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他们知道也没有关系,喜欢你这件事,我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反而很骄傲。
我希望这封信是由25岁的我亲手交到你手上的。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这么执着于25岁呢我把原因说给你听,但请你千万别笑。
前几天,我在病床上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你正在过25岁的生日,你已经完成了你的梦想,是个畅销书的作家,你很感慨,为什么自己的书卖得那么好,却没有一个读者愿意给你寄信呢你身边有很多人,都在劝你想开,这是个网络时代,不是个流行手写信的年代,可你依然看起来闷闷不乐。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我很清楚,其实不是没有读者给你写信,而是这个读者住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从那里到市,要跨越海洋,翻过高山,走过大道,趟过溪流,而且交通闭塞,她住的地方根本没有邮差,所以那封信一直都没有寄出来,还整整齐齐地放在她的桌上。
为了让你高兴,也为了让她的心意被你看见,梦里的我决定出面帮忙。梦里的我手脚健全,背上还有一对展开来有三米多长的翅膀,我在一个空旷的山坡上起飞,翻过了一座座高山,也穿过了落日时分涌动着黑暗浪潮的海洋,溪流和峡谷从下面一晃而过,我终于到了。
我取了信,想往回飞时,发现原来我已经在飞越层层阻碍这件事上花费了好几天,即使我能瞬间移动再回去,也没法在生日当天把信给你了。
梦里的我悔恨地哭了起来,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半夜,枕头都是湿的,我翻了个身,月光从窗帘的缝里洒到了我的被子上。我下了床,拉开了窗帘,半睡半醒地看了一个晚上的月光。
每次我看到月光就会想到你,这是我的秘密,我谁也没有告诉,也不会告诉你。连你都不知道的话,那一天月光下的蒋祐也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有时候我会想,像我这样活着压根一点意思也没有,被别人用好奇的,怜悯的,或是带着恶意的目光注视,都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别人也总说,要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我。可我不是个混进芸芸众生里就认不出来的女孩子,谁都知道,连我自己都知道。
刻意的善和刻意的恶一样,都让我无法消化。
但一想到,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后,抛弃了我的父母不会伤心,抚养我长大的爷爷可能会因此一蹶不振,我就控制不住感到悲伤。我很不幸,可能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一个爱我疼我愿意照顾我的爷爷,还有一个友爱的高中班级。
以及一个对我而言意义非凡的你,蒋祐。
这几天当我回忆起高一,你对我的叮咛时,我在怀疑是不是当时你就知道我的病情,所以才会总是劝我多吃瘦肉和水果,少吃豆腐海鲜。如果你之前就知道的话,我会生气的,虽然从我的外表就能推测出来我的病情,但我不想让所有人,尤其是你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我只想在你心里当一个成绩好,好说话的普通女高中生。
我从来没奢求过你能喜欢我,我能在离开前写下这封给你的信,已经是我的奢求了。
