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寝室,两个图书馆,三个校区,四个傻逼,五幢教学楼。
大一诸事繁忙,起初蒋祐与沈深还每天通话,军训开始后,两人每天累得如同死狗,通话少了很多。难得有个周末,沈深几次提出视频通话,蒋祐都拒绝了,沈深什么也没说晾他两天,蒋祐不得已地从了。
结果便是,从开视频的那一刻开始,沈深不停歇地笑了足足五分钟。
蒋祐咬着牙,“凭什么太阳晒不黑你?”
沈深笑得喘不过气,“人品问题,咦……蒋祐,你眼睛是不是变小了,摘了眼镜我瞧瞧。”
蒋祐默默摘了眼镜,那头的沈深挨近摄像头,看了一眼大笑出声,蒋祐愤怒地摘了耳机,快速地把眼镜戴上,关了视频。
没多久,电话来了,蒋祐接起,沈深依然在那头口不对心地边笑边道歉,蒋祐语气凉凉,“你要是戴眼镜,你也是这个效果。”
沈深还笑个不停,蒋祐绝望地挂断了电话。
在军训的四周里,方忍冬来班里好几次,有时是来宣传学生会,有时候是值班,有时只是纯粹慰问。
但每回来,他手里一定会有一瓶送给蒋祐的矿泉水。
蒋祐不喜欢单方面接受被人照料,一得空就买点吃的喝的往方忍冬寝室里送,时间久了,两人亲密了不少。
幸福之家系统偶尔出现提醒蒋祐方忍冬喜欢自己,起初蒋祐觉得不太舒服,但时间一久,与方忍冬聊得多了,见方忍冬对自己并没有系统说的那么情深意重后,就放宽了心。
友谊的存在本身就需要适度的好感,方忍冬从不曾为了自己耽误过生活,自己也只对沈深保持忠诚。
蒋祐想,我老老实实,总不至于再成为他今后回忆过去时的芒刺。
x大里,方忍冬的名字就好比脚上绑大锣,走到哪儿响到哪儿。
英俊高挑,脾气和人际都是一等一的好,事情处理得清爽利落,进了学生会后就深受学长学姐的爱惜保护。对追求者的态度也很利落,总是凭着“我有对象了”,给对方温柔一刀。
“他柔而韧。温柔地否定,温柔地坚持自我,温柔且痛快地拒绝,手起刀落的瞬间像个高级杀手,让你来不及疼伤口就止住了血。
当他的视线从远处落在你身上时,就像遥遥一注阳光从冰峰落在你羞红的脸颊,化作和煦春风。像高傲绅士为你俯身,轻吻你的手指。
他给人的最大错觉便是他只为你一人俯首称臣。你会一直维持错觉直到他把无形的刀子捅进你的胸口。”
这个匿名的帖子很快在学校里火了,大家看得出来这是个文学少女对一个笑面男的抱怨,底下的评论全都意有所指地说这位女同学是位大三学姐,在学生会里对方忍冬一见倾心,像公主栽培驸马那样对他帮扶有加,方忍冬能在大二就进主席团,就靠这位学姐。
方忍冬对这学姐一向客客气气,眼里有敬无情,旁观者一清二楚。无奈当局者深陷其中,被方忍冬眉梢眼角的笑迷得失了理智,心甘情愿陷进单相思的泥沼里不愿出来。直到她终于受不了两人冗长的“暧昧期”,决心捅破这层压根不存在的窗户纸,方忍冬才向后退一步,避开她满是淤泥的手指,笑着摆手和她说了再见。
对此,校友们对方忍冬的态度可谓截然相反。一开始网上对方忍冬的征讨此起彼伏。有的说他是中央空调,对谁都好,才会让学姐泥足深陷。有的说他掌握了方忍冬的猛料,说他靠裙带关系上位,成功进入主席团后一脚蹬开了学姐。这人严词犀利,用词极尽歹毒之能事,天上一脚地上一脚,不带脏字地把方忍冬的祖上问候个遍。
帖子一出,因有人身攻击之嫌,很快就被删除了。但造成的影响是不可弥补的,方忍冬的名头一下子就臭得招苍蝇,从教学楼出来都有人指指点点,侧目而视。
蒋祐与方忍冬提及此事,后者淡定得就像蒋祐在问他明天早上几点起床。
“这件事让你很在意吗?”
