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男人扫他一眼,语气平静。
“那天,”罗文斌说着不自觉去摸裤裆,讪讪道:“那天我是去请黎大小姐的,谁想到他凑什么热闹!他说让我把人放了,说那娘们….大小姐不值钱,我一想也是,就把人找了个地方丢下去….”
那个低哑的声音变了变,倏然一沉:“黎晴?”
“对…后来我把他带到城北那个码头后面一个铁皮车库里头…季总你信我!我没碰他!我没碰他!我真的没碰他…..”罗文斌半趴半跪着哭天抢地道,”我最后那天倒是想碰他,可是他也太狠了!我裤子都脱了,被他一脚…”想起那天他还直哆嗦,就没见过票子,临了把他送监狱不说,还生生断了子孙根!
男人掏出打火机点了跟烟,良久,抬目定定看着他:“你下手是什么时候?”
罗文斌灰白的嘴皮子碰了碰,低下头忙道:“动手是十二月二十三号。三天,我就跟他呆了就三天。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
“十二月二十三号…”手里头打火机幽幽烧到指尖,那个男人反掌掩目忽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罗文斌直直跪在地上不明白的看着他。
秘书转过身有些担忧:“老板?”
“好好请罗老板喝茶。”男人把烟死死掐灭了,起身,头也不回丢下话,声音冷得可怕:“记得找几个最脏的,带病的。”
第60章 是你
外头忽然下雨了。
这个时间黎晴刚从宴会回来,坐在舒服温暖的车后,低着头正慢慢翻看合同。为了今日她足足花了五个小时盛装打扮,身上那件的精心裁剪的抹胸礼服设计极好,衬得玉白的颈如同一只白鸽,纤细精致,身段更是纤秾合度,果然媒体的镁光灯就未曾从她身前挪开。
车停在别墅大门,“大小姐,我们到了。”司机踩下刹车,从后视镜里望了她一眼脸,小心道。
黎晴闻言放下手里的合同,整理衣摆细起身,那双崭新的Manolo酒红高跟鞋踩着羊羔毯下来几步,天上忽然飘下几滴雨星子落她衣摆上迅速晕开,身后提着包包的助理赶紧撑开伞,保持着两步距离跟在后头不住道歉。
她拧了眉梢,“让人讨厌的天气。”
不只是下雨,这风中卷着残叶,真是阴翳的让人透不过气。
这样的天气看起来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然,季疏迟了半个小时候后才过来,她听见推门那动静优雅地放下茶杯,错过视线微蹙了柳眉,缓缓起身:“小疏?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撑伞?”
季疏进门时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肌肉线条勾勒在身上湿淋淋滴水,连眼睫都挂着水,一双眼睛沉寂扫过她,薄唇抿直了不作声。
黎晴见了转身吩咐佣人,“你去给先生拿块毛巾。”
“是。”
“小疏,”黎晴有些担忧,“我让人给你煮点热姜茶,不然一会儿就该感冒了。
“我没关系。”季疏背着身取过毛巾擦了擦手,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问:“对了,你刚才在做什么?”
黎晴显然是洗过澡的,她换了身月棠色旗袍配着披肩,刚刚做过保养的面容巴掌大如剥了壳的鸡蛋干干净净,整个人坐在灯下像一朵精心盛开的白牡丹。
黎晴将葱细的指垫在热毛巾上,“也没什么,今天我跟徐氏传媒签了笔合同。他们那儿有两个新人潜力还不错,我打算一起签下来。你想不想出出主意?”
“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好。”季疏一笑顺口道:“对了,我今天碰到个人。”
“什么人?”黎晴缓缓取过青釉茶壶,不紧不慢倒了杯茶。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绑架你的那个人?”季疏走过来俯身,带着凉意的指腹摁住她的手背,忽然说。
黎晴顿了顿,慢慢转过首,望着他红唇轻启:“我不记得了,那些事情一想起来就做噩梦。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是听谁又说了些什么风言风语?”她把那杯茶递过,轻描淡写道:“如果有人想嚼舌根就随他们去。”
“还有谁敢说闲话?”季疏那双桃花眸勾着,低声道:“不过我今天倒是碰到个人,他说了些话我没想通。”
“原来,你是想我猜猜这人看是谁,”黎晴闻言一笑,将茶递到他手中,眨了眨眼细嫩的指托着颔好奇道:“他说了什么?”
