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本以为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不料竟被夏治耍了,害他白白激动,险些气血翻涌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心心念念的美事落了空,便有些意兴阑珊,有气无力道“当年在军营中的事,外人多少知道一点。我身体畏寒,在姚城时便着了人的道。”
尽管他没有细说,夏治的心脏依旧提了起来,着急地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林放摇头“尚未调查清楚,对方似乎也并不清楚我的意图,所以我才能顺利将那老奴带回京城,人现在关在府内的……”
“此事暂且不提,你先歇歇。”夏治摆了摆手,见林放脸色惨白,便心生不忍,连忙按住他,让他少说两句,“你可是朕手中的一员大将,若是出个差错,岂非朕的损失?”
平日里夏治脾气不小,性子又执拗,张口便是气人的话,难得他今日如此贴心,嘘寒问暖又春风满面,林放心说这场病生的值,不枉他在冰窖里被人活活关了十二个时辰。
有夏治在身旁陪着,这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林放心情大好,躺在枕头上半天无法入睡,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当白大先生端着药碗进来时,他脸上的肌肉古怪地抽搐了一下,朝白大先生递了个眼色。
白大先生仿佛没看见林放的暗示,直接将药碗放下,语重心长道“世子身子弱,这药得趁热喝。”
夏治道“先生放心,朕一定好好看着他。”
白大先生告退,林放的脸色便不像先前那般自然,他瞥见夏治紧蹙的眉毛,轻咳一声,劝道“皇上若闻不惯这药味,不如去外间歇息?”
夏治却是早就想溜了,但是怕林放怪他不够仗义,无论如何,此次前往姚城乃是替他办事,怎么着也得慰问慰问。再一看林放古怪的脸色,夏治顿时不想走了。
这林放天不怕地不怕,竟然也怕喝药,真是稀奇。
夏治将那碗药端起来闻了闻,那苦涩的药味几乎要将人的胆汁勾出来,熏得他眼泪差点掉出来,慌忙将碗递到林放面前“来,爱卿受累了,朕亲自喂你喝药。”
林放眉头跳了一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夏治,意有所指道“皇上这个‘亲自’,看起来并不诚心。”
夏治“?”
林放似笑非笑道“您是亲手,还是亲口?”
夏治“!”
夏治心里“呸”了一口,面上臊的慌,直接将药碗递到他嘴边,半是强迫道“你就喝吧你。”一整碗苦涩的药汁,在他强行喂食下,被林放喝的一滴不剩。
喝完药,林放脸色反而比先前更差,整个人面有菜色,好不可怜。
夏治毫无同情心,端起一旁的蜜饯,快活地吃了大半盘,明知林放盯着他在看,就是不让他吃一口,让他干瞪眼。这么胡闹了一回,估摸着林放也累了,夏治才起身告辞。
白大先生进来收拾药碗,看到榻上半死不活的人,“啧啧”了两声“我说你堂堂一个世子,竟被那小子治的死死的,怎么一点骨气也无?”
林放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咬牙道“先生这会儿知道教训我,方才我不过叫你做做样子,你可倒好,给我熬了这么一碗药,真是苦的我心如黄连。”
白大先生揪着山羊胡教训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西,哪日他给你刮个南北风,你小子就等着受死吧。”
林放懒洋洋地朝榻上一趴,叹息着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白大先生一噎,彻底没话说了。
转眼便到了中秋家宴,林放的身上的伤早已痊愈,那老奴也被他偷偷带往宫内,藏在雍庆宫外的侧殿内。
按照以往惯例,家宴上既有皇帝的妃嫔,又有朝廷重臣,夏起堂堂一个王爷,自然也不可能缺席。皇后虽然身怀六甲,不日就要临盆,此等大日子,也出来露了个脸儿。
夏治发现,自从皇后现身,夏起的脸色就有些微妙,很少抬头往他们主位上看,摆明了就是心虚。他心中冷笑,这夏起看起来人模狗样,没想到也是个软脚虾,而且还是个脚踩n条船的败类,对他这种至今还没破了处男身的人来说,夏起那就是人类公敌,该给他浸猪笼。
家宴很快开始,当日那个与夏起在假山处逍遥快活的宫女便在服侍的宫人之列。夏治一边喝着酒,一边留意夏起那边的动作。
给夏起盛的酒里放了点白大先生特制的药物,能刺激人的感官功能,效果慢却不易察觉。
夏起与身边的大臣觥筹交错,看得出来他们早先便熟识。夏治冷眼望着此间热闹的场景,心说接下来这场戏倒是令人期待。
宴上,夏起与那宫女毫无眼神交流,若不是夏治曾亲眼撞破那一幕,也决计想不到这一招。
夏起敬了夏治一杯酒,说了些吉利话,便推说不胜酒力,要下去歇息,夏治自然准了,待他离开不多时,伺候的宫人换了一拨,那宫女便也换了下去。
自此之后,夏治的神经便紧绷起来,脑袋上仿佛安了个雷达,周围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叫他警醒。只是福秀一直未过来报信,他不由得担忧,此次机会难得,若是夏起不按常理出牌,又当如何?
