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国公爷……你……不知道吧,我二弟和三弟……他们两情相悦……哈哈哈,若不是……不是你当日……当日横cha一脚,此刻怕是他们已经心意相通了,反正都到了如此地步,你、你倒不如做一回……君子,成全……咳咳咳,成全他们……”
“住口……你住口!”容华从来不愿去想,辛沐对缪恩究竟有没有情,他总是怀着希望的,希望有一日辛沐能原谅他,和他重新来过。他无法忍受代昂卓将此事点破,突然后悔方才那一刻没有直接杀了代昂卓。哪怕是辛沐利用他,辛沐不顾他的死活,也比不上辛沐心里有别人更让他痛苦。
容华颤抖着,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代昂卓!
容华还没能起来,代昂卓突然猛烈咳嗽起来,血就像是喷泉似的从他嘴里冒出来,好不容易止住时,他像是血都要流干,人苍白得可怕。他转过头,死瞪着一双眼看着辛沐,放低了声调,说,“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你二哥……你心心念念的二哥,他已经成……成……成……”
第61章
“成亲”的“亲”字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不等容华积攒起力气再捅代昂卓一刀, 他自己就昏死过去了,闭上眼睛的时候, 还保持着那副癫狂而且狰狞的表情。
辛沐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代昂卓要说什么,也就放弃了, 他回到容华的身边, 想将容华手腕上的钥匙拿出来解开自己手上的锁,但容华不肯,死死捂着那钥匙,咆哮道“你若想取下这锁, 倒不如杀了我!”
对于如此无赖,辛沐也没办法,他看着容华因为挣扎而又开始冒血的伤口,因而便挺住了, 将容华身上的响箭找出来,点了火便放了一根上天。
响箭疾驰飞入空中,然后“砰”地一声在夜幕之中炸开, 虽然那小小的火光比不上烟火, 但也足够点亮一小片夜空。
辛沐觉得这小小的火光也很美,站着看完之后,便转身准备走。
“辛沐!”容华喉咙嘶哑地吼着辛沐的名字, 这幅凄惨狼狈的模样是容华生平未有, 可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 一心望着辛沐。
辛沐回过头, 淡淡地说“国公爷可还有事?”
“辛沐,你……你别走。”容华用尽全力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再说什么,从前不管是恳求还是威胁,他都说过了,可辛沐还是要走,他用了很多方法想留住辛沐,于是辛沐就用了这样更加激进的方法来离开他。他不在乎自己满身是伤,他也不在乎辛沐在利用他,但他受不了辛沐要离开。只觉得辛沐这一走,就是要把自己的心也给挖走。他喃喃低语,不停重复“辛沐,不要走……”
辛沐摇摇头,说“我不走的话,又要成为你的囚犯了。”
容华方才挣扎厉害了,此刻很是虚弱,声音浅了许多“不,我再不勉强你。只是……你现在别走可好?”
辛沐安静了许久,一直皱眉思考,很久之后,辛沐才说“本来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既然你如此执着,我觉得我还是应当和你说清楚。”
容华有些意识到了辛沐想说什么,但他不愿听,于是脸色又白了三分,颤声道“辛沐,别……”
“国公爷。”辛沐并不留情,打断了容华,道“此次的事,的确是我利用了你,而你不顾安危救了我,我本当感激你,只是想着过去的那些事情,想着那个死去的孩子……我便无法感激。当时你将我从昭月带到越国公府是为了用我的血去救映玉,也是利用了我。后来我也为你险些死了,如今你也为我险些死了,我们自然是扯平了。还有,国公爷,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我只是赌一把罢了,你来了没那么麻烦,你若是不来,我自然也有办法脱身,也有办法报仇。所以……我不会因此而感激你,只是不再恨你而已。我们恩怨两清,不当再继续纠缠。”
容华仿若是受刑一般听完辛沐这段话,辛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根鞭子抽在他的心上。
若是真能如同辛沐所说的恩怨两清,不再纠缠,容华也想放手,可他真的做不到,即使到了现在这步田地,这幅可怜的模样,他也依然不能停止对辛沐的爱意,不能放弃他和辛沐之间一丝一毫的可能xi,ng。
半晌,他道“你若是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何苦让自己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设了这么大的局,若是伤到了你自己,可如何是好?”
“岂敢要你的命?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越州的安危和大昇的边境都系在你一人的身上,若是你死了,大昇的西北便乱了,说不定昭月也会受到牵连,若是引起战乱,也不知多少无辜的人流离失所。我想你不会死,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受这样重的伤。”辛沐顿了顿,继续说,“无论如何,你不能死,为了越州,为了大昇,你也不能死。”
为了越州,你不能死。
这句话不知道从多少人嘴里听到过,他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可从来没有人对容华说过,他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让容华死,因为没有人真的在意容华的死活。
容华这才体会到什么踽踽独行、孑然一身。他身处喧嚣,却如坠无人深渊。
这世上无一人爱他。
在遇到辛沐之前也是这样,容华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曾经得到过爱,又被自己亲手毁掉……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深的痛了。
痛到极点,他仿佛麻木了,竟突然生出些自嘲的想法来,无一人爱,也无一人恨,倒是干净。
“也罢,至少你便不再恨我,我丢了半条命,也算是值得。”他突然低声轻笑了两句,喃喃低语道,“日后若想再求得佳人垂青,爬上佳人藏匿的高楼,至少是站在你瞧得见的平地上,不再是坑里了。”
都这样了还有心情调戏人,可见他的伤的确是要不了他的命,辛沐不觉得容华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辛沐知道无法劝说他放下对自己的执念,觉得还是不搭理他为好于是没有说话,再次转身。
“别走,辛沐,别走。”容华没有别的话了,只能反复重复这句。
“我留下你的伤也不会好,你且不要动弹,很快你的人便会来。”辛沐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说再见,沉默地跨出了院门,没有再看容华一眼。
“辛沐,你回来!你站住!我不许你走!”那带着颤抖的声音到最后满是委屈,像是个平日里讨人嫌的孩子闯祸时的求饶,一直到辛沐走了好远,那声音才渐渐听不到了。
辛沐就这么走了,毫无留恋地消失在了容华的眼前,迫不及待地离