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祐伸手翻过杂志封面,上面个大大的学院系英俊男模特,少女短篇言情小说的标题在赫然出现在封面。
蒋祐呆住了,展玉对蒋祐的表情十分满意,“我也没想到啊,方忍冬会拍少女言情杂志”
蒋祐缓缓地把视线从杂志转移到展玉的脸上,“展玉,你竟然喜欢看这种杂志”
展玉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蒋祐上铺的学霸王军一探下头来,托了托眼镜,嚼着薯片,口齿不清地,“我借他的,怎么了”
蒋祐默默摇头,表示没意见。
期中考很快到来,全班都进入紧张的复习状态,起初蒋祐每天去佟落雁班上找她吃饭,小半个月过去,佟落雁发觉蒋祐与沈深已到了互相不对视的境地,便默默早他一步到走廊上等他。
她不会明白,即便沈深的目光锐利得像刀,蒋祐依然愿意冒着被凌迟的危险,顶着淋漓的鲜血朝他投去遥遥的一望。
他何尝不知这是饮鸩止渴,阻止他向前的不是爱得不够深,也不是惧怕,而是沈深的那句“蒋祐,你耽误我”。他只敢在等佟落雁的时候,朝他投去装作不经意的一望后低下头,心里又苦又酸。
期中考成绩出炉,高二段文科段陆蕴稳稳霸榜,理科江山易主,沈深还没蝉联第一,就被人挤了下去,落到了第三十七名。
办公室里,风老师压低声音和卓老师谈论着。
“沈深原来是你们班的吧怎么落到这么后面去了”
卓老师抱着手臂笑眯眯的,“沈深聪明是很聪明,就是心浮气躁,沉不住气,读书人要是沉不住气,总要退步的。我听他班主任说,这几个星期沈深上课睡觉,作业也不写,退步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风老师点头,“这话是没错,不过我看他高一的时候一直是第二名,成绩很稳定啊,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这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是聪明,不过也很傲气,没把老师放在眼里,”卓老师还是笑,“我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年轻人火气总是大的,不用计较。”
蒋祐默默无言,走出办公室,没走多远就与沈深狭路相逢,他慌忙低头,加快脚步,却被他拉住。
力道很大,蒋祐动弹不得。
蒋祐觉得自己像在沉沉深海里不断下坠着,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衣领。
沈深沉着脸,“你在躲着我”
“我没有。”
“连朋友也不能做”
蒋祐期期艾艾地看着沈深,“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沈深凝视面前卑微的蒋祐,伸出手想碰碰他的头发,最后只是垂下手,“我不得不和你做朋友。”
蒋祐一怔,沈深眼下是一片疲惫的青,“我还在笼子里,你哪怕要走了,作为饲养员,也该回来看看。”
蒋祐抿了抿唇,“你这次期中考”
沈深闻言抬起眼皮,目中一派无谓,“你听说了不学习都有三十多名,我也很吃惊。不是什么失误,纯粹是因为我不想学了。”
蒋祐久久与沈深对视着,攥紧了拳头,语气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沈深笑了,“你说要替我凿开豁口,还不是转身就走。既然我的命运已经是定局,考第一和最后一名有什么差别”
蒋祐额头上青筋跳了跳,他伸手一把抓住沈深的领子,猛地一推,沈深向后趔趄着,扑在垃圾桶边上,蒋祐喘着粗气,俯身去拉沈深的衣领,结结实实地给他一拳。
沈深闷哼一声,吃痛地转过脸去,蒋祐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你现在给我玩什么颓废你说你不喜欢孬种,难道我看起来会喜欢孬种”
沈深与蒋祐劳燕分飞的事,大多数人都有所耳闻,只是没料到事情会闹大到当众斗殴的地步。
当时有不少人目睹了这历史性的一幕,纷纷上前拉架。道光急忙忙到场,见沈深青紫着的下颌,扭头冲着蒋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有话不会好好说啊,沈深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蒋祐一语不发,沉着脸从道光身边走过。沈深站起来,连衣服也没掸,只是静静地看着蒋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蒋祐。”
