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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大送小 第3节

作者:千里孤陵 字数:27760 更新:2021-12-31 13:08:31

    燕承锦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团团转了两个圈,一身银甲在满眼的雪地里仍是十分扎眼,不知怎地竟想到了银样蜡枪头这句话,当然靳定羽这人本事还是有些的。但燕承锦还是止不住冒出这个念头,不禁浮起一丝笑意。再看靳定羽一脸期待地望着,也不便拂了他的意,依旧点点头。说到底两人几年同窗,靳定羽比燕承锦小了四岁,虽不喜他的跳脱性情,多少也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看。此时故人重逢,也不是全无欣喜,那笑意清浅,也便一直留在了脸上。

    靳定羽只管看见他笑了,便也跟着十分高兴,竟欢喜得抓耳挠腮,满面红光,这边要拉着燕承锦,说他去边关的见闻。

    若不是燕承锦不能言语作答,此处又没有纸笔,倒也有意和他一叙。眼下只能听他语无伦次地絮叨,说他这一路经历,说他带回来了什么新奇的礼物,心底不知怎地慢慢有点不耐烦。他却知道自己最近心烦意乱,情绪容易失控,虽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多少颇有点向喜怒无常那上头靠的意思了。此时虽然渐生烦燥,还是克制自己忍耐着,然而看着靳定羽开合不停的那两片嘴皮子,他话中的边关风情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他一直抱着燕枳,小家伙个头虽小却也有些份量,燕承锦觉得有点吃不消,身上也渐生不适。靳定羽只顾着激动,一直缠着他说个没完,几人一直站在院子里。小太子对他说到的边关岁月颇为向住,听得津津有味,却大约是觉得冷,一双脚本能地在地上来来回回地不停跺着。燕承锦转眼间见了顿时心疼不已,心情突然之间恶劣起来。

    靳定羽既然回来了,以后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大可不必大冷天的在这里叙旧挨冻。燕承锦更还记着得去太后那里走一遭,实在没有工夫同靳定羽多作纠缠,终于趁他停下来换气的工夫,对他稍稍一点头,指了指长宁宫的方向,一手拉起燕凌就要走。

    靳定羽回过神,急走两步追了上来“承锦哥,你是不是要去见太后”

    他见燕承锦点头,拿眼询问他是否要同行。靳定羽道“我刚才已经去见过太后了。”接着状似无意地道“太后那儿还有不少人,何部堂,刘待郎都在”

    他说的这几人燕承锦都认识,皆是朝中青年才俊。当今天天子登基时年幼,太后垂帘数载,现在虽退居后宫,偶尔召见几个臣子也是常事。偏偏靳定羽那态度吞吞吐吐,竟似十分可疑。

    燕承锦得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

    靳定羽同他沉静的眼睛对望在一处,到口的话突然卡了壳,支吾了半天方才道“后面的,我也没听清楚。”人却还是拦在前面,像是不想放燕承锦过去一般。

    燕承锦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小太子被冷落了半天,燕承锦被靳定羽弄了个措手不及,一直没顾得上理会他。而那靳定羽更是过河折桥,只去与燕承锦搭话,正眼也不怎么看过他,更是提也不提之前许诺于他的骑大马赶庙会云云。他心下气恼,觉得靳定羽此人十分的靠不住,便又转过头去讨好皇叔,踮着脚拉扯燕承锦袖子,要他弯下身来。

    燕凌俯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我今天偷听到父皇和太后奶奶说,那位做了你夫婿的陆中书便是太过文弱,今后皇叔若是要再招赘,定然要找个身体强健的,习武的最好皇叔,你又要成一次亲么你说,太后奶奶会不会是看上了何大人和刘大人”

    燕承锦一个哆嗦,险些将燕枳失手丢到地上,气急败坏地抬手住燕凌头上狠狠敲了一个粟子。

    、第章

    小太子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燕枳尚不懂事,只觉有趣,拍着小巴掌咯咯直乐。

    燕承锦敲完他就后悔,拉开他的手给他揉了揉额头,在他手心写道这种话日后不可胡说。

    小太子委委屈屈地点了头,不再说话。

    反而是靳定羽在一旁发急,虽然太子是贴着皇叔说的悄悄话,但靳定羽毕竟离得不远,他多年习武耳聪目明,再加上他竖直了耳朵有心要听,硬是滴水不漏地全听了去。此时急呲白咧地瞪着眼睛道“太后看上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靳定羽这毛燥冒失的性情还是一如从前,没有半分长进。燕承锦扶着额头,此时此刻实在不太想理他。

    靳定羽见他脸色不善,声音便小了下去,片刻之后自个笑起来,自言自语道“瞧我这记性,何大人不是成亲了么,刘大人去年也已经定了亲”他本来是想借机试探一下燕承锦是否有另择良木的意思。却没想到被小太子言乱语弄得虚惊了一场。却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燕承锦虽知道太后不见得是看上了那两位大人,但燕凌听到的话却未必有假,太后与皇兄说不定已经开始在暗里里再次为他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了。他心里百般滋味,也不知该恼该忧,倒是茫然了片刻。

    靳定羽也没再说话,就在一旁怔怔地瞧他。

    这么一来燕承锦也没有心思去见太后了,把燕枳和小太子送回去交给宫人。匆匆寻了天麻便要回去。

    卫彻带着几名侍卫候在宫门口。燕承锦听得他和靳定羽打招呼,猛一回头,这才看见靳定羽居然一直都在,他倒是不哼不哈地跟了这一路。

    靳定羽与卫彻也算是旧识,就连旁边几个侍卫多少也是见过面的。一边寒喧了几句,见燕承锦也不理会自已,径自走向停在一旁的马车。忙道一句改日再叙,紧跟了过去涎着脸道“我也要出宫,咱们正好一道走。”说着竟然也要往马车上爬。

    他从前在宫里作伴读时没少捉弄过天麻,天麻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记恨着呢。虽说靳定羽几年来改了不少性子,天麻还是和他十分的不对盘。

    天麻往他前面一挡道“靳小将军,你进宫的时候难道是走路来的么那儿拴着的不正是你的马放着自个儿的马不骑,来爬咱们家的车做什么咱们家和你的将军府可不顺路”

    靳定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名老仆牵着马儿站在远些的宫墙拐角处朝这边张望,手里那匹照夜玉狮子见着主人,咴哩哩地打了个响鼻,前蹄的的地刨着地面,十分欢快。

    靳定羽一时语塞,只得讪讪地过去牵马。

    燕承锦上了马车正要走,靳定羽打发了老仆自行回去,骑着马又挨过来了,陪着笑脸道“我送送你。”

    燕承锦觉出他那话里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懒得多想,他爱送就送。随意点了点头。

    这才刚放了帘子,又被靳定羽掀了起来“咱们一边走,一边说说话。”

    燕承锦忍着一口气,按住将要发作的天麻,将暖炉抱在怀里,拢着袖子却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靳定羽东扯西拉了一会儿,终于吞吞吐吐地道“我在边关听说姓陆的那厮,嗯,陆状元染病不治了”

    这消息如今京城里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靳定羽不去问别人却来问燕承锦,难免有点揭人伤疤的意味了。

    偏偏他还不觉得什么,一脸紧张地盯着燕承锦。

    好在燕承锦从前的印象里他就是个不着调的,这时就是有脾气也没力气跟他计较,漠然地点了点头。

    靳定羽就像放下了心口大石,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绽开笑脸道“我当时听了,还只当我是在做梦”话说到一半突觉得不妥,忙整了整神色,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来,轻咳了一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啊。”

