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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个假皇帝 第8节

作者:丘山月 字数:23512 更新:2021-12-31 13:14:22

    册立太子一事直接提上日程,因为夏治下旨将大皇子过继到皇后名下,所以林氏一族并未反对,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林放不过去中军大营转了一圈,回来时便听说册立一事已经尘埃落定。他快马加鞭,铁甲尚未来得及脱掉,便直奔皇宫而去。

    、第28章 世子要吃醋

    雍庆宫。

    喧闹的声浪几乎掀掉宫殿椽粱,十几个细皮嫩肉的男孩子在大殿中央蹦蹦跳跳,汗水打湿衣裳,各个累的喘气连连,却没一个敢停下来。

    夏治披头散发,兴致勃勃地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新鲜的时令瓜果,吃的津津有味,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牢牢盯着那些男生,一旦看到谁偷懒,犀利的眼刀立刻飞过去,逼得人立刻重新动起来。

    福秀将拂尘搁在小臂上,瞅着大汗淋漓的公子们,心疼坏了,小声劝道“皇上,这再跳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怎么会”夏治拿过帕子擦了擦手,不以为意道,“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将帕子随手往盆里一扔,夏治“噗”的一口吐了个果核出来,爬起来抻抻胳膊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这些人早已满头大汗,先前还对夏治抛媚眼,现在跳了这么长时间,各个恨不得伸出舌头喘气,连形象都顾不上了,更别提跟夏治了。

    夏治微微皱了皱眉,见他们都还算老实,心里总算痛快了不少。

    太后把这些人赏赐给他,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本来是安排了一间宫殿,把这些人全扔在里边好好养着,结果倒好,先是有人明里暗里托福秀送东西,想引他过去,福秀禀报此事以后,他没有搭理,接着就有人胆大包天,竟敢私自潜入他的雍庆宫,脱光了衣服企图勾引他。

    一回想到当时的场面,夏治就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太后送来的这些人,个个眉清目秀,看起来就弱不禁风。先前那个扒光了衣服的,身上的肋骨根根分明,让人有种被戳到骨头的错觉,总觉得头皮发麻。就这种白斩鸡的身材,也想来勾引他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望着这群呼哧喘气的人,连连摇头,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夏治问道“列位感觉如何”

    下面一圈小声的叹息,可却没人敢说话,唯独一个面色发白的愣头青,腮帮子咬的紧紧的,眼睛里露出隐忍的光芒。

    夏治叉着腰走了两圈,又道“你说你们,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怎么就”进宫来卖屁股

    只是后面这半句实在太侮辱人,他咽了口唾沫,将这几个字吞回肚子里。

    正要再感叹两句,忽然听到“扑通”一声,人群的目光瞬间移了过去。夏治偏头看了眼,就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笔直地跪在地上,眉头紧皱,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用干涩而嘶哑的声音说道“草民有话说。”

    夏治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端起茶杯便朝他走过去,四周立马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眼睁睁望着他将杯子递给少年,朗声道“你先别急,喝口茶,有话慢慢说。”

    少年低低地抽噎了一声,梗着脖子道“草民不渴。”

    又是一阵抽气声,众人纷纷低眉敛目,眼睛盯着鞋尖,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夏治“嘿”了一声,心说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行,你不喝,朕喝,说吧,你有何事”

    少年两手撑地,突然弯腰将身体匍匐,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咚”的一声,几乎要将地板凿个洞出来,唬的夏治大惊失色,手里的茶都顾不上,连忙扶着肩膀将人拖起来,紧张道“有话好说。”

    周围的少年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望着这两人,少数几个人眼中冒出艳羡的光,盯着皇上抓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目光极为不善,怨恨他耍这种小手段博取皇上的关注。

    小少年张了张嘴,话没说一个字,眼泪反而先掉了出来,眼眶红通通的,兔子似的。

    夏治还是第一次看到哭唧唧的男生,脑子里有点发懵,赶忙摆摆手,让其他人先退下。众人躬身告退,只是一出了雍庆宫的门,便有人阴着脸恨恨地咬了咬牙。

    “多大人了,怎么还哭起来了”夏治拿出一块帕子递给他。

    少年打了个哭嗝,小声道“十五。”

    夏治“啧”了一声,得,原来是初一初二的小朋友,怪不得会哭鼻子。本来还想劝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这会儿也不好劝了。他勉强拿出点耐心,从他手里将帕子抽出来,胡乱替他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就像对待亲戚家被他揍哭的小孩一样。

    少年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扑通”一声又跪在夏治面前,两手紧紧抱着他的大腿,哀求道“皇上,求皇上救救我姐姐。”

    夏治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连忙将人扶起来“有事直说,别动不动就下跪。”

    “是。”少年道,“草民叫周世安,住在京城脚下,家中还有一个姐姐,都是老实本分的读书人,不料半年前我随彤姐儿外出,定国侯府的人见她美貌,光天花之日下,竟将人抓走了。”

    一听到定国侯府,夏治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你说清楚,你姐姐被谁抓走了”

    “定国侯府的人,”周世安道,“他们的家奴横行霸道,丝毫没有避讳,侯府的名字是他们亲口说出来的草民为了救出姐姐,屡次前往侯府,都被打了出来,我又击鼓鸣冤,可是官老爷也不敢受理。人人都说侯府的世子深得皇上宠幸,谁也得罪不起,草民走投无路,这才想了个法子进宫进宫来求一个公道”

    夏治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么荒唐的事绝对不是林放干的,肯定是他那个不成器的爹干出了伤天害理的事,结果却让林放背黑锅

    这个老侯爷,真不是个东西

    夏治气的手指发抖,愤愤地在殿内走来走去,袖袍甩的猎猎作响,半晌没有发话。

    周世安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瞳孔中的一点星光仿佛被人硬生生掐灭,终于,他一咬牙,抬手颤抖着解开盘扣,将外袍扔在地上。