蒋祐扭头看向教室后门,林珊珊笑眯眯地走过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落雁要过生日了,你这个做男朋友的有没有什么表示”
不少人看过来,蒋祐既茫然又尴尬地挠了挠头,压低了声音,“几号”
“12月15号,你准备一下吧,生日惊喜就由你来负责了啊。”
“我知道了。”
林珊珊抿唇笑笑,扭头想走,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她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
“嗯。”
“我看她越来越没精神了”林珊珊看起来有点忧虑,回座位前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生日的事情别忘了。”
用户蒋祐,佟落雁身体状况堪忧,只要您竭尽全力,一定可以帮助她恢复
蒋祐夷犹,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
佟落雁正如林珊珊所说的,一天比一天没精神。时常无精打采地坐在教室里发呆,成绩也渐渐跟不上了,几次摸底测试都不理想,她很着急,在蒋祐的陪同下到图书馆去学习,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有时写着写着就歪着头额头抵着书页睡着了,有时候看着英语单词表发呆,抄写半天,在蒋祐报听写的时候,磕磕绊绊地写了半天,一检查,六个词里错了两双,愈发懊恼。
期末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再次与平安夜圣诞节相撞,蒋祐一边暗暗地准备着礼物,一边还要照顾佟落雁的日常生活,这头还要焦急地复习,一时忙得日夜颠倒,已经是焚膏继晷,时间依然是不够用。
从佟落雁的饮食,作息,穿得暖不暖,睡得好不好,都过问个不停,原本坚定地认为蒋祐和佟落雁在一起只是为了搏噱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身边的人渐渐对蒋祐另眼相待起来。
林珊珊笑话蒋祐,当着男朋友,却操着当妈的心。
沈深自从上次被蒋祐揍了一拳之后,上课也认真了,作业也开始写了,小考大考慢慢恢复以往的水平了,一口气爬五楼也不费劲儿了,这几天下颌上的淤紫夜褪了大半。
总而言之,除了脸上挂了彩,各方面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佟落雁的生日如期而至,蒋祐花了半个月在笔记本上集齐了三百个人的手写祝福,在当天晚上送给了佟落雁。
冬季的夜风一点也不温柔,在操场上横行无忌,蒋祐伸手把佟落雁被风掀跑的围巾拉了回来,整了整,“生日快乐,落雁。”
佟落雁眼泛泪光,“蒋祐,谢谢你。”
“不用和我客气。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你拿回寝室慢慢看。”
佟落雁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快乐,“写给我的”
蒋祐笑了,鼻子却有点酸,他伸手摸了摸佟落雁的脑袋,“写给你的。”
佟落雁两手握成拳在放在胸口,眼睛笑成了月牙,蒋祐挠了挠头,“我现在送你回去”
“好,我想快点回去看信。”
沈深背挺得笔直,从一头走了过来,蒋祐揽着佟落雁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沈深拽了拽蒋祐的衣角,语速很轻也很快。
“你说你不走,是认真的吗”
蒋祐停下脚步,回头看沈深,没头没脑地开口,“你一会儿有没有空”
沈深盯着蒋祐搭着佟落雁肩膀的手,“有。”
“到铁皮楼道等我。”
铁皮楼道旁,沈深已经等了蒋祐很久。
蒋祐姗姗来迟,步履匆忙,“你在这儿多久了”
“你说的不走,是认真的”
蒋祐点头,手搭在生了锈的栏杆上,“我是认真的。”
沈深一瞬不瞬地凝视蒋祐,像是以目窥测海底的泥沙般徒劳地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真心,蒋祐伸手摸上他的下颌,“伤口还疼不疼”
沈深没有躲开,任凭蒋祐用手指摩挲自己的下颌,“你是认真的”
蒋祐手指抵着他微微泛青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按了按,沈深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我是认真的。只是我要和你说明一件事。”
