就跑。那猛汉暗道糟糕,一个箭步便冲到华钰辰的身后,欲伸手抓住这个背地偷窥的小孩时,哪知他灵敏的一个低头旋身,恍惚便到了另一个方向,跑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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