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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 第2节

作者:七茭白 字数:22455 更新:2021-12-31 12:11:52

    退宫前她向母亲倾诉了衷肠。娘说太子需要人教养,到了明年会立云氏为后。等到了那时,承恩女官一定有雨露。如果她真的想,可以先退宫,等时机成熟,再以外封承恩的身份入宫侍奉。她大哭了一场,扯下衣领镶边,跪在了掌殿女官面前,立誓再不婚嫁,入宫做女官。

    她无法忍受自己的男人,躺在别人的床上。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帝王的女人。

    她的良人,不是她的人。

    她褪下了艳丽衣袍,选择从此守候。她希望那位云氏的嫁娘美丽端庄,拥有世上所有的美德,能够用力的,温暖帝王的心。

    一本书,轻轻的放在了她手里托盘上。

    展眉悄悄瞥了一眼,漓江改道考,讲水的。

    容胤在两本书之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只拿一本。这本书图很多,看起来似乎比较有意思。

    他示意侍书女官把书送到御书房去,自己则出了藏,在楼下大殿里稍微转了转。那殿外的天井里养着一泓碧青的活水,常年盈盈欲泻,反射着明亮的天光,映照得大殿内万分光明。大殿槛窗下翠樾千重,有高槐古树层层遮挡,阴凉沁骨,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主殿正堂里有一张大桌,上头整整齐齐码了四个金箱。容胤便开了一个箱子,掀开上面遮盖的玄色丝棉,翻阅里头的东西。

    这里装的是他历年用过的纸笔书册,大部分已经焚毁,只有笔记留了下来。

    容胤把过去写的东西胡乱翻了翻,想找到关于治水的笔记。每年的书册都拿玄色丝棉分开包裹,看不到封面,他就一个一个拆了,把里面翻得乱七八糟。

    突然之间,他手指顿了顿,一时心中巨震。

    他想到那个影卫为什么会穿黑衣了

    容胤怔呆在那里,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一圈。

    那件黑色的衣服,是一种禁制。

    说明他临幸过他。

    并且,很快就厌弃了。

    帝王御用,多为绫罗绸缎,玄色带润泽光芒。这种丝棉玄,颜色黯淡无亮,专门拿来遮盖御用后废弃的东西。积攒到一定数量就统一焚毁。

    这个东西,若是用在人身上,就成了一种禁制。皇帝若是厌弃了某个妃子,只要拿黑布遮盖宫匾,这个宫室就成冷宫,从此不能有人进出。御前影卫的荣誉终身不可剥夺,没法把他像女人一样关在后宫里,因为临幸过,又不能再放出宫外,只好用这种方式表示帝王的占有和隔绝。

    他不能退宫,也不能婚娶,只能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怪不得上次秋巡他不能随侍,会有人替他惋惜。

    无关前程,也不是争取什么利益,只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他唯一的良人。

    所以他那么小心的,又温柔的惦记他,保护他,教他。

    容胤心如乱麻,低头胡乱摆弄着箱子里面的玄色丝棉。

    他对此毫无印象。

    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他穿越前。那时候皇帝刚大婚,和皇后还没圆房,居然就干出了这种事而且干完还不管,毁了人家一生

    御用禁制,是非常严格的隔绝令。他穿上黑衣,就不会再有人接近他。他要一个人吃饭睡觉,一个人沐浴更衣,除了当差的时候,不会再有人和他来往。那个娃娃脸的影卫,可能是他唯一的朋友,两个人也只敢在溶洞里,短暂的交谈几句。

    上次给他裹伤,恐怕是这十几年来,唯一的一次有人触碰他。所以他才那么慌张,一放手就跑了。

    容胤再没心思翻书,东西一推转身就走。

    他魂不守舍,心里一直惦记这个事,用过晚膳后本来要写个赈灾敕谕下发各司,在御案前呆坐了一个多时辰,涂黑了两张纸,什么都没憋出来,最后悻悻的决定早点睡觉。

    他的寝殿本在后宫,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歇在了前头的暖宁殿。这里与藏书的聚水阁,召见朝臣的兰台宫和吃喝休息的宣明阁同属御书房的五宫,当日他准了御前影卫入书房随侍,实际就是连日常起居都允许跟随,因此晚上休息时,就有影卫在寝殿外间当值。等容胤换好衣服准备上床,众位服侍的女官全都退下的时候,他才发现今日当值的居然是那位黑衣影卫,登时一阵心虚气短。

    他坐在床边,冷眼看那位影卫低垂着眼帘为自己温上茶水和点心。这人晚上在殿里当值已经不止一回,唯有今天存在感无比的强烈,叫他各种意义上的闹心。

    他得把这事问个清楚。

    等影卫布置妥当,躬身准备退下的时候,容胤说“你过来。近一点。”

    影卫便单膝半跪在床边,他显然紧张了,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轻抿着双唇。

    容胤抬手扯开了他的衣领,把里面的黑色衣服揪了揪,问“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影卫因为脖颈上的肌肤被皇帝碰到,不受控制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答“嘉统五年六月初四。”

    容胤不由呆了呆。

    就在他穿越前一天。

    他是嘉统五年六月初五到的,当时睁眼醒来,听得阖宫欢呼。那天是宫中如意节,静怡太妃说果然如意,还在寝殿外放了两个爆竹。

    怎么就这么巧何况当时这身体并不康健,醒来后还病了两个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容胤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影卫便换了大礼,伏地道“陛下有赐名,叫泓。”