沈深捏住他的手指,“你说。”
蒋祐压低了声音,分明是个陈述句,却被他表达成了个卑微的恳求,“这几个月里,我不会和佟落雁分手。”
沈深笑了,“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蒋祐点了点头,沈深缓缓松开捏着他手指的手,“蒋祐,我对你的诱惑就这么大么”
蒋祐看着他,他却把脸别过去,蒋祐的目光无处落脚,砸在地面,碎成了一地月光。
“你既然这么在乎别人怎么想,为什么还来找我我说过的,这样的你就是个让我瞧不起的孬种。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蒋祐微微上前,像把握住最后一点渺茫的机会般呆呆地注视他,“想什么”
沈深转过来,平静的目光在一点点把蒋祐凌迟。
“我在想,为什么我当时会为了你这种人活下来”
第35章
蒋祐强压下泪意,“沈深,命是你的,从来不是我给你的。”
沈深点头,“我现在知道了。你不值得我的期望,一点也不。”
沈深话音刚消,蒋祐转身就走,沈深又说了几句,蒋祐却没有回头。
沈深的脚步快速地挨近,蒋祐挺直背加快脚步,倏忽间胳膊被人紧紧地抓住。
“你为什么不等我说完”
蒋祐转身,紧紧抿着唇,眼泪滚滚地掉下来,他抬起眼皮,朝沈深投去冷漠的一瞥。
“等你教训我沈深,你说我对你一无所知,你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会受伤,难道我不会”
沈深缓缓松开抓着蒋祐胳膊的手,蒋祐抬起袖子用力地抹了把脸,沈深的声音很轻,“被抛弃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你觉得你是受害者,所以要对我进行制裁”蒋祐看着沈深,笑得很可悲,“你总这么反复无常,我已经”
受够了。
蒋祐没有把最后三个字说出来,沈深却在蒋祐如泠泠镜光般的泪水里感受到了。
沈深放下手,“你走吧。”
当晚,蒋祐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蒋祐穿着保暖内衣,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床头灯的灯影妆点着深秋的寒。他觉得有些冷,往被子里缩了缩。靠着床头看书的沈深觉察到了蒋祐的动静,俯下身来,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是不是灯太亮了”
蒋祐眯着眼睛,皱着眉头转过身,揽过沈深的脖子,碰了碰他的嘴唇,“你想看就继续看吧。”
“我给你读读吧,这一段写得特别好。”
蒋祐迷迷糊糊地,“嗯。”
“他仿佛觉得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时期正逐渐消失在遥远的大海上”
“太丧了,换一段吧。”
“好,”翻动书页的声音,沈深嗓音低沉,“清晨的微风,树木摇曳的声音,还有小鸟的飞向和婉转,我没有一刻不停地注目倾听,只是视为大自然整体生命的喜悦,没有注意到世界上美好事物的沉淀每天都在底层变质”
“沈深,太丧了。”
“蒋祐,我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变过。”
蒋祐稍稍振作了一些精神,把沈深的手臂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我知道。”
沈深舒了口气,把书放下,躺进被窝,蒋祐只觉一双手在胸前环住,自己已被他温柔地圈在了怀里。
“蒋祐,我们算在一起了吗”
蒋祐闭着眼睛笑了,“当然算了。”
沈深的声音听起来很苦闷,“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别人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和别人在一起了”蒋祐反映过来,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沈深,一脸无奈,“你能等我,她等不住了。”
“所以你就不要我了”
“你那么骄傲,我怎么敢不要你,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蒋祐失笑,暖黄灯光下的沈深微微皱着眉头,让蒋祐想起落日余晖下海边沙的层层褶皱,他抬起手指,往沈深眉心揉了揉,沈深面色稍霁,紧了紧搂着蒋祐的手臂,“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明明那么温馨,蒋祐的心脏却钝痛起来,鼻子也酸了,眼泪顺着山根滑过鼻梁,“有时候我以为你不知道,即便我说了,你还是不信。”