从下午写到了晚上,天已经黑了。我怕黑,更不想面对医院里的黑暗,所以我决定再写一会儿。每次来到医院,我总觉得我的生命正在论秒度过,我害怕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这么多年过来了,我虽然不怕死,但我依旧想活着。不过要说最遗憾的,大概是活到现在也没有过男朋友了吧。我还有机会吗我很怀疑这一点。
如果我的生命一共就二十几年,我现在谈恋爱,也不算早恋吧
对了,替我感谢沈深,上次的募捐,他出了不少钱,能让我的爷爷在短时间内不用为钱的事情担忧。我真羡慕他,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他似乎可能很轻松地拥有我要费劲力气去争取的东西,比如你的关注,良好的同学关系,优秀的父母,优渥的家底。这些都是我永远比不上的。
我真的很想看一眼你25岁的时候是不是和我梦里的蒋祐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件事是急不来的,假如死神要带走我,我也没办法恳求他再等我几年。我很自私,你的好我不愿意和别人说,只藏在心里,这样一来假想敌又会少一些了。
最后的最后,蒋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一直到一百岁的生日都要快快乐乐,不要沮丧,我永远是你的粉丝。
你看,这封信虽然漂洋过海,耗时多年,可最终不是来了么
永远爱戴你的佟落雁
2010年4月1日19:54分
蒋祐把信收好,缓缓地蹲下来,抱着手臂什么也没说。
第22章
蒋祐重整情绪回到包厢,遥遥望去肴核既尽,男同学正拿着酒杯走动着交流感情。有的面红耳赤,瞳仁在酒精的洗濯下发着光,看起来神采奕奕。有的面色如常,面带傻笑,眼神迷离,醉态毕现。
也不知道光身上是不是装了能第一时间感应到自己方位的雷达,蒋祐才落座,他就端着酒杯跑过来,“蒋祐,你他妈是不是属曹操的满世界跑,找你都找不着”
蒋祐转头看他,“敬酒少喝点,猴屁股都爬脸上了。”
“找到对象高兴啊,来来来”
蒋祐下意识地看了眼墨鱼,“怎么不带来看看,怕没墨鱼漂亮”
道光一脸得色,“带来了柴莫俞,人瘦肤白腿又长,两只眼睛像星光”
听到道光醉后乱作的诗,蒋祐绷不住笑了,扭头问沈深,“你手机电量够不够”
“够。”沈深掏出手机递给蒋祐,蒋祐笑眯眯点开语音备忘录,“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啊。你再说一次,你结婚的时候,我在现场放给你和你老婆听。”
“说就说”道光放下酒杯,“我老婆柴莫俞,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人瘦肤白腿又长,两只眼睛像星光,我爱她一辈子,海枯石烂,至死不渝,我还要和她生,生”
蒋祐大笑了几声,把酒杯递到他手里,“去去,到别桌吹牛去吧。”
包厢里传出一阵哄笑,柴莫俞也跟着笑了,道光讷讷地,“老婆,你笑什么啊”
柴莫俞笑眼弯弯,比起年少时更具成熟女性的风情,“大家笑什么我就笑什么咯。”
包厢内沉默了片刻。
艳羡的,惊奇的,失落的目光纷纷投来,不一而足。
墨鱼竟真叫道光这小子成功追到了。
有些同学在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因而结婚得早,朋友圈里的孩子站起来都一米多高了,知道蒋祐是个人民教师后纷纷来敬酒,让蒋祐有机会能帮孩子辅导辅导功课。
蒋祐一口应下,和人碰了碰杯,含笑交谈,沈深站起身来想加入对话,被一人抓住,询问起了风湿骨痛的注意事项,两人渐渐交谈起来。
空腹喝了几杯,蒋祐从杨侯伦那里借了个打火机,借口上厕所,走到外面透气。
酒楼里灯火通明,服务员端着菜从走廊那头走来,路过蒋祐时露出个标准微笑,“您好。”
他脸上的笑只闪现了一瞬,又隐匿在灯光下,蒋祐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身形从走进不远处的包厢,不由想起王尔德曾说的。