    这样的话燕承锦这月许恐怕听了有千八百遍了,可没有一个人是像他这样说得言不由衷他嘴角上挑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收敛,眼中小小的欢欣雀跃更是藏也藏不住。

    燕承锦怫然不悦,索性掀了另一边车窗的帘子去看街景。

    靳定羽又说了些别的话,见燕承锦一直不太有兴趣,最后也安静下来。

    他瞧着燕承锦的背影,可惜别人始终没回头看他一眼。却是天麻觉出异样来,恶狠狠白了他一眼,过来放了车帘子,于是连那个背影也瞧不到了。

    靳定羽好不懊恼,更恨这路太短,郡马府转眼间就到了。

    他还蹩磨着想跟进去,天麻给拦住了。

    天麻叉腰斜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靳小将军,我们已经到家了,多谢你送了这一路,我们家还有服丧,实在不方便侍客,请回吧。”

    靳定羽瞪大了眼,直着脖子道“都来到你家门口了,请我进去喝杯茶,也不过份吧”见燕承锦下得马车来,朝自己摆了摆手就要往里走。顿时着了急,绕过天麻就去扯住燕承锦“承锦哥哥,我来都来了,我进去坐坐”

    燕承锦只得站住了脚,略微有些迟疑。天麻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老夫人不在家中,纵然他自问光明磊落,没有分毫见不得人的地方,招待靳定羽这样的年青男子多少有些不太妥当。

    见他居然拉着燕承锦袖子不放,一旁的天麻怒了。也顾不得自己不是靳定心的对手,上前来狠狠推了靳定羽一把,把他攥着的衣袖使劲扯出来。对着燕承锦道“主子,你别理会他,他一准没安好心”

    燕承锦还没觉得怎么样,靳定羽却不由得暗自有点心虚。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从前年纪小时只觉得这位燕承锦相貌好看,总想着亲近一二。后来年纪渐长情窦渐开之时,不知地就多了点不敢诉诸于口的非份之想。

    这一点点情意藏在心里,纵然他借拈花惹草莺歌燕舞来掩饰,也终究是无人能替代一二,到后来变本加厉到了看见人就跟失魂似的地步,若是燕承锦偏巧还对他笑一笑,那简直全身骨头都要酥软在当场。其实靳定羽本质上还是挺聪明能干的一大好青年,只因为如此这般的心绪,自然让他在燕承锦面前连连言语失常拙态百出,只落得个荒唐胡闹的形象。

    如此这般,也毕竟是他秘而不宣的心事,藏着掖着,过个几年十几年也就好了。

    可偏偏燕承锦中毒之后验明正身,之后定婚直至成亲都是数月之内便匆匆办了。那时靳定羽正在外地游山玩水,等他回到京中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尘埃落定万事休矣。任凭他捶顿足痛不欲生悔不当初,于事无补。

    如今上天把机会再摆到靳定羽面前,他哪里肯再次错过。自然是藏着些别样心思的。

    这心思此时此刻若是摆出来,他却没有十二分的把握。于是支支吾吾道“你这小子满口胡说,我怎么不安好心了”

    天林哼了一声冷知道“若是让你进门喝茶,你等会儿必定要留下来蹭饭,蹭完饭必定又要说天色已晚,懒着不走。从前可不就是这样如今和过去可不一样了,现在我家主子在风品浪尖上,凡事都得避嫌知道不也不看看你自己在京城里是什么样的名声咱们家留谁也不能留你”

    他们在门口这儿说话,门房里听得响动,就有人迎了出来,一名侍卫走到卫彻身边,附耳与他说了几句,卫彻眉头微微颇着,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名侍卫躬身退了下去。

    天麻与靳定羽吵吵嚷嚷,燕承锦正头疼不已,也实在不想在大门口这地方陪他们两一道丢人显眼,正好看见那名侍卫与卫彻说话。他招手让卫彻过来说话,乘机摆手制止两人再争执下去。

    他当先走进门去,也没表示什么。靳定羽只当他同意了,也顾不得天麻,跟在他后头溜了进去,一边拿眼偷偷瞄燕承锦的侧脸,只当多看一眼都是赚了。

    卫彻也不隐瞒燕承锦,轻声道“表少爷一家来了,他们想要陆家一处产业。不给他们地契就不肯走,如今还在正厅里僵持着。”

    燕承锦的面色便慢慢沉下来了。

    靳定羽正使足了眼力见儿对他查颜观色,一见他神色不痒,立即抻胳膊撸袖子道“岂有此理,我去收拾他们”一马当先就要往前头窜去。

    、第章

    燕承锦心情本就不好,见靳定羽这个时候还要上前添乱。他平时拍天麻拍得顺手,这时也如此这般兜头给了靳定羽一记。

    只听得呯的一声,人没拍着,敲在头盔之上,不过也把靳定羽吓得一跳,扶着头盔站住了不敢再乱闯。

    燕承锦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来笼在袖子里,其实他被靳定羽头盔上的翎纹硌疼了掌心,忍不住就要腹诽靳定羽,好端端的他非要顶那么一副头盔,竟不嫌沉也不怕冰。少不得又默念了几遍银样蜡枪头,这才消了那股无名火气。

    现在只有陆世青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在家,想必应付不来这种亲戚。陆世青这几天与他日近亲昵,不论是出于兄嫂的责任还是因为某种爱房及乌的感情,他对这个克板却还算乖巧听话的孩子发自内心的有些怜悯。想到这些人居然趁着家门空虚的时候,前来为难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燕承锦就觉得牙痒。

    那面侍卫只是奉命报信,也不知道详情,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靳定羽还懵在那里。燕承锦越过他就往前厅走,脚步又轻又急,把天林弄得十分紧张。他又不敢直说,只好紧追在燕承锦身后,一路嘀咕着让燕承锦走慢些。

    燕承锦只管我行我素,也不理会他唠叨些什么。走到厅前院子当中,他却停住了脚步,却是要先听听这里头怎么说的。

    林景生和缓的声音尚且从容,耐着性子道“小少爷年纪还小,家里的事他还做不得主。就算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也是年少无知,不能当数。”

    他说到这,似乎又有人不服气,向个声音叽叽喳喳地争执起来。

    燕承锦听着这些声音并不耳熟,陆家有好几个表堂亲戚,他只是匆匆见过几面,一直没怎么打过交道,也不太能分清谁是谁。但这几人的声音似乎都没有听过,略略有些惊诧。

    旁边有个留在家中的侍卫轻声禀道“这几人从前没来过,一开始是来寻陆管家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找上了小少爷。”

    燕承锦略一点头,倾耳再听,果然说话间还带着不少乡音。

    其中有一个妇人声音最为高亢,尖着鸡似的嗓子道“你倒是别自说自话,先问问世青表侄怎么说来着,他方才明明都已经认了,怎么不能当数。咱家老婶子那是一个妇道人家,郡王毕竟是外人,管不到咱们陆家的事。如今就世青一个男丁,当然得就该他当家作主,陆家的事情他说话不算数,谁还能算数莫非是你们想要赖账不成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可都不能答应少君虽是贵人,可若要仗着身份昧下我家该得的产业银子,我陆胡娘子也是不依。就算是去告御状我们也不怕,却要让人评评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正说得口沫横飞好不痛快,却见对面的林景生面色一肃,垂手站了起来,恭恭敬敬道“少君,你回来了、”

