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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个假皇帝 第9节

作者:丘山月 字数:23326 更新:2021-12-31 13:14:22

    林放拂了拂袖子,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

    夏治脸上青白交加,气闷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林放的背影,忽然间竟出了神,直到人走远了声音也停了,才回过神来。

    他两手握着笔身,正要折断,忽然间瞥见中间那个牙印,动作便是一顿。那是方才林放咬上去的,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鬼使神差的,夏治的手指抚上了那几颗牙印,指尖方才碰到,便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胸腔内突然鼓噪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脸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那支笔也成了洪水猛兽,被他扔在桌上,骨碌碌滚了两圈,撞在奏折上,这才停下来。

    事涉皇后与镇平王,林放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安排青兰调查此事,便不再假手他人。

    皇后入宫前的事便只有丞相府的老人知道,青兰回禀,丞相夫人过世后留下一老奴在府中照看,只是在皇后入宫前夕,此人突然告老还乡,自从与相府中人脱了联系。

    青兰道“此人一直照料两位小姐起居,算是忠仆,离府时不过三十余岁,而且走的异常突然,属下问过丞相府的人,都说她是临时起意,先前并未听说,更奇怪的是,在她离府后的第二日,大小姐忽然答应入宫为后。”

    林放凝神听着她的话,食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两下,沉声道“既如此,此番我亲自去见一见这个人。”

    青兰犹豫片刻,道“主子,青禾公子离不开您,不若由我前往”

    “不必。”林放皱了皱眉,平静道,“他又如何了”

    青兰面上颇有些尴尬,低声道“左不过胸闷气短,头脑昏沉,喉咙难受主子都知道的。”

    林放道“先生怎么说”

    青兰道“先生每隔两个时辰便替他看诊一次,说是并无大碍,也开了方子,亲自看顾着煎药,可惜总是不大见好,只怕是心病。”

    青兰虽未抱怨,可林放却听得清清楚楚。白大先生是为着当年与他母亲的情谊,这才留在府中照看他多病的身子,只是如今反倒被青禾当作下人使唤来使唤去。先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然而青兰已然看不过眼,这是在提醒他,千万不要寒了先生的心。

    林放两手背在身后,沉默了几秒钟,抬腿便朝后院走去,青兰连忙跟上。

    林放甫一进入后院,便听到“砰”的一声,随即传来青禾的撒气声,他不由得皱起眉。守门的仆人要进去通报,被他摆手拦了下来,不敢作声,害怕地低下头。

    林放就这么站在院子里,透过窗户朝屋内望了过去。窗户颇高,从他的位置并不能看见青禾,倒是将他训斥仆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林放脸上的神情渐渐沉肃,薄唇抿成一条孤傲的线,听着仆人战战兢兢的请罪声,眉间便爬起一丝不耐。

    当日在府中找到青禾时,他腰侧有一块胎记正与夏治相同,林放毫不犹豫地便让他脱离奴籍,此后便好衣好食地养在这后院里,一干事务皆有仆人处理,哪怕知道此人多有娇纵之处,也念在那一魂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他越发地蹬鼻子上脸,不成体统。

    青禾正怒气冲冲地教训小丫鬟,突然看到林放打帘进来,匆忙间脸上神情来不及转变,只留下一个滑稽又狰狞的表情。

    青兰拉起地上的小丫鬟,安静地退了出去。

    青禾讪讪地摆弄着身上的衣服,声音放软道“世子几日不来,小的”他作势要挽林放的胳膊,却被躲开了。

    林放看了眼地上碎裂的瓷碗,鼻尖闻着药汁的苦涩味道,问道“青禾,你说说看,如今这日子过得如何”

    青禾心中一个咯噔,泫然欲泣地望着他,颤声道“世子是嫌弃”

    “回答本世子的话。”林放眉间一拧,往日的和颜悦色陡然间没了踪影,吓得青禾一骨碌跪在地上,不敢再造次,抖着声音道“奴才奴才多谢世子大恩。”

    “你还知道自己是奴才”林放冷笑一声,“只看你如今的做派,倒比我更像个主子。”

    青禾立马诚惶诚恐,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林放低头望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人,见他衣裳单薄,身体瘦弱,气愤的同时又不免担忧,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夏治必定落不得好,便是这么互相牵扯,令他对青禾下不了狠手,才叫他在府中越发娇纵。

    “近日我诸事繁忙,你且照顾好自己,若有不适便叫先生过来看一看。”林放还是不忘叮嘱两句,青禾得了他的话,面上又露出喜色,正抬头望着林放,突然见他眼神犀利,沉声警告道,“至于这药,你若是嫌不好,往后便再也碰不得。”

    青禾一呆,这分明是告诉他,若再敢摔了药碗,以后哪怕命垂一线,也别想再喝一口药。他脸色骤白,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林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第34章 意料外的伤

    丞相府的老奴本是丞相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跟着夫人从姚城远嫁到京城, 夫人病逝后又照顾两位小姐, 哪怕突然告老还乡,依旧拿了足够的银两颐养天年。

    林放此番前往姚城, 并不敢大张旗鼓, 连府中侍卫都不带。

    青兰要留在府中照看, 便道“世子,不若让师兄跟着您。”

    林放理了理缰绳,提醒道“上次梅家一案, 究竟如何泄漏出去的,到如今尚未查明,你做事还需多加留意。”

    青兰脸色忽变, 惊疑不定地望着林放,摇头道“师兄他不会的”

    林放道“日久见人心, 你且留心。”他打马而去,徒留青兰愣愣地站在原地, 一时间只觉手脚冰凉。梅家一案原本不过是世子一句戏言,可她正要入宫回禀的时候, 师兄却拦住她, 接下了这个差事,这中间难道真的有什么疏漏不成