    容胤一阵恍惚,不由抓紧了身下的绫罗。

    泓。

    这个名字已经十几年没有再想起。连名字主人的面貌都模糊了。如果是这个名字,那他当时神志模糊,说的是自己的语言,叫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夜他酩酊大醉,曾经和同居人一夜欢好。同居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肯拥抱他,他就叫了很多遍,对方的名字。

    原来,他在当年六月初四,就已经穿越过来了。记忆里最后一次两情相悦,居然是和这个人。

    容胤定定的凝视着泓,看得很深很深。很久之后,他低声问“你知道是哪个泓吗”

    泓答“臣不知。”

    容胤轻声道“水深而广,是聚水泓。林无静树,川无停流。唯泓澄渊潫,有静水纳深之德。很适合你。”

    泓答“是。”

    他有了一个带有美好寓意的名字,本应该谢恩。可是他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手脚俱僵,已经没有了反应能力。

    竟然旧事重提。

    他只是夜里当值的时候服侍陛下喝一点水,就稀里糊涂的被拉上了床。

    承恩刚毕,即被宫人请出。年轻的皇后手足无措,只好先把他安置在后宫,又派人教导礼仪。他被关了很久很久,信息不通,并不知道宫里惊变。

    再出来,就是静怡太妃,皇后和紫阳殿掌殿三堂会审,赐他一身黑衣。他为帝国护火,封号无人能剥夺,依旧回去当差,晋升御前侍卫长,司紫阳殿外事。

    曾经也锋芒毕露,胸怀勃勃雄心,想要仗剑四海,掌御紫阳殿。

    一朝壮志得酬,却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他换了名字,也换了未来。

    静怡太妃教导过要他始终保持敬爱之心,那时候他并不能明白。

    可是时光推移,他守着他的陛下一日日长大。看他惶惶,看他厚积。看他磨砺出锋,也看他铁石心肠。

    看他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雷霆行在云间。

    他心中洁净,终于懂得。

    他开始信靠,如同世人仰望神。他心怀爱恋,如同孩子依恋父亲。

    注视他。珍藏他。作他的侍剑人。在漫长的时光里耐心等待,等待几年一次,能够接近他。

    可是现在,也有点太过接近了。

    近得他浑身发抖,精疲力尽。

    他报上了名字,然后就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他知道陛下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今日却重又想起。他心中沉静,并不恐惧即将到来的裁决,可是他实在害怕陛下的手。

    那手指上有温度。碰一下,他心魂俱碎,灼烧好多天。

    他等得都快断了气,陛下的声音终于响起。

    那双手解开了他的衣服,让他冰凉赤裸的暴露在夜色中。

    陛下说“以后不用再穿了。”

    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扯开,如同自温暖的母体里,扒出一个赤裸的婴儿。

    泓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剧烈的颤抖。他发出濒死般断续的喘息,整个人因为寒冷和惊惧而瘫软在地上。

    容胤就俯身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他的身体那么凉,抖得那么厉害,让容胤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要是放手不管,他会就此活活冻死。容胤连忙扯过脚边的长毛毯子给他裹上,柔软的织物刚碰到身体,泓立刻就钻了进去,紧抓着上面的长毛,在里面瑟瑟发抖。

    容胤掐熄了灯。知道泓因为赤裸而恐惧,因此并不打扰。夜色里他隔着毯子把泓一点点拉进怀中,伸进一只手,缓缓抚摸他冰凉的身体。

    那只手非常热。带着强硬的,不容反抗意味按在泓的后颈上,然后向下缓缓抚摸。泓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他咬紧牙关,忍下了那一阵可怕的颤栗。他眼前一团黑暗,柔软的长毛密实的紧裹着他,给他一种无路脱逃的绝望感受。他被强迫着展开了身体,坦露出十几年不曾示人的肌肤,然后被彻底的毫无遗漏的抚摸和触碰,不能躲也不能反抗。他被一种灼烧般的感受席卷了,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和疼痛,在那双手的抚摸下敏感的瑟缩和颤抖。他苦苦压抑,吞下了齿间抖震的声音,却无法控制自己破碎的,仿佛哭泣一般的喘息。

    他越抖越厉害,容胤摸了一会儿担心起来,就把毯子扒开一条小缝去看他。在月光下他看见了泓泫然欲泣的脆弱表情,隐隐觉得心疼,就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会对你好,嗯”

    泓伸出了双手,仿佛溺水的人攀住了一块浮木,紧紧抓住了容胤的胳膊。

    他过了很久很久才平静下来,藏身在毯子里,感觉到陛下的手,摸过了自己身体的每一寸。他很混乱,又没有力气,在陛下的手臂强硬的把他搂抱过去的时候,终于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呜咽。

    半轮圆月在云中缓缓穿行,透过层层垂落的细纱,把柔和的光亮照进床帏间。寝殿外宫人静默的肃立,不曾有人向里面多看一眼。

    天边蒙蒙渐亮。

    还不到五更天,容胤就醒来了。一睁眼,见泓裹着毯子就趴在身边,睫毛还在微微发颤。

    他平日里虽然进退有度,睡起觉来却很霸道,扎手扎脚占了大半个床,身边东西全揽怀里搂着。如今泓用了他的毯子,他睡着了也没客气,就把泓搂过来抱了一宿。他踏实一觉到天明,泓就不一定睡得着了。

    容胤微有些怜惜,起身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了起来。他一动,泓连忙也跟着坐起来,想起自己没穿衣服,又是一阵惊慌。

    容胤回头把衣服搭在了泓身上。本是叫他穿衣服,想不到手指拂到的地方,眼瞅着就浮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床上,低敛眉眼,是个万分顺从,侍奉帝王的标准样子,但身体可不这样说,碰到哪里,哪里的汗毛就飞快的竖了起来。容胤越看越好笑,就忍着笑意,给泓穿衣服。泓低垂着眼睛万分配合,但是身上汗毛根根竖立,连头发都炸了起来。