    此言一出,却是把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不由得顺着林景生面对的方向回头看去。

    燕承锦正提着衣服下摆缓缓地跨进门来。他本来在外头听着,后来听到这妇人说要告御状,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虽然知道皇兄日里万机,那里有闲功夫理会这种狗屁倒灶的小破事儿。这人别说是上达天听,只怕连宫门摸不着,若是无头无绪地在京中闹事,如今的京城府尹是挺厉害的一人物,可不是养来吃干饭的。

    但话虽如此,真要闹到外头去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再者他也忍不住有些好奇,这口口声导报要告御状的妇人是何等样人物。因此不再藏身院中,走进厅来。

    燕承锦觉察到周围都安静下来,便抬起眼朝在场几人大致扫了一圈。只见这屋中除了自家人之外,多了四五个不认识的,放眼看去也没见着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皆是龊眉糙眼面目平庸且带些市侩模样,手脚皆是粗大,身上衣料虽新,但也掩不住原本的农人身份。一望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顶多是乡间的富户一流。倒是在场那位唯一的妇人格外显眼。那尖利刺耳的小鸡嗓子的主人,却是个胖大肥硕的健壮妇人,看那滚圆腰围只怕有旁边她丈夫的两个加起来还多,光看这体形果然当得起豪杰二字。

    燕承锦大大地出乎意料,短暂地一愕之后,不禁微微莞尔,他眉眼清俊肤色白皙,冷着脸时尚且威严肃然,这一笑起来却有如春冰乍破目若寒星,对面几人皆跟着愣了一愣。

    靳定羽很是敏感,立即朝其中看得最是傻眼的一人狠狠瞪去。

    那边陆世青奔过来朝他叫了一声哥哥,这孩子显得十分无措。眼睛已是红的,却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燕承锦拍拍他示意他姑且安心,将他揽在自己身边,牵着他走到正厅中坐下。

    方才天麻也听到这妇人的说话,心下暗恨。吧哒吧哒地紧跟在燕承锦身后,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卫乇作为侍卫头领,也跟了进去,其余十几名侍卫便站在门外。靳定羽左右看了看,厚着脸皮也跟了进去,他眼睛只盯在燕承锦牵着孩子的那手上,心里好生羡慕。

    燕承锦在正堂处坐定,天麻是小厮,卫彻是侍卫,只有他一身甲胄反而不伦不类,忤在那里十分刺眼。

    偏偏他毫不在乎,还非要挤开天麻挨到燕承锦身边,他在燕承锦后方左手边心满意足的站定,然后便放出眼光去,嗖嗖地把在场众人扫射了一遍,谁要是多看燕承锦一眼,他背着燕承锦便用恨不得吃人的目光狠狠瞪人。

    几人拿不准他的身份,又被他瞪得莫名其妙,难免有些惴惴,场面倒是安静了下来。

    燕承锦虽然有所觉察,但此时也没空理会他,只任由着他在那里横眉愣眼地作态。

    天麻平时私下里和燕承锦说话颇有点没大没小,到了关键的时候却不糊。看了一眼眼前场景便知道要怎么做,先把旁人只当空气晾着,忙活着给燕承锦倒茶拿手炉。

    燕承锦安抚住了陆世青,伸手接过茶,这才又扫视众人一眼,见林景和仍旧还站着,朝着他颔首示意他不必拘礼,只管坐下。天麻心领神会,这时才朝着其余人哂然一笑“各位都站着干什么呢都坐都坐,多大的事儿也该坐下来好好商量,咱们家这儿没有让客人干站着的道理。”他毕竟自小在宫里长大,把皮里阳秋的工夫学了个十之八九。此时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那笑模样那话音儿就是有本事让人怎么琢磨怎么不是味道,偏偏又拿不着他的什么把柄。

    天麻嘴上给人让卒,却也没见他给人搬椅子。一转眼见陆琨也跟着站在一旁,脸上有隐约的懊恼之色。天麻便笑道“哟,原来陆管家也在,别怪小的在这说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家里来人了怎么也不看茶上座,要让人笑话咱们没有侍客之道了。”

    说着也不等陆琨回答,天麻朝着门外道“来人,看座,上茶。”

    门外站着的侍卫就有十来名,都是前两日卫彻亲自挑的人手,个个伶俐。因此天麻这话也十分好使,有人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几名侍卫列队似的搬着椅子茶盏进来,人人皆是目不斜视一言不发,上个茶水也上出一番杀气腾腾地气势来。

    天麻见几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点畏首畏尾起来,适才争吵的气焰早不知那儿去了。天麻大为满意,也觉得这先发制人的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又笑道“各位都坐,坐吧。站着干什么呢”

    林景生笑了笑,当下坐下。陆琨也只得跟着坐了。

    见他坐了,那一家子四口彼自看看,也磨磨蹭蹭地搭着个椅子边儿坐下。这几人对着陆世青能说得口沫横飞,真当着燕承锦的面也不敢如何放肆,见燕承锦始终不动声色,他们反倒有些拘束起来。

    天麻便慢慢道“少君言语不便,有话便由小的代为转告了。咱们家还在服丧期间,方才喧哗吵闹,郡马爷若地下有灵,得知他头七未过,就有人如此不敬,只怕也要不得安宁。各位可是有什么大事”

    几句话叫他说得鬼气森森,又占住了一个对死者不敬的大份。倒显得那几人甚是无礼。

    还是那妇人当先开了口,将一张圆饼大脸朝向燕承锦,调动着满脸肥肉堆起笑道“回少君的话,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只是家里实在也有急事等着钱用,这才来得不是时候。”她倒是看人下菜碟,当着燕承锦的面,那口气叫一个阿谀谄媚,一指边上两个青年“这是你大堂弟和二堂弟,眼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好不容易说上了两门亲事,咱家急等着钱给他兄弟两人娶媳妇。从前大侄在时欠了咱们家些款项,这不得已才上门来讨要。”

    天麻微微撇了撇嘴,心道谁知道欠你们些什么款项,这一讨要就奔着庄子家业而去,有你们这样子不要脸的么还好意思什么你大堂弟二堂弟,谁认得你们

    燕承锦轻轻磕着茶盏盖儿,垂着眼睛也不说话。他脸上无喜无怒,可说是一丝表情也没有。实在让人捉摸不出他心里想些什么,这样过得片刻,那妇人就挪来挪去地坐不住,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来“少君莫要以为我们是无赖人家,平白的上门来打秋风的。我们这里可是有当初陆家大侄儿亲笔写的字据”

    这下子不光是天麻,就连燕承锦也微微有些惊诧,倒没想到这些人手里竟真有底子。

    他略一沉吟,便要讨要那所谓的字据来细看。

    那妇人倒有几分乡下人的精明谨慎,将纸条递到燕承锦面前,却紧抓着怎么也不肯撒手。一边叨叨地道“少君,你是读过书识字的人,你倒是仔细瞧瞧,这纸上是不是世玄的字当时我亲眼看着他写的,断然不会有错”

    那字迹略带点潦草,却千真万确是陆世玄的字迹,燕承锦和陆世玄相处了数月,自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字据上没有写明日期,却清清楚楚写着,将老家一座茶庄抵让堂兄陆继业,不得反悔云云,落款私章手印都有。

    燕承锦恍眼间才看了,脸上便微微变色,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接过来细看,那陆胡氏的反应倒比她的身形敏捷,唰一下就缩回去,依旧叠整齐了放入怀中。