    自打皇后有了身孕以后,整个后宫都平平静静的, 一片祥和景象, 大约这些妃子看到太子被过继到皇后膝下, 加之皇后又有了身孕,也就熄了争风吃醋的心。倒是太后那里日渐热闹起来。

    大皇子月份大了,身子骨结实了不少,长得粉雕玉琢的,着实惹人喜欢,宫里没有子嗣的妃嫔便眼巴巴地往太后宫里请安,逗一逗这小太子,顺便也想跟皇上来个偶遇,说不定就被看上了,自此一朝得宠,风光无限。

    夏治到太后宫里转了一圈,看到大皇子躺在小床上,支棱着白净净圆溜溜的胳膊腿儿兴奋地咿咿呀呀乱叫,旁边围满了喜笑颜开的嫔妃,就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他心理年龄也才不到二十岁,本质上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结果现在竟然成了孩子他爹,这转变完全让他无法接受,哄孩子什么的,还是交给这群母爱泛滥的美女吧。

    匆匆忙忙应了个卯,夏治便赶往雍和宫,想探探皇后这边的情况。

    皇后这肚子已经圆鼓鼓的,再过两月便要临盆,此时的她脸上已经脱去小女孩的娇羞,散发出一种温暖的柔情,大约是这个孩子令她心头柔软,整个人也不似先前那般锋利。

    夏治见她安逸恬静的样子,心头划过一丝不忍。然而事已至此,从林放那里传来的消息,异常清晰地指明,当年皇后入宫一事另有隐情,无论如何,皇后都会牵扯其中。只是不知,让她知道真相,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将来的天下似乎已在林家的掌控之下,整个皇宫异常安宁,只是在这安宁的表面下,究竟掩埋着多少凶险的危机,无人知晓。

    林放出发去姚城已有些时日,至今未归,夏治的日子过的好生无聊,就连呈上来的奏折都是经过林丞相过滤以后的,满篇都是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鬼话,随手翻了几篇便没兴趣再看下去。

    殿外倒是传来嘀嘀咕咕的说话声。

    夏治喊道“福秀”

    福秀立马弓着腰进来,小声道“皇上,奴才方才听人说,说”话头忽的顿住。

    夏治皱眉“磨蹭什么”

    福秀缩了缩脖子“说是定国侯府的青禾公子闹着要哎,皇上您慢点儿”

    话未说完,夏治已经忙不迭地冲了出去,福秀胆战心惊地跟在夏治身后,随手地招了两个侍卫跟上,直奔定国侯府而去。

    自打上次出了彤姐儿的事,定国侯如今老实了不少,规规矩矩地呆在府内,连下人都约束的严格了些,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夏治一路跟着报信的人进了后院,便听见一阵吵嚷声,青禾的声音尖细而又断断续续,青兰与白大先生都极力在劝,屋内乱作一团。

    他抬脚进屋,皱眉道“发生何事”

    屋内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唯独青禾抓住空隙,爬起来便要往外跑,跟随夏治过来的侍卫立刻拦住他。

    青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刷白道“皇上,世子有危险,小的要去找他”

    “你说什么”夏治心中便是咯噔一声,连忙去看其他人的脸色,青兰与白大先生皆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心里发急,口气便有些不耐烦,“到底出了何事,朕问话呢”

    青兰愤愤地看了眼青禾,猛地磕了个响头,咬牙道“青禾公子近日心绪不宁,吵闹着要出府找世子,可他身子骨弱,我等便拦着,他见出不去,便造谣生事”

    “青兰,你血口喷人”青禾用力拍着胸口,着急地向夏治解释,“我感觉得到,世子出事了,一定是大事我从前两日就睡不着觉,总觉得世子他”

    “简直无稽之谈。”青兰道,“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也敢在皇上面前胡说。”

    青禾如此坚持,青兰又极力反驳,反倒叫夏治不得不相信,林放可能真的出了事。他此番前往姚城已有些时日,一直不曾回来,原先夏治只当他事情多,忙不开,从未想过他会发生意外。

    青兰还要坚持,一旁白大先生叹了口气“罢了,皇上请随老夫来。”

    夏治只觉得膝盖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没料想林放竟然真的出了事。

    大约是怕夏治突然过来,林放竟然不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养伤,反而住进了白大先生的药庐里。离得远远的,便闻到淡淡的药味,走得近了,药材的苦涩味道越发浓郁,夏治强忍着胃部的不适,一手推开了药庐的门。

    屋内静悄悄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打在床上的被子上,可以清晰地看见被子里缩着一个人。平日里穿上铠甲高大威武的少年将军,此时却显得格外瘦小。时间转入盛夏,暑气伤人,他却捂得严严实实,唯独乌黑的头发从被子里露出来,服帖地搭在一旁的枕头上。

    夏治轻轻摆了摆手,白大先生他们便留在外面,独他一人朝床边走去。他的脚步迈的极轻,胸口堵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僵硬地横亘在那里,噎的心底发慌。

    一直走到床边,林放依旧没什么反应,夏治慢慢抬手抓住被子一角,想将他的脑袋弄出来,不料被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直接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朝上拽去,夏治一时不察,竟硬生生被他拖到床上,直接掀翻在床榻里侧。

    夏治“”

    他瞪圆了眼睛,望着身旁咧着嘴朝他笑的人,脑海中短暂的空白过后,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登时又气又怒,抬手对着林放的胸口拍下去,愤怒道“你个混帐东西,竟敢戏弄朕”

    夏治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力道,原以为林放能轻松躲过去,没想到一掌拍下去,竟然实实在在地打在他胸口,一声闷响后,林放身体陡然晃了一下,夏治只当他还在装神闹鬼,两手环抱在胸前,板着脸冷眼望着他。