沈深轻笑一声,“你说过只爱我一个,我怎么会不信”
蒋祐的眼泪流了下来,“你知道你以前有多幼稚么你真的没信,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信。”
沈深环着蒋祐的手向上,大拇指在他脸颊摩挲着,替他轻柔地擦了擦眼泪,“不是熬过来了吗蒋老师是个纯爷们儿,我给你赔个不是,行不行”
蒋祐破涕为笑,环住沈深的腰,“行。”
“蒋祐,我们结婚吧。”
蒋祐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一味地点头,沈深把他的下巴勾起,落下个温柔而辗转的吻。
一觉醒来,枕头已被泪水湿透,蒋祐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上铺的床板,月光从窗帘的缝隙蹑足进来,月影晃动。蒋祐在恍然间仿佛听见了命运的潮汐从遥远的山林里传来,氤氲成一片晨雾。
月考转眼就到。
蒋祐复习不足,再加上精神状态不佳,勉强上阵,几门考下来觉得颇不顺心。
题目做得磕磕绊绊,就连思绪也经常被其他烦心事打断,三天下来,只能算是完成了这项日程。
成绩下放,蒋祐毫不意外地在段里三十三名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风老师找他谈了话,在蒋祐要出门时,不期然听到一班班主任与人闲谈。
“还好沈深这次回到第一名,要不然我真的要找他的妈妈谈谈。”
田老师在一边笑了,“有什么可担心的,沈深很聪明,高一的时候地理就没考过98分以下,虽然选了理科,但我对他印象深刻啊。”
“人是聪明,也要稳得住才是”
蒋祐释然的同时有些心酸。
他果然是放下了。
o区第二高级中学发生了一件大事。
元旦晚会时,有人偷偷用手机录像,把晚会视频发布到了网上,因节目的高质量,而被大量的网友转发,点击量在两天里突破了五十万,视频主人公也在网上被人起了名,叫做自然卷学长。
这个学长,就是穿着校服拿着话筒,在舞台上唱残酷月光的方忍冬。
回家后,蒋祐写完了作业后上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这个视频。看着看着,忍不住蹙着眉头咦了一声。
视频清晰度虽然不高,但视频没有一点抖动,位置也是极佳,拍摄者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尖叫起哄,反而是静悄悄的,沉稳而老练到让人一时想不起这是观众拍摄的,更不像是个躲着学校领导和学生会干事的偷拍。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高三8班的方忍冬,为我们带来一曲残酷月光,大家掌声欢迎”
尖叫与掌声响个不停,灯光暗下来,一束追光落在了他瘦削的身形上,他举起话筒,白而细长的手指扣在话筒上,挨近嘴边。
带着少年的不羁与深情,他疏离又干净的声音缓缓在礼堂响起,模糊却依然动听。
让我爱你然后把我抛弃我只要出发不要目的我会一直想你忘记了呼吸孤独到底让我昏迷如果恨你就能不忘记你所有的面目我都不抗拒如果不够悲伤就无法飞翔可没有梦想何必远方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见过海洋我以为的遗忘原来躺在你手上
一曲终了,方忍冬脸上带着模糊的笑意,缓缓鞠了个躬,在视频的末尾,他的视线在观众席上不动声色地搜寻着,最后眼睛盯紧了镜头,抬起手,唇形模糊地说了句什么,尖叫声一时此起彼伏,镜头在这时晃了晃,视频结束。
当时蒋祐也在现场,他知道方忍冬说的是什么。
他说的是,我爱你。
“你的信我看了,想来想去还是想给你回一封”佟落雁转身出夹层抽出一封信,“喏。”
“好。”
佟落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蒋祐的神色,“我看你很久没和沈深说话了。”
蒋祐故作轻松地夹了块菜花,“月考我退步了很多,忙着复习,没工夫和他们腻在一起。”
佟落雁没再问,低头吃饭,蒋祐脸上的笑意也像雨后湿润泥土在热烘烘的空气里渐渐干燥。
一顿饭吃完,蒋祐站起身来收拾餐盘,沈深和王卅从另一头擦着蒋祐的袖子经过,在蒋祐心头刮起一阵不速寒风。蒋祐垂眸,抬眼看向佟落雁时,却是轻快地笑意。
他笑眯眯地,“我送你回寝室。”
一月中,天寒风凛冽。