    燕承锦扑了个空,就那般举着手微微地怔了一会儿。他虽然是个哥儿,却也不好到妇人怀中强取出来。

    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让天麻将纸笔取过来。

    天麻与林景生皆看出他脸色不对,然而见他眉眼间般出一抹厉色,却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林景生保持着沉默,天麻乖乖地出去拿纸笔。

    倒是靳定羽在一旁听了这片刻,有些不明所以,却知道嫌弃这几人粗鄙市侩,见燕承锦要亲自应付他们,心下便有些不忿,轻声道“既然有字据,这又值不了多少钱,给他们就是。再说那也是陆家的东本,你”他说到一旁突觉得有些不对,惴惴地看着燕承锦,讪讪道“你怎么了”

    燕承锦冷着脸也不理会他。

    、第章

    天麻不一会儿便将纸笔拿来。

    燕承锦借这个时间稍稍平复一下情绪,下笔时已然镇定了不少。他一边写,天麻就在一旁转述他的话。

    陆世玄是在何时何地,因何事将茶庄抵押当时可有见证人在场

    妇人张口正要说,被坐她旁边的男人拉了一把,那汉子脸上略有些古怪,却很快答道“那还是去年的时候,世玄堂弟向我家借了些银子,唯恐日后无力还账,所以写下这字据,大家都是亲戚,字据都写了,那里还有信不过的道理,除了我们两口子,再没有旁人了。”

    天麻看了一眼纸上,接着便问;去年什么时候向你家借了多少银子借这些钱做何用

    那汉子说了个时间,大约是成婚之间,银子是八百两。至于陆世玄借这钱做什么用,便说是操办婚礼所用,答得滴水不漏。最后一口咬定有字据作凭证,总之是陆世玄当日亲自将茶庄押给自家,这绝不是伪造的。

    他说话之时,燕承锦便安静地留意着他脸上神情变化,见他说到前面时眼珠转动,似是还要想上一想,只有提到字据时倒是底气十足,那字据燕承锦也亲眼见过,作假眸可能性并不大。前面的话燕承锦半点也不信的,但至于陆世玄为何为写下这样的字据,如今人已然不在,却也没处去问。

    燕承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提笔便写道我看两位的情形,也不像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八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时半会便能拿得出来么再者说,陆家的茶庄虽说疏于打理,老茶桩子也还有那么几株,便是再贱卖抵价,也能值个几千两银子。借出去八百两换回一座茶庄,可真是一本万利。

    那人脸上微微抽搐,想到那茶庄子,到底是爱财之心占了上风,例梗着脖子强自道“那银子是攒着给儿子们娶亲用的。若不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别人来借我也不会舍得拿出来。这不是亲戚么至于世玄堂弟觉得过意不去,要将庄子抵给我,那我也没有办法。”

    燕承锦目光冷冷注视在他脸上,直把他看得面目涨红满头热汗,燕承锦才微微一晒,提笔道好大方。

    那人也不知他说的是自己还是陆世玄。讪讪地等了一会,却见燕承锦半天不再有动作,干咳了一声,试探道“堂弟还是去年年头便进京应试,茶庄原本就不景气,这一年里没人打理,早已经败落了不少,其实也没有那么值钱,抵我那借出去的银子,也仅仅是略有盈余,略有盈余而已。区区一个庄子,少君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

    燕承锦转着笔头似听非听,始终没什么表示。见他催得急了,便转眼去看林景生和陆琨陆世青。

    林景生向来似乎都与他心有灵犀,温言道“在下做这个账房不过几天,不曾得见过郡马爷的墨宝,认不出这究竟是不是郡马爷的手笔。”

    陆琨脸上一直紧巴巴的有些发急,看那样子也是不乐意的,见燕承锦看着他,张口道“此事小人也从未曾听说过。”看他那样子倒像是未曾与这家人合谋,反而有些担忧着急。倒让燕承锦对他多看了一眼。

    却是陆世青这孩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脱口就道“就算是我哥哥写下了字据,那处庄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说什么也不能给你们若非万不得已,决不能轻易抵押出去,我哥一定是糊涂了”

    燕承锦垂下手来,暗里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陆世青一怔,但出口的话却是已经收不回来,只有干着急的分。说来也是这个孩子过于敦厚耿直,若是他一开始便咬定自己认不出真伪,或是推说自己做不得主,能推早推能拖则拖,那几人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的一直闹腾起来。

    那汉子大喜,向燕承锦道“少君,你看陆小少爷也这么说。那如今,少君的意思是”

    燕承锦一手将陆世表拉至身后,拈着笔慢慢写道我毕竟是一个外人,管不到你们陆家的事。世青是个男丁,当然得就该他当家作主,还用看我的意思做什么再者如今头七未过,你等就上门催逼,不觉做得太过

    这话还是方才那妇人所说,现在被燕承锦一字不差地写了出来。那汉子也不知他听了多少,不由得有些惴惴,脸上不安起来。

    好在燕承锦也没把话说绝,笔锋一转道这毕竟是陆家的祖业,总得教老夫人得知。不如等老夫人从庙里回来,看看老夫人的意思,如何

    那妇人急了,张口便嚷嚷道“若是给老夫人知道”被身边的男人狠狠拉了一把,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变成低声嘀咕道“老夫人定然是肯的。”

    燕承锦也未留意到他话里蹊跷,见他家四人终于告辞,尔得松了口气,端起茶来送客。倒是陆琨送了这家人出去,许是有话要说。

    他见几人出门,朝卫彻递了个眼色。卫彻心领神会,出去向一个侍卫吩咐了一句,让人去查这些人的底细。靳定羽想了一想,见燕承锦也未留意到自己,也悄悄跟了出去。

    燕承锦当然不会把这事当真推到老夫人面前,这么一说只不过是要些时间去查清其中真正原委。银子事小,却不能轻易开了这么先河,总得查清了才好。也不知陆世玄写出去的字据是仅此一张还是另有其它,若是日后有人拿着一张两张借据,三天两头就上门来纠缠讨要,实在也不成样子。

    陆家的家境清贫他是知道的,却不曾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燕承锦长这么大,头一回遇到有人拿着借据找上门来。这滋味好比当众被人扇了两记耳光,那一瞬间的羞愧与难堪,只有他在被诊出真实身份之时经历过一次。虽说是陆世玄欠下的旧账,可如今他与陆家难以撇得清清楚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家失了颜面,他也觉得羞愧。

    他忽然觉得对于那位已经去世的郡马,有很多东西他都不了解,也未必是他所看见的那样子。这念头来得突然,却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不多时靳定羽去而复返,回来时手里多了张借据,拿来向燕承锦邀功。顺便就直如天麻所说,顺便赖着不走蹭了顿晚饭来吃。

    作者有话要说从他进门起,陆家就是他的家人,人走茶凉未免凉薄。人生在世不如愿事八九,难免有委屈求全的时候,有些东西是责任和义务。一个人立身处事不仅是想怎么样,还有该怎么样。持本心尽本责而已。想想还是决定不多说什么了。大家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第章

    因为靳定羽好歹也算是帮了个忙,燕承锦只得打点着精神应付着他。

    席上陆世青也作陪。燕承锦想了想,仍觉得不妥当。又把陆琨和林景生也叫上。这两人一个管家一个账房,勉强也算小有身份。刘老郎中如今仍和林景生同住一个院子里,平素也吃在一块儿。燕承锦今后还有求于人家,也把他捎上。