每个人生来都是君王,但大多数在流亡中死去。
倚着门听着包厢里鼎沸的人声,为生活奔波劳碌的压力再度降临,蒋祐摸了摸被胸口捂热的信封,从兜里摸出根烟来,往楼道走。
拐角传来对话声,他稍稍站住脚步。
“方忍冬,你以为我真的管不了你”
蒋祐皱起眉头,指间的烟还没点上,欲坠未坠悬在指缝。
方忍冬语调平静,蒋祐甚至能脑补出他漫不经心的神情,“你叫我来的同学会,现在这样,难看不难看”
那人冷哼一声,“你要知道什么叫难看,还和不三不四的人搞丑闻”
蒋祐隐约猜到或许他们在聊方忍冬到gay吧被拍的事,扭头想走,却听到方忍冬一声轻笑。
“窦理,我是同性恋,你又不是在新闻出来以后才知道。”
那个叫窦理的人没说话,拐角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愤怒地扬高声音,“你现在还会抽烟了”
方忍冬不慌不忙,“有几年了,我的白月光教我的。”
蒋祐一怔,手里的烟也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捡起烟,掸了掸灰,夹在指间,抬头的瞬间窦理的声音简直像是要把酒楼的天花板顶穿了,“你到底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十年前我父母嘱咐你和窦叔照顾我,可没有吩咐你爬上我的床。你的羞耻心又有多少”
“登鼻子上脸了要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可能上你的床你现在给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方忍冬笑了,“你高估了你的魅力。要不是窦叔叫我回来,我早把你忘了。听说你刚生了个女儿,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有了妻女就别惦记我了,她没对不起你,我更没欠你什么。”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酒店四周密闭的窗户像是把无形空气锁在里面又凝固住了,蒋祐甚至能听见自己胸口心脏有力地跳动声。
窦理的声音听来痛心疾首,“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方叔叔和方阿姨”
方忍冬轻轻打断了他的话,“差不多得了,我走,你也走。”
窦理怔住了,“你什么意思”
“你无非不想承认还对我念念不忘,我信了。今后别纠缠我,行不行”
窦理怒了,方忍冬自顾自地抬步往这头走,蒋祐躲闪不及,索性大大方方迎上前。
方忍冬勾了勾嘴角,“聚会散了”
蒋祐摇头,举起手里的烟,“出来透气。”
方忍冬笑了,“老烟枪。”
蒋祐也笑,“你不是也在抽”
方忍冬抬手把烟悬在蒋祐肩头,抖了他一肩的烟灰,轻轻吹去,在蒋祐的耳边低语,“名师出高徒,我这烟瘾是从你这里传来的,你难道想推卸责任”
蒋祐被他忽如其来的狎昵之姿整的手足无据,直到看见后面的窦理变了脸色,才默默后退一步,指着不远处的包厢,语调轻快,“怎么会,大家都还记得你,要不要来坐坐”
方忍冬不置可否,抬手垂眸吸了口烟。明明是铅华洗尽,未施粉黛的侧脸,却在灯光下无端生出冷艳的贵气。
他在为自己此刻的不配合而不高兴。
深觉受了冷落的窦理从后面走上来,斜眼看蒋祐,“方忍冬,他是谁”
“你还没走”
“我在问你,他是什么人”
“他是蒋祐,我刚才和你提到过的,”方忍冬嘴角带着模糊的笑意,一字一句地,“我的白月光。”
窦理指着蒋祐的鼻子,“给我他妈的离方忍冬远一点”
蒋祐夷犹片刻,“这不太可能,我永远”
方忍冬的话音未落,窦理的拳头就朝蒋祐招呼过来。蒋祐没防备,被一拳砸中鼻子,登时头昏目眩,朝后趔趄了几步,半蹲着好半天才缓过神,热流从鼻腔里淌下来。
蒋祐握紧扶手,缓缓站起来,却笑了。
“学长,下次换个人坑行不行”
方忍冬嘴角勾起清浅弧度,“我说过最讨厌你说敬仰我,现在是不是不敬仰我了”
蒋祐用袖子擦了鼻血,“不,我永远敬仰您。”
第23章
“蒋祐”