    不料林放脸色越来越白,胳膊上青紫的血管突兀地鼓动起来,从额头到脖颈,爆起的青筋如同虬结的树根盘旋而下,就在脸色白到几乎透明时,转瞬间变得一片赤红,紧接着一口鲜血“噗”地吐了出来。

    夏治大惊失色,顾不得身上沾染的血迹,慌忙扶住他的腰身,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几乎变了调“白大先生”

    白大先生匆忙跑进屋,连忙扶着林放躺下,赶紧替他号脉。

    夏治的心跳声急促的可怕,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紧张地望着林放暗沉下去的面孔,哑声问道“他究竟如何”

    白大先生眉毛拧成一团,恨不得把山羊胡直接薅下来,在夏治威逼的目光中疑惑道“怪哉,先前脉象已经平稳,现在突然紊乱,想来是受了刺激,要好生调养。”

    这话当真大逆不道,就差指着夏治的鼻子,说他耽误病人休息。

    夏治自觉理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若不是他方才打的那一掌,兴许林放也不会突然倒下。只是这人太不是东西,每次生病都是真真假假,叫人捉摸不透,毫无章法可循。

    白大先生见吓唬的够了,又道“不过皇上不必担心,世子原先身受内伤,此时将淤血吐出来,反倒是有益无害。”

    林放倒是有益无害了,只是夏治却吓得三魂七魄差点少了一半。

    白大先生在林放手臂上轻轻碰了下,示意他把握住机会。林放冲他眨了眨眼睛,两人背着夏治,一瞬间便交换了无数个意思。

    白大先生轻咳一声,补充道“虽然无甚大碍,只是与他说话需平心静气,千万不能动怒,否则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夏治连忙点头,仔仔细细记下他说的话。

    白大先生深觉自己做了件大好事,笑眯眯地出门去熬药,把机会留给他这不争气的徒弟。

    林放病怏怏地靠着枕头躺在床上,恨不得躺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架势,他正轻声咳着,想叫夏治心疼,冷不丁瞧见夏治朝他弯下腰来,随即两只手便抓住了他的里衣。

    林放心中一个激动,热血便朝脑门上冲“皇皇上”

    、第35章 意料中的局

    夏治抬眼望着林放,稚气的脸庞上露出少有的严肃“别动。”

    林放被他这突然间的转变惊得说不出话来, 嘴角便勾起一抹笑, 别有深意地望着他,两手随意地放在身侧, 半仰着脖子任由他脱了自己的里衣。

    夏治盯着他的胸口看了片刻, 手掌便又朝他的绸裤伸了过去。他此番如此热情, 倒是叫林放始料未及,两腿稍稍并拢,力不从心道“皇上, 此时不妥,若您真的想,不如回微臣住处”

    夏治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咬牙道“依朕看,没有比此时更妥的了。”说着便将他的绸裤扒了下来。

    林放两腿一凉, 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心底忽然间生出一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的滑稽感。不料夏治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腿, 随即便将衣衫拉好,再无其他动作。

    林放嘴角抽搐着“皇上”

    夏治“嗯”他明知林放那些弯弯绕的心思, 却假装完全不知情, 还贴心地替他将被子盖好。这大夏天的,被子抓在手里都觉得热,也不知道林放怎么受得住。

    夏治问道“你身上并未看见伤口, 怎会又卧床不起”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吐出的那口血, 他几乎要怀疑林放是否又在故弄玄虚, 就连方才他都特地朝床榻里侧看了眼,确定没有藏起来的鸡血,这才相信林放身体真的不好。

    一个在军营里呆了两年多时间能够领兵作战的少年将军,竟然点了个“病秧子”属性,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林放本以为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不料竟被夏治耍了,害他白白激动,险些气血翻涌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心心念念的美事落了空,便有些意兴阑珊,有气无力道“当年在军营中的事,外人多少知道一点。我身体畏寒,在姚城时便着了人的道。”

    尽管他没有细说,夏治的心脏依旧提了起来,着急地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林放摇头“尚未调查清楚,对方似乎也并不清楚我的意图,所以我才能顺利将那老奴带回京城,人现在关在府内的”

    “此事暂且不提,你先歇歇。”夏治摆了摆手,见林放脸色惨白,便心生不忍,连忙按住他,让他少说两句,“你可是朕手中的一员大将,若是出个差错,岂非朕的损失”

    平日里夏治脾气不小,性子又执拗,张口便是气人的话,难得他今日如此贴心,嘘寒问暖又春风满面,林放心说这场病生的值,不枉他在冰窖里被人活活关了十二个时辰。

    有夏治在身旁陪着,这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林放心情大好,躺在枕头上半天无法入睡,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当白大先生端着药碗进来时,他脸上的肌肉古怪地抽搐了一下,朝白大先生递了个眼色。

    白大先生仿佛没看见林放的暗示,直接将药碗放下,语重心长道“世子身子弱,这药得趁热喝。”

    夏治道“先生放心,朕一定好好看着他。”

    白大先生告退,林放的脸色便不像先前那般自然,他瞥见夏治紧蹙的眉毛,轻咳一声,劝道“皇上若闻不惯这药味,不如去外间歇息”

    夏治却是早就想溜了,但是怕林放怪他不够仗义,无论如何,此次前往姚城乃是替他办事,怎么着也得慰问慰问。再一看林放古怪的脸色,夏治顿时不想走了。

    这林放天不怕地不怕,竟然也怕喝药,真是稀奇。

    夏治将那碗药端起来闻了闻,那苦涩的药味几乎要将人的胆汁勾出来,熏得他眼泪差点掉出来,慌忙将碗递到林放面前“来,爱卿受累了,朕亲自喂你喝药。”

    林放眉头跳了一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夏治,意有所指道“皇上这个亲自,看起来并不诚心。”

    夏治“”