坐在窗边的王军一和陆蕴换了位置,替她挡住走廊那头有可能会出现的值班老师视察。王军一看着戴上了耳机的陆蕴,起雾的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她沉静的模样,他心头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王军一压低了声音,“陆蕴。”
陆蕴当然没有回头,王军一又喊了几声,陆蕴还是没有回头,笔在纸上动得很快。
“陆蕴。”
“”
“陆蕴。”
“”
王军一的声音低而含糊,“陆蕴,我喜欢你。”
陆蕴的笔稍微顿了顿,王军一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却见她皱起眉头想了想,不确定地在作业本上填了个答案,继续写下去。
王军一深深地舒了口气的同时,心头又有失落坠在心坎。他没有看到,连接着耳机的另一端,空空荡荡,连接着陆蕴攥得紧紧的,泛着湿意的掌心,还有陆蕴通红的耳朵。
看过佟落雁的信后,蒋祐找佟落雁聊了很久。佟落雁低头拭泪,他却毫不妥协,只是沉着一张脸,站在她的对面。
班上的同学见到后,只当是情侣之间吵架了,没放在心上,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复习。
期末考如约而来,与期末考三天的鏖战,生生把蒋祐摧残成了鸠形鹄面,形销骨立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考完试的那个晚上,晚自习也理所应当地放起了电影,而班长选的片子就是致命id。
雨夜,旅馆,警官,妓女,罪犯
单是这几点就足以在人的脑海里构架起令人战栗的悬疑情节。
这部电影的节奏较快,场景也很吸引人,剧情很快推到了高潮,很多人在放松的同时开始低声交谈起来,屏幕上女主角的脸色一变,旋即班上响起一阵毁天灭地的尖叫,女生的尖叫几乎要震碎玻璃。
坐在最后一排的蒋祐缓缓向后靠向椅背,一只手却忽然搭上自己的肩膀。蒋祐没防备,向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又惊又怒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向来人。
沈深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室后面,垂着的手里拿着一封信。
第36章
蒋祐默默且快速地爬起来,拍了拍灰,视线不敢落在沈深脸上,“信是给我的”
沈深不语,递出信后,转身出了教室。
电影还没结束,蒋祐把信夹进语文书,拿起书,默默地出了教室。
实验楼总是空空荡荡,蒋祐想当然地以为这地方没人,在一盏昏暗的灯下从语文书中抽出信封来。
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听到另一头传来说话的声响。
“进来费了不少功夫吧。有什么事么”
“你说考完就来找我。你不来,只能我来找你了,今天晚上去不去我家”
方忍冬的语气也颇平静,“我要留在学校,你想回家就回去吧。”
“你难道想让我在这里就上了你”
蒋祐听得心猛地朝胸膛锤击了一下,方忍冬没说话,另一头响起脚步声。蒋祐在一片漆黑的自习室门摸索一阵,推门而入,背对门,静静站着。
前面那人的脚步不徐不疾,后面那人追了过来,“我开个玩笑而已。”
“我听不出来哪里好笑。”
“你生气了”
“对,你难道看不出来”
那人踯躅向前,不知做了什么,方忍冬又忽地笑了,“你变脸够快啊,潘嘉言。”
潘嘉言
蒋祐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名字,一时又想不起来。
之后便是一阵让蒋祐皱起眉头的,暧昧而含糊的,亲吻的声音。
蒋祐在黑暗处,能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不远处是方忍冬和潘嘉言忘情接吻的动静。
他仿佛置身海底,听着身边的鱼在一片静寂里吐着泡泡,又像走进久无人住的木屋子,脚下是爬上台阶的湿滑青苔,满屋子潮湿腐朽的气息。
过了几分钟,响起了一阵翻书的动静,潘嘉言的声音很低,“高二8班,蒋祐。”
蒋祐蓦地心一跳,紧紧攥紧了衣袖摒住呼吸。方忍冬声音不稳,“蒋祐”
“是啊,你认识”
方忍冬嗯了一声,那头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的声音,方忍冬轻轻喘着气,“别在这儿”
潘嘉言像在含着什么,声音含糊,“这里没人。”
方忍冬低低地抖着声音啊了一声,他那声“啊”就像块拨片,在蒋祐心琴上重重地一拨,抖得蒋祐脸上浮起一片浅浅的红,蒋祐咬着嘴唇把头低了下去。
“有他的书在,这地方就是干净的。你我都脏,在这里做这种事,亵渎了他。”