杨侯伦从一头走过来,见蒋祐袖上脸上鲜血斑驳,皱起眉头。
“他们打的”
蒋祐摆摆手,“没大碍,你回去吧。”
蒋祐以为这番话是象征和平的橄榄枝,却不料被杨侯伦解读为吹响战争号角后飘扬着的军旗。
不一会儿,包厢里呼啦啦出来一群人,沈深首当其冲,走到蒋祐细细地询问了一番,沉着脸看着对面的窦理和方忍冬。
“你们打的人”
窦理仰着脖子,“是我打的,怎么了”
方忍冬叼着烟,举起两只手,又把烟重新夹在指间,目光含笑走到一边,“我是友军。”
沈深打量着他,把视线重新投在窦理身上,“是你打的”
蒋祐拉住了沈深,“你别紧张。”
沈深怒意未消,视线在蒋祐被打青的鼻子和手指缝里的没燃尽的烟上转了一圈,“你先闭嘴。”
窦理一副盛气凌人的派头,“我打他是活该小兔崽子我告诉你,不是什么人你都能惹的,下次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和方忍冬纠缠不清,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沈深忍了又忍,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就往上冲,却不料被酒精上头的道光提前了一步。
道光从人群中撞出来,提着酒瓶子在扶手上猛地一砸,玻璃渣子飞溅,酒瓶子剩下参差不齐的半边。他举着酒瓶子对准窦理,眯着眼睛,粗着嗓子,“你他妈有胆子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旁边包厢有人探头出来,见窦理和方忍冬都在风暴中心,急忙涌了出来。原本就是同个母校,且只隔了一届,自然有不少熟识的面孔。班长主动上前找到聚会负责任说明了情况。
“窦理打了你们班的蒋祐”
道光晃了晃酒瓶,示意班长让开,把酒瓶子对准窦理,“你刚才叫谁小兔崽子蒋祐也是你能得罪的”
人越聚越多,被道光用酒瓶子指着的窦理虽然冒冷汗,依旧不服软,“我说的小兔崽子就是他,你敢把我怎么样”
班长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对面的负责人在脸上堆起歉意的笑,沈深开口了,“你不想好好说话,那就私了。敢把你怎么样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方忍冬原先静静地倚着墙抽烟,见窦理依然死鸭子嘴硬,稍稍调整了站姿,清了清嗓,“蒋祐”
蒋祐看向他。
“刚才我们的谈话你听去多少了”
“不少。”
方忍冬刨根问底,“从哪一句开始”
蒋祐忖了忖,忍住没说。
方忍冬会意,“看来的确不少,你也算掌握我的猛料了。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
蒋祐笑着摆手,“做什么交易,你的人你带走,我的人我带走,咱们两清。”
方忍冬凝注蒋祐数秒,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沈深,垂眸吸了口烟,“也行,那你先带走你的人,不过人情我是不会还的,窦理算哪门子我的人。”
“不用你还,”蒋祐转过头,“大家散了吧,给我个面子。”
道光瞪着眼睛,“就这么放过他了”
“给我个面子”
本就为蒋祐出头,大家依言散去,平息了此事。但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若非方忍冬出言相助,道光和窦理十有八九要干起来,方忍冬兵不血刃,着实让人既摸不着头脑。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哦不,冤家见面分外路窄,被沈深和拖着酩酊大醉的窦理的方忍冬在酒店门口相遇。
天空中还飘着雪花,方忍冬扶着窦理,“回去记得上药,这混小子手劲儿大的很。”
沈深抢先一步,“我是医生,知道该怎么做。”
沈深的敌意弥漫,方忍冬不以为意,站在路边招来辆出租车,在司机的搀扶下把窦理塞进后座,关门前想了想,忽然抬起腿猛地朝他踢了一脚。