    再加上天麻和外出归来的杜仲冬青,凑够一桌之数。

    刘郎中十分识趣,上了桌便有菜吃菜有酒喝酒,别的话也不多说。

    席面上大多是机灵人,言谈间只挑轻快的说,陆琨识相,虽有心事也还安份。靳定羽更是个自来熟的,好几人又是他的旧识,更不曾拘束。

    燕承锦挑着喜欢的菜肴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席间气氛还算融洽,燕承锦本有些疲倦,靠在椅上听着旁人闲聊,也渐渐放松下来。这般宾朋满座相谈甚欢的场面,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一念及此,竟微微有些恍惚。

    靳定羽帮忙将字据取回,保住祖传的基业,陆世青毕竟天真单纯,也不曾想到其它,席上对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靳定羽难免有几分小得意。有意无意的忍不住就要去看燕承锦。

    见燕承锦无故出神,只当他还会方才的事烦心,便推了推燕承锦云在桌上的手肘道“你也别担心了,我都打发得妥妥贴贴,他们不会再来。”又撸袖子道“以后再什么事,你只管叫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只管说得痛快,也不管旁人略微吃惊的目光。

    燕承锦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笑了笑,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多谢你。

    靳定羽嘴上说着区区小事,看见燕承锦笑了,却是心满意足的一脸得色。。

    饭后燕承锦没有立即打发他走,让他在前厅稍候片刻。

    靳定羽美滋滋地等了半天,没等到燕承锦,只等来了天麻和冬青。天麻手里捏着几张银票,也不知道有多少,对着靳定羽道“靳小将军,你拿回字据花了多少银子主子让我还给你。”

    靳定羽小小地失望,推拒着不肯收。只道“他和我还客气什么,谁出不都是一样,我的钱和他的钱也没什么分别。”

    天麻一瞪眼道“怎么没分别你不要乱说胡话今天的事多谢你。咱们也不是没钱,谢也谢过了,钱你拿回去。主子说了,你平素开销大,若不是收钱也行,改天就买件你喜欢的物件还回去,总不能白要你的。”说到这儿天麻顿了顿,打量了靳定羽几眼,慢慢道“胭脂巷里可有不少靳小将军的知已,想必每月的花销不少。”

    靳定羽立时心虚起来,支支吾吾道“那都是年少无知时的旧事了,那些毛病我我早已经都改了。你还提这干什么我不缺银子”

    天麻显然是不信,又懒和听他分辨,见他不肯收,把银票往冬青袖子里一塞,道“冬青哥,你来跟他说,我回去了。”转身便跑走了。

    靳定羽挺担心他去燕承锦面前胡说,本要追过去,被冬青拉住了。

    冬青笑道“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挽着靳定羽就住外走,一边道“王爷让我送送你。天色已晚,小将军早些回去吧。”

    靳定羽不情不愿地被他推出门去,踉踉跄跄地撞到一人身上。

    靳定羽挣开冬青,定眼一看道“陆管家,你在这儿做什么”他本想说鬼鬼祟祟,最终还是把这话吞了回去。

    冬青朝着陆琨点头“陆管家。”

    陆琨看了看冬青,脸上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向靳定羽道“靳小公子今天仗义出手,陆家与靳小公子非亲非故,却不好平白受人大恩,就当是陆家向靳小公子借的。不知靳小公子花销几何我这里有两百银子,先还给小公子,剩下的日后定当偿还。”

    靳定羽刚刚笑了一下,暗地里就被冬青在腰上掐了一把,不让他说出什么我与你爱少君不分彼此的昏话来。

    靳定羽只好干笑了一下,摸着头道“怎么你们今天都急着要送我银子”

    陆琨闻言一怔,他心思也转得够快,立即转眼看向冬青。

    冬青微笑道“少君说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分什么彼此。这钱谁还都一样。”

    陆琨又是一愣,脸上微微变色,勉强笑道“让靳小将军见笑了,只是这钱,怎么也不该让少君破费。”

    冬青只是笑了笑,他和陆琨说着话,心里念头却转了好几转。他听过天麻转述,原本也疑心陆琨与这伙人脱不了干系,然而他主动要还,又不太像是一伙的。

    如今陆琨虽还是管家,上了百两的款项,都得经账房同意,燕承锦过目。陆琨拿出这笔银子来,想必是他自己的私银。若说是其中没什么猫腻,他又何必这般破费

    这般想着,同时暗暗朝靳定羽使了个眼色。靳定羽总算是机灵了一回。靳定羽摸着头笑道“冬青说的是,你们自己一家人慢慢商量,银子什么时候还都行,我这儿不急,就是不还也行”说着一撞冬青的肩膀“不是说你送我么,走了走了。”也不等陆琨再说什么,拽着冬青匆匆而去。

    一旁早有侍卫将他的马牵过来。冬青将他送到大门口,要与他拱手作别,被靳定羽一把箍住脖子。

    靳定羽笑道“你别假惺惺地给我来这一套。咱们两也许久未见了,方才未能尽兴,再找地方喝酒去。你刚才掐我那一把的账还没算呢,不许说不去,走走走,我请客。”说着不由分说拖着冬青就走。

    靳定羽随便寻家酒楼要了雅间,围着小火炉坐了,叫了几个菜就把小二都打发下去。他也不忙着吃喝,一双眼睛只是转个不停,寻思着如何开口。

    冬青其实也有话要和靳定羽交代,于是既来之则安之,靳定羽在那儿思量的工夫,自己提起茶壶给两人都倒上茶,喝了一杯之后,从袖子里掏出那几张银票来“靳小将军,交情归交情,银钱归银钱,你的心意王爷已经领了,你花了多少银子,还是拿回去好,”

    靳定羽见他态度坚决,只得胡乱拣了一张收起来,嘟囔道“其实也真没花多少,我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叫他们别在京城再让我看见。”

    冬青虽然不在场,却有口快的天麻与他分说,知道那份茶庄至少也值二三千两银子,便问道“这样居然也肯了。你是怎样与他们商量的”

    靳定羽哼笑,他离了燕承锦便思路清晰,口齿伶俐起来,道“谁耐烦与他们商量了。他们先是不肯,我挑了个僻静处直接挨个招呼了一顿,再跟他们说不肯就全杀了,这京城外的护城河深得很,照他们这样的再来百八十个也填不满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省事省心他们自然一百个一千个肯了。”他竖起眉毛来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凶恶,再加上身穿甲胄刀剑随身,倒挺像说得出做得到这么一回事。靳定羽随即却又腼腆地笑“我吓唬他们的事,你不要和你家王爷说。”

    冬青莞尔,本也猜到与他的脾性绝不会与人好言相商。自己能想到的事,燕承锦如何又想不到。见他还要遮遮掩掩,遂点头道“好,我不说。”

    靳定羽不太放心,又辩解道“若依我看,这家人爱财如命,恐怕当初姓陆的也没借过他们什么八百两银子,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松了口。给他们五百两也是大大地便宜了他们。只是不知姓陆的为什么写这么个字据授人与柄。”

    他背着燕承锦提到陆世玄之时,便是一口一个姓陆的,言语之间甚是有失恭敬。

    冬青的眉毛微微地一跳,正色道“郡马家境不尽人意,偶尔有赊借也不足为奇。你当谁都能像你般,能拿着银子不当数况且这事还有蹊跷。”

    靳定羽听他口气里多有为姓陆的分辨的意思,哼了一声道“我拿着银子不当数,可也没有把家传的祖业都抵出去,让人家上门来讨要”

    冬青不欲与他争执,转头笑道“你再这么败下去,你那将军府早晚也要抵出去,这一天不远了。”