    好不容易穿完了衣服,容胤意犹未尽,逗他逗得简直停不下来,满怀着坏心思问“今天当差吗”

    泓硬着头皮说“下午有。”

    容胤便道“你昨天没睡好,下午也不要来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等着泓脸上的神态微松,紧跟着又接了一句“晚上来。”

    泓顿时恐慌,等容胤一松手,他转身拔腿就走,什么辞君谢恩全忘了个一干二净。

    容胤忍不住又笑。

    第6章 惊惧

    每月逢旬,皇帝有例朝。

    容胤换了繁琐沉重的仪服,在崇极殿受了群臣的大礼,又移驾兰台宫听政,结束后还要去广慈宫向太后请安。一整天下来累得精疲力尽,到了晚膳后才得了点空闲,翻了翻笺箱。

    这箱子里全是直接上报帝王的密疏,不走驿站,直接由专人传递。帝王高居宫中,消息若全凭臣下传达,难免偏听偏信。何况众臣为免罪责,出了事上瞒下欺,也容易混淆帝王视听。因此他花了七八年功夫,精心建立了一套信息收集系统,覆盖了九邦大部分州郡,为自己充当另一双眼睛。笺箱的信息渠道是高度保密的,众臣只知道其有,却不知道谁是密奏人,做事自然警醒,不敢再有欺瞒;很多密奏人也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会上达天听,笔下就少了很多粉饰。

    容胤随便看了几封密疏,见有陆德海的奏报,就挑出来看了看。

    他已经抵达骊原,接下来本应该折道入莞。但是山洪爆发毁了驿路,现在所有人都堵在了莞邦外面。滞留的旅人见旱路不能走,就尝试走周氏郡望,经河道入莞。那河道是周氏商道,要路引才能进的,众人一窝蜂的打算强进,周氏不堪其扰,索性封了渡口,搞得民怨沸腾。但陆德海是钦命办差,周氏倒很痛快,已经备了船送他即日入莞。只是入了莞后信路不通,下回奏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容胤见此,就重又翻了翻笺箱,里面果然再无莞邦奏报。莞邦地势险峻,河流狭急,舟车不易偏偏却又盛产丝茶,路途虽然幸苦,商人役夫却日日往来不绝。平时入莞的路有两条,一条走官府驿道,需要翻山越岭,车马劳顿月余;一条入周氏郡望走河道,顺风顺水五天即到。那河道是周氏先人自己探出来的,他们百年前就开始做起了丝茶生意,为了不被人抢饭碗,轻易不让外人用河道。因此官府驿道堵毁后,外邦的粮食就再也没路子进莞,要是不开天下粮仓借用存粮,里头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顺畅水路饿死。

    容胤紧紧的皱起了眉,展开漓江河道图,拿朱笔在漓江沿岸标了三个记号。

    他早就想把漓江好好治一治了。可是这条江,他插不下手。

    在上游,有骊原周氏把持水道。修路治河的粮草物资只能从旱路进去,光路上损耗就要十去三四。到了中游南岸,是荆陵隆氏郡望。河道在此年年淤塞,偏偏因为地形的原因,泛滥的洪水全往北岸淹,隆氏高枕无忧,干脆任其淤塞不管。入海口处是沅江云氏郡望,那里临海靠江,是一个绝佳的通商口岸,一旦建成,南北就可以走海路顺畅运输。

    漓江,是九邦的血脉。只要这条血脉打通,整个天下就可以畅通无碍的活动起来。

    御案上的粗大红烛,突然“啪”地爆起了一个烛花,书房里骤然一闪。

    沅江云氏。

    骊原周氏。

    荆陵隆氏。

    这三个家族一个都不能留。必须尽快下手。

    可是要倾覆一个家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个绵延百年,人口近百万,郡望根基深厚的家族,碰一下,都会面临巨大的反弹。

    他可以杀掉家主,可是家主有儿子。儿子还有儿子。他可以杀掉嫡系,可是嫡系没了还有旁系。一个庞大的家族,光五服之内的人口,就超过万人。他总不能全杀光。

    如果不杀,这个姓氏就永远在。这个郡望,就永远是他家的。

    家族生生相息,皇权无法撼动。如果他胆敢露出要对某家族下手的意思,全天下的世家大族都会抱成一团,来反对自己这个皇帝。当年诛灭杜林二氏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掐了个尖,杀了家主一系,并不敢斩草除根。

    不能杀。不能动。不能容。不能忍。

    容胤卷起了标记好的舆图,把它放在烛火上点燃。火光燃烧,映亮了帝国皇帝年轻而冷峻的面容。

    待泛黄的丝绢在御书房里烧得干干净净,帝王的旨意已经传出了深宫,经由司礼监送出了皇城,飞速奔驰在驿道上,闯入夜色中。

    “宣沅江云氏安平。骊原周氏乐锦。荆陵隆氏裕入辅都觐见。”

    夜色渐深。

    泓跟着夜里当值服侍的宫人一同进入了暖宁殿。

    他已经平静坦然,做好了准备。因此当陛下半坐在锦绣的帐幕间,遣退了宫人召他上床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当即跪在地上,膝行至床脚上了床。

    容胤眯起了眼睛,慢慢浮起笑意。他没有动,看着泓磨磨蹭蹭的上床,好像在等待一只警惕又心生信赖的小动物一点点靠近。他看着泓照着宫里嫔妃侍寝的礼仪,至床脚爬上来,又慢慢匍匐到自己身边,终于忍不住笑了,伸手把他拉了过来,说“还挺懂。谁教的”