司机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方忍冬心情畅快地笑了笑,低声报了个地址,出租车扬长而去。
蒋祐沈深与同学们互相告别,方忍冬避开人群站在路边,在飘雪的夜色里抬头看远处的高楼。
墨鱼满脸崩溃地挽着酒气冲天的道光,蒋祐二人见状上前帮忙,手忙脚乱地把道光塞进沈深的车。四人坐定,车始动。开出去没多久,站在路旁的方忍冬招了招手,口型像在喊蒋祐。
沈深慢下车速,蒋祐摇下车窗,方忍冬一手搭住车窗,微笑着,“我还有一句话和你说。”
蒋祐点头,“你说。”
“今晚的月光很美。”
方忍冬话音刚消,车子就往前开动了,方忍冬也不生气,静静站在路边,蒋祐不由怔忪了好一会儿。
沈深沉声,“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蒋祐皱眉刚想开口,墨鱼的声音传来,“半年前吧。”
沈深目视前方,“没听道光说,他倒是瞒得住。”
墨鱼笑了,声音轻轻柔柔,“我让他别说的。”
“道光的家我知道,你家住哪儿”
墨鱼轻声报了个地名,顿了顿,“你在他家把我们放下就行。”
“我和蒋祐帮你把他搬上楼,我再送你回家。”
墨鱼的脸红了,“真不用,我们现在”
沈深挑眉,忽然像理解了什么,“住一起了”
“嗯。”
沈深笑了,“恭喜恭喜。”
道光很快到家,三人齐心搬着醉得迷迷糊糊的道光进了电梯,目送道光和墨鱼进门后,才转身离开。
墨鱼离开了,电梯厢内气氛有点冷凝。
蒋祐小心翼翼,“我看你晚上没怎么吃,现在饿不饿”
“还痛不痛”
蒋祐讷讷地摸了摸鼻子,“大老爷们儿,疼怕什么。”
“全淤青了,怎么会不疼。”沈深顿了顿,“明天请个假到我医院拍片,看看骨折了没。”
蒋祐点头,沈深呼了口气,像是忍耐已久,“你到底欠了他什么”
“我说过了是误会一场”
“我说的是方忍冬。”
电梯就那么点空间,即使避得开沈深的视线,自己慌张的内心也已昭然若揭,蒋祐苦笑,“我不能说。”
“那你爱他吗”
蒋祐一时无话,错愕之余,心头却如大石坠地,沈深在乎的原来是这个。
一楼到了。
蒋祐边往外走边叼着烟点上。沈深沉默地跟在身后,像等待蒋祐用言语对自己进行最后的裁决。
黑暗里,蒋祐吸了口烟,烟雾在夜风盛行的夜色中奔逃四散,他含笑凝注沈深。
“我只爱你,沈深。”
小区崭新的路灯下,沈深低头用手指节蹭蹭鼻子,试图隐藏笑意,蒋祐又抽了口烟,故作深沉,“还要问下去吗”
“不问了。一起吃夜宵去。”
“你请客。”
沈深不轻不重地掐住蒋祐的肩膀,“凭什么我请客”
“就凭我刚才的那句话。”
沈深不懂装懂,“哪句”
蒋祐自然不中圈套,笑眯眯地,“好话不说第二遍,忘了就算了。”
“一份花甲米线,微辣,一份青菜面,加荷包蛋,对不对”
蒋祐点头,坐在路边和沈深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夜深了,很多店铺都在打烊,隔壁摊位的叔叔在洗铝皮圆板,笑眯眯听着他们海谈,时而搭几句话。
沈深是个平时话不多的人,蒋祐表达欲强些,话题一转向旅游与美食,就说个不停,从风土人情再到自然地貌,信手拈来,毫不露怯。有些地方沈深虽也去过,到了蒋祐嘴里反而变得精彩而新奇。
两份夜宵同时上来,蒋祐端过鸡蛋面,眼巴巴看着沈深接过花甲米线,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
“鼻子还指不定断没断,这次先忌口,下次赔你一顿,行不行”
蒋祐伸出指头,“你说的啊。”
沈深无奈地笑笑,握住他的指头,轻轻扳过去,“吃面吧。”
待沈深吃完结账,蒋祐吃鸡蛋面后热乎乎的身体,又被寒风浇透,哆哆嗦嗦地站在车边等待沈深。
天边还飘着小雪,夜风很大,呼呼地掠起细细的雪花,沈深回过头见蒋祐缩手缩脚,开了车门,车灯亮了亮,蒋祐当即钻进副驾驶。
没一会儿,沈深也上了车,蒋祐吸了吸鼻子,“这天气,真是久违了啊。”
“是啊,活到现在,市总共就下了两次雪。”