    林放似笑非笑道“您是亲手,还是亲口”

    夏治“”

    夏治心里“呸”了一口,面上臊的慌,直接将药碗递到他嘴边,半是强迫道“你就喝吧你。”一整碗苦涩的药汁,在他强行喂食下,被林放喝的一滴不剩。

    喝完药,林放脸色反而比先前更差,整个人面有菜色,好不可怜。

    夏治毫无同情心,端起一旁的蜜饯,快活地吃了大半盘,明知林放盯着他在看,就是不让他吃一口,让他干瞪眼。这么胡闹了一回,估摸着林放也累了,夏治才起身告辞。

    白大先生进来收拾药碗,看到榻上半死不活的人,“啧啧”了两声“我说你堂堂一个世子,竟被那小子治的死死的,怎么一点骨气也无”

    林放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咬牙道“先生这会儿知道教训我,方才我不过叫你做做样子,你可倒好,给我熬了这么一碗药,真是苦的我心如黄连。”

    白大先生揪着山羊胡教训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西,哪日他给你刮个南北风,你小子就等着受死吧。”

    林放懒洋洋地朝榻上一趴,叹息着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白大先生一噎,彻底没话说了。

    转眼便到了中秋家宴,林放的身上的伤早已痊愈,那老奴也被他偷偷带往宫内,藏在雍庆宫外的侧殿内。

    按照以往惯例,家宴上既有皇帝的妃嫔,又有朝廷重臣,夏起堂堂一个王爷,自然也不可能缺席。皇后虽然身怀六甲,不日就要临盆,此等大日子,也出来露了个脸儿。

    夏治发现,自从皇后现身,夏起的脸色就有些微妙,很少抬头往他们主位上看,摆明了就是心虚。他心中冷笑,这夏起看起来人模狗样,没想到也是个软脚虾,而且还是个脚踩n条船的败类,对他这种至今还没破了处男身的人来说,夏起那就是人类公敌,该给他浸猪笼。

    家宴很快开始,当日那个与夏起在假山处逍遥快活的宫女便在服侍的宫人之列。夏治一边喝着酒,一边留意夏起那边的动作。

    给夏起盛的酒里放了点白大先生特制的药物,能刺激人的感官功能,效果慢却不易察觉。

    夏起与身边的大臣觥筹交错,看得出来他们早先便熟识。夏治冷眼望着此间热闹的场景,心说接下来这场戏倒是令人期待。

    宴上,夏起与那宫女毫无眼神交流,若不是夏治曾亲眼撞破那一幕,也决计想不到这一招。

    夏起敬了夏治一杯酒,说了些吉利话,便推说不胜酒力,要下去歇息,夏治自然准了,待他离开不多时,伺候的宫人换了一拨,那宫女便也换了下去。

    自此之后,夏治的神经便紧绷起来,脑袋上仿佛安了个雷达,周围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叫他警醒。只是福秀一直未过来报信,他不由得担忧,此次机会难得,若是夏起不按常理出牌,又当如何

    自夏起走后,皇后便有些魂不守舍,夏治明知故问道“皇后可是身体不适”

    皇后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夏治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她先回宫中去休息,便见福秀匆匆忙忙过来,弓着腰道“皇上,出大事了,镇平王他”

    福秀神色慌张,立刻便引起皇后的注意,加之他声音有些急促,声量便控制地不稳,皇后坐在一侧,“镇平王”三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再看皇上突变的脸色,皇后心中便有些发颤,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担忧,盘问道“发生何事”

    福秀面有难色,看了眼夏治,夏治微微点头,福秀便道“回禀皇后娘娘,方才侍卫夜巡,看见镇平王镇平王与宫人在假山深处”后面的话音便低了下来,几不可闻。

    皇后手中的酒杯“砰”一声摔在地上,面上骤然发白,眼神有些颤抖。

    夏治看了眼殿下的朝臣,抬手附在皇后的手背上,示意她莫要慌张,轻声道“今日朝中重臣皆在此处,朕不方便离开,此事便交由你处理。”

    皇后蓦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有些慌乱地起身“臣臣妾遵旨。”

    皇后身子沉重,突然听闻此等事情,脚步不稳,硬是由贴身侍婢扶着往御花园中去了。朝臣见皇后离席,颇有些意外,就连林丞相都多看了一眼。

    夏治举杯,朝林丞相笑道“恭喜丞相,不日便要喜添一外孙。”

    林丞相喜上眉梢,谦虚地展露自己的骄傲“臣不敢,老臣要祝皇上喜得皇子,此乃我大雍之福。”

    夏治笑眯眯地饮尽杯中酒,目光划到林放身上,冲他几不可见地一颔首。酒杯尚未来得及放下,耳边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福秀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道“皇上,皇后娘娘突受刺激,太医已尽数赶往雍和宫去了”

    夏治猛地捏紧掌中酒杯,又快速放下,眸中划过一丝惊讶“怎么如此”

    、第36章 第一次交锋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本是合家欢聚的大好日子, 偏生在这一日, 向来身体强健的皇后娘娘突然腹痛,腹中胎儿尚不足月, 便有早产征兆。

    雍和宫内灯火通明, 夏治在外间急的团团转, 心中突然有些害怕。生孩子是件很危险的事,尤其是在古代,医疗水平那么不发达, 一不小心就会出意外。殿内,皇后叫声凄惨,每一声都仿若在人胸口砸下一记重拳。

    夏治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抬手把福秀叫过去,压低声音问道“朕不是让你慢慢将事情原委告知皇后么, 怎会发生此等大事”

    福秀整张脸都吓白了,低声道“回皇上的话, 奴才是按着您的吩咐做的。可奴才领着皇后娘娘去了假山,没成想侍卫只是守在外围, 并未将镇平王与那宫女分开, 整巧儿叫皇后娘娘撞了个正着,当时便气晕了过去。”