    夏治焦躁不安地走了两圈,正准备安慰周世安两句,陡然看见这熊孩子已经把里衣解开一大半,虚虚地挂在手臂间,露出瘦削的肩膀和大片雪白的胸膛,顿时吓了个魂不附体,慌张道“你做什么”

    周世安隐忍地望着他,嗓音发颤“只要皇上肯救出家姐,草民愿以身侍君”

    “你给我住嘴”夏治简直被他气糊涂了,慌忙要将他的衣服拉上来,可他不答应,周世安执拗地不肯穿衣,两人僵持不下,一时间谁也不肯松手,薄薄的一片里衣早已被揉的满是褶皱。

    夏治气急败坏,大义凛然地呵斥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朗朗乾坤之下,竟能说出以身侍君的话,孔夫子的礼义廉耻都被你吃到肚子里去了”

    周世安心神巨震,面上现出羞愧的神色,夏治松了口气,正要将他的衣服拉好,门外陡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混杂着铁甲的铿锵声,随着声音突兀的停止,他几乎能感觉到一道森冷的视线凝聚在后背,令他指尖发僵,拉扯衣服的动作就这么停住了。

    林放风尘仆仆,额头上的热汗顺着脸颊的肌肉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眼睫毛,也汗湿了外袍领口,燥热的暑气一路跟随,整个人仿佛刚刚从锅里捞出来,依旧散发着热气。

    陡然听闻册立太子之事,他便一刻不敢停歇,从中军大营夜袭而来,万万没想到,一进宫就听说夏治留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在宫中,甚至屏退左右,不让外人进入。

    没见到夏治之前,他还不以为意,毕竟夏治如今对男子畏如蛇蝎,即便与人独处一室,也决计不会发生不堪入目的事,可事实却叫他眼眶发热,嫉妒的几乎发狂。

    夏治愣了好几秒的时间,才陡然醒悟过来,匆忙将衣服给周世安披好,转头冲林放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看来臣来的不是时候。”林放阴鸷的目光从周世安身上滑过,尤其是他半裸的胸膛和通红的眼眶,冷声道,“出去。”

    他在军营中过了两年茹毛饮血的生活,身上的杀伐之气异常凛冽,平时掩藏起来便也罢了,此刻突然张开浑身的棱角,饶是夏治心理素质好,也冷不丁吓了个不轻,更别说周世安这样的毛头小子。后者几乎瞬间打了个哆嗦,恐惧地看向夏治“皇上”

    夏治早已两股战战,直觉不好,哪里还有功夫顾及他的感受,敷衍地摆了摆手“你的事朕记下了,先出去。”

    周世安欲哭无泪,抓起地上的外袍,小鸡仔一般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

    “世子这才刚回宫,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谁惹着你了”夏治虽然没做贼,可总觉得心虚,刚才跟周世安那番举动,确实有点令人误会,可要是突然解释,又有些莫名其妙。他陪着小心,随手将桌上的茶端过来,狗腿地往林放跟前凑了凑,“来,喝口茶,消消气。”

    林放抓过茶盏,仰头喝了一口,茶水冰凉,也不知道搁置了多久,透着一股苦涩的味道,他将杯子重重放回桌上,负气笑道“皇上当真坐享齐人之福,旧人为你担惊受怕,新人与你白日宣淫,你倒是逍遥快活,赏我一盏冷茶,便想将此事轻轻揭过”

    、第29章 祸从口中出倒v开始章节

    夏治纳闷,端起茶杯尝了口茶, 咂舌道“这怎么就是冷茶了, 朕喝着温度正好哎你放朕下来”

    他一时不察,竟然被林放抓住腰身直接甩在肩膀上, 坚硬的铁甲直接顶在他的胃部, 差点将先前吃下的水果全都吐出来。

    茶杯滚落在地,浅褐色的茶水四溅, 沿着繁复的花纹流的到处都是, 夏治头晕眼花,胸口处传来沉沉的闷痛感, 握拳在林放后腰处用力捶了一拳, 气愤道“林放,我警告你卧槽”

    突然被人扔下来, 后腰撞在坚硬的床板上, 夏治无法控制地骂了一声,殿内气氛陡然僵硬。

    夏治的身体如同被人按了暂停键,两条手肘撑着床榻, 身体倾斜,却没有丝毫的挪动。

    在这刹那间,无数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却没有一个稳妥的刚才情急之下喊出的那两个字,仿佛笼罩在他头顶的催命符。他惊恐地望着林放, 害怕他发现那一瞬间的措辞不当, 然而林放早已气红了眼, 根本没空管这些细枝末节。

    细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指解开了铁甲的暗扣,“哐啷”一声巨响,沉重的铁甲摔在坚硬的地面上,仿佛一记重锤在人胸口处狠狠撞击,发出颤人心弦的铿锵声。

    夏治紧张地吞咽着唾沫,眼睁睁望着他脱下铠甲、外袍、里衣

    经历过酷寒之地的风霜与战场上刀光剑影洗礼的躯体展露在面前,夏治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莫名的热气从四肢百骸升起,缓缓上涌,冲向脑袋,逼得他面红耳赤,头脑一片眩晕。

    忽然,林放抬脚跨向前方,如同解除了古老的封印,夏治陡然间清醒过来,手脚并用就朝床榻里侧爬去,边爬边喊“你别过来,再过来我要喊人了”

    身后传来林放不羁的冷笑声,随即冰凉的指尖握住他的脚踝,用力朝后拉扯,夏治“啪唧”一声摔在床上,登时头皮发麻,浑身肌肉绷紧,突然翻身朝林放踹了一脚,却被他一手抓住。

    “林放”夏治欲哭无泪,扯着嗓子朝殿外大喊道,“福秀,救命啊唔”