    泓又紧张起来,答“宫里。”

    容胤问“还教什么了”

    泓说“服侍陛下。”

    容胤就抓着他的手摇了摇,问“怎么服侍”

    泓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脱了衣服裸身上床的,刚才光想着上床,忘了脱衣服,顿时窘迫,小声说“脱衣服。”

    容胤就放软了声音道“那就脱吧。”

    泓把手放到腰间的扣带上,那种可怕的感觉又来了,还没脱,他已经觉得冷。他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半天解不开扣子,就在那里无能为力的乱摸。

    容胤等了等,见他半天不肯脱衣服,就抬手覆在他颤抖的手背上,缓缓提醒“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他见泓一直低着头,索性说得更明白些,道“没办法的事情,你就得接受,再慢慢把日子过好,懂吗”

    泓颤声答“是。”

    容胤就抓着他的手,重新按到腰带上,沉声道“脱。”

    泓害怕极了。他解开了衣带,露出白皙瘦削的身体,却没有力气把衣服彻底脱下来。容胤半撑起身,为他脱掉衣服,然后就把他按倒在床上。他浑身瘫软,任由皇帝抚摸了脊背,又握住了脚踝,从脚底一路摸了上来。他牙关打战,整个人抖成一团,像一个长久受冻的人,温水里也会惊烫。他的身体掠过了一阵可怕的痉挛和颤栗,整个人完全被恐惧击碎,终于在皇帝触碰他胸口的时候,双手捧住了那只在身上肆意抚摸的手,苦苦哀求“陛下陛下”

    容胤的手顿了顿,慢慢放开了泓。

    他起身把床脚的长毛毯子拉过来,盖在泓身上,扯着毯子一角问“脑袋要不要也藏起来。”

    泓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话,毯子一盖上,他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容胤便把泓裹成了一团,因为不高兴他的拒绝,还恶意的把毯子两角压在下面,叫他自己挣不开。

    他本来是翻身过去,不想理泓的。结果睡到半夜不知不觉,还是把他连人带被抱了满怀。

    等到了早晨,容胤睁开眼睛,见泓也醒了,靠在他身边,已经把脑袋露了出来。

    容胤坐起身,泓连忙也跟着要起来,但是毯子裹得紧,他微微一挣就又倒了回去。

    容胤便伸手想扶他。手刚抬,泓就吓得一缩,他不敢真的躲开,只是低垂着颤抖的睫毛,抓紧了毯子。

    容胤顿了顿,没有吭声。手再落下来,只是摸了摸泓散落在枕间的几根头发。

    第7章 胆小

    一整个上午,容胤的心情都很不好。

    今年的开科取士,报考了大概有几十万。层层选优,择出五十余人,将考卷呈给他御览。他翻了几份觉得不错,还没等夸赞,隶察司太卿便协同一众僚属,共同进谏科举取士太过劳民伤财,请与察举合并。

    琉朝取士制度,除按家族品第绶官外,另有地方察举。寒门庶民若是才华横溢,可由地方官员层层举荐,选入九品评次。只是这种取官方式除了地方评议和考核外,还需要同品士族持一张品卷引荐,最后还是沦为变相的凭关系家世取士。上三品的世家大族珍惜羽毛,极少愿意出卷引荐,因此察举出身的士子很难评入上品,进入朝廷任职。

    不入上三品,就没法入他的眼睛。他可以任意升降臣子品级,却没有办法把真正优秀的人选上来。

    他驳了隶察司的折子,居然有人力谏,说士族与庶民本应该法度森严,如日月不能同升同降。如此一来乱了伦常,怕天降大灾于黎民,他要为民请愿,在那里磕头不止,搞得容胤火冒三丈。只是此人虽然迂腐,做事却是难得的妥当,他又不想因为一己之怒乱了政事,只得掩了怒火,叫宫人把他架出去。他出去后居然还没完,跪在外面隔一会就哭叫一声“圣上”,闹了他足足两个时辰才离开。

    他看完了科举的考卷,钦点十人入宫面圣,又仔细斟酌了一番,在各地找了几个不起眼的位置准备留给他们。世人皆以家世为荣,这些科举的学子既无品第又没人引荐,绶官后难免受人排挤轻贱,因此官职不能太惹眼,免遭别人嫉妒,又不能太微末,让他们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至于放出去后能不能立住脚跟,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

    临近傍晚,枢密司递上条陈,报了几个邦库里的存银。他昨日宣了三位世家家主觐见,等他们赶过来大概要月余,他要趁此时间,将大批银流聚拢过来支用。世家根基深厚,一时半会不能撼动,只能慢慢分化,叫他们自己从内部分崩离析。等大族成了小族,或者全族都仰仗朝廷鼻息时,这个家族再昌盛,也已经死了。只是这个过程需要大笔的银钱流动,他怕扰乱秩序,不敢贸然把国库储备直接投进去,只能从各邦调用,把已经在外面流通的银钱都引回来。

    聚银引流,是一件大事。枢密司除了帐册总纲,还上了份条陈,把各项流程和所需人手银耗细细讲述了一遍。他只看了一半就到了入寝时间,便先上了床,本想晚上看完,明日就可以直接廷议,结果看着泓跟着当值的宫人慢慢进来,他的心思一下子就散了。