    夏治气道“那群侍卫怎么如此不小心”

    先前他便说过,让皇后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就行, 用不着弄出“捉奸在床”的戏码, 结果这群人, 竟然让一个孕妇直接看了场活春宫,搁谁身上都能气晕过去。

    “皇上不必怪罪他人,此事是臣的主意。”林放将夏起那边的事安排妥当,便匆匆赶来。

    夏治道“你为何如此”

    林放两手背在身后,听着殿内惨痛的喊叫声,轻声道“皇上既知因爱生恨,又怎会不知唯有亲眼所见,才能叫皇后娘娘彻底死心斩草不除根,便是自掘坟墓。”

    夏治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当日决定从皇后处入手,是他点头答应的,而林放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只不过他心有不忍罢了。

    “皇上,镇平王还关在别处,此事必得您亲自处理。”

    夏治看了眼紧闭的殿门,烦躁道“先去看看。”

    镇平王夏起自出生起便风光无限,从来都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今日却老马失足,与宫女在假山深处媾和,被皇后娘娘撞个正着,叫一干侍卫拿下,落得个狼狈下场。

    夏治看到他时,他身上的衣袍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旁跪在两个衣衫不整的宫女,正瑟瑟发抖,眼泪连连。

    夏治颇为诧异地转头看了眼林放,林放点了点头,他的脸上蓦地烧起来这个夏起,不仅与宫女私通,还一次找了两个,怪不得皇后会当场气晕过去。

    夏治气的咬了咬牙,面上却还保持着微笑,混不在意地笑道“镇平王当真是享齐人之福啊。”

    夏起面色难看,全无平日里的潇洒风度,“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脸色颓败道“皇上,臣有罪。”

    “王兄何罪之有”夏治笑眯眯地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是两个宫女,你若看上了,直接跟朕说便是,何苦在那假山处”他调侃似的笑了笑,揶揄道,“夏日多蚊虫,那假山处黑灯瞎火的,想来你也吃了不少苦,可要叫太医来瞧瞧”

    夏起暗自心惊,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夏治,看见他的眼神,又立刻垂下头,直言不敢。

    见夏起颇有自责之意,夏治十分体贴地宽慰道“身为男子,天性风流又如何,王兄不必挂怀,你我乃同姓兄弟,怎可为了区区两个侍婢心生嫌隙”

    夏起忙道“皇上说的是。”

    夏治在心中将他唾弃了一把,又道“只是皇后不经事,被吓着了,如今太医全都聚在雍和宫,若是她们母子有任何不测,即便朕不忍苛责于你,只怕林丞相也要与你拼了老命。”

    甫一提起皇后,夏治便将全副精神都放在夏起的脸上,果然见他脸庞微微变色,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又快速掩盖过去。

    夏治只当不知,半真半假地敲打一番,高高提起,又轻轻落下,最后不过斥责两句,末了道“至于这两人,你既喜欢,朕便将她们赏给你,你且带回府去吧。”

    那两名宫女见侥幸活命,连忙叩谢圣恩,至于夏起心中作何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匆匆将夏起打发走,夏治不适地“呸”了一口,咒骂道“这个畜生。”

    林放在一旁瞧见了,斜睨了他一眼,揶揄道“皇上不也想左拥右抱,酒池肉林么”

    夏治讪讪地笑了笑,没想到当初那点小心思都被他看透了,狡辩道“朕不过想想,并未真的如此,难道朕还想不得”

    林放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其中意味,只能自行体会,总之夏治头皮发紧,摸了摸鼻子,不敢再乱说话。

    皇后这一胎着实遭了罪,整整两个时辰后孩子才出生,听人禀告说是个皇子时,夏治便觉得心底发凉。先是有了大皇子,现在又有了二皇子,这俩孩子便是悬在他头顶的催命符,随便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命。只是不知皇后先前所说的话可还算数。

    皇后体力不济,生产后便又晕了过去,太医只说并无大碍,好生调养便是。

    夏治沉思片刻,尚且没拿定主意,便见林放偷偷打了个手势,随即便有人将刚出生的二皇子抱了出去。他诧异道“你此番作甚”

    林放道“皇后娘娘还需将养,二皇子自然是养在皇上宫中为宜。”

    夏治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这分明是要将二皇子作为筹码,用来确保自身的安全。大皇子甫一出生便养在太后宫中,往后被教养成什么模样还很难说,现如今趁着皇后无暇顾及,早早地将孩子接回宫里,也算是替自己找了个护身符。

    先前皇后生产时,太后一直守在殿外,后来熬不住,便先去侧殿歇息。此时她匆匆赶来,然而并未看到二皇子,不由得心焦,周围的宫人诚惶诚恐,却都不敢说话。

    “母后,”夏治叹了口气,林放不与他商量便将孩子抱走,现如今这烂摊子却要他来收拾,“母子平安,您不必担忧。”

    太后掀起眼皮望着他道“二皇子人呢哀家可还未见着他。”

    夏治道“朕命人将其抱回雍庆宫了,母后若是想见,待过几日等他壮实些,朕便带他去母后宫中请安。”

    “皇上,二皇子方出生不久,怎能离得了生母”

    “母后此言差矣,朕记得大皇子一出生便没了生母,在母后宫中教养,不也平安无事还是母后觉得,朕无力抚养这个孩子”

    夏治口气陡然凌厉起来,太后不由得愣了愣,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小皇帝,心生诧异。

    当日她亲子惨死,这小儿被推上皇位,占了她皇儿的位子,便叫他如鲠在喉。如今看他气势日盛,更叫她想起早夭的儿子,心头大恸。这万里江山,原本是他孩子的,却被这小儿抢去,叫她如何甘心。