    林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抓过里衣绕着他的手腕打了个死结,往床上一扔。

    夏治怒目圆睁,张口便要大骂,却被他堵住嘴巴,炙热的吻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初生的胡茬扎在脸上,眨眼间便将他的下巴蹭红了。

    林放像条饿了好几天的狼狗,含住他的唇撕咬个不停,夏治又疼又难过,心里骂了一百句草泥马,他也没干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他

    “往后还敢不敢勾三搭四”林放半仰起头望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手上却毫不留情,立刻就叫夏治“咦”的一声倒抽冷气,脚趾头激动地打颤。

    “看来皇上快活的很,想来宫里那些弱不禁风的小公子根本满足不了你。”

    林放见他非但没有悔意,反而兴奋地眼睛发亮,顿时怒从心底起,手下一个用力,立刻叫他抖得像热锅里的鱼,从头顶开始冒烟。

    夏治脸色骤变,眉毛痛苦地拧成一团,两手牢牢抓住林放的上臂,“嘶嘶”地低声求饶。

    林放神情越发难看,薄唇抿成一条孤独的弧线,脸上讥诮的神色越来越明显,看他竟然得了趣味,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臣拼死拼活,也没尝到半点甜头,凭什么费心伺候你”

    夏治脑子没出息,身体更没出息,犹豫了不到两秒钟,就主动认怂,抬手攀住林放的肩膀,仰头朝他亲过去,轻声道“朕知道错了,以后都听你的,你”

    林放蓦地呆愣住,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然而这份惊讶还没传到脸上,他就迅速反应过来,低头与他接吻。

    混乱的气息久久才恢复如初,夏治手脚发软,懒洋洋地仰躺在床上,两眼失神地盯着头顶的纱帐发呆,身体残留的热度依旧在提醒他方才的荒唐。

    他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滋味,随即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然而嘴角的刺痛感瞬间令他清醒过来,不悦地皱了皱眉。林放嘴下没个轻重,一定是将他咬破皮了

    侧身看了眼躺在旁边的人,见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呼吸间仿佛渗出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夏治就觉得胸口一阵发热,忽然有些心浮气躁,心中莫名涌起一阵罪恶感。

    他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还被人治的毫无还手之力,这不仅让他觉得羞耻,更让他生出一丝无法控制的恐慌,仿佛被人硬生生拖进了满是淤泥的污浊之地,一开始这淤泥只是沾染了脚背,随后却越陷越深,湿冷而腐臭的烂泥慢慢淹没他的膝盖,吞没他的躯干,直到有一天,连他的灵魂一起吞噬,彻底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股寒意突然侵袭进身体,夏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匆忙抓过被子裹紧身体,眼睛里闪过片刻的慌乱。

    “怎么了”林放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偏头看了眼,脸上还带着餍足的笑意。

    这轻声笑却格外刺激到夏治,他的身体仿佛不受大脑的控制,下意识朝林放的腰侧踹了一脚,直接将人踢翻在地,“咕咚”一声闷响,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愣愣地揪紧被子,茫然地望着地上的人。

    林放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阴沉地看着他,咬牙道“痛快完了便翻脸不认人,皇上,你以为臣是进宫来给你暖床的吗”

    夏治抿着唇不说话,心里头却凉飕飕的,有些慌乱地说“朕朕喜欢的是女人,你不要误会。”

    “女人”林放勾了勾唇,却不屑地笑了出来,“除了梅妃,皇上还碰过几个女人再说了,方才快活的喘不过来气的,可是皇上你啊,你还要说”

    “住嘴”夏治被他说的心底发虚,立刻大声反驳道,“朕说过不好龙阳,刚才那样,也不过就是与你玩玩,难不成你还当真了你是个死断袖,朕可不是,朕唔”

    激动的反驳尚未说完,便被林放用力捂住嘴巴,直接压在床上。

    夏治激烈地反抗起来,再也不像方才那个被人欺负的弱鸡,反而张口咬住他虎口处的皮肉,口下毫不留情,牙齿用力撕咬,舌头瞬间便尝到血腥的味道。

    林放被他激起了怒气,额头青筋暴起,手掌传来的疼痛丝毫无法令他退缩,反而让他更加怒不可遏。夏治毫不留情的话,与在他胸口狠狠割上一刀又有何分别

    死断袖

    呵,当年若不是那个小皇子成日里与他诸多亲近,毫不避嫌,他又如何成了今日的断袖

    夏治僵硬地躺在床上,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却丝毫没有办法令林放心软,两个人像捍卫各自领地的豹子,势必要分个你死我活。

    林放手下毫不留情,与其说是在抚慰,不如说是折磨,夏治的神经徘徊在痛苦与快乐的边缘,整个人活生生被割裂成两块,一脚跨入天堂,一脚踩向地狱。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的汗水早已打湿下方的枕头,本以为逃过一劫,不料林放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第30章 皇上不服气

    林放这次铁了心肠,哪怕夏治连声求饶, 他也丝毫没有手软。起先夏治还有力气反抗, 到后来只觉得身体发软,下面火辣辣的疼, 到最后几乎条件反射地泄出来, 丝毫不受控制。

    夏治两眼发晕,眼底的泪意被逼了出来, 狼狈而凄凉地顺着眼角滚落。他茫然地睁大眼睛, 望着支着胳膊半躺在身上的人,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噩梦。

    他今年不过十九岁, 在进入大雍朝之前, 不过就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常的一个,连社会都没踏进去过, 对于“同性恋”这三个字的了解, 也仅限于宿舍里调侃时听到的话,其实并无了解。现在陡然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心中除了怪异, 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惶恐。

    他的人生目标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要是真的跟林放纠缠到一起,往后怎么办难道一辈子跟个男人搅和到一块

    终于,林放欺负够了,这才抓起散落在床上的里衣胡乱擦了擦手, 冷冰冰道“臣并不是心狠手辣, 只是皇上总与他人牵扯不清, 今日让你好生发泄一番,想来你便没精力再与他人胡闹。”