    他不想吓到他,就若无其事的接着看条陈。可是他这样视而不见的冷漠态度已经让泓很害怕了。等宫人都退下,泓硬着头皮,把手慢慢按在腰带上,感觉自己又开始颤抖。

    为了能顺利的把衣服脱下来,他换了一套仅有系带的长袍,轻轻一拉就坦露了身体。本应该遵循侍寝礼仪膝行到床脚匍匐而进,可是衣服一落地,他就吓得魂飞魄散,嗖一下就蹿上了床,其速度之快,动作之利落,达到了他毕生武功的巅峰。容胤只看到黑影一闪,一眨眼,怀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两人四目相对,容胤见他惊魂未定,眼睛瞪得溜圆,不由笑了,说“今天乖。”

    泓刚掀了被子,就知道自己钻错了被窝。可是想退已经来不及,他正正压在皇帝身上,看见了陛下的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侍寝时直视皇帝,却见到一个极淡的笑容。

    他知道陛下高兴一次有多不容易。

    慧明公主薨后,陛下一直伤心,宫中礼乐俱废。民间三年除丧,陛下就把公主的铃铛手串在手上戴了三年。后来有一天,突然就扔掉了。那之后,陛下再无悲伤。可是无论政事家事,再没有事让陛下开心过。每年新春,元灯,万寿诸节,宫中典仪进贺,常有歌舞百戏,供陛下玩乐。陛下随呈随赏,却从来没有笑意。最近这两年里他只见陛下高兴过一回,就是那次武课赢了他。

    泓低下了眼睛,慢慢挪动着,趴到了皇帝身上。

    他发现,自己是可以让陛下高兴的。

    他满怀温柔的心情,深深吸进一口气。等皇帝再次合拢双臂搂过他身体的时候,他闭上眼睛,忍过了那一阵畏惧的颤抖,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如果能让陛下高兴,就怎么样都很好。

    容胤一搂上泓赤裸的身体,就在脊背上摸了摸。他发现泓不像前两次那样害怕,不由很是意外。他把泓按到床上,支起了身体故意吓唬他,居高临下的冷冷逼视,见泓紧张得直眨眼睛,但是却没有躲开的意思,忍不住又想逗他。

    他把泓上上下下仔细的摸了一遍,又把手脚都拉过来看过,还恶劣的拿蜡烛来照了照他的眼睛,想看看他能忍到什么程度。泓一一承受了下来,羞耻得全身都红了。

    容胤忍不住笑起来。他一边觉得自己实在是过分,一边还是控制不住,作势要掀开被子,把泓往外面推。

    泓顿时惊慌。他已经被推出去了半个身子,露出肩膀在外面,见皇帝还要往回抽被子,连忙搂住了陛下的胳膊,哀求道“陛下”

    容胤便道“怎么这么害羞。”

    泓轻声答“习惯了。”

    容胤想起他之前从来没坦露过身体,顿时后悔这样欺负人,连忙拉被子来给他捂得严严实实。

    泓趴在皇帝的怀里,被反复抚摸了肩膀和脊背,连手指都被一根根摸过了,摸得他浑身发烫。身体适应了这样的触碰,颤抖很快就消失了,只有温热沉重的触感一遍一遍烙印在皮肤上。这种感觉让人畏惧且贪恋,好像自己已经被人完全占有,一边放下,一边得到满足。他在温水洗刷般的舒适中浮沉,很快睡意就涌了上来。他支起身子迷茫且困惑的偏过头,盯着那只抚摸着自己腰侧的手,好半天才把手和皇帝联系了起来,立刻一激灵,伏下身不敢再动,只用一只眼睛去看容胤。

    容胤发现了,笑道“你看什么”

    泓很久没有见到陛下有这样愉悦的神态,一瞥心安,连忙垂下了眼睛。

    容胤便问“明天有差事吗”

    泓有点难为情,老老实实说“要是头天晚上随侍过,第二天就没差。”

    容胤问“那你今天干什么了。”

    泓答“睡觉。”

    他说完就后悔了,不由抿住了嘴巴。这两天他连续侍寝,紧张得精疲力竭,但是这种事,是不应该让陛下知道的。

    容胤一听也明白,说“不要睡,习惯了就好了。以后你白天还是要到御书房随侍。”

    泓答“是。”

    容胤便把枢密司的条陈拿过来给他看,问“要是你找这个督银人选,你找谁。”

    泓说“我不知道。”

    他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连忙改口说“臣愚钝。”

    容胤就啪地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说“好好说话。”

    泓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轻声道“真不知道。”

    容胤便道“明日早晨有廷议,你听一听参政都是怎么说的。”

    泓答“是。”

    容胤心满意足。觉得他的泓真是又聪明又乖巧,哪里都合心意,忍不住摸了又摸。他怕泓睡不好觉,就拿长毛毯子再次把泓裹了起来,抱在怀里。

    泓本以为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没想到沾了枕头就睡着了,次日直到了陛下起身,他才跟着清醒。

    一上午的廷议,众参政都在争论督银之事,又有莞州水患赈灾诸事,还要准备皇帝赴辅都召见三氏家主,眼见着政务繁忙,容胤便把召见科举进士安排到了秋后。廷议午时才散,即刻就要把章程下发到众司讨论,下午召见各臣商议。中间容胤好不容易得了点空闲,见御书房里暂时没人过来,就拍了拍身边软榻的位置,对泓说“来。”

    泓就悄悄走到软榻旁,犹豫着屈起一膝点在榻上。

    这间暖阁号勤政,殿匾还是当年太祖皇帝亲手所题,老祖宗当年传下来的规矩,整个屋子里无凳无椅,唯一能坐的只有这张铺着黑缎厚绒的软榻,供皇帝听政。臣子奏事一律立奏,说了就走,不得额外停留。这里是国事重地,别说普通臣子,连陛下自己践祚前也不敢僭越。泓倾身接近了皇帝,却不敢直接上榻,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容胤半靠在软榻上好整以暇,等泓凑过来,他就突然猛地一拉,让泓狼狈的摔进了自己的怀里,笑道“就喜欢看你这样。”