    她勉强压下胸中的不忿,缓声道“哀家只是为皇帝着想。皇子幼小,夜间吵闹,岂非打扰皇帝休息再者这皇子便该多吃些苦,将来方能担当大任,皇帝亲自抚养二皇子,只怕他日后娇纵,反而不美,不如由哀家带回宫中”

    “母后大可不必为此担忧,”夏治皮笑肉不笑道,“大皇子已养在您宫中,儿子也是怕您辛劳。再者,朕不过代为抚养几日,待皇后身体好转,自然还是要养在她这个亲生母亲身边。”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你怕我累着,我也担心你累着,尊老爱幼嘛,好话谁不会说。

    “既如此,便由皇帝定夺。”

    太后守了这么长时间,二皇子却被皇帝抱走,碰了一鼻子灰回宫去,险些气出病来。

    难得硬气了一回,夏治胸口处充斥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仿佛自此以后他就能掌控朝局,开疆拓土,成为一代明君,青史留名。

    然而当他回到雍庆宫,听着二皇子气力充沛的啼哭声时,瞬间懵逼了。

    原来他也就是个凡人啊

    、第37章 请皇上赐婚

    二皇子虽说不足月,可在皇后肚子里也呆了九个多月, 身体虽然瘦小, 力气却很大,扯着嗓子嚎叫的时候, 真能将人逼疯。

    侧殿离雍庆宫的主殿已经有不短的距离, 却依旧能听到孩子肆无忌惮的啼哭声, 夏治脑子都快炸了,也不知这小小的婴儿怎么这么有精神,哭了这么久都不带打个盹儿的。

    林放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提议道“皇上若担心,不如去看看”

    夏治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自顾自道“对,是该去看看, 说不定是乳母没有照看好他。”他屁颠屁颠地就朝侧殿走去,林放缀在他身后, 望着他轻快的脚步,心头略微发涩, 眸光便沉了下来。

    婴儿啼哭, 要么是饿了,要么是尿了,夏治对此深信不疑。在乳母说二皇子并未尿床后, 夏治便让她给孩子喂奶, 原本啼哭的二皇子一喝上奶, 立刻老实了,夏治兴奋地搓了搓手,用胳膊肘捅了捅站在一旁的林放,得意地冲他飞了个眼神“哎,你看你看,他喝的多香啊。”

    林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依臣看,二皇子喝的香,却比不过皇上看的美。”

    “你这话何意”夏治动了动眉毛,转眼看到乳母时,不由得红了脸。这乳母是朝中大臣的妻子,不过二十多岁,长得丰腴白净,被皇后挑进宫来,相貌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林放这分明是在揶揄他别有用心。夏治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爱卿多虑了,朕只是关心这孩子,可怜他生母卧病在榻,亲生父亲又是那样一个人,现如今他成了朕的保命符,朕自然要多关心一二。”

    “皇上自当如此。”林放平静道,“毕竟皇上曾养育了大皇子,育儿一道想来也是颇有心得。”

    夏治一听这话,就感觉哪里怪怪的,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眼林放。这人今天跟吃了枪子一样,碰一下就能怼你个哑口无言,也不知道谁惹到他了,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只是每个字凿开了看,总有点醋劲在里头。

    夏治恍然大悟,顿时明白林放在纠结什么,他贴心道“你要是想要孩子,朕立刻给你赐婚。”

    林放的目光如同箭矢,瞬间盯在夏治身上,见他满面笑容,一副看好戏的架势,顿时皮笑肉不笑起来“皇上若果真想让我娶妻,当日为何偏偏赏了我那么多公子”

    夏治得意地笑了笑“那不是朕宫里养不了那么多人么,平日赖在这里也是浪费粮食,还是你定国侯府家大业大,赏那些人给你,也不过就是多几双筷子的事。不过你若是对女子动了心,朕自然会让你如愿,你不如说说,看上谁家的女儿了”

    “看上别人家的女儿也不顶用,”林放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力不从心地叹了口气,“皇上赏赐的那些公子手段了得,臣每日里辛勤耕耘,先生已警告过我,说我气血两亏,须得多多静养,实在无福消受。”

    “你”夏治诧异地望着他,心里颇不是滋味,咬牙道,“你与那夏起相比,也不遑多让。”

    林放谦虚地笑道“多谢皇上赞赏,臣一定再接再厉。”

    夏治“”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蹬鼻子上脸

    当日将那些公子赏赐给林放,夏治确实是有心让那些人迷惑林放,好让自己有个喘息的机会,不料事情如他所愿,他心中反而不痛快起来。那些身娇体软的男孩子,年纪不大,手段倒是厉害得很,夏治要不是天生对那种事情有些排斥,只怕早就被他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林放这个混帐东西,本来就没脸没皮,随时可能发情,现在有了那些公子,还不成日里赖在床上不肯下来再加上他后院里还住着个青禾,这小日子过的比他这个皇帝还要舒服。先前是什么受了内伤,依他看,说不定是平日里损耗过多,伤了根本

    夏治越想越不是滋味,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一个左拥右抱,另一个活得像个苦行僧

    没道理啊

    林放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转头就跟别的男人搅和到一块,凭什么就算是女的也不行啊,成天胡来,万一得了什么脏病怎么办

    林放从雍庆宫中离开时,还满面笑容,甫一回到定国侯府,便阴沉了脸色。

    白大先生来给他送药的时候,见青兰在门外站着,奇道“兰丫头,这大热天的,怎的不进屋伺候”

    青兰朝里头努了努嘴,白大先生会意,摆手道“你先下去,这里有我。”端着药碗进了屋,看到林放沉着脸歪躺在长椅上,便将药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呵斥道“你个兔崽子,那小皇帝给你气受,有本事你就顶回去,回府冲下人撒气,算什么本事”