潘嘉言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有些危险,“你喜欢他”
方忍冬笑了几声,“我不敢。”
潘嘉言笑着,戏谑道,“还有你不敢的事”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湿湿黏黏的动静,方忍冬呼吸不稳,语气含怒,“我说过了不要在这里”
声响停了,潘嘉言抬手,呼啦啦传来一阵书被扔下楼的声音。
“这样不就好了。”
气氛一时沉寂,方忍冬声音低缓,“捡回来。”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再说一遍,捡,回,来。”
方忍冬的语气沉静,气氛一时尴尬,脚步声渐渐远去,几分钟后,潘嘉言回来了,重重地把书甩在地上,“满意了就走”
脚步声渐渐远离,救护车的声音远远传来,牵着蒋祐一片空白的思绪奔向远处,蒋祐在黑暗处呆呆站了几分钟,他缓缓弯腰,捡起被摔得书页起皱破损的语文书,掸了掸上面的灰。
手里沈深的信,也被他的手汗打湿,软化了,微微冒着热气。
路灯下,蒋祐默默地拆开了沈深给自己的信,借着晃动的灯光,低低地读了起来。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一封不到一千字的信,被他来来回回读了整整半个小时。
蒋祐抹了把脸,把信装回信封,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他茫然的目光投向北黑暗笼罩着的操场,又迷迷茫茫地看向教学楼里亮着的灯光,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道晃晃悠悠的影子从小卖部方向挨近,道光出现在蒋祐视野内。
“你傻站着干什么晒月光啊”
蒋祐勉强地笑了笑,“你还没回家”
“我明天早上走。你眼睛这么红,哭过了”
“没有没有。”蒋祐抬起手臂擦擦眼睛,“一起回寝室”
道光摆了摆手,“对了,你有没有看过简祯的书”
“简祯”
道光唉了一声,无奈地挠挠头,“上周和墨鱼聊天,墨鱼说喜欢简祯,我怎么知道简祯是谁,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我好和她有点话题聊聊。”
“佟落雁也很喜欢她,你想知道什么”
“看书我肯定是来不及了,你知不知道她的什么名言警句,我现在记一下,等会儿找她。”
蒋祐搜肠刮肚,在脑海里抓住一点模糊的影子,“所有不被珍爱的人生,都应该高傲地绝版,这句我经常听她说起过。”
“出处呢”
“我也不知道。”
道光刚转过头,林珊珊快步跑过来,一头短发被风拂乱,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张嘴便是,“落雁刚才吐血,被送去医院了”
蒋祐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稍稍动了动,还没有说话,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道光叹息一声,一手揽住蒋祐的胳膊。
林珊珊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用袖子擦了擦,“她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蒋祐的声音很轻,“她怎么说的”
林珊珊陷入回忆中,捂住脸痛哭出声,“她说她知道自己的病情,谁也救不了她,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她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受不了”
蒋祐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着操场走,道光追上来,拉着蒋祐的胳膊,“蒋祐,你别胡思乱想,佟落雁这么年轻,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道光,你回去吧。”
道光想再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松了手,重重地拍了拍蒋祐的肩膀,一步三回头,快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回头,“你想开点,早点回寝室啊”
操场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蒋祐静静地站在暗处,从紧贴着胸口的毛衣与保暖衣之间拿出了被胸膛捂热的信,用信蒙住脸,跪了下来。