蒋祐想了想,摇头。
方忍冬笑,“那就没必要知道。”
蒋祐在方忍冬的举荐下进了学生会,在课余一边跟着部长处理学生会事务,一边重新拾起过去写写弄弄的爱好,瞒着寝室里周末睡到十二点的三个大佬,偷偷开始文学创作。
过去的脑洞大多模糊了,重新拾起来颇有几番乐趣,从江湖恩怨情仇,再到都市男女的迷茫处境,无所不想,无所不写。得了空就恶补名著,再写点心得,像个劳模似的活着。
当然,蒋祐再忙也忙不过选了医学的沈深,一个学期过半,两人得空开视频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小时。
教师与医生,多么忙碌且低工资的编制组合。
乌眼珠说得好,专业选得好,年年都是高四。
从时间的海绵里挤出水来和沈深聊天是蒋祐最喜欢的事,每天早自习聊十分钟,午休聊十分钟,睡前聊十分钟。加起来就有半个小时。
到了周末,蒋祐与沈深很喜欢共同完成一件事。两人约定好时间,在整点同时打开同一部电影,不暂停地一次看完后交流,投入电影时就有一种微妙地与他在一起的错觉。
思念让人难熬,蒋祐想见沈深,无时不刻都在想,屏幕那头的远水解不了两人近渴。
异地相恋,听来或许甜蜜浪漫,但也足够心酸。
第55章
中文师范班里一共就四个男人,乌眼珠,大哥,骚哥,蒋祐。
举办校运动会的消息一出,他们立刻从空气中觉察出了辅导员与体育委员不怀好意的凝视。装病的装病,请假的请假。蒋祐不得已参与报名,阴差阳错地成了3000米长跑选手。
沈深得知后,哭笑不得地让蒋祐做好准备工作,免得到时候上场受伤。蒋祐也谨遵夫嘱,每天腾出一小时后到操场上操练操练。
运动会到来的那天,天边下着蒙蒙的雨,操场里呐喊助威之声不绝于耳,广播里传来重重播报。蒋祐穿着黑短裤灰背心,站在场外树下拉伸。一道瘦长人影撑伞穿雨而来,缓缓地在跟前站住脚步。
蒋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方哥,这么巧。”
方忍冬往前走了一步,用伞挡住他的脑袋,蒋祐摆手,“你去忙。”
方忍冬动作不停,轻轻替他遮住天边飘落的细雨,蒋祐站起身,与他交代了具体时间,又就着院运动会的事情讨论了会儿,雨声渐息,方忍冬向后退一步想要离开,蒋祐的手机在短裤里震动起来。
“沈深?”
方忍冬不动声色放缓脚步,在蒋祐身边站住。
“对,是今天,你在干什么?”蒋祐垂眸笑了,方忍冬静静地看着他,蒋祐清了清嗓,“刚下课?我还有十几分钟就检录了。”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惊奇,“你要来看我?你哪得的空?别驴我啊……”
方忍冬轻轻地,“沈深?”
“对。”蒋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方忍冬怔怔望着他,旋而笑了,“他要来看你?”
“他有这个计划,具体时间还没定。”
“你们关系不错。”
方忍冬语调平静地像在陈述,甚至算不得感慨,蒋祐抬头望他,方忍冬笑了笑,“是不是到时间了?你去检录吧。”
一片若隐若现的阴云在隐匿在浅灰色的广袤天空。原本停了的牛毛雨,在枪声响起后又向下飘。塑胶跑道湿滑,大家都跑得战战兢兢,放不开手脚。
慢速三千米于蒋祐而言算不得什么,原本想混个前十敷衍了事,经过学院据点时,同学们的撕心裂肺地呼喊声像一只穿云箭,直直地击中没使上全力的蒋祐。
文学院素来在运动会上就是被吊打的份,打酱油程度直逼《荷塘月色》里看热闹的朱自清,《还珠格格》里扎针的桂嬷嬷。
参与了吗?参与了。
有存在感吗?没有。
抱着替院争光的崇高动机,蒋祐默默提速,挥动胳膊大步向前跑起来。
超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灰背心的身影忽然成为焦点,尖叫声不绝于耳,激烈跳动的心脏朝着胸前猛地一撞,蒋祐奋力向前,摔在了终点线上。
被扶着到看台上,蒋祐喘匀了气,一边小口喝骚哥保温杯里的热水一边玩手机时,贴吧里已有人在求灰背心的电话号码了。蒋祐笑了笑,继续刷,半个小时后回来看时,帖子已被耕耘到五十多楼。底下有条评论引起了蒋祐的注意。
月涌江流方忍冬才是极品,身材长相,秒杀灰背心。
蒋祐点进他的头像里看了看,忽然惊觉此人不简单。
月涌江流有没有人有方忍冬的号码?有的私我,奖金1k。
我是王月月呀回复月涌江流你看上他了?[滑稽]
月涌江流回复我是王月月呀看上了,想上。
蒋祐皱起眉头缓缓向下滑动。
我是王月月呀回复月涌江流赏菊也要看别人肯不肯呀。[滑稽]
月涌江流回复我是王月月呀花钱买来赏咯。[酷]
我是王月月呀回复月涌江流尹爷霸气!