    林放捏紧书本哼了一声“先生,我胸口疼。”

    “疼不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白大先生说着便抽出戒尺,抓住他的手腕,朝掌心用力敲了一记,气的胡子乱颤,“别以为你能糊弄过我,我还不知道你你这本事,也就哄哄小皇帝。”

    林放倒抽一口凉气,缩回手掌,朝掌心吹了口气,方才还满脸狰狞疼得要死,此时已经恢复平静,懒洋洋道“先生不必每次都如此激将,我知道自个儿没什么出息,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些年来叫先生费心了。”

    他突然如此正经,反倒叫白大先生整颗心提了起来,狐疑地望着他,心说该不会又在想什么馊点子。

    林放将手中书本放下,拢了拢衣袖,偏头望着窗外繁茂葱翠的树木,意兴阑珊道“皇上打算给我赐婚,问我可有看上眼的人。”

    白大先生诧异道“你有何想法”

    “我能有何想法皇上说要赐婚,做臣子的当然谨遵上命。”

    “也好,也好,想来皇上也是明事理的人。”白大先生摸了摸胡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见林放面有倦容,轻声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整日与小皇帝搅和在一起成何体统再者,小皇帝都有两位皇子了,你却连个知冷知暖的人都没有,膝下也无子嗣,待我百年之后,去地下见了你母亲,有何颜面面对她”

    “叫先生为我担忧,是我的不是。”

    “无妨,老夫身为长辈,这些都是理所应当,只盼着你好好娶妻生子,那便也了了我一桩心事。”白大先生摆摆手,“那你可又看重的人选”

    林放有些心不在焉,声音飘忽起来“此事由皇上定夺,先生只将各家闺秀的画像找来便是。”

    白大先生欢喜地过了头,连忙点头“也是,还需小皇帝做主。”

    一个满口敷衍,另一个却上了心,心心念念着要挑些样貌、品性、家世都配得上的女子才行。

    白大先生兴冲冲地正要出门,看到桌上冒着热气的药汁,赶忙停住脚步“来,先喝了药,画像的事我即可便替你去办。”

    “先生,”林放偷偷瞥着碗里弄黑的药汁,叹息道,“我心里实在是苦,今日这碗药,便免了吧。”

    白大先生唬下脸,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戒尺,转眼看见林放满脸愁容,顿时心生不忍,连声叹道“罢、罢、罢”这小子已经肯娶妻,便饶了他这一回。

    白大先生充分发动群众,不到一日的功夫,便收罗了一百多张画像,他还想再挑拣一番,不料林放全都要了。他只当林放要亲自挑选,立马将画像给他送去,感慨道“观你近日所为,真是长大了。”

    “先生过奖,劳先生受累,我真是心中有愧。”

    将白大先生送走,林放随意地将画像一卷,兴高采烈地直奔皇宫而去。

    福秀正在殿外值守,见林世子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不由奇道“世子今日心情极佳,可是有什么好事”

    林放笑眯眯道“大好事,正要面见皇上。”

    此话一说,福秀越发好奇,眼睛转悠了一圈,盯着他手里所拿的白纸,只是不知里头是什么名堂。福秀观他满脸喜气,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想当初林世子入宫的时候,为皇上带的最多的,可不就是春宫图么

    “奴才省得,世子快快请进。”福秀会意地笑了笑,眼见林放进了殿内,立刻贴心地关上殿门,冲一旁侍立的小太监挥了挥手,“你们几个,都到外头候着去。”

    夏治正坐在龙椅上练他的毛笔字,冷不丁瞧见林放抱着一大摞纸走了进来,想起前两日不欢而散的场景,意有所指道“爱卿府中那么多公子等着宠幸,怎么今日有空来朕的雍庆宫”

    “臣依照皇上旨意办事,自然要入宫。前两日皇上询问臣看上了哪家闺秀,今日臣便将画像带了过来,”林放说着将怀里的画像直接铺到桌面上,面含笑意道,“请皇上赐婚。”

    、第38章 你意欲何为

    夏治手里握着毛笔,呆愣地看着林放将那些画像展开, 层层叠叠的画纸铺满了整张桌子, 连那些奏折都被挡得严严实实。每张画像中的美人都粉面含春,柔情似水地冲着他笑, 却笑得他一肚子火气。

    他抬起眼皮, 睨了一眼林放“这便是你看中的大家闺秀”

    林放笑道“正是, 还请皇上定夺。”

    夏治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便觉得呼吸不畅,毫不留情地朝他飞了一记眼刀, 随即沾了点墨汁,仔细翻检那些画像,越翻越觉得不痛快。

    这些闺秀, 各个肤白貌美,杏眼带笑, 活生生就是从一个人手里s出来的,也不知道当初画像的时候给画师塞了多少银子。这要是真的赐给林放, 回头他不满意要退婚怎么办岂不是伤了众位大臣的和气

    夏治瞥了林放一眼,在一张画像上打了个叉, 见他没什么反应, “刷刷刷”连着打了一溜儿的叉,正要再接再厉叉下去,一只手便伸了过来, 握住了他的手腕。

    林放望着被扔到一旁的十几张画像, 疑惑道“敢问皇上, 对这些闺秀有何不满”

    夏治轻咳一声,信誓旦旦道“朕观这些人的相貌,尖嘴猴腮,面若圆盘,实在配不上朕的爱卿。堂堂世子夫人,岂能叫别人看了笑话”

    “皇上说的是。”林放微一点头,随即将那些“尖嘴猴腮,面若圆盘”的闺秀全挑了出来放在一旁,指着剩下那几十张画像道,“这些人倒是相貌出众,很合微臣的心意。”

    夏治咬了咬牙,敷衍道“可朕并不知她们家世如何”

