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水波扬起,江晓阳被jian了一头一脸的水,哇哇大叫地站了起来。
徐英华哈哈大笑,一个仰头,直接从凳子上笑掉了下去。
江晓阳登时抄起一旁的小凳,劈头盖脸地往徐英华身上砸去。
徐英华仗着轻功好一下子跳了开去,几下半功夫没让江晓阳砸到一下,江晓阳当即跺脚,恨道“我不跟你说话!我回去了!”
江晓阳说完,眼眶红红地,一边抹眼泪一边跑掉了。
徐英华笑完之后也有些讪讪,约莫是江晓阳看起来可怜,而从前的纨绔却欠揍。同样是哭,别的纨绔哭起来更让他想揍人,江晓阳哭起来却让他觉得心虚。
明明就不是个好人!装什么。
徐英华暗自腹诽,手上一甩,便将鱼线抛到了河里,坐了半天,一条鱼也没钓到。
江晓阳回到徐府,径自往自己的客房处走,路过一处小院,角门未关,却见一个面容秀雅的小姐正随婢女散步,峨眉微蹙,秋水含愁,细细看去,正是那日宴席上见过的五小姐。
“小姐呀,您不用那么担心,阮家和江家这么亲近,您和阮少侠是迟早的事情,六小姐虽然也心仪他,可毕竟,您比六小姐年长,姐姐未出闺阁,怎会先定妹妹的亲事?”
徐雨盈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知道爹爹是想让我嫁给七哥哥的,可是,七哥哥说过对我无意,我若还嫁……”说到这里,她面上更有几分伤心之意。她未表明心意还好,如今早明心意,若是再嫁,阮玉涵定对她心生隔阂,再难亲近。原本她和妹妹表明心意只是想让阮玉涵选上一个,没想到他一个不选,反将难题抛还给了她们。
婢女抿唇而笑,道“咱们阮少侠风流天下,喜欢他的女人多得很呢,但是,他从未真对女子上过心,虽未接受小姐的心意,但也没接受别人的呀?”安抚地拍了拍徐雨嫣的手,又劝道,“既然如此,你们便是最该成亲的人了,你们年纪都还不大,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老爷说阮少侠弱冠之后便提亲事,如今没有几个月了,小姐难道真甘心就这么放弃吗?”
徐雨盈半天没说话,心便如浮萍般沉浮烦杂……如今两家都属意于她,轻叹一声,道“自然是有些不甘心的。”
江晓阳听到这里,几乎像是点了引线的炮仗!
几个大踏步跑到徐雨盈这里,婢女戒备地拦到了徐雨盈的面前,仿佛护着小ji的老母ji。
江晓阳走到她们面前方才止了步子,面对着他以前喜欢的类型——徐雨盈正是那种容色清秀的大家闺秀,一时喏喏,原本要说什么全都忘了。
徐雨盈伸手,道“春梅,你先下去。”
“这……”春梅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是,小姐。”行了一礼,退后了几步。
江晓阳的注意力便歪了歪“她也叫春梅?”
徐雨盈早听说过江晓阳的“风流”名声,但那时见阮玉涵并未对他不假辞色,因此也爱屋及乌,没有给他坏脸。
“是,这是我贴身婢女,唤作春梅。”
江晓阳便道“我的贴身婢女也叫春梅,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等巧事!”双眼晶晶亮,江晓阳这就上前一步想要好好续续缘分了。
徐府出身的春梅登时瞪了双目,上前一步斥道”登徒浪子,这里可是徐府,就算你是什么小侯爷,也不能如此欺负人!“
江晓阳面色一变,抿唇道“我怎么欺负人了?”看了一眼徐雨盈又看了一眼春梅,小声嘀咕道,“我都还没动手呢。”
徐雨盈和春梅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徐雨盈和春梅是徐府的女眷,然而徐府上下大部分人都学过一些拳脚,徐雨盈和贴身丫鬟更是会些功夫。她们的功夫也许不足以闯荡江湖,但是对付宵小流氓,自保还是可以的。江晓阳的小声嘀咕普通人自然听不见,可是她们习过武,耳力自然比一般人敏锐。“还没动手”这四个字,简直成了他狼子野心的证据!
“来人啊,来人啊!”春梅登时大声呼喊起来,不多时,府里的家丁丫鬟都聚拢了过来。
“春梅,春梅怎么了?”
春梅跺脚道“那有名的登徒浪子想要在徐府不轨!”
所有人“啊”了一声,登时向江晓阳包围过去。
往日里江晓阳就是真调戏人,那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后退了两步,怯怯地道“我……我没想不轨!”
春梅恨道“没想不轨你说什么动手?还道你贴身婢女和我名字一样——呸!”春梅一副嫌弃的样子,“我看你分明是想找借口接近小姐!”
江晓阳涨红了脸,道“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我才没想接近她!”
春梅哪里相信?先不说江晓阳忽然从角落里冲出来,后来他刻意套近乎,扯什么贴身婢女名字一样——贴身婢女!那么说,岂不是在轻薄人吗?