    夏治被他这颠倒黑白的言论气的头脑发晕,可惜身体累的完全不想动弹,连跟他争辩的力气都没有,难受地闭上眼睛,朝床榻里侧缩了缩。

    林放穿好衣服,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禁不住叹了口气。当初匆匆从军营赶回来,只是担心皇后突然对他发难,想看看他平安与否,只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预料之外,竟叫他说不出是好是坏。可夏治若不收心,依旧想着三宫六院齐人之福,便也怪不得他心狠。

    当初将他拖上这条贼船的是他,如今想妥妥当当地一个人下船,晚矣。

    天气越来越炎热,老歪脖子树上的蝉玩了命地叫嚷起来,吵的人两股战战,心浮气躁。

    福秀小小年纪,额头却拧出一个老气横秋的“川”字纹,不耐烦地冲小太监摆摆手,让他们把蝉粘下来。小太监一边干活,一边狗腿地套近乎道“福公公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去去去,小东西问什么问。”福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抱着拂尘走到殿门口,伸直脖子朝里头望了眼,小心翼翼的。

    自打那日林世子突然进宫,与皇上独处一室呆了两个时辰之后,皇上便有些古里古怪的。这几日做什么事都没有精神,劝他上朝劝不动,给他说笑话他皮笑肉不笑,说要把那几个公子叫过来热闹热闹皇上也不让。

    福秀就纳闷了,这林世子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竟能把皇上弄成这副模样。要是皇上生气吧,那肯定要治林世子的罪,要说他不生气,那也不会一听到林世子的名字便脸色难看。

    回想起那日收拾床榻时看到的东西,福秀面色有些发红,控制不住地想,绢布上那么多的白浊,究竟是林世子的还是

    殿内。

    夏治枯坐在龙椅上,双目无神,意兴阑珊,手中的毛笔上缓缓滚落一滴墨汁,打湿了宣纸上那只硕大的乌龟。他沉思片刻,眼睛突然亮了,咬着牙在乌龟的头壳上画了个大大的叉,随即喊道“福秀”

    福秀正倚靠在门框上,闻言猛地一个激灵,麻溜地滚了两圈才停下,慌张地爬起身,扶了扶歪掉的帽子,哆嗦着“皇上有何吩咐”

    夏治将毛笔往桌上一搁,硬声道“太后先前赏给朕的那些公子,除了周世安,其他人全都送去定国侯府。”

    福秀诧异地抬起头,震惊地望着夏治。

    夏治道“便说是朕赏给林世子的,念他劳苦功高,另外侯府中有个叫彤姐儿的,她是周世安的姐姐,将她带回来。”

    林放既然喜欢搞男人,那他便把这些公子全送过去,那些人个个都白净漂亮的很,想来也能堵住林放的嘴。

    夏治自嘲地笑了笑,原本他还嘲笑别人年纪轻轻不干正经事,没想到如今他竟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将这些人送到林放的府上,好像他们只是玩物一般。林放找到了新的乐子,大概不会再死抓着他不肯放手,也能让他好好透一口气。

    夏治抬头,见福秀依旧跪在地上,眉头不由得皱起来“速去速回,还愣着做什么”

    福秀呐呐地点点头,慌张地退出去,领着那群公子便出了宫,心里隐约有些担忧。林世子对皇上情深义重,连他这个奴才都看的出来,现如今陡然赐了这么多公子,岂不是叫世子气的大动干戈

    定国侯府。

    福秀甫一进府,青兰姑娘便迎了出来,瞥见他身后跟着的一溜公子,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轻声道“福秀公公请随我来。”

    福秀惴惴不安,进入院中看到林放时连忙狗腿地弓了弓腰,讨好地笑道“世子。”

    林放许是刚刚练完剑,正拿着一方帕巾擦拭泛着凛凛寒光的剑身,剑刃锋利细长,如同淬过火与毒,透出森冷的寒意。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视线从福秀身后的一众身影上掠过,似笑非笑道“难为你领着这么多颜色出众的人过来。”

    福秀隐约觉得脖颈发凉,抱着拂尘的胳膊抖个不停,心里不禁埋怨起来,皇上与林世子小两口打架,为什么要他这个奴才夹在中间受夹板气

    他耷拉着一张脸,苦巴巴地传话道“世子,这些人是皇上赏赐给您的”

    “嗯”林放眉梢一挑,手中的剑“欻”一下刺出去,看似虚晃一招,剑气却已射至几米之外,青翠的枝叶“哗啦”一声,掉落大半。

    福秀浑身一个激灵,闭着眼睛垂死挣扎地说完后半句话“皇上说,感念世子劳苦功高,另外府中有个叫彤姐儿的丫头,皇上要奴才将她带回去”

    “嗡”的一声剑啸声响起,福秀只觉得一阵凉风从耳畔刮过,似乎随时可能割掉他的脑袋,然而等了半天,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他小心地睁开双眼,就见林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双目直直地望着他“皇上的意思是,要用这些人换我府中一个叫彤姐儿的人”

    “正是。”

    林放的眼神陡然凌厉,将宝剑插回剑鞘,随手扔给青兰,接过她手掌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道“回去告诉皇上,这些人我收下了,谢他隆恩,至于他要找的人,我府中没有。”

    福秀陪着笑脸“世子这边没有,可是侯爷那边”

    “怎么,你要搜府”林放话音一转,福秀立马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回宫禀报此事。

    人已经走了,林放依旧心绪难平,望着院中站立的这些小公子,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这些人个个细皮嫩肉,想来被调教的脾气温和,床上的功夫也不会差,也不知道在宫中这些时日,究竟有多少人与夏治