    泓慌忙在皇帝怀里坐正了。刚直起身子,容胤又是一拉,泓再次狼狈的靠在了皇帝的胸膛上,只好趴在那里不动。

    容胤忍不住又笑。见他不动了,就拿小桌子上的点心给他吃。泓张嘴吃完了,容胤又拿水给他喝。这简直像给小孩子喂食一样的胡闹行为让泓万分窘迫,连脖子都红了起来。容胤便道“拿一个给我吃。”

    泓脑袋里一片空白,胡乱拿了块点心塞了容胤满嘴。

    容胤咽下了点心,想起他也在旁边听了一上午,就问“累不累”

    泓僵硬的摇摇头。

    他这样紧张的姿态让容胤控制不住的想欺负他,就故意缓慢而暧昧的,抚摸着他的脖颈,又把泓的衣领扯开一点点,探进指尖抚摸。还作势要解泓的腰带。

    泓以为要在这里被脱光了,登时吓得魂不附体。结果陛下只是摸到了他的手,然后一根一根捏他的手指。等泓微微放松下来,容胤一边在心里默念“太坏了实在是太坏了”,一面又往他腰后摸。

    泓的心里顿时提了起来。等外面臣子唱名请见,他猛然间听到人声,脑子里“嘣”地就断了弦,嗖一下就蹿上了房梁,留容胤在榻上茫然四顾。

    他足尖一点上房梁就后悔得恨不得撞墙。当下又绝望又崩溃,却只能在房梁上等着。好不容易奏报的臣子走了,他不敢就这样跳下去,只好磨磨蹭蹭贴着墙壁爬下来,伏地向陛下请罪。

    容胤重新把他拉到榻上,说“啧,胆子真小。”

    他怕再把泓吓跑,就规规矩矩的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拈了一颗糖叫他吃。

    泓张嘴含了那颗糖,只在舌尖一转就酸得脸都扭曲了。还好那酸只在一瞬间,再一转就化成了甜。因为前头酸得实在厉害,反衬得后头无比甘甜。

    容胤一直盯着他,就为了看酸的那一下。等泓果然被酸到了,他高兴起来,说“酸吧。”

    他又拈了一块自己吃掉了,说“这味道很少见。”

    泓默默看了容胤一眼,没有吭声。

    这种小花样,其实一点都不少见。外头酸的苦的麻的辣的,什么样子的都有。各大点心坊为了招揽生意,年年推陈出新,在点心上玩出了花。

    可是宫里就不一样了。呈上来御用的东西,永远四平八稳,平和中正,膳房里一方面怕犯了忌讳,一方面又怕圣上吃出什么问题,现在用的,还是几百年前的老方子。连陛下出巡,吃用都是宫里带出来的,平时极少能吃到新鲜玩意儿。就这种带一点酸的糖,说不定御膳厨商量了多少回,换了多少遍方子才呈了上来。

    容胤吃过了糖,又有泓陪伴,心情万分愉悦,就和泓聊天,问“你什么时候沐休”

    泓说“每月逢九。”

    容胤便道“不就是明天你沐休都干什么”

    泓有点难为情,说“出宫瞎转。听说书。”

    容胤笑道“那明天你就出宫吧,给你放假。”

    他突然想了起来,又道“等回来把御前影卫的轮值重新排一排,你不要当值了。”

    泓答“是。”

    他没有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容胤便问“怎么”

    泓犹豫了一下,答“臣是一等侍卫长,御前听令,很多年前就不用轮值了。”

    历任御前听令影卫,都要时时随侍君主身侧,负责当值影卫的调任防守。只是到了他这里,不仅不用随侍,闲得连沐休都有了。容胤又是愧疚又是好笑,拉着他手说“以后随侍也有,沐休也有,嗯”

    他把手一伸过来,泓就慌了。这里四面开窗,通透敞亮,外间当值的宫人不过几步之遥,窗外又有御前影卫侍立,声音都听得到。皇帝一碰他的手,他就下意识的微微挣了一下。

    容胤明白过来,便放了手,淡淡的说“你要习惯。”

    他笑容一收,威严立显,泓登时畏惧,颤声答“是。”

    容胤一看又把他吓到了,就想安慰几句,可是他既然和自己在一起,被宫人侍卫看到的时候肯定少不了,不习惯也得习惯。他想不出怎么安慰,只好拿了块糖,放在了泓的手心里。

    第8章 慰藉

    天色渐晚。

    临近末时,侍墨参政呈上了两河督道的折子。折子很长,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侍墨参政附了条陈只有一句话“述漓江水患事。”

    两河督道,管的是漓江和琉河的水路。如今漓江水路不畅,每年缴上来的税银不算多,朝廷就没有收上来,而是直接分流留在了各地府州库中,专备水患诸事。如今粮草银药已发,只是东西运过去还要一段日子,这个时间差就要靠平时地方库里的积蓄顶上。容胤草草将折子看过,见其他各处安置得都还过得去,唯湘邦五州,灾民外逃,饿殍遍野,尸首堆积在河中无人受理,将下游饮水全都污染,已有瘟疫灾变之象。容胤勃然大怒,立召枢密监察使面圣。

    朝廷各司每日末时三刻散班,在此之前,各臣在府衙除了办政,就是随时等待帝王召唤,这叫“立班”。枢密司统管天下银粮,这位监察,管的就是各州府库藏粮。临近散班急召必无好事,监察使得了旨意,当即生出无数不详的预感,进了御书房倒头便拜,一句废话都不敢说。