蒋祐忽然明白了神秘的月涌江流是何许人也。
尹斯年,方忍冬的噩梦。
尹斯年的父亲尹司是文化公司的经理,底下几家杂志在国内销量排名了得,尹斯年上中学后,其父事业如日中天,忙得顾不上管他,况且尹斯年天生反骨,不服管教,尹司也就由着他去。
出国读书,尹斯年拒绝,在国内也只想上x大,与其父视频通话报备时,理由也是酷得不行。
“我看上了个对象,我要去x大追他。”
那头的尹司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轻轻丢下一句“随你”,就收了线。
尹斯年抬起好看的眉眼怔怔看着桌面,被父亲无视的屈辱一下子涌上心头,沉着脸站起身,抬腿一脚踢飞茶几上的笔记本。
小说中的混世魔王二代往往具有很多可爱禀性,而尹斯年除了投对了胎,有副好皮囊外,穷奢极侈,酒色财气无一不沾,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蒋祐对于尹斯年的印象可谓糟糕至极,当年方忍冬被他纠缠不清,拒绝了尹斯年一次又一次。他偏偏抱着“不吃到方忍冬这块肥肉不罢休”的心思,穷追不舍无法得逞后,另辟蹊径走欲擒故纵路线,一次次在网上诋毁方忍冬。
方忍冬被蒋祐问及此事只是微笑不语,尹斯年自然不肯上罢甘休,召集一群在校园里对他马首是瞻的伙伴,对方忍冬展开了非人道的围追堵截,其中一个喜欢上了蒋祐,箭头一转,开始按着混世魔王早期那一套对蒋祐展开猛烈进攻。
一天晚上十点多,蒋祐与驻唱回来的方忍冬相约坐在烧烤摊上撸串,一人手边一大杯冰扎啤,吃吃喝喝,偶尔感慨感慨奋斗的青春与碌碌的大学。
当时的蒋祐错过了沈深,方忍冬与男友分开,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感情生活只字不提,蒋祐酒精上头,在方忍冬低声唱歌时,问了几句,这一问便撞进他的泪眼。恰巧喜欢蒋祐的小赵从另一头走来,见到蒋方两人面颊红润,面对面坐着相谈甚欢,一时恶从心头起,指着蒋祐大骂起来。
用词之难听前所未闻,烂菊,卖屁股,假正经真骚气……
从他开始口无遮拦地诋毁蒋祐起,方忍冬含笑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轻轻丢进地上的空啤酒瓶,丁零当啷地摇晃起来。蒋祐沉着脸,等待着他说完就走,原先能对行事更恶劣的尹斯年保持心态稳定的方忍冬,忽然站起来,提着地上的酒瓶子,在他喋喋不休的时候抬手猛地朝他的脑袋上砸去。
瓶子开花的瞬间,在场许多人都尖叫着站了起来,方忍冬站得笔直,笑眯眯地攥着酒瓶颈,看着向后趔趄摔倒的他,“你刚才骂谁?我给你机会再说一遍。”
小赵被方忍冬的魄力吓傻了,按在碎玻璃上的手掌下汨汨淌出粘稠的鲜血,蒋祐去拉方忍冬,好心人送被吓瘫的小赵到医院,烧烤摊上的人拍照的拍照,嘀咕的嘀咕,总而言之,一片混乱。
第56章
之后的一周,方忍冬消失了,蒋祐多方联系不上,一周后,蒋祐收到了方忍冬的短信,是他从医院打回来的。
尹斯年知道了方忍冬替蒋祐出头的事,本着不摧兰折玉的花花公子心,想让蒋祐付出“砍自己手足,偷自己衣服”的代价,刚召齐人要把蒋祐从寝室里拖出来。
原本避尹少如蛇蝎的方忍冬找到尹斯年,两人不知达成了什么共识,两人共处了三天后,奄奄一息的方忍冬被路人送到医院,在病床上给蒋祐去了通电话。
起初方忍冬拼死不说,蒋祐到医院看他,他也不交代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直到他出院,他才轻描淡写地,“逼人下跪,拳打脚踢,无非小混混那一套,你知道了也没用。”
蒋祐拉开他的领头,肩膀被纱布大面积地缠着,方忍冬侧身避开蒋祐,“刚出院,饿了,你请我吃饭。”
蒋祐抿着唇没说话,方忍冬扭过头来,一挑眉毛,“看我受伤就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