第37章
蒋祐致佟落雁的生日信
亲爱的佟落雁同学
你好
今天是2009年,12月14日,你的生日前夕,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已经收到了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了。希望你能喜欢
平时我们的相处总是有些拘谨,这不能怪你。我作为男朋友对你的关心和了解不多,可能让你有了负担。
不过这封信倒不是旨在一味地指责我的过失,所以关于我的自我反省这个模块,我要先就此打住。
我有以下几个内容,想和你好好地谈一谈。
一,你真的很可爱。或许在寒冷的日子里出生的人格外可爱,你在我眼里也很可爱。性格内向却爱笑,有点胆怯,却愿意为身处窘境的我站出来。
最初的一个星期里,你一天要问我四到五次,是不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末了还要加上一句,“我这么问,你没生气吧”,说真的,你问多了,我真的有点生气笑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机缘巧合下让你觉得我是一个会随便和别人在一起的男生。如果能钻进你的脑袋里,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这块关于我的记忆好好地修改一番。
二、别为我劳神费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和我在一起之后,你的情绪波动得更大了。尤其是我的一些社交方面的问题,总会让你忧心忡忡。男生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你不用担心我和沈深之间的矛盾,好好读书,保养身体才是第一要务。
三、你不是孤身一人。你和沈此处划去你是个安全感匮乏的人,这很难改变,但我愿意给你安全感,你不用担心我是不是要离开,因为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在。这种说法可能很老土,但我愿意保护你,不受风雨侵袭。
再说说我对大了一岁的你的期许吧。
写得多了,你别嫌烦。
一、大了一岁,要学会适当的冷漠。我这句话倒不是怂恿你去做一个冷血的人,只是想让你生活得更愉快更轻松。我的每一份帮助,都是你理所应当得到的,不要总是心怀感激,我愿意为你做的事,不见得愿意为别人做。你值得拥有和别人一样的,甚至是比别人更好的东西。
二、大了一岁,要学会平衡压力。学业压力繁重,我知道。你很要强,这点很好。只是当身体吃不消,或者状态不佳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事倍功半的事。我相信你能实现你的目标在身体健康,不勉强自己的基础上。
三、大了一岁,对我更粗野一些吧,哈哈哈哈。千万不要想歪了我听道光说,你对外说,我就像个天使管家,无怨无悔地照料你的日常生活。听到这个说法其实我挺尴尬的,男朋友对女朋友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不图你对我心存感激,只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
絮絮叨叨,都超过高考作文要求的字数了,寝室里王军一的鼾声和展玉的梦话此起彼伏,我有点罗嗦,希望你别介意。
最后的最后,改写一句让我难以忘怀的话做结尾吧。
佟落雁,祝你生日快乐。祝你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一直到一百岁的生日都要快快乐乐,不要担心没人爱你,我愿意永远做守卫你的骑士。
你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我这一生,也只会拥有你一个女朋友。
你看,爱你的人虽然迟到了很多年,可最终不是来了么
你永远的天使管家蒋祐
2009年12月14日23:01分
佟落雁的回信
蒋祐
展信佳
收到你送的生日礼物和庆生信,我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这是我收到过的最有意义的生日礼物了,真的非常感谢
不过看到你的信后,我心潮澎湃,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但既然你选择了写信,那我也用回信的方式告诉你吧。这一封信考虑了好几天才动笔,到你的手上估计又过了好几天了吧,哈哈。