    容胤就把两河督道的折子往他面前一扔,冷冷问“粮呢。”

    监察使连忙捧了奏折草草看过。一般来说,上奏的折子若是牵连了别处,上奏前众臣必定已经互相通过气,再不济也已经知道了消息,做好了应对准备。可这不过是个奏报水患的折子,既无弹劾,也无告举,恐怕连两河督道自己,写的时候也没想过会牵连到枢密司。那位监察使也是差事办老了的,圣上一提醒,他就看出了问题,湘邦五州库中定是存粮不够,才导致大量灾民外逃,组织不起人来善后。微一迟疑就想起怎么回事了,当即吓得腿肚子转筋,只知道在地上连连磕头。

    容胤掩着愠怒,道“说。”

    监察使登时汗如雨下。他不敢抬头,两眼一闭听天由命,老老实实把实情和盘托来。琉朝粮银两税,每年秋后如数收汔,上缴国库后,会留一些在府库中,作为当地储备。可是这几年湘邦的云氏郡望收成不好,粮税就欠了些。邦里税官无力讨要,国库里又不敢亏欠,只能从府库里临时借用,时间一久,就挖出了大窟窿,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为了这事,去年邦主就私下找过他,他还发函给云安平,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一粒米也没讨回来。那云氏底下多少子弟在朝为官,云安平长子云白临如今绶官尚书台,比他还大着两级,他无计可施,只能先替云氏遮掩了下来。

    此事若是追究,上到枢密司监察使,下到府库看门人,人人都有责任,整个邦全被牵连。监察使也知道这回大事不好,一个头磕下去,立时青肿,颤声道“臣无能”

    容胤说“你确实无能。退下吧。”

    那监察使本来心存侥幸,觉得事情较真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何况法不责众,有这么多人在底下顶着,圣上顶多发一阵火,下旨斥责几句,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想不到没后果是真的没后果,圣上无责无罚,不喜不怒,一句话就叫退下,当真天威浩荡,圣意难测。他一时摸不清圣上是轻轻放过,还是若无其事等查证了就雷霆一击,这一招高高拿起却不放下,好像一把剑吊在了脑门上,真是把他吊得生不如死。出了御书房他越想越害怕,赶紧叫宫人去把枢密司相关官员都叫来请罪,众大臣在御书房外面跪了一排,只等皇帝给个明白话。

    容胤气得够呛,可是木已成舟。想来想去写了份旨意,八百里急报发到了陆德海那里,令他速到湘邦,开三座天下粮仓,中间怕出什么乱子,还附了一道兵符。此事干系重大,本不应该让一个二等参政来做,可是眼下离得最近的就是他,只得小材大用,看他的本事。

    容胤把诸事办妥,犹自余怒未消。近几年云氏日大,总是这样有意无意的试探他的底线,若是较真,本来也不算什么事,若是退让,对方则得寸进尺。他一言不发,拿着支毛笔翻来覆去的转,慢慢就流露了杀意。

    泓一直在侧,很快察觉。当即单膝点地,低声道“陛下,臣请杀云氏安平。”

    容胤嗯了一声,下意识的问“你有多大把握。”

    他一问出来就后悔了。这种事情能在心里想,却不应轻易透漏给别人知道。可是泓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郑重道“臣得亲去。”

    容胤盯着泓的头顶,默默斟酌了一会儿。

    泓是他的人。无论从身份,还是从利益上来看,他都没有理由背叛自己。他不能退宫,就不存在未来的政治选择和冲突。

    容胤想了想,突然开口问“你家人呢”

    泓被皇帝这样跳跃的思维弄愣了,呆了呆才说“臣义父是紫阳殿的大教习。生身父母不知。”

    容胤顿时放心,就把手搭在泓肩膀上,轻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他听“云安平该杀。但是杀他没有用。他们敢这样做,身后必有依仗。不把依仗拿掉,云氏就永远是朝廷的刺。”

    泓想了下,问“什么依仗银子吗”

    容胤大加赞赏,“叭”地在泓头顶亲了一口说“聪明。”

    泓顿时矮了一截,觉得自己脑袋上开了一朵花。

    容胤继续道“云氏郡望是最大的桑丝产地,他们海运畅通,把生丝往各处卖,光缴税这一条,我就没法动他们。他们每年交了大批的白银,粮税上自然不甘心。”

    “他们的依仗,我也不拿。我就另扶植起一家来,叫他们自己去斗。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见三氏家主前,要聚拢银流支用。莞州也产丝,只是商路不大通。”

    泓明白过来,道“陛下要借骊原周氏之力吗”

    容胤满意极了,他很想抱一抱枕边人,可是现在外头那么多人守着,又怕泓跑掉,只好捏了捏他的手,作为回答。

    他们很快就用了晚膳,直到临睡前,容胤才遣散了外面那些臣子,但还是一句话都没有交代。云氏欠粮虽然怪不得他们,可几个人合伙隐瞒掩饰也实在太可恶。他干脆就不表态,叫他们自己吓唬自己,过几个不眠之夜。

    暖宁殿。

    容胤披着件单衣,泡在热气蒸腾的浴池里,懒洋洋的舒展了身体。

    泓跪坐在池边,一脸的僵硬和不自在,拿一块毛巾,轻轻往皇帝身上撩水。以前几次侍寝前,他都是独自沐浴才进寝殿,可今天随侍陛下,就得两人一起进浴池。他带着一丝侥幸,希望服侍陛下洗完后自己能有个单独洗澡的机会,而不是直接就在浴池里被脱光。可现在,他觉得这个希望越来越渺茫。