车厢内被宁静的氛围萦绕,两人都在温暖中回忆起第一次下雪的场景,街上华灯一片,车驶上高架桥,两侧的新建的高楼飞速从身边掠过,只留下一串昂贵的残影,光影明明灭灭,沈深透过前视镜看了眼蒋祐,“今天累不累”
“还行。”
“那别回家了。”
蒋祐抬头看着沈深笑,“露宿街头”
“到我家去。”
“没出正月,我到你家给叔叔阿姨添麻烦。”
“我一个人住。”
蒋祐想了想,没接过话茬,沈深向右变道,下了高架桥。黑暗里车在一圈圈地向下绕着,蒋祐的思绪也跟着一圈圈打转。
下高架,沈深靠边停了车,一片黑暗里他嗅到了蒋祐的犹豫,“还在想”
“从长计议吧。”
沈深重重叹气,蒋祐反手和他十指相扣,“我又跑不了。”
沈深俯身,试探性地碰了碰蒋祐的唇,蒋祐嘴角勾起,迎了过去。
沈深小心地探手捧住他的脑袋,辗转亲吻,缓缓绕到脸侧,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蒋祐呼吸不稳起来,沈深笑了笑,又顺着耳垂向下在脖颈处吻起来,一阵酥麻顺着他的动作在蒋祐身上泛起,蒋祐喘着气,待到沈深把手伸进衣服下摆时,才急切地喊了一声。
“沈深”
沈深声音含糊,“嗯”
“别在这里”
“到我家去。”
“好”
车子重新启动,轰鸣声像一个人焦急的咆哮声,蒋祐倚在副驾驶,有点想笑,又忽然感慨。
自己现在这样算不算抓住沈深了呢
车进车库,上楼,开门,关门。
沈深拉着蒋祐直奔卧室,在蒋祐似笑非笑脉脉含情的目光中掏出医疗箱。
“坐一会儿,我给你倒热水。”
蒋祐无趣地别开眼,“哦。”
须臾,沈深端着热水回来,蒋祐接过,慢慢喝着。
“下次离疯子远点。”
“知道了。”
“在这儿住几天吧,你这副鬼样,省得叔叔阿姨着急。”
“不回家他们更着急。”
沈深笑了,“大不了就公开出柜,和爱人同居,不是天经地义吗”
这是场你来我往的试探,沈深已经亮了兵器,蒋祐却不打算接招。
他扶额沉思,半晌才开口,“虽然你我都准备好了,但是我家里那三位还没。再等等吧。”
沈深默默无言,室内一时沉寂,方才在车上燃起的激情在这一番严肃的谈论后被掐灭,蒋祐站起来,走出房间。
沈深扶住门,“要走”
“上厕所。”酱油转身,“沈医生,批准吗”
“批准,但要快点回来。”
蒋祐还是留宿了。
夜很深了,两人却没睡意,蒋祐洗完澡后从书架上抽了本小说,钻进被窝。
两人穿着保暖内衣坐在床头,穿着灰色格纹保暖内衣的沈深半强迫地读着书。
“我没有一刻不停地注目倾听,只是视为大自然整体生命的喜悦,没有注意到世界上美好事物的沉淀每天都在底层变质如果有一天,我的舌头品尝出世界味道的诧异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一定能够当场判断这个世界已经变成没有京香的世界”
尽管蒋祐渐渐有了睡意,依然为这段话不好的寓意皱眉,他伸手翻过书封,瞥了一眼,“你还读日本文学”
“你不喜欢”
“不太喜欢你再读几段吧。”
沈深翻了翻页,“他仿佛清晰看到时间结晶体的美丽断面在六年后变换角度发射出无与伦比的艳丽光彩。在春天略显阴翳的阳光里,聪子轻盈地嫣然一笑,立刻用柔美的纤手娇媚地捂在嘴唇上。她苗条婀娜的体态恍若一声弦乐的清音”
蒋祐叹气,“真美啊。”
“嗯。”沈深又翻了一页,蒋祐拽了拽沈深的胳膊,“睡吧。”
“好。”
沈深关了床头灯,帮蒋祐掖了掖被子,自己也躺下。
一片黑暗里,蒋祐能感受到沈深平稳的呼吸,像是暮色四合下涌动在海洋中的浪潮声,蒋祐闭上眼,声音很轻,“沈深。”
“嗯”
“你思虑重,少读这个。”
“好。”
第24章
窦理那一拳,看似使上了力气,当时打得蒋祐发懵,但去医院一检查,鼻骨倒没事。蒋祐舒了口气,取了药后,提着塑料袋往外走。
“蒋祐”
蒋祐回过头,沈深穿着白大褂追出来,手里还握着听诊器。
“怎么样”
“没断。”
沈深舒了口气,抬手看手表,“快午休了,一起吃饭”
蒋祐想了想,“行。”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蒋祐舀了半碗番茄蛋汤,沈深在对面不时地观察蒋祐。
“怎么了”
“这是你第一次来我们单位。”
蒋祐笑了,“好像是的。”
“合不合口味”
“好吃,比我们食堂好吃多了。”
沈深舒眉,“那就多吃点。”