    不,不会。

    林放摇头,夏治可是对断袖一事厌恶至极,为此先前还狠狠骂过他,这些人呆在他身边,想来也不过是个摆设。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望着这些人的眼神不再冷厉,随意地摆了摆手“全都带下去,养在后院里。”

    “是。”

    一把送出十几个出色的男宠,还都是太后宫里赏出来的,夏治觉得自己也算出手大方,却怎么也没料到,林放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收了他的男宠,却连一个彤姐儿都不肯放出来。

    “他那定国侯府又不是窑子,只管进不管出,简直岂有此理”夏治气的摔了桌上的毛笔,抓起那张画了乌龟的宣纸撕了个稀巴烂,气冲冲道,“叫上周世安和杨振廷,随朕去侯府,朕还不信了,小小一个侯府,还能藏住一个大活人”

    夏治要出宫,谁也阻拦不住,为了方便行事,他甚至带了宫中的侍卫,一路人浩浩荡荡出了宫,直奔定国侯府。

    一行人动作迅速,甫一进入侯府,夏治便下令,命杨振廷带人搜查侯府,周世安陪同,务必找到彤姐儿。侍卫哗啦啦散开,侯府中下人主子跪了一地,浑然不知发生何事。

    夏治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却没看到林放的影子,他皱着思索片刻,转身便朝后院走去,福秀慌忙跟上。

    后院。

    青禾胸口疼的毛病一直无法根治,白大先生给他看了好几次,药方开了不少,却丝毫不起作用。林放心中暗自着急,命人将通明大师又绑过来一次,可惜通明说,这是他骨子里带的病,身体里住了别人的一魂,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算万幸,想要长命百岁,实在过于强求。

    自打听了通明那一番话,林放便对青禾越发上心,生怕出现一丁点的差池。夏治当日突然陷入昏迷的场景令他触目惊心,此生绝不敢再重来一次。只要能让夏治一生顺遂,他必倾尽所能保住青禾的命。

    院外传来阵阵喧哗声,青兰回禀,说是皇上突然带人搜府。

    林放骤然一惊,着实被夏治的荒唐举动吓到。堂堂帝王,突然带人闯入侯府搜查,这便是公然与林家作对,他怎会如此糊涂

    林放起身便要走,衣袖却被人紧紧拽住,青禾面色苍白地望着他,眼眶中含着泪,难受地喘息道“世世子”

    林放低头看了他一眼,指尖捏的泛白,最终一咬牙,挨着他坐下,抬手抚上他胸口“可还难受”

    窗外,夏治几乎咬碎一口牙,目光阴沉地望着屋内的两人,偏头朝福秀道“叫杨振廷带两个人过来。”

    、第31章 装弱谁不会

    青禾眉头紧蹙,想来疼得厉害, 抓住林放手腕的那只手透出病态的苍白色, 仿佛整个人已经没有了活气。他靠在林放怀中,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肯松开, 鼻腔里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林放既担心他的安危, 又担忧外面的情势, 犹豫片刻才喊道“青兰。”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望着进来的人,林放神情微滞“皇上。”随即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侍卫身上。

    夏治木着一张脸, 沉沉的目光盯在青禾身上,尤其是他箍在林放腰间的手臂。

    这个娘娘腔,又跟软骨头一样挂在林放身上, 上次他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不清不楚, 没想到这次又让他看的一清二楚,而且是当着他的面。

    还有这个林放, 在宫里的时候,硬逼着他发泄出来, 连他哭着求饶都不肯放手, 以至于尿尿的时候下面都觉得疼,没想到转头对着别人,倒是又哄又抱, 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

    他堂堂一个皇帝, 居然被一个病秧子比下去, 简直岂有此理

    “给我搜”夏治手掌一挥,徐振廷立刻带着侍卫开始搜查,林放此时才发觉事态严重,急声问道“皇上此番突然搜查侯府,究竟所为何事”

    夏治冷笑一声,讥讽道“林世子贵人事多,朕的事便不牢你操心了。”

    “皇上”林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人拎到身前,异常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道,“搜查侯府便等同于与整个林氏宗族为敌,皇上若未想好对策,即刻收手还来得及。”

    “不必”夏治嚯地甩开他的手掌,揉着发疼的手腕,硬声道,“朕有人证,说你定国侯府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只要将人找出来,便是林丞相站在朕面前,只怕也不能徇私枉法。”

    林放急道“皇上便如此肯定人在府中”

    夏治登时被他问住了,方才质询定国侯时,他死活不承认,只是神情慌乱,想来此事并非子虚乌有。

    “朕肯定”夏治一锤定音,咬牙道。他临时起意,带人来搜查侯府,定国侯就是本事再大,也来不及将人送出去,只要找到彤姐儿,一切便都好说。

    林放闭了闭眼,脸上带着淡漠的笑容,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哑声道“皇上啊,区区一个彤姐儿,便能叫您如此大动干戈,不惜公然与林氏作对”

    夏治此时也察觉到自己行事鲁莽,只是剑已出鞘,此时想收回来,晚了

    他不回林放的话,反而看了眼青禾,他正瑟瑟发抖地缩在床榻上,目光中带着十足的戒备与警惕,察觉到夏治的目光时,又立刻收敛神色,满眼只剩下忧郁。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夏治就不喜欢这个人,这种厌恶与排斥仿佛与生俱来,直到这次真正见到,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人只要看一眼就能令人心头不快,尤其这个人还住在定国侯府内,就在林放的后院里

    “世子”青禾怯怯地喊了一声,林放见他浑身发抖,直觉不妙,连忙扶着他的肩膀,一探脉门,果然气息微弱,应当是受了惊吓。

    “皇上。”林放心中焦急,冷声催促道,“我这院子里决计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还请速速离开。”