“那人说,那帮人当初一开始想要绑的,是两个人。”季疏说。
黎晴微微抬颔,美目流光,“是吗?两个人?”她身体靠着软枕才说,“我当时只记得好像有人将我带上车,接着…头昏昏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原来还有别人?可惜了,如今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早知道应该让警察好好查一查。”
“幸好当初检查出你身体里并没有药物成分。”季疏那双浅色眼睛在暖光下像极了上好的湖泊松石,望着她,眼角勾着轻轻一笑转身到酒柜前拿了瓶红酒,“时燕他那么凶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栽在那帮流氓手里。”
“哦?”黎晴指尖微微蜷缩,“听起来我们这位小叔叔他又跟你说了什么?”
季疏红酒放在桌上,俯身双掌撑在柔软的皮沙发上,将她圈起,轻笑:“他说,你做了件坏事。”
“那你,相信他说的话?”黎晴声音低低的,红唇轻轻张开吐气如兰。
“我信。”季疏含笑的眼眸盯着她,“关于这件事我信他说的。”
黎晴面色一变又很快恢复寻常,“是他说的?他说了什么?”
季疏骤然起身,接着推开她,神色冷漠:“时燕他根本没提起你。”
“你就为了些子虚乌有的话来试探我?”黎晴笑了笑,拨弄长发柔声问,“小疏,你在想什么?”
“我碰到了罗文斌。”季疏居高临下看着她打断。
黎晴终于收敛神色,定定看着他吐息,“那个疯子?!”
“你把他丢在那帮人手里,就像是随手丢垃圾!”季疏目中生了冷意,盯着她忍住怒意,一个字一个字问:“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会他落在那些人手里是什么下场?”
二十多年前,叶行致最初独揽掌权的时候,叶家那些近乎疯狂的子女们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他们带走了叶行致宠爱的情人跟私生子,各种手段用上威胁,也未尝见效。
那时正好是紧要关头,叶行致那次赢得很漂亮,叶家各房尽数被剪去势力或死或疯或发配边疆,到头来他连自己情人孩子被粉碎的尸体在哪儿都没找到,这一辈子背着狠辣无情的名头。那些绑匪每每发出的照片想必他也见过,夜来,不知道会不会做噩梦。
那些人有多丧心病狂季疏如何能不知道?
“是吗?他现在是少了一根手指头还是少了跟头发?季疏,你非要跟我计较这件事?就因为一个外人?”黎晴站起身,那双美艳的眼睛凌厉盯着他质问,接着眼眶一红软下语气,攀住他的胳膊歉意道:“我也害怕,小疏,你不能怪我,当时我受了伤,你不能责怪我啊。”她已经不再是当初被人欺负得躲在花园里哭的小女孩,如今她有美貌,手段,野心,还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资格。她不可以输。
“外人?”季疏睁开眸听见这两个字偏过面,看着眼前这副精致的皮囊,忽然笑了笑语气淡淡的:“你说的这个外人,他曾经救过我,养大我,我们上回床,”似乎忽然想起回眸看了她一眼,“哦,对了,这七年他还养大了我的女儿。”
他越是神情平静,黎晴忽然有些慌张,咬着唇:“季疏…你…”
季疏把手抽出来,漠然不再看她,“我会给你买一张机票,从今晚开始,永远离开江城。“
第61章 等待
“不可能。”黎晴倒退半步,拧了细秀的柳眉,断言说。哪怕这个时候,她还是说话极力维持着优雅矜持,慢慢走到他跟前:“当初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我,你忘了吗?”
”哦?季疏眉眼抬了抬浅浅一笑,转身定定看着这张脸。这些年尊贵的生活养下来,她灯光下每一寸皮肤细嫩娇妍得没有半分皱纹,如一支晨时玫瑰,是真正的名门做派。
他忽然很好奇,当初?当初是什么样?
对了,当初他看见了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这只猫演了一出跳楼自杀,玫瑰的骗局,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美梦。
她从来不需要别人去拯救。
季疏笑了笑说:“那随你。”
“小疏,”黎晴闻言上前走到他跟前,柔声说:“哪怕我有过错,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要念念不忘?毕竟我们才是最应该亲密的人不是吗?”
“继续说,”季疏闻言无声无息地抬起唇角,轻挑了眉梢。
黎晴见状稍稍松了口气,摁着他的手心,仰首温和道:“答应我忘了这件事好吗?”