“嗯。”
蒋祐手机忽然在上衣口袋里震动着发出叮得一声,他放下筷子扫了一眼,皱起眉头,看起来不太愉快,“一天到晚的搞事情”
“怎么了”
“学校里要举行语文节,让老师备课参赛,每个老师都要参与进来。”
沈深给蒋祐夹了块儿排骨,“听起来还可以啊,很麻烦么”
“麻烦,费时又费神。老教师不愿意参加,我资历浅肯定被内定了。比赛倒没什么,就是磨课坑爹。上课修改,再上课,再修改,连续两周。”
沈深无言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说不定轮不到你呢”
话音未消,手机叮得一声,蒋祐低头查看。
吴老师小蒋,我们全体语文老师要把机会交给你。你年纪轻,通过磨练一定能大展宏图微笑
蒋祐老师谬赞了,不知道有没有老师自愿参与我资历尚浅,该多多向老师们学习才是呲牙
吴老师这是大家一致商讨的结果,勇敢出发吧,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偷笑
蒋祐好的,谢谢老师们的支持与信任,我尽力去做。微笑
关了手机,蒋祐愤然往嘴里扒了口饭。
“我觉得小蒋这个教学设计不行。”陈老师皱眉,“小蒋,你先来说一说你这堂课想把重点放在哪里”
蒋祐点头,“好。我在最初的设计中,想把教学重点放在散文品读与哲思挖掘上”
老师们纷纷点头,陈老师捏着笔,“后来怎么没有品读了”
“我是这么想的。这不是一篇优美的散文,甚至前后逻辑还存在问题,没必要在这篇文章的语句上下功夫。”
“你说的逻辑问题,在哪里”
蒋祐翻开资料,“第二段明明还夸奖造物的神奇,到第三段,却成了赞叹小生灵在短暂一生里雕琢生命,之后是一段作者的启发,乍读下来挺顺,仔细想想文章中心是摇摆的。”
空教室里一时沉默,今年刚进编制的小李转着笔,欲言又止,陈老师若有所思。
“蒋老师,我们要把训练学生品析语句的能力融入到课堂中,照你的上法,把重点放在思考上,学生能力就无法得到锻炼。”
教室里一片附和声,小李搭腔,“我觉得蒋老师这么处理也挺好。我本身很赞同这篇课文并不具有散文语句优美的特性。”
“蒋老师能在短时间把这节课备成这样,也算是后生可畏,这篇课文毛病不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吧,等会儿你再抽一篇,把课文换一换,明天在四班试试,行不行”
蒋祐点了点头,心里的小人一口老血喷在积灰的课桌上。
一周煎熬总算过去,蒋祐下班,步行回家。十几年前自己在这里听课,现在站着上课,感觉挺奇妙的。
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没等蒋祐路过,车窗就摇了下来,沈深探出头,“上车。”
“磨课忙完了”
“是啊。”
“还有别的事在忙吗”
蒋祐想了想,“有个教务处常规检查,对我影响不大。”
“所以你有空考虑考虑和我同居的事情了吗”
蒋祐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学生,“停在这里不是个事,边开边说吧。”
“去哪里”
“我请你吃饭。”
“好。”
一顿饭下来,话题一直纠缠着同居事宜不放,蒋祐倒不是不想和他同居,只是工作地点离沈深家有四十分钟的自驾车程,每天来回不方便。一搬进沈深家,生活肯定要乱套。
蒋祐简要和沈深说了想法,语气委婉,态度诚恳,但沈深不以为然,“你说的都不是问题,很好解决。”
“怎么解决”
“我在你工作单位附近买了套房”
蒋祐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沈深拉着蒋祐坐下,“我说,我在你工作单位附近买了房。”
蒋祐身为教师的自我控制力一下子崩盘,“你没逗我”
“我是认真的。从你工作单位到我家,实在远了点,所以我买了套房。”
“多少平”
沈深皱着眉头,“一百七还是一百八我忘了。”
“安置房”
“商品房。”
“首付”
“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