    靳定羽也不答理这岔,他对陆玄世百般不满,总觉得燕承锦与他成亲是便宜了他。这话在心里憋了许久,这时忍不住说出来“姓陆的也没好到那里去,我比他还是要强得多。皇上当时怎么会看上他”

    冬青早就觉察到靳定羽或许有点别的意思,一边寻思着,将茶杯端了起来,并不往下接话。

    但靳定羽并不适可而止,见他装聋作哑就觉得烦闷,索性单刀直入道“你看我比他也不差吧我怎么样”

    冬青一口茶呛住,连连咳嗽着,惊诧地看着他。

    靳定羽只要挨上燕承锦的事,那是可以完全不要脸面的,索性腆颜道“我其实挺喜欢你们家王爷的。只可惜去年我在外地,皇上悄悄的就选定了姓陆的。我回来也只赶上了婚宴。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可要伤心死了幸好姓陆的没福气,再给了我这次机会。而且和我和承锦认识了许多年,彼此都熟悉,我又对他一往情深,再般配也不过如此”

    纵然是冬青隐隐也有所觉察,但听他这般厚颜说来,甚至直呼其名连哥也不叫了,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道“靳小将军,你这还真是真是”真是了半天,到底给靳定羽留了几分情面,没把恬不知耻这四个字说出来,末了只好徽知带过。

    靳定羽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笑着接道“如此坦诚相告”

    冬青握拳放到唇边轻咳了一声,避开这人话题,良久道“在下怎么记得,去年靳小将军去外地,是因为听说淮南出了个艳名远扬的花魁,小将军赶过去一睹芳容,随后被其姿容倾倒,故而流连忘返了。”

    靳定羽惊得跳起来,看他样子恨不能去堵冬青的嘴,慌慌张张道“你不要听人乱说坏了我的名誉”见左右无人,想起小二都被自己打发下去了,这才稍稍松下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向冬青道“都说了我那时候年少无知一时糊涂,我也后悔得很,你不要再提了。我那时候我对他就有点意思,心里苦闷得很,只好去寻些排解。我又不知道承锦最后会是这样的身份。我要是早知道了,我一定老老实实守身如玉,绝不会多看别人一眼”

    冬青随意的点头虚应着,也不说话。靳小将军自小不受管束,在京中鬼混了多年,这时真说了句什么守身如玉的话,冬青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

    靳定羽却是自己惴惴地发了会儿呆,最后央着冬青道“我现在真的全都改了,这半年多都没有找过别人,你帮我在帆布前说说好话吧我这儿多谢你了。”

    冬青没料到自己竟会摊上这样的事,听他直呼王爷的句讳倒是越来越顺口,看这样子竟像是有十二分当真。颇有些无奈,只含糊其词“王爷若是问起来,我便按你的话照实说就是。如今府里不方便,你这段时间少来走动。”却也没说明到底是什么话照实说。

    靳定羽稍稍松了一口气,虽觉得冬青的态度并不能让人放心,然而他却不愿意往坏的方面去想。勉强振作起精神,只缠住了冬青不让他回去,准备先把原本就要的交情再巩固巩固。以后日后打算。

    靳定羽平时酒量不错,但今天或许是心情激荡,冬青还没怎么着,他自己就有些高了。来来去去地就说只会说姓陆的不好,皇上看走了眼,燕承锦吃亏了这样的话。

    冬青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又想了半天,最后伸手将靳定羽扶正靠在椅子上,也不管他醉眼惺松是不是还听得进去“你只道郡马这不好哪不好,可你却又有多少强过人家”

    靳定羽挣了挣,张大了眼睛看着他,倒是还会大着舌头分辩“不、不就是考中了个状元么,不还是个短命的拿、拿什么来和我争”

    冬青见他执迷不悟,哂然道“如今郡马去了,自然没法争。”也懒得提去年变故之时,靳小将军却不知在那儿逍遥快活呢。

    靳定羽虽有些醉意,心里却还有些明白,晃晃头勉强清醒了两分,睁大眼睛拉住冬青道“冬青,你好好和我说说,那时到底怎么回事他又是怎么遇刺的皇上和你家主子兄弟两一向都很要好,太后又那么疼他,就算后来知道了他是郡王不是亲王,承锦的年纪也稍大了些,也没道理那么匆匆忙忙地就赶着把他许配给姓陆的啊,怎么也不等”他见冬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只好把怎么也不等着我回来这句话咽了回去。

    冬青被他缠得无法,又知道他的性子是个没分寸的,若是在自己这里问不出什么,一定会想法设法再向别人打听,怕只怕他到时候说不定对着谁也像今天这样透露一下他对燕承锦的心思如何如何,皆不是连累着自家王爷跟着他一道丢人显眼。况且很多事知道了却不能说也不是件很愉快的事,今天靳定羽不依不饶地问起,又看他有几分醉意,只怕听过了也记不得,想了想,便将自己知道的挑几句告诉他。

    冬青叹道“王爷在朝中朋友不少,得罪过的人也不少”

    靳定羽瞪着眼睛道“难道是他得罪过的人心怀不满而报复这人是谁,你说出来,我去杀了他全家”说着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

    冬青怒道“你还要不要听”

    靳定羽忙扶着头道“我喝多了一时没控制好,我再不插嘴了,你再往下讲,你说你说,我这儿听着呢。”

    冬青这才接着道“要是知道是信做的,还轮得到你来动手么那有嫌疑之人是被人收买的死士,刚查到他头上那人立即就自尽了。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好在那些人只是想表示警告,所用的便非剧毒”

    靳定羽只隐约是知燕承锦遇刺,不慎伤了喉咙,一直不知道其中细节。今天听冬青描述当时情形,不由得也是阵阵后怕惊顫。他听冬青提到这是有人警告,便沈得冬青大约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却不敢再打岔,收敛了心神再往下听。

    冬青看出他的心思,微微苦笑了一下,着着往下说“是什么人在背后谋划也仅是个猜测,这范围也实在太广,且又没有真凭实据,陛下虽然心里有个大概,却也不能拿他们如何皇上与王爷策划多年,想要重新丈量田亩,清查吞并,削农赋增商税,浚通运河修筑水利,借机将漕运与盐铁这一块收在手中,其中利益牵涉甚广,这些人都有可能心存不满。”

    靳定羽服子昏沉,但稍稍一想,冷汗都要下来了,这何止是牵涉甚广,这一下子只把把天下的士绅豪族大高刻都得罪了,就连朝中众臣,多半也出自士绅人家。关系到这些人的切身利益,存着铤而走险的心思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冬青说范围太广,实在是有动机的人也太多了。

    冬青道“王爷虽无大碍,偏偏在这时被大夫检查之时验出他本是个哥儿哥儿连抛头露面的都少,历朝历代更没有那一个能站到朝堂之上,这对某些人简直是天赐良机,那一段时间弹劾的折子就跟雪片似的,说什么的都有,都能把人给埋了,”

    靳定羽听得紧张,一时也忘了自己那不再插嘴的保证,忍不住道“他的脾气我知道,怎么会甘心这样任人摆布,就算从前没有先例,他也定然是想做这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冬青也没有怪他多言,闻言不禁莞尔,然而再想到当时的局面,却又有些笑不出来了“何止是王爷自己有这个念头,就连皇上也这个想法,别的不说,河工的疏通整治已是多年的筹备,皇上举国之力,已投入了无数的账财力进去。若是有所耽搁,便要关系到来年的旱涝民生,况且这时皇上若有所退计,只怕几年之内就很验证再重提此事。王爷在这个位置上,竟是一步半步也退不得的。但群情汹涌,风头浪尖之上的滋味,纵然是皇上,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冬青转眼看了看靳定羽,见他茫然地睁着眼睛,也不知听他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没有。