季疏唇角的弧度越发张扬,桃花眼勾着笑,吐字:“不要。”他的神色如小孩子一样懒懒散散仿佛在任性的发脾气,可是黎晴忽然意识到,一种海夜暴雨来临的危险,看起来,季疏脱离了她的控制。
不不,不如说她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这个男人。她心思神乱,未察季疏拨开她的手,淡淡丢下话提醒,“戏演完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离开。”
“等等。你…”季疏径自转身,身后的声音伴随着不可思议,“难道你爱上他了?”
那扇门重重摔上,并没有回答。
*
真相如同一个泡沫错得粉碎,他似乎该从未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一个人。
帕加尼速度近乎疯狂的开在雨夜的大道,车外,雨帘磅礴模糊视线,肮脏的雨水混着尘跟泥浆,阻断了视线。所有铅灰色的景物快速略过窗边时,如同鬼魅伸长影子。
半个小时候后。
这栋老房子门铃大概坏了,连续摁过数十下里头也没动静,季疏不耐等了几分钟后,正考虑做些什么时,门开了,却是张陌生的面孔,见他轻蹙眉,“你是?”
“人呢?”季疏挑了挑眉越过这个人径直往里头走,“他?你找时先生?”那人跟在身后,温声地说,“他在里面休息。”
休息?
季疏抬眼瞥见二楼亮着的暖色灯光,暂且顾不上这陌生人,快步上前走到楼梯上去,穿过客厅,最后视线落在一处定住身形。
时燕刚刚洗过了澡,穿着宽松的衬衣姿态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听见细微的脚步声,翻着手里的书顺口说,“你…”他抬首见来人神色一转,倏然戒备,“季疏?你来做什么?”
他刚才以为来的是谁?季疏没有错过他眼底短暂的变化,心底涌起一种莫名发燥的酸意,看了他,不顾一切动作极快地拥住这个人。
时燕很快回给他一个巴掌,怒道:“出去。”
季疏挨了一记反而收紧手,力道大得几乎将他摁在血肉里,呼吸急促起伏,底底地忽然说:“我今天见过罗文斌。”
罗文彬。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大雨中那股潮湿腥臭的味道,闷热得窒息,一丝凉意如蛆附骨的慢慢爬上背脊,时燕腰挺得笔直,倏然轻声一笑,抬眼看着他,“你见过了他?那又怎么样?”
季疏眼底闪过不明的情绪,放缓了声音,“那些事情,我…那时候不知道。”
“你说那些事情?”时燕想了想轻轻挪开目光不再看他,“你知不知道都没关系,不过是旧事,已经无所谓了。”
是的,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在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在最后那个冬至之后,还有什么重要的?
“过去了?”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好像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季疏闻反倒言死死拧着眉,蛮横地将他摁在身下,一手箍着他掀开他的衣衫,低眸看过去,指腹摩挲着那两道疤痕,似乎含着血雾,暗哑了声:“这是那个王八蛋做的?他怎么敢…”
时燕听着好笑,推开他,“季总见过哪个绑匪会善待人质的?再说,他是王八蛋,你这样又算什么?”
连三岁孩子都明白,那些人渣亡命之徒,为了钱什么不做的出来。难道还指望着他们好言相待?
季疏手上的肌肉线条陡然僵硬,死死地拥抱住他,急切的说,“如果我…”
时燕有些不耐,伸手试图掰开他的手,语气疏冷道:“当初?如果?你大晚上的跑到我这儿来回忆过去,想要说什么?”
季疏声音沙哑得可怕,忽然说了一句话。
“所以?”时燕一挑眉梢,“你做这种事情,要是走漏什么风声,难道打算明天上新闻?季疏,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貌似这些事情并与你无关。”
季疏向来含笑的眼眸收敛神色,望着他微光暗烁,薄唇张开,“如果当初我知道。我会来找你们。不会让你们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人。”
“找我?”时燕声音听不出来情绪,他呼吸浅浅起伏,咬着唇,口腔内壁出了血,铁锈般的腥气弥漫着令人作呕。
当初,过去,罗文斌,这些字眼踩着陈年结痂的伤痕,翻起无数噩梦,一幕一幕割开记忆。罗文斌那些恶心的话语,那双肮脏的手碰到皮肤时恶心的粘稠,还有算计着每一分钟过去时的绝望,点着了灰烬。
“你不会来的。”漫长的时间过后,时燕垂目望着他终于开口,平静地说:“季疏,我等过你。”
第62章 (疯子预警)
声音依旧冷清,平静。
他沉静的眼眸看着季疏,“我等过你。”
明明是极为轻描淡写地的一句话,细微情绪下,却是连皮带骨地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