自夏起走后,皇后便有些魂不守舍,夏治明知故问道“皇后可是身体不适?”
皇后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夏治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她先回宫中去休息,便见福秀匆匆忙忙过来,弓着腰道“皇上,出大事了,镇平王他……”
福秀神色慌张,立刻便引起皇后的注意,加之他声音有些急促,声量便控制地不稳,皇后坐在一侧,“镇平王”三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再看皇上突变的脸色,皇后心中便有些发颤,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担忧,盘问道“发生何事?”
福秀面有难色,看了眼夏治,夏治微微点头,福秀便道“回禀皇后娘娘,方才侍卫夜巡,看见镇平王……镇平王与宫人在假山深处……”后面的话音便低了下来,几不可闻。
皇后手中的酒杯“砰”一声摔在地上,面上骤然发白,眼神有些颤抖。
夏治看了眼殿下的朝臣,抬手附在皇后的手背上,示意她莫要慌张,轻声道“今日朝中重臣皆在此处,朕不方便离开,此事便交由你处理。”
皇后蓦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有些慌乱地起身“臣……臣妾遵旨。”
皇后身子沉重,突然听闻此等事情,脚步不稳,硬是由贴身侍婢扶着往御花园中去了。朝臣见皇后离席,颇有些意外,就连林丞相都多看了一眼。
夏治举杯,朝林丞相笑道“恭喜丞相,不日便要喜添一外孙。”
林丞相喜上眉梢,谦虚地展露自己的骄傲“臣不敢,老臣要祝皇上喜得皇子,此乃我大雍之福。”
夏治笑眯眯地饮尽杯中酒,目光划到林放身上,冲他几不可见地一颔首。酒杯尚未来得及放下,耳边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福秀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道“皇上,皇后娘娘突受刺激,太医已尽数赶往雍和宫去了!”
夏治猛地捏紧掌中酒杯,又快速放下,眸中划过一丝惊讶“怎么如此?”
☆、第36章 第一次交锋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本是合家欢聚的大好日子, 偏生在这一日, 向来身体强健的皇后娘娘突然腹痛,腹中胎儿尚不足月, 便有早产征兆。
雍和宫内灯火通明, 夏治在外间急的团团转, 心中突然有些害怕。生孩子是件很危险的事,尤其是在古代,医疗水平那么不发达, 一不小心就会出意外。殿内,皇后叫声凄惨,每一声都仿若在人胸口砸下一记重拳。
夏治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抬手把福秀叫过去,压低声音问道“朕不是让你慢慢将事情原委告知皇后么, 怎会发生此等大事?”
福秀整张脸都吓白了,低声道“回皇上的话, 奴才是按着您的吩咐做的。可奴才领着皇后娘娘去了假山,没成想侍卫只是守在外围, 并未将镇平王与那宫女分开, 整巧儿叫皇后娘娘撞了个正着,当时便气晕了过去。”
夏治气道“那群侍卫怎么如此不小心?”
先前他便说过,让皇后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就行, 用不着弄出“捉奸在床”的戏码, 结果这群人, 竟然让一个孕妇直接看了场活春宫,搁谁身上都能气晕过去。
“皇上不必怪罪他人,此事是臣的主意。”林放将夏起那边的事安排妥当,便匆匆赶来。
夏治道“你为何如此?”
林放两手背在身后,听着殿内惨痛的喊叫声,轻声道“皇上既知因爱生恨,又怎会不知唯有亲眼所见,才能叫皇后娘娘彻底死心?斩草不除根,便是自掘坟墓。”
夏治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当日决定从皇后处入手,是他点头答应的,而林放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只不过他心有不忍罢了。
“皇上,镇平王还关在别处,此事必得您亲自处理。”
夏治看了眼紧闭的殿门,烦躁道“先去看看。”
镇平王夏起自出生起便风光无限,从来都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今日却老马失足,与宫女在假山深处媾和,被皇后娘娘撞个正着,叫一干侍卫拿下,落得个狼狈下场。
夏治看到他时,他身上的衣袍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旁跪在两个衣衫不整的宫女,正瑟瑟发抖,眼泪连连。
夏治颇为诧异地转头看了眼林放,林放点了点头,他的脸上蓦地烧起来——这个夏起,不仅与宫女私通,还一次找了两个,怪不得皇后会当场气晕过去。
夏治气的咬了咬牙,面上却还保持着微笑,混不在意地笑道“镇平王当真是享齐人之福啊。”
夏起面色难看,全无平日里的潇洒风度,“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脸色颓败道“皇上,臣有罪。”
“王兄何罪之有?”夏治笑眯眯地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是两个宫女,你若看上了,直接跟朕说便是,何苦在那假山处……”他调侃似的笑了笑,揶揄道,“夏日多蚊虫,那假山处黑灯瞎火的,想来你也吃了不少苦,可要叫太医来瞧瞧?”