    杨振廷一听此话,立刻停止搜查,侍卫便也不敢再动。

    夏治几乎要被气笑了,原来就连平日里保护他安全的侍卫,也都是林放的人,他这个皇帝从登基开始到现在,依然没有办法拥有自己的势力。

    林放如此不客气地催他离开,他反而不走了。

    福秀拖了张椅子过来,夏治施施然地坐下,下人赶忙沏了茶端过来。

    夏治一手捧着茶杯,一边阴阳怪气地问道“这人到底什么病,怎么看起来脸色如此苍白,没有半分活气”

    “皇上休得胡言”林放骤然喊了一声,恰巧此时青禾的脉搏陡然降了下去,更是叫他胆战心惊,饶是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时也泄露出一丝慌乱的神情。

    他一手按住青禾的脉搏,一边牢牢盯着夏治,生怕他的身体出现异常。

    林放突然抬高的声音却让夏治更加气愤,尤其是当着屋内众人的面,仿佛做错了事被老师当着同学的面斥责,顿时面红耳赤,十分恼怒。

    夏治愤而起身,或许是动作太猛导致大脑供血不足,脑海中突然出现片刻的空白,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手掌下意识就要去抓站在旁边的福秀。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福秀手臂的一刹那,耳边忽然听到一阵风声,紧接着两只手牢牢拖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扶着站定。

    “皇上”林放焦急的声音在夏治的耳畔响起,眼前的白光慢慢散去,夏治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疑惑。

    身后,青禾险些摔下床榻,两手牢牢揪住被子,惶恐地喊道“世子”

    林放仿佛没有听到来自身后的声音,他一手探向夏治的脉搏,另一只手将他搂的更紧了些,呼吸不稳地问道“皇上可有何处不适”

    夏治摇了摇头,除了胸口处发闷,觉得呼吸困难,其他并无不妥。

    林放却依旧满腹担忧,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匆匆朝外走去“叫白大先生。”

    “世子”屋内,青禾颤抖着喊了一声,不甘心地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暗自握紧拳头。

    夏治这一晕,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却将林放吓掉半条命,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连青禾那边也只是叫白大先生过去看了眼,听说他无事便也不再留意。

    夏治原本不以为意,但是瞧见林放担惊受怕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心内有了主意。他也学那个青禾的样子,浑身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朝林放的床上一躺,什么都不管了。

    林放果然急了眼,赖在他身旁不肯挪动一步,还十分体贴地将找彤姐儿的事担了下来,他一声令下,整个搜查迅速推进,完全没人敢阻拦。

    夏治心里哼了一声,悲哀地意识到,他要想好好在这里呆下去,竟然要抱住林放的大腿,想想就叫人生气。他违心地阻止道“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与林氏一族为敌”

    林放的表情微妙起来,连忙安抚地哄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区区侯府的人,皇上自当为民做主。”

    夏治这才舒坦了些,却不肯放过他,闷声咳嗽两声,露出难受的神情,别有用意地问道“你后院养着的那个,不去看看”

    林放眉毛挑起,眼睛里闪过别有深意的笑意,口中却道“有白大先生看着,不会有事。”

    夏治神情微滞,被他噎了一下,不悦地皱起眉,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朕无事,你若不放心他,只管过去,毕竟他文文弱弱的,你这突然一走,只怕他承受不住。”

    林放但笑不语,从青兰手中接过熬好的药,朝夏治递过去“药来了,先喝药。皇上若有话说,喝完药再说不迟。”

    夏治奚落林放的心思在看到那碗黑乎乎的中药时戛然而止,下意识避开药味,往后仰了仰脖子,手腕却被林放抓住不肯松开,中药便递到他嘴边,浓重而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他慌忙扭过头,一脸踩了翔的表情。

    “皇上,该喝药了。”林放见他吓成这样,眼底便噙了笑意,抬手扇了扇风,那药味便飘得更快了些。

    夏治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刚才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坑爹他捏着鼻子抓过碗,仰头将满满一碗药灌进喉咙里,险些被这冲鼻的气味激的吐出来,张口便嚷嚷道“快,快来点甜的。”

    林放将碗递给青兰,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边的药渍,义正言辞道“先生交代,喝完此药不可吃甜食,以免两者相冲,冲淡药性。”

    夏治瞪圆了眼睛,一脸“你逗我”的表情,嘴巴里苦的仿佛含了一个烫嘴的山芋,大着舌头道“岂有此理,这是何道理”从小到大他看了那么多电视剧,从来没有哪一部剧里说喝完药不能吃蜜饯的

    夏治咂了咂舌,苦哈哈地咽着口水,故技重施地猛咳了两声,气若游丝道“朕朕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尝一口蜜饯,若能尝上一口,便是便是”

    “皇上,”林放拿着帕子慢吞吞地擦拭指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戏过了头,便假了。”

    夏治懵逼“你知道朕是装的”

    林放点头。

    夏治“”

    那你不早说,尽等着看我笑话他露出一个虚假的笑来,该配合我的演出你可真是全情投入

    、第32章 与君两相知

    夏治嘴巴里如同含了一口黄连,咬了咬后槽牙道“你这分明是狭私报复。”

    “微臣岂敢。”林放愉悦地笑出了声, 脸上带着戏谑的神情。此番与他逗趣, 倒是将先前的事轻轻揭过,想来夏治不会再与他置气。

    夏治尴尬地从床上爬起来, 拍了拍衣服, 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侍卫冲进来禀报,说人找到了。

    “走,去看看。”夏治心中一喜, 匆忙便出了门,只是越往小花园里走,越觉得气氛不对。远处隐约传来尖锐的哭喊声, 一群人围成了圈,挡住了他的视线。

    “究竟发生何事”林放面色沉肃, 抢先一步走了过去,人群朝两侧散开, 登时叫他眸光沉了下来,下意识转身, 抬手挡住了夏治的眼睛。

    夏治脚步微顿, 却强硬地推开他直接走了过去。当他看到周世安怀里抱着的女孩子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胸口仿佛被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 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皇上。”林放慌忙上前, 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周世安跪在地上, 佝偻着背,两手紧紧抱着彤姐儿,抽抽噎噎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体都在哆嗦。