写的时候很踌躇,所以看的时候一定要认真看,每一句话都是我想和你说的。
接下来,让我照着你的信的格式,逐一击破你说的这几点的漏洞
一,我真的很可爱你说在寒冷的日子里出生的人,格外可爱,我很认同这一点。我知道你其实很喜欢沈深,他的生日在一月,不是吗虽然你们吵了架,但直觉告诉我你们还是互相在乎的。至于你说我愿意出面帮你,当然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特别喜欢。你能看到我做的努力,我很高兴
你说我不停地问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让你有点生气。我能察觉到你的郁闷,我争取下次不问了,行吗笑
还有,不是我对你有偏见,而是你对我有误解。我总这么问,不是怀疑你的人品,而是怀疑我的魅力。
二、我会尽量心如止水的。让我忧心忡忡的,不是你和沈深的争吵,而是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和他争吵。他喜欢你,是超出友谊的喜欢,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对你抱有同样的感情。
你还说不是天使管家,自己的思绪都很乱了,还让我照顾身体,好好学习。除了我爷爷,和珊珊,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
三、我知道我不是孤身一人。你划去的地方我看到了,真是的,不想让我看到,要全部涂黑才是啊,只是划去,我还是能看到的,现在我更加笃定你也喜欢沈深了。
看到这一条的时候,我哭了。你说只要我开口,你就在,你愿意保护我,不受风雨侵袭。可是蒋祐,你怎么办
那天在操场,我看到沈深走后,你站在灌木丛边哭了,你平时是那个坚强可靠的人,连生气都是开着玩笑的,我从来没有看过你哭得这么委屈,也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的眼泪,我想过去替你擦一擦,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看到你的眼泪。
其实我没关系,真的,能看到你的笑脸,我就满足了,我不强求你留在我身边,做个朋友我也很高兴,只要你能开心。
你对我的三条期许,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怎么会嫌你烦,我只是嫌我运气不好,不能早一点碰到你。但有时候想想,可能早一点碰到你,你会过得更辛苦吧
你对我很了解,每一字每一句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的情绪,我真的很不忍心告诉你,明年的生日,我不能和你一起过了。
原谅我的缺席吧,但我们总会相遇的,我希望我们再次相遇的时间能在八十年以后,你是个颤颤巍巍的,英俊无匹的老头,而我虽然长得不好看,却还是年轻的,至少脸上的褶子比你少多了。
我听王卅说,你一直以来都在偷偷和他交流小说剧情,你想当个作家吗你从来不和我说关于你的事,你自己也从来没发现这一点吧。
你那么好,好得即便责怪的话我都说不出口。没必要为了我和沈深分开,真的。不过要说起来,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了。
我和珊珊说过,能在高中阶段交到男朋友是我最大的愿望。其实我很自私地存了私心,所有人都明白我这句话意有所指。除了你,其他人做我的男朋友,我都无法接受。
不过也已经够了。
你在我的身边,就像农夫去就一条快要冻死的蛇。我明知你是为我好,却霸占了你那么久,对你的痛苦装聋作哑,还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我真不是个东西啊。我想了一整晚,终于想明白了,我该放你走。
去和沈深和好吧。
假如你问我舍得不舍得,我肯定是不舍得的,但我不图你的下半辈子。
又或许,你能把下辈子许给我吗
你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会变成一个健康的姑娘。如果不行的话,下辈子我可以变成一个公园里一棵无言的树。
在你拄着拐杖来的时候,我的年纪也不小了。你累了可以靠一靠我,我替你挡着太阳,也挡一挡风雨。
沈从文曾说,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