    冬青也不去与他遂一分析,只说了个大概“不论是皇上还是王爷,都急切地需要一个契机来缓和局面。王爷的婚事也是情非得已下的无奈之举。皇上需要拿出一个交代,王爷需要一个人物站到前台来作为缓冲。这人的身份一不能低,二不能有士绅豪族的背景,与朝中群臣最好也不要有太过密节的往来,人品性情与能力都要要经得起考较。郡马是新起之秀,家境一般,在京中无甚根基,年纪又相当他条件是合适,但朝中条件合适的也另有其人,不是他并是别人,不过这可不是皇上擅自指婚,赐婚还是他在太和殿外跪了三个时辰,向皇帝求来的。”

    顿了顿又道“你别又瞪眼睛虽然另有合适的人远,可这种事不比别的,皇上也不愿王爷太过委屈,对方心甘情愿总比强行下旨要好得多。王爷脾气比不得别的哥儿温顺,而且必须是正室,且不得娶妾这一条,也算是条件严苛,别有所图的人多,真心愿意的人却少。自从王爷的身份真相大白之后,多前很多关系密切的朋友也不好得怎么来往了。就是有几个无甚偏见的,都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彼此知根知底,王爷也提不起别样心思。郡马有能力,状元加上郡马的身份,委以重任也合适,皇上太后都觉得妥当,又问过王爷的意思,这才把婚事定下来。”

    “以他状元的身份,自己又有能力,虽没什么背景后台,只需踏实勤勉,假以时日也能飞黄腾达。旁人或许认为他与王爷成婚是走了徢径,但其实于迎娶郡王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对王爷来说却有雪中送炭的意味。”

    “纵然没有感情基础,却也有恩义在内。王爷一直心存感激。郡马愿意正位相待,许诺永不纳妾室。所谓投桃报李,王爷也想努将他的家人当作自己家人看待。不论底下有什么样的缘由,他顶着陆家少君的名头,便想着要尽到少君的责任,旁人如何,那是旁人的事。况且王爷大风大浪都经过来,陆家这点事,充其量只会让王爷烦恼,并不够让他感到委屈。你对郡马多有不敬,只会让王爷难作,王爷很不喜欢这样,你以后别再说了。”

    说完再看靳定羽,后者洒劲上来,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这番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冬青也不管这许多,叫来小二,替本来说要请客的人付了饭钱,架着靳定羽亲自把他送回家去。

    、第章

    那家人也不知是不是被靳定羽一通吓唬给镇住,等第二日着人去查,得知一行人昨天就收拾行李匆匆离开了京城,再去老家追查,才得知这家人两月前已经买了家乡田产,如今也不曾回来,到如今下落再无人知晓。

    燕承锦他已经从陆世青口中得各这家人大概情形,除了昨天见到的这四人,他家中还有个捡来养的哥儿,准备养大些卖了或是留着给两个儿子做添房伺候的。他们家在乡下颇有些无赖懒散,那哥儿连个大名都没有,每日里被使得团团转,又甚少又机会出门,陆世青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读书。虽然都在一处地方比邻而居,他也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基本上从来没见过。

    问起租房子给这家人住的那户人家,倒是提到起先是有这么一个人,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没再看见过,说不定已经被卖了,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燕承锦至此也没法再查,虽然陆世玄写下的那张字据有些蹊踦之处。但已经被靳定羽拿回来,也不再有什么顾虑。这事就此搁了下来。

    那日冬青那番话也不知道让靳定羽听进去多少。不过靳定羽倒是有几天再没有来叨扰。

    等数天后他再来之时,靳定羽却是拿着皇上的手谕,明正言顺地顶着武师的身份来陆府上给陆世青做教习了。

    燕承锦总忍不住当他是个银样腊枪头,亮晃晃的只能做个摆设,听他道明来意,面色就忍不住透出些古怪。不过皇上的手谕却没有作假虽然燕承锦猜测那应该是靳定羽听说此事,死皮赖脸向皇兄讨要来的,定然不是皇上自己的意思。皇兄绝不会这么没眼光,那么多本领高强的御林统领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把靳定羽给别下去,偏偏挑这么个中看不中用又居心叵测的绣花枕头来做什么。若不是他现在情形不同,燕承锦觉着自己来教也要比靳写羽强。

    但皇上的亲笔手谕就是圣谕,份量不同一般。燕承锦纵然心中腹诽无数,百般的看靳定羽不上,也只得认下此事。当下不太情愿地把陆世青叫来讲明此事,看着孩子按规矩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叩拜之礼。

    燕承锦在旁边蹙眉看着,见陆世青那般往冰冷的地上跪去。等师礼既成,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拉了起来,摸了摸孩子有些凉的手,一脸的忧心忡忡,只差长吁断叹。

    靳定羽看在眼里,脸上有点儿挂不住,想了一会儿小声地道“承锦哥,你不必担心,我不是来胡闹的,定然会尽心尽力地教导陆小公子,不会教坏了他的。”

    燕承锦心想你原来也知道自己会误人子弟,面上敷衍地笑了笑,扭头不再看他。好在他让陆世青习武也只是存了健体强身的意图,也没打算把陆世青教成个武术高手一代将才,再者对靳定羽也不抱太大希望。再一转念他真要没本事,大不了设法赶趑走再换一个师傅,也不是多大的事,当下拍拍陆世青的头,示意他先跟着靳定羽出去。

    陆府那点账目原本就不多,再加上燕承锦只为日后再无纰漏,从前的都打算既往不咎,也没准备讨要追查。因此林景生那儿很快就清点完备,这几天都算是闲了下来。陆小公子又正巧在林景生那儿,拜师也算是件大事,因此林景生也跟了他过来,。

    他一直把燕承锦的神色变幻瞧在眼里,见左右无人注意,便笑了笑,压低声音对燕承锦道“少君不必担心、陆小公子习武只为强身,想来与靳小将军的能力,教导陆小公子已经绰绰有余。只是陆小公子初次习武,恐有些跟不上靳小将军的要求,若是过些日子觉得不太适应,咱们再找个师傅教些简单的基础,两不耽误。”

    他每每能猜中燕承锦的想法,又把这话说得光艳漂亮,分明是燕承锦心里在怀疑靳定羽的能耐,被他说成是陆世青不适应。这番话恰恰说到中了燕承锦心中盘算。燕承锦忍俊不住,回过头来对着他莞尔一笑,点头表示自己正是存着这个心思。

    那边靳定羽耳尖,隐约听见些语句,回过头来正见着燕承锦眉间舒开盈盈笑意,正对着林景生展颜而笑,两人目光一触妈离,各自含笑转头,瞧在眼中竟让人有种分外默契的感觉。

    靳定羽心中警铃顿作,瞪了林景生一眼,难得他竟还按捺得住,没有立即挑衅滋事,而是一声不吭地领着陆世青出去了。

    府里没有专门的演武场,燕际锦将习武的场地选在了湖畔一小片空地上。此时白雪皑皑一片,到夏天时湖水潾潾等垂杨拂地,倒是个凉爽开阔的好去处。

    靳定羽从前可从来没有给谁做过师傅,这又是第一天走马上任,燕承锦十分的不放心,跟过来坐在一边落雁亭里看着。

    靳定羽想必之前下过些功夫,教导着陆世青从基本功循序渐进地入手,陆世青却也是真心向武,虽然这时候他起步已经晚了,学起来更奠基,他却能坚持照做,两人一教一学,倒也似模似样。唯有天麻向来与靳定羽不合,他也是打下学过些工夫的,此时便站在一旁指手划脚地指挥,鸡蛋里挑骨头地评说靳定羽这儿不妥那儿不对。就算是靳定羽不理他,他自个也说得高兴。