    “无妨,臣一一告知皇上。”林放略微弯腰,两指并拢,指着一张画像道,“此女乃耀州府尹之女,这位乃平州县丞之女,这位”

    “且慢,”夏治的眉毛拧巴成一团,嫌弃地望着这些人,“怎的家世如此低微,这怎么当得起世子夫人的身份”

    “皇上觉得她们父亲官职低”林放沉吟片刻,便又挑出十几张画像放在一旁。

    夏治望着剩下的一摞画像,脸色黑的异常难看,毛笔的笔杆握在手里捏啊捏,指尖按住了先前被林放咬出来的那几个牙印,恨不得将那些画像直接拍在他脸上。他略微抬了抬眼,便见林放煞有介事道“此乃安国公府嫡次女,年十六,知书达礼,性情温顺;这位是左将军府长女”

    “林放”夏治见他侃侃而谈,竟对每幅画像都了如指掌,可见对这些美人有多上心,气的一把将狼毫笔按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你到底意欲何为”

    林放挺直腰板站在他身前,微微耷拉着眼皮道“臣等着皇上赐婚。”

    “赐婚,赐婚,赐什么婚”夏治望着铺满整张桌子的画像,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大手一挥,直接将画像扫落在地,画纸四处飞散,顿时哗啦啦作响,他两手背在身后,气得来回踱步,“先前你亲口对朕说,喜欢的人是朕,如今又要朕给你赐婚,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径”

    夏治等着林放向自己请罪,没想到此人毫无愧疚之色,抬手便指着他的鼻尖,训斥道“你这是欺君”

    “那便请皇上赐臣死罪。”林放毫不畏惧地望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是皇上,要给我赐婚的也是皇上,现如今给我找个莫须有的罪名的,依旧是皇上,您这是诚心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夏治所站的位置比林放整整高出一个台阶,完全就是俯视着他,可是林放眼中的逼问和不满,却兜头压了过来,将他的气势压下去一大截。

    “朕朕这是”面对他的坦然,夏治一阵心虚,竟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今日便将话都挑明了吧。”林放目光发冷,眼睛牢牢锁定在夏治身上,郑重其事道,“这闺秀我已经找来了,皇上要么给我赐婚,要么便同我好。”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夏治急的鼻梁冒汗,震惊地望着林放。

    林放沉默地看着他,神情孤傲而决绝,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良久,他弯腰去捡地上那些画像,竟是一言不发。

    夏治头皮发麻,暗自心惊,眼见他将散落一地的画像捡得差不多了,正抖落上面的灰尘准备离开,他心头发紧,胸口鼓噪着,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冲向脑门,脱口道“朕答应你。”

    林放身形顿住,拿着画像的指尖几不可见地捏紧了些,脸上却波澜不惊,抬眼望着夏治道“皇上答应臣什么了”

    “朕朕不给你赐婚了。”夏治说着便冲过来,将他手里的画像夺走,正要揉成一团扔掉,忽见林放朝他伸出手,慌得赶紧将两手背在身后,却被人勾住了腰,动弹不得。

    夏治面红耳赤,抬眼望着站在眼前的人,忽然说不出话来,成了个锯嘴葫芦。

    轻微的笑意从林放的嘴角蔓延开来,这笑容越来越大,眨眼间整张脸便都带着笑,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整个星空,熠熠生辉。

    夏治呆愣地望着他,忽觉喉咙发紧,狼狈地吞咽着口水,脸上蒸腾的热度几乎可以将他煮熟。

    林放直言不讳道“皇上这是要同我好了”

    夏治尴尬地咳嗽一声,简直没脸见人,连忙将视线移到一旁,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可从没说过要跟林放“好”的话,那全都是他自行脑补的。

    夏治正为自己寻找开脱的借口,便感觉身后那只手在腰侧动了动,他神经紧绷,嗓子里慌乱地挤出一声“你你别乱来,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林放默不作声地望着他,果真不再乱动,只是眼神中却带着一丝看不透的复杂情绪。夏治暗自咬了咬牙,有点没辙林放这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他点好处,今天他是不可能轻易地过了这一关。

    夏治吞了口唾沫,结巴道“你你要是想,不如今夜今夜朕”后面几个字实在没脸说出口。

    “微臣想什么”林放双眼含笑地望着他,指尖沿着他的小臂滑到手掌,将那叠画像拿到夏治面前晃了晃,戏谑道,“臣不过是想将画像拿回去处理掉,不知皇上想到了什么”

    夏治脸庞爆红,瞬间有种掩面撞墙的冲动,他刚才都在想些什么竟然回忆起林放对他“动手动脚”的画面,而且心里还觉得挺爽的

    真是被这人带进阴沟里,这辈子也别想翻过身来

    林放喜笑颜开,箍着他的腰便将人拎了起来,直接坐到龙椅上,随手将画像朝桌上一扔,双手便环住夏治的腰。

    夏治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跨坐在他腿上,浑身的肌肉全然绷紧,半点不敢动弹,与他身体接触的地方像是火烧一样,热烘烘地灼烫他的神经。

    林放眸中带星,丝毫不顾忌场合,竟然真的要动手动脚。夏治两腿发软,强烈的羞耻心让他无地自容,慌忙抓住他作乱的手掌,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你先别动,朕有事要问。”

    “皇上但说无妨。”林放点头,指尖微动,不易察觉地解开他衣服上的盘扣。

    夏治浑然未觉,盘问道“那些画像是怎么回事朕前两日才说要给你赐婚,今日你便带着画像入宫,还对各个闺秀了若指掌,是不是早就觊觎人家美貌,就等着朕给你赐婚”

    林放看着他飘忽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仰头大笑一声,愉悦道“臣哪里认得什么大家闺秀,耀州府尹与平州县丞我尚且没见过,又怎会知道他们的女儿不过信口胡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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