夏起暗自心惊,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夏治,看见他的眼神,又立刻垂下头,直言不敢。
见夏起颇有自责之意,夏治十分体贴地宽慰道“身为男子,天性风流又如何,王兄不必挂怀,你我乃同姓兄弟,怎可为了区区两个侍婢心生嫌隙?”
夏起忙道“皇上说的是。”
夏治在心中将他唾弃了一把,又道“只是皇后不经事,被吓着了,如今太医全都聚在雍和宫,若是她们母子有任何不测,即便朕不忍苛责于你,只怕林丞相也要与你拼了老命。”
甫一提起皇后,夏治便将全副精神都放在夏起的脸上,果然见他脸庞微微变色,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又快速掩盖过去。
夏治只当不知,半真半假地敲打一番,高高提起,又轻轻落下,最后不过斥责两句,末了道“至于这两人,你既喜欢,朕便将她们赏给你,你且带回府去吧。”
那两名宫女见侥幸活命,连忙叩谢圣恩,至于夏起心中作何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匆匆将夏起打发走,夏治不适地“呸”了一口,咒骂道“这个畜生。”
林放在一旁瞧见了,斜睨了他一眼,揶揄道“皇上不也想左拥右抱,酒池肉林么?”
夏治讪讪地笑了笑,没想到当初那点小心思都被他看透了,狡辩道“朕不过想想,并未真的如此,难道朕还想不得?”
林放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其中意味,只能自行体会,总之夏治头皮发紧,摸了摸鼻子,不敢再乱说话。
皇后这一胎着实遭了罪,整整两个时辰后孩子才出生,听人禀告说是个皇子时,夏治便觉得心底发凉。先是有了大皇子,现在又有了二皇子,这俩孩子便是悬在他头顶的催命符,随便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命。只是不知皇后先前所说的话可还算数。
皇后体力不济,生产后便又晕了过去,太医只说并无大碍,好生调养便是。
夏治沉思片刻,尚且没拿定主意,便见林放偷偷打了个手势,随即便有人将刚出生的二皇子抱了出去。他诧异道“你此番作甚?”
林放道“皇后娘娘还需将养,二皇子自然是养在皇上宫中为宜。”
夏治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这分明是要将二皇子作为筹码,用来确保自身的安全。大皇子甫一出生便养在太后宫中,往后被教养成什么模样还很难说,现如今趁着皇后无暇顾及,早早地将孩子接回宫里,也算是替自己找了个护身符。
先前皇后生产时,太后一直守在殿外,后来熬不住,便先去侧殿歇息。此时她匆匆赶来,然而并未看到二皇子,不由得心焦,周围的宫人诚惶诚恐,却都不敢说话。
“母后,”夏治叹了口气,林放不与他商量便将孩子抱走,现如今这烂摊子却要他来收拾,“母子平安,您不必担忧。”
太后掀起眼皮望着他道“二皇子人呢?哀家可还未见着他。”
夏治道“朕命人将其抱回雍庆宫了,母后若是想见,待过几日等他壮实些,朕便带他去母后宫中请安。”
“皇上,二皇子方出生不久,怎能离得了生母?”
“母后此言差矣,朕记得大皇子一出生便没了生母,在母后宫中教养,不也平安无事?还是母后觉得,朕无力抚养这个孩子?”
夏治口气陡然凌厉起来,太后不由得愣了愣,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小皇帝,心生诧异。
当日她亲子惨死,这小儿被推上皇位,占了她皇儿的位子,便叫他如鲠在喉。如今看他气势日盛,更叫她想起早夭的儿子,心头大恸。这万里江山,原本是他孩子的,却被这小儿抢去,叫她如何甘心。
她勉强压下胸中的不忿,缓声道“哀家只是为皇帝着想。皇子幼小,夜间吵闹,岂非打扰皇帝休息?再者这皇子便该多吃些苦,将来方能担当大任,皇帝亲自抚养二皇子,只怕他日后娇纵,反而不美,不如由哀家带回宫中……”
“母后大可不必为此担忧,”夏治皮笑肉不笑道,“大皇子已养在您宫中,儿子也是怕您辛劳。再者,朕不过代为抚养几日,待皇后身体好转,自然还是要养在她这个亲生母亲身边。”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你怕我累着,我也担心你累着,尊老爱幼嘛,好话谁不会说。
“既如此,便由皇帝定夺。”
太后守了这么长时间,二皇子却被皇帝抱走,碰了一鼻子灰回宫去,险些气出病来。
难得硬气了一回,夏治胸口处充斥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仿佛自此以后他就能掌控朝局,开疆拓土,成为一代明君,青史留名。
然而当他回到雍庆宫,听着二皇子气力充沛的啼哭声时,瞬间懵逼了。
原来他也就是个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