    燕承锦看了一阵,倒是对他颇为改观,渐渐放下心来,也就不再将注意力全放在他那边。

    他才透露出有意在亭中观看的意思,杜仲便早早张罗着在四面挂上了竹帘子挡风,又将暖炉锦垫都搬了过来。桌上备了热茶点心,布置得温暖舒适。

    燕承锦虽然放心了靳定羽这个半路出家的教习,却也有些舍不得眼前这份热闹,便也在亭中闲坐。

    冬青有句话没说对。若是从前他或许不会把陆家人的态度放在心上,蛤近来不知是身子不适的缘故还是别的,情绪总容易波动起伏。老夫人往寺里去一住就是这数日,他着人去请,仍旧推托不回。他心里终究是有种奇怪的焦躁不安,更夹杂着一丝丝难以诉之于口的莫名委屈。前两天又被那处抵押的字据搅得心神不宁。这两天虽然安然无事,然而他从前是忙碌惯了的,前些日子操办丧事清点账目有事做着还好,这般闲下来,便觉得无所事事若是无聊,这安静空寂的府院里沉闷压抑,令人郁郁不快。

    今天靳定羽不请自来,虽然他一直觉着这人爱胡闹没正经,却不可否认这府里倒也多了几分人气,让人心情也跟着松快不少。

    天麻数落了靳定羽一阵,可今天那个向来经不起挑拨的靳定羽却向个锯了嘴的闷口葫芦,任他磨破嘴皮子也不回上一句,颇有点讷风范。天麻觉得无趣,走进亭来站在燕承锦身边,无聊地四下里张望。

    燕承锦看出他的心思,拍拍他的手,指了指外面的雪地,看了看旁边的杜仲冬青两人,又看了看在桌上写道去玩一会儿吧,堆个雪人来给我瞧瞧。

    天麻顿时兴奋起来,一把拉住两人道“我们来打雪战”他其实只比陆世青大上两岁,还正是爱玩的时候,这段里子沉闷压抑,也着实把他拘得紧了。

    杜仲冬青两人相互看看,燕承锦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就在坐在这儿看着,那儿也不会去。这两人数日来难得见他高兴,也就不拂他的兴致,相互看了一眼走出亭外,就当这一番热闹全是为他解闷好了。

    他们这里高高兴兴地搓着雪球,那边陆世青就难免有些心不在蔫,眼光忍不住地朝这边瞄过来。燕承锦忍着笑,乘靳定羽背对着自己,悄悄地向他勾手指,又朝天麻那边指。这越来陆世青越发不能专心。不提防脚下一绊,当下就先捬了一跤。

    靳定羽皱着眉头叹了口敢,仅用一只手便攥着他的肩膀将人从雪地里拎出来。陆世青惴惴地看着他。靳定羽板了片刻的脸,终于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道“今天就先到这儿,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说来也是我性急了。”

    陆世青放下心来,又转头朝燕承锦那个方向看了看,见他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脸上顿时笑看,站直身子对着靳定羽鞠了一躬道“谢谢师父”这才朝着天麻跑过去,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转头对着靳定羽笑“师父也来么”

    靳定羽朝他摆了摆手,却先走进亭里,对着燕承锦指控道“你教坏我徒弟”

    燕承锦脸上笑意微敛,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来,若无其事地装头看向亭外嬉戏的几人。

    靳定羽便偷偷看他裘衣领口处的半截细腻脖颈,因他侧头的动作正好露在靳定羽眼前,在雪光掩映下像是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芒。靳定羽顿时觉得心中砰然大跳,竟有点儿晕陶陶头昏目眩的感觉。他心里虽万分不舍,却也知道再看下去只怕自己就要失态出丑了,强行扭了视线不敢再多看。

    见得亭外热闹,他心下一动,道“承锦哥,要不我们也一起,你这样整天坐着不好,也该活动活动。咱们两加上我徒弟,正好收拾他们三人”心里盘算着有燕承锦在自己这边,对面那三个定然忌惮着放不开手脚,自己正好对付那讨厌的天麻,看不拿雪把他给埋了。

    他想得高兴,忍不住就上手来拉燕承锦。燕承锦一时无法开口拒绝,竟被他从坐位上扯起来。

    他有身孕的事一直只有最初那几人知道,因此杜仲冬青也觉得让自家主子动一动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是燕承锦愿意,这也没什么不可以,便只是站着看着。只有天麻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急得跟什么似的,上前就去掰靳定羽的手,“不行”

    靳定羽见他什么都要横托一手,也不由得着恼,便就不放,朝天麻道“承锦哥都没说不行,轮到你来做主难道你才是主子”

    拉拉扯扯间非要把燕承锦拉出去。正纠缠间,靳定羽后背撞上一人,只听得哗啦一声响,似是什么东西散了一地。

    靳定羽扭头看去,被他撞上的正是林景生,他手里捧着棋枰,上面却只有一盒白子,另一盒黑子却是被靳定羽撞翻,撒得满地都是。

    林景生抢先笑道“对不住,我一时没注意看。”

    靳定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存心掸下来的,虽然自己确实没看身后,可他和天麻吵吵嚷嚷的这么大动静林晃生难道就听不到么,还非要一头撞上来。

    但没等他说什么,燕承锦趁他忡怔的工夫挣开他的手,蹲下去拣拾散乱的棋子。天麻瞪了靳定羽一眼,也跟着蹲下去。林景生把还捧着的棋枰往桌上一放,急忙道“少君,你坐着吧,我来就好。”

    燕承锦也不坚持,起身坐了回去,他被靳定羽拉扯那一两下弄得有些晕眩,虽不致于动气,却也有些埋怨靳定羽鲁莽,看也不看靳定羽,只低头瞧着天麻和林景生将东一处西一处的棋子收拾起来。

    靳定羽一时无人理会,干站了会儿,讪讪地将自己面前几枚棋子捡了起来。他将棋子放回林景生身中棋盒时,趁燕承锦不注意,倒是恶狠狠扫了林景生一眼。两者目光交汇,他目光凶恶,林景生平静镇定,甚至还对着他微微一笑。

    靳定顿时确定一件事,自己实在很不喜欢眼前这个人,挑了挑眉毛正想寻衅发作,那边陆世青得了冬青暗中示意,在这时跑过来把他拉走了。

    靳定羽愤愤不甘地被他拖走,扭头看时,见林景生不知与燕承锦说了几句什么,燕承锦便眉目舒展,揽过棋盒坐到桌前与那人下棋。

    把个靳定羽恨得心中磨牙。

    、第章

    没能如愿以偿地将燕承锦拖入战团,靳定羽和陆世青以二敌三,加上靳定羽神思不属,很快便落了下风。

    杜仲和冬青也就罢了,他二人行事稳重,早没有天麻那般的顽心,不过是为着凑个热闹,下场来应应景,眼见靳定羽左支右绌,手下便有意放水,雪球丢得东一个西一个,看着满天乱飞好不热闹,全都没有落到人身上。只有天麻是憋足了一口气要教训靳定羽,每每趁他东张西望之时,砸他个措手不及。

    最后靳定羽衣裳尽湿,狼狈不堪,败北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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