    夏治眼睁睁望着浑身上下还在滴水的人,眼珠子几乎从眼眶中瞪出来,如果说当初在死牢里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梅妃给他以强烈的刺激,此时看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遍体鳞伤,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便叫他咬牙切齿,心神大震。

    这吃人的世道,真是身如蝼蚁,命如草芥。

    围观的人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可是眼睛却都盯在彤姐儿身上,夏治攥紧了拳头,从嘴巴里挤出几个字“叫他们都退下”

    一声令下,围观的仆人侍卫立刻做鸟兽散,周围的空气陷入死寂中,唯有周世安呜咽的抽泣声敲打着他的耳膜。夏治只觉得遍体生寒,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令他心生惶然,胸口涌起莫大的悲凉。他曾亲口答应周世安,会替他找到彤姐儿,只是没想到,找到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僵硬地抬起手指,想将衣服脱下来,却被林放拦住。

    林放在他手臂上按了按,随即朝旁边招了招手,青兰立刻递上一件干净的披风,夏治接在手中,缓缓朝周世安走过去。他蹲在周世安身旁,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张口时才发现喉咙里梗塞的厉害,鼻尖阵阵发酸,竟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能将披风给彤姐儿盖上。

    “皇上,”周世安的指尖攥紧了青灰色的披风,抬头望着夏治,眼眸中透出猩红色,他打了个哭嗝,哽咽道,“皇上彤姐儿没了”

    夏治险些跟他一起哭出来,慌忙咬住舌尖,硬生生让疼痛将眼泪逼回眼眶。他抬手在周世安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神色凝重道“朕答应你,替彤姐儿讨回公道。”

    话音未落,便听到定国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皇上,老臣有罪,老臣有罪啊”

    定国侯弓着腰,满脸羞愧地小跑而来,甚至被地上的鹅卵石绊了一跤,踉跄着险些摔个跟头。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小厮一左一右,押了一个面容瘦长的中年男人,此人尖嘴猴腮,瘦成一张纸片,被小厮往地上一扔,便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定国侯重重地踹了他一脚,声泪俱下道“皇上,此事老臣也是方才得知,这刁奴借着侯府的声望,在外为非作歹,竟强抢民女,玷污之后沉入湖底,实在禽兽不如。老臣亲手将他擒来,还请皇上定夺。老臣管教不严,有失察之责,请吾皇降罪。”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既将害人的罪名推到别人身上,又自请降罪,完全堵住夏治的话柄。

    周世安抱紧了彤姐儿,撸起袖子狠狠擦了把鼻涕,激动地控诉道“你骗人,彤姐儿就是被你害的你这个畜生皇上,求您为彤姐儿做主,您一定要”

    “周世安。”夏治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周世安呐呐地闭上嘴,不忿的神情却清清楚楚挂在脸上。

    彤姐儿是从小花园中心的湖里捞出来的,胳膊与腿上纵横交错的痕迹可以看出她曾遭受多少折辱,而尚未发生变化的肤色也表明她刚被投下湖中不久,就连身体也是柔软的,想来离遇害也没多长时间。

    夏治控制不住地想,或许就是因为他突然带人来府中搜查,才会逼得定国侯狗急跳墙,直接痛下杀手。

    望着这个跪在他面前的老头子,他恨不得现在就砍了他的脑袋,给彤姐儿讨回公道。可是堂堂一个侯爷,他动不了,也不能动。

    林放就在旁边望着他,哪怕一句话都未曾说,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克制却让他不能忽视。林放是在提醒他,千万不能把事情闹大。为了找一个平民而带侍卫闯入侯府,本就有违常理,若再生事端,事情将朝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夏治暗自捏住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发觉自己跟以往不太一样了。以前他也算是个小愤青,喜欢打抱不平,现在却开始思索,怎么在这勾心斗角的时代好好活下去。

    林氏是一棵大树,如今根系已经根植土壤,牵一发而动全身,今天砍了一个定国侯,明日又有千千万万个定国侯爬起来。他与林氏一族为敌,等同于蚍蜉撼树。

    “世子,此事你说如何处理”夏治闭了闭眼,叹息着问道。

    林放道“刁奴害人性命,当立即斩首示众,定国侯管教不严,当罚俸三年,厚葬此女。”

    夏治嘴角勾出一个冷笑,罚俸三年人命当真是不值钱。他哑声道“便依你所言。”

    “老臣叩谢皇上。”定国侯磕了个头,便要让小厮将人拖下去安葬。

    “不必”周世安抱着彤姐儿站起来,血红的眼眸盯在定国侯脸上,脸上透出一股凌厉的狠劲,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这老贼”

    定国侯呼哧喘着粗气,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碍于夏治在场,硬是把一口恶气吞回去,鄙夷地望了眼他怀中的女尸。

    这场面着实叫夏治恶心,他猛地一挥衣袖,掉头便走,杨振廷领着侍卫紧跟在身后,出了侯府大门,夏治脚步突地一顿,朝身后看了眼

    周世安抱着他的姐姐,一步一步朝门外走来,他走的很吃力,脖子上青筋暴起,两条胳膊不停打颤,双腿也在哆嗦,好几次身体摇晃着,几乎要将怀里的人甩下来,却又牢牢地抱住了。

    “我来吧。”杨振廷看不下去,朝他伸出双手。

    周世安仰头望着他,难过地吸溜了下鼻子,红着眼眶说“多谢大将军,我想亲自将她抱回家去。”转眼望着站在一旁的夏治,声音里又带了哭腔,“皇上也不能替彤姐儿做主吗”

    夏治抿了抿唇,这一瞬间他觉得异常羞愧。

    自始至终他都觉得自己不像个皇帝,也从来不要求自己做个好皇帝,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保住一条小命。

    可是别人不一样,人家真的拿他当皇帝看,有了冤屈,便将申冤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份沉甸甸的寄托压在他肩膀上,同时也压在他胸口上。

    “你过来,朕有话同你说。”

    夏治招了招手,周世安朝他走过去,依旧不肯放下彤姐儿。

    林放处置了府中刁奴,匆忙赶出来时,便见夏治与那个小子站在一处,先前叫他看不顺眼的人,今日倒是令人钦佩。

    更叫他刮目相看的是夏治,今日他竟然沉得住气,没有当面与定国侯撕破脸,着实叫他惊讶。此时夏治两手背在身后,面容平静地与周世安说话,神色间流露出的从容不迫令他微微错愕。

    林放眯了眯眼睛,问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杨振廷双手环抱在胸前,摇头道“不知。”

    林放道“我近来诸事繁忙,你若得空,稍微照看点这小子,别叫他被人害了。”

    杨振廷诧异地扭头望着他。

    林放道“林安北这老狐狸睚眦必报,今日皇上带人搜府,他必将这耻辱算在周世安身上,说不得会下黑手,你多加费心。”

    杨振廷握紧手中的剑,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周世安由杨振廷负责护送,林放则陪同夏治回宫,二人上了马车,林放直接开门见山道“皇上方才与他说了什么”

    夏治微微蹙眉望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林放,你舍得林家吗”

    林放神情一滞,随即反应过来他的话,失笑道“有何不舍之处臣早已言明,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哪怕与林氏一族为敌”

    “哪怕与林氏一族为敌。”

    “好”夏治脸上慢慢浮起一抹笑意,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郑重问道,“朕想做一个好皇帝,爱卿可愿帮我”

    、第33章 世子的警告

    彤姐儿的死在夏治心里蒙了一层阴影,他为自己的鲁莽冲动深深懊悔。当日若秘密派人前往调查, 或许便能将人安全救出, 只是此时悔之晚矣。

    林家在宫里有太后、皇后,宫外有林丞相定国侯, 更有丞相门下一干身居要职的官员, 轻易动不得。更加可怕的是, 林家手里除了林放之外,其他人并不掌兵,然而林丞相与镇平王交往过密, 而他这个便宜堂哥,手里可是握着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马。

    当年老镇平王战死沙场,手中兵权便直接交到了夏起手中, 先皇念在他带兵有功的份上,便没有收回兵权, 以至于夏起的野心不断膨胀,竟然将手伸到了皇帝的后宫。

    仔细梳理了一遍目前的情势, 夏治越发觉得心惊,原来不知不觉间, 他已经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 不论是林家还是夏起,只要有人想要再进一步,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

    现如今林家声势正盛, 夏起又没有公然挑衅皇权, 两方人马竟都动不得, 局面一时间僵持住。

    夏治道“两位爱卿有何良策”

    杨振廷瞪圆了眼睛,两眼望着林放。

    林放叹息道“既然丞相与镇平王处皆固若金汤,不若从皇后处着手,来一招釜底抽薪”

    他微微抬起眉梢,眼中的含义不言自明。当着杨振廷的面,自然不便说出皇后与夏起苟且的事,但以此为由,同时可以打击两方势力,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夏治却摇了摇头,把这种事情抖落出来,先不说能不能把夏起与林家拉下马,第一个丢尽颜面的就会是他自己,此计万万不行。

    夏治犹豫片刻,动了动嘴唇,杨振廷会意,立刻告退,殿内只留下两人,林放问道“皇上莫不是另有他策”

    夏治道“朕同意从皇后处着手,只是直接将此事捅出去乃是下策。依朕的意思,既然皇后对夏起情根深种,若得知他与宫女苟且,以她骄傲的个性,必然与夏起决裂,到时不论先对付哪一方,都可防止他们联手与朕作对。”

    林放拧起眉头,不赞同道“皇上既知皇后个性骄傲,便也应当知道她思虑清楚,当日为了林家肯入宫为后,保不齐也会为了大局忍气吞声。”

    “这你大可不必担忧。”夏治回想起上次与皇后见面时的情形,观她眉宇间已然带了愁绪,想来与夏起已经发生摩擦,并不像当年那般小女儿天真,“因爱生妒,因妒生恨,皇后再理智,毕竟也是个人,怎么躲得过七情六欲她对夏起的感情每多一分,得知真相后便会”

    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正是对着帅哥流口水的时候,再理智难道还能抵得过荷尔蒙的吸引力

    夏治正得意于自己的判断,猛然抬头,才发现林放双眼无神,显然在神游天外,平白浪费了他一堆口水,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佯怒道“想什么呢”

    林放回过神来,视线凝固在他脸上,眼珠子都不曾错开一下,失笑道“臣在想,连皇后娘娘都躲不过七情六欲,想来皇上也”

    一听他这话音,就知道接下来的话是要挤兑自己,夏治连忙打断他“你给朕醒醒,此番朕在说皇后的事。”

    “是,只是臣有一时不解。”

    “说。”

    林放憋着笑,困惑地问道“因爱生妒,因妒生恨,皇上怎会如此确信莫不是皇上也曾”

    话题陡然拐了个弯,又绕回自己身上,夏治气的抓起一旁的狼毫笔,毫不客气地冲林放脑袋上甩过去,怒气冲冲道“此事交由你处理,若有差池,朕唯你是问。”

    林放迅速偏头,嘴巴一张一合,狼毫笔已然被他咬在口中。他走到桌前,眼带笑意望着夏治,夏治哼了一声,抬手要将笔拿回来,不料他咬的那么紧,竟然不肯松口。

    夏治唬着脸,半抬起身子,手掌用力往后一抽,谁料林放突然松口,他猛地朝后倒去,一屁股摔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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