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凭什麽要替你这狗官送粮?
凭你白术帮弟兄的一条命,与四十多年前响北夏家十七口命。你若能将粮草送入东晴关便能救你一个兄弟的命,连同四十年前响北夏家的冤案本官也将彻查清楚,还你夏家公道。
哼,老子的兄弟全死光了。
不,至少……有一个人活著……
是、是谁?
只要你肯接这趟差事,到时候自然知道。
你威胁老子。
是乞求,求夏先生救我数万士兵的命。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过天地父母与君王的宰相,却跪在他的面前。陈固眼中的急切担忧,真挚得人动容,这男人不为邀宠於君王、亦不为战功,只为从未谋面亦无交集的士兵,为了这些人的性命不惜纡尊降贵,跪求一名罪犯。
这人眼里,没有贵贱之分,只有一条条不该白白葬送的宝贵生命。
倘若当年父亲的上级也能是这样的官,便不会有夏家十七口人的冤。而他,也不致走向无法回头的路……
二十日後,粮草必入东晴关。
扶起跪在面前的陈固,夏枯草给了他的承诺。
一国之相都能如此,足见世道渐善,看来在他被囚禁在这屋中推著石磨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变得不同。
盼望了一辈子的尊严与希望,也许已在面前。
只需伸手,便可探得。
伏汕!
俺在。
夏枯草抖擞精神,将候在一旁的卫洙卫枸招来。给你介绍,这是卫洙,那是卫枸,相处久了你自然能分辨谁是谁。你们俩也来认认人,以後喊他伏叔便成,都是一家人。
伏叔。卫洙喂枸齐声而道,对著伏汕喊了声叔。
人认过了,该谈谈正事。老子答应过二十日内送粮入关,就非把这事办成不可。
听是正事,伏汕亦是一脸严肃回应二十天……大哥,不是俺不给你面子,才这些日子,万石粮草怕是无法送入关内。
夏枯草勾起嘴角,道老子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万石粮草送进去。
什麽?
夏叔你──
卫洙卫枸闻言大惊,他们信得过夏叔,不过这番话又是怎麽回事?不送粮入关?
难道大哥有办法了?
兄弟,召集所有能召来的人,我夏枯草绝对要在二十日内看到东晴关的大门。
伏汕知道夏枯草心中已有主意,重重一拍大腿,豪气喝道好!就让咱们兄弟好好干这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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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变了;人的心,也变了。
犹如天地运行,唯一不变的原则,正是常变。
变,才有更替,才有生机,也才有老百姓曾经连梦里亦不敢怀抱的──
希望。
完
英雄泪68
68
第一章
东晴关
别怕。
看著手上的密摺,指尖忍不住抚触纸面的最末一行字……
密摺上犹如金镂石刻般的字,一见便知出自陈固之笔,都说字随人形,能从一个人的字瞧出其性格。工整得彷佛每一笔落下前都再三思良,每一行字像拿尺量过了似地,笔直得让人看了字就知道他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相较之下,最末行的两个字飘渺随性龙飞凤舞,别字的最後一捺还连著怕字的第一撇,若让教字的先生见了,真不知会把老夫子气成怎样?
丹弓……唇动音泄,唤著情人的名。
大帐里只有楚云溪一人,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软弱。真想就这样什麽也不顾、什麽也不管,从东晴关逃走、从战场上逃走,逃回皇城、逃回情人身边。带著列丹弓一起离开,像在南疆时那样一起耕田一起谈笑,肩碰肩地坐田埂上,看夕阳、看星海、看朝霞。
打从接到粮食被滞留的消息,关内变从一日三食减为一日一食,可三十万的人全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粮草减少的速度仍旧快得让人心慌。半个月下来,稳定的人心渐渐变得浮动。
关外,夷东的军队正浩浩荡荡迎向东晴关的关门,好不容易熬过这些年,该伏下的兵,伏了;该探的情报,探了;该备的布署,备了。本算好了以逸待劳,可谁能料到竟在最不该出乱的补给上,出了乱子。
怨谁?老天爷吗?还是那场暴雨?
十指,颤抖。
他是帝王,是一切决策的中枢。
如何布局?如何调度?前锋谁领?如何守卫?奸细如何处置?从哪迎战?就连三十万人的食水问题,也由他决定。
走出帐外,指挥若定。
就连追随父亲打了十多年仗的列丹毓也深深慑服,私下赞道就算给他相同人马,也布不出这些局。
回到帐内,落下隔绝部将目光的大帘,如冰刺骨的恐惧便自脚底为始,向上直窜脑门。
害怕,像是只凶恶的鬼,如影随形地附在身上。人前的镇定,随著日子沉淀成独自一人时的惧怕。一个错误,哪怕很小很小,都可能让缜密的计划全盘皆输。他不是怕输的人,他怕的,是输这个字的背後得付出代价。
三十万、三十万活生生的人哪!
哪个不是爹娘的宝?不是妻子儿女的天?
他怕他的错误,让三十万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三十万具淌血残躯,成了无法归乡的孤魂。
可谁能让他倾诉?谁能听他说说,他积满胸口不知下一步该如何的害怕?
帝王,最高的地位,亦是最沉的重担。
此刻,讽刺地让他有些明白,何以开疆拓土的霸主会堕落成迂腐的昏君?又何以民间俗话会说富人难熬三代?
除非你担过如此沉的担子,不会明白挑夫是多麽渴望将肩头的担子搁下,坐在路旁舒舒服服地歇歇腿。而一旦歇下,便再也不想把担子举回肩上,不想再嚐重得连呼吸都让人难受的痛苦。
不怕。
暗暗在心底对陈固道了声歉,楚云溪沿边撕下密摺末行的两个小字,将纸条细细卷起,打开案上的木漆盒子,一如这些日子来的习惯,把情人难得捎来的只字片语小心收藏。
浅浅的笑容勾起微红的脸庞,楚云溪锁上盒子,笑著自嘲怕是连女孩儿家也没我这般举动吧!
他的情人好小气哪!一年多来送来的信,内容除了公事还是公事,难得几个字几行话透了心情,偏偏都写在陈固的摺子上,让他每次都得撕坏丞相的摺子才能收藏情人的真心。
盒子快装满了,但愿能再装满前回到皇城──回到,有列丹弓的皇城。
别怕。
是啊,信上写了二十日後粮草必达东晴关。他的丞相不是信口雌黄的人,粮草的事情,就由陈固办理,现在他该做的是稳回军心,军心若散,就算粮草及时送抵东晴关也已无用。
推桌起身,楚云溪绕过桌案走向帐帘,用力吸足了气,目光坚定。
臣子做了臣子应做的,接下来该他去尽一个君王应尽得责任。
谢谢。
感谢,对著隔了千里之遥的三人。
一个是他的妻、一个是他的友,另一个──
是他的情人。
※关於章节的部分请北鼻们无视吧!xd
因为打文时习惯以印刷时的章节做区分,所以导致专栏内容会有很多同样编号的章节:
请无视~无视吧~灿笑
英雄泪69
69
粮草被滞一事,著实浮动军心。
在这人心不安的局面,最先成为弃子的该是那近百名潜入关内打探消息却被俘掳,来自夷东的的奸细。死这些敌方奸细算什麽?少百馀口人吃粮,等於多了百馀口的能让关内的弟兄们活上几日的粮食。然而楚云溪却下严令要保这些人活著,违背情理的命令让看管把守的将士很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