    容胤眯着眼睛,缓缓翻了个身,趴在浴池边上,瞥了泓一眼。

    他一看,泓就惊慌失措,一副生怕他把自己拽下来的模样。越是这样容胤就越是想把他拽下来,想得不得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要拿泓手里的毛巾,然后趁着泓递过来的时候,猛地把泓拽进了浴池。

    浴池里砸出了巨大的水花。容胤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泓猝不及防,下到水底就呛了口水。他本来就紧张,此时仓促入水,登时惊慌失措,在里面摔了一跤。容胤连忙把他拉了起来,刚出水面他就趴在皇帝手臂上,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呛咳。

    容胤很是后悔,连忙把他扶到了浴池边上。等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泓抬起了头,满脸的水光,咳得眼睛微红,默默看了容胤一眼。

    容胤怔了怔,猛然间心疼。他伸手去抱泓,扶着他的肩膀问“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泓摇了摇头,一开口,嗓子都哑了,说“没事。”

    容胤情不自禁,就去摸泓的脸。他满脸皆湿,眼睛红红的,好像受尽委屈哭泣的模样。打湿的衣服全裹在身上,勾勒出他利落精悍的身体线条,容胤已经抚摸过很多次,知道那是何等强悍又满蕴力量的身体,他本来沉静而锐利,像把黯淡的锋利匕首,杀气满蕴而光华内敛,可是在自己面前却不能闪躲也无力反抗,只能藏了锋锐,被欺负得可怜兮兮。

    容胤又心疼又后悔,低声说“我以后对你好。比别人都好。”

    泓颇不自在,往水里缩了缩。

    容胤知道他想自己洗澡,就一个人出了浴池,把泓要换的衣袍搭在边上,先回了寝殿。

    泓摔了一跤,换了个单独洗澡的机会,觉得还是挺开心的。可是等洗过澡临进了寝殿前,他又开始纠结了。

    侍寝的时候如果不懂规矩,就会有司仪女官亲自教导。

    前两次上床 ,都做得不大好。再这样下去,陛下不满意,下次侍寝就会有宫人在旁提醒了。

    而且他觉得陛下是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脱光的。

    这样一想,他站在寝殿外,就先失魂落魄的害怕了一会儿。

    他茫然的看了看殿外侍立的宫人,一列八位宫人默不作声,静悄悄的守在殿外,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可是再耽搁一会儿,他们就该催促了。

    泓长吸了一口气,毅然进了寝殿。

    一迈进重重的帷幔,他就扯开了衣带准备脱衣服。容胤见了忙道“不用脱了,到这里来。”

    泓如释重负,慌忙上了床。

    容胤已经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柔软。等泓过来,他就抖开长毛毯子把他裹了起来,搂着他说“以后不用那样。之前我是逗你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毯子里,把泓的衣袍在里面脱了下来。泓又被脱了个精光,只得抓紧了毯子不吭声。

    容胤放好了衣服,又把灯掐熄。外面明亮的月色照进来,照得寝殿里朦胧一片。他放了外间的两层纱幔,再回来,见泓整个人都钻进了毯子里,裹得严严实实,就把毯子掀开一点点,悄声说“连手指头都不可以露吗”

    泓就把一根手指从缝隙里伸出去。

    容胤忍不住微笑,俯身在那上面亲了亲。

    泓知道皇帝亲了他,只觉得指头上一点灼热,非常烫,慌忙缩回了手。容胤便道“又没了。”

    泓只好把整只手都伸了出去。

    容胤就握着那只手,一点一点往手腕上摸。他和泓一起并排躺着,只伸了一只手,缓缓探进泓的毯子里,去摸他的脸,又张开五指顺毛一样理他的头发。只过了一小会泓就把脸贴到了他的手上,他知道泓准备好了,就搂住了他的肩膀,慢慢的去摸他的脊背。泓紧张得攥住了他的衣袖,容胤便问“你要我也脱衣服吗”

    泓说“别,别脱。”

    容胤轻轻笑了一声,说“胆子真小。”

    因为感受到了那逐渐收拢的双臂,泓不安的在毯子里挪了挪,试图离得远一点。他这点小企图被发现了,几乎是立刻,他就被从温暖的毛绒毯子里拽了出来,拽进了陛下的怀抱里。皇帝的手臂有力的圈住他,腿也压了上来,他整个人都被沉重温暖的包裹住了,身上各处都被彻底的触碰过。身体齐刷刷的掠过一阵颤栗,紧接着就是更有力的抚摸。他本来是畏惧的,现在却沉溺了,忍不住低叫起来。他稀里糊涂的搂住了陛下的脖子,情不自禁弓了起脊背,去迎接皇帝的手掌,只想得到更多的安抚和慰藉。

    身体好像变成了战场。陛下的手摸到哪里,哪里就摧拉枯朽般颤抖着被粉碎和侵占。陛下握住他的足踝时,小腿曾经不受控制的抽搐,很快就在沉重的抚摸中安定了下来。他从来不知道抚摸和拥抱原来是这样迫切的东西,它们有形有质,可以一层一层包裹住冰冷的肌肤。心里积压的寒冷一阵阵涌了上来,泓双唇颤抖,突然喃喃的说“我冷。”

    容胤就腾出了一只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拉过毯子来,盖住了两个人赤裸的身体。他用脚不停的蹭泓的小腿,又和他紧紧相贴,抚摸他的腰侧,问“还冷吗”

    泓稀里糊涂的说“我一直都冷。”

    容胤就把泓紧紧的搂着说“我抱着你,一直抱着你。以后就不冷了。”

    泓放下心来。他用两只手抓住皇帝的手臂,把脸贴了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第9章 沐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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