“你若没龌龊心思,怎说‘还没动手’?”春梅冷冷道,“就算你是阮少侠带来的人,你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徐府并不是一般人家,主人们都在江湖活动,春梅从小在徐府长大,自然也沾染了点侠匪之气,她不惧江晓阳的出身,只单纯想护住徐雨盈。
江晓阳道“我之前不是那个意思,我——”话说到这里,心头却是一沉,他往日里对待知州知府可都没这么客气过,如今阮玉涵带他来的这里……若不是顾念着他们之间的情意,他早就“以权压人”了。
春梅看他神色不对,而且,很明显想找借口又找不出来的样子“大伙儿听着,站在这里的人物是苏州侯府的小侯爷!咱们徐府虽比不得小侯爷位高权重,然而,若有人在此欺男霸女,那也万万不能容忍!”
家丁们在前,丫鬟们在后,江晓阳被他们逼退好两步,几乎一个踉跄“你,你们敢?”有些惊惧地盯着他们,无法相信他们这么不给面子。
春梅却道“这里不是男子进来的地方,送客!”
那些家丁们便隔着半丈,把江晓阳驱赶出了这里,江晓阳后头跟着一大串人,转过身步子急促地往自己的客房走,那些人跟在后头,亲眼见他进门才甘心。
徐雨盈看着江晓阳灰溜溜的身影,若有所思地道“这人看起来没传说中那么坏,眼睛倒还澄澈。”
春梅气愤难平地扶着他,继续与她一起散步“小姐,你可莫要被这等人骗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祸害了多少姑娘?阮少侠本是要去教训他的。”
徐雨盈步子一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又听到阮玉涵的名字,女孩儿家的心事一下都翻涌了上来。
春梅道“皇上让阮少侠管教他,没想到阮少侠才走,他便这么急不可耐——等阮少侠回来,我们可要好好告上一状!”
徐雨盈不由笑道“告状干什么,你还想让七哥哥真的教训他?”又走了两步,道,“皇上让七哥哥管他,想必已起了护着的心思。伯父家几代荣宠,早已有人看不顺眼,六王爷虽是外戚,朝堂之上的力量不可小觑。当今圣上仁德,六王爷又有功于他,虽说七哥哥是奉旨管教,但真将江晓阳得罪狠了,伯父家就要和六王爷对上了。”
江晓阳的父亲无意于争权夺利,或者说,是直接表明自己没有居功压主的心思,原本手中的兵权尽数交了上去,平日里也同其他肱股之臣一般为皇上分忧。这样的外戚对皇帝来说再好不过,只是,六王爷什么都好,就是护短,江晓阳是他的宝贝疙瘩,就谁也不能动!早先他和苏州知府还是好朋友呢,结果苏州知府斩了侯府下人,被江晓阳找人打了一顿,六王爷不但没有安慰自己的友人,还直接评价打得好!可把苏州知府气得够呛。
可想而知,六王爷如此宠爱自己的儿子,江晓阳顽劣再不奇怪。春梅道“如若阮少侠真不下手管教那登徒,怕皇上也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爱之,害之,看江晓阳年龄也不是很大,若不下点狠手,只怕掰不回来。何况方才江晓阳为何冲上来还不知道呢,以他往日传出的名声,也许真想趁着阮玉涵不在做点什么。
徐雨盈思索半晌,却点了点头“也好,毕竟是皇上下的旨意,这事告诉七哥哥也无妨。”就是六王爷想和阮家对上,皇上总会偏向阮家的——何况六王爷应该不敢将阮家得罪得狠了,阮家别人倒还好,她的阮七哥却是心狠手辣的主儿,指不定六王爷一包庇,他更下狠手?
一直到了下午,阮玉涵都还没回来,江晓阳本来就不高兴,被人灰溜溜地赶走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徐英华接到阮玉涵的飞鸽传书,道是路上有事情耽搁要在外多盘桓一会儿,将所有用具收拾了回家,首先便遇到了春梅,听到了她的告状。
“他当真想调戏五妹?”徐英华登时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撩起了袖子。
春梅道“小姐说不一定,不过,我倒觉得十有八九!”江晓阳忽然从角落里窜出来,窜出来还戏言徐雨盈的贴身婢女与他的同名——这是多么失礼的话!侯府出来的,怎会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加上后来他说他还未来得及“动手”,春梅便以为是她拦得快,江晓阳失去了动手的机会!本来这样一个纨绔子弟住在府里,外头人知道了,府里的女眷就有些尴尬,如今江晓阳还这般行事,自然更碍府里人的眼。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小姐的名声怎洗得清?
徐英华转了转眼珠,道“老七在外有事,怕是今天回不来了……”
春梅“啊”了一声,道“那这事可就麻烦了,这……这人赶又赶不得,留又不好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下人还好说些,小姐们可怎么办?”
阮徐两家的亲事就快要订下,阮玉涵到了徐府,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然而,他又带来个名声差的纨绔,这就……
徐英华拍拍胸脯安慰道“不用怕,老七不在,我不是还在吗?”
春梅撇嘴道“二少爷你可别乱来,莫忘了阮少侠是有皇上圣旨的。”
论胆子,徐英华和阮玉涵不相上下,可是徐英华没有皇上保驾护航,不值当去招惹那小侯爷。
徐英华便冷笑道“他不做坏事,我便不动他,他若是做坏事——”面色一寒,沉声道,“先斩后奏,我便不信皇上还要保护!”
春梅有些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他了,立时就想劝阻,徐英华却抚上她肩膀将她掉转身推了两步,“好了好了,不用这么担心,你先下去吧,我去找他。”
“哎呀二少爷,你,你,你可不能乱来啊!”春梅一边说一边回头,还想再劝,徐英华敷衍地道“好好好!”但是,仍旧将她推离阮玉涵院落之外。
这一番事情江晓阳当然不知道,他等到下午还没等到阮玉涵回来,眼见着天快要黑了,徐府下人又来给他布菜。
走到门外,又想往府外走去。
徐英华亲自给江晓阳送来饭菜,三荤两素,还有一壶好酒。
江晓阳愣了一愣,看着徐英华把那大大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你干什么?”
徐英华笑道“老七还没回来,所以,我料想你心情不好,来陪陪你。”
江晓阳冷哼了一声,道“我才不需要人陪!”
说着,就直接大爷一样地坐在桌边,拿起筷子便要开吃。
徐英华才把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呢,见他如此,不由挑眉“侯府的礼仪就是这样的?我还没把东西放完,你就已经开始吃了?”
江晓阳极不喜欢他,因此很不耐烦地道“这又不是大宴?再说礼仪是给我尊重的人看的,哼!”
徐英华便没有再挑刺,坐在一边,看着江晓阳吃。
江晓阳连问一句他有没有吃过都不愿,直接大快朵颐,快速地把饭菜给吃了大半。
眼见着吃完以后外头的天已经黑了,江晓阳漱口擦嘴,便忍不住又走到外头,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都已经出来了,然而那个说会回来的人还没回来。
徐英华这时候才慢条斯理地道“忘了告诉你一个消息了。”
江晓阳头也没回。
徐英华道“老七路上有事,所以,要耽搁几日才能回来。”
江晓阳登时转身,急匆匆地大跨步走到他身边“出事,出什么事?!”瞪圆了眼睛,道,“他不会又被人追杀,又被人下毒了吧!”
一个“又”字透露了许多,可想而知,江晓阳和阮玉涵一起走的时候,阮玉涵一定是被追杀过,而且,还中过毒。
徐英华不由皱起了眉头,盯着江晓阳半天也不说话。
以阮玉涵的功力,中毒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但看江晓阳对阮玉涵的感情,倒像是经历过什么事情而激发的,难道,是他们中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今天早上,你是不是对我五妹无礼了?”徐英华忽然提了这事。
江晓阳一脸茫然“什么?”
徐英华冷了面容,道“你不要装蒜,今天早上,你是不是对我五妹无礼?”
江晓阳想起今天早上受的气,登时一肚子的火,偏偏徐英华这么看着他,到好似故意要挑起他的火气一般。
“你们家里人真不讲道理,我不过是想和你五妹说几句话,结果她婢女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骂了一顿,哼!你们徐府的礼仪也不怎么样!”
原本徐英华说这事,只是想试探一下他对阮玉涵的情意——他来找他时看他像望夫石一样地等人,他心中自然有别的想法江晓阳名声太差,容易让人起误会,从前的事肯定不会是误会,但是,现在却不一定了,看他对阮玉涵的感情,就算只是玩玩的,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下去,他也是风月场所的人,自然知道对一个人感兴趣的时候,就不会有心思去勾搭另外一个人。
但是江晓阳这话,说得却不对劲。
第十章
“只是想和我五妹说几句话?”徐英华低低重复,先前不过是故意激他,现在,面色却是真的冷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想和我五妹说话,还有从角落里窜出去说话的道理?”冷笑一声,“何况你出身侯府,就算顽劣罢了,男女大防岂会不晓?”外男都不可轻入女眷院子,何况是想和他五妹“说说话”,从角落里窜出去就其心可诛了,他竟然还承认是想找他五妹说话!
“你在我家做客,又是老七护着的人,按理来说,我不该这么对你——”徐英华直接站起身来,道,“但若我不教训教训你,当真难消心头之气!”
江晓阳这会儿才知道徐英华是为自己妹妹出气来了,先前给他送饭菜、问问题,都不过是先礼后兵。
江晓阳一阵心慌,大喊一声“你们徐府都欺负人!”
说完却一个扭头,直接往门外跑了。
徐英华目瞪口呆地看着堂堂苏州小侯爷落荒而逃,眼见着他都要跑没影了,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追了上去“想跑?!”
几下半功夫就用轻功跳到了他的身边,把人拎了起来。
江晓阳仿佛被拎住的田鼠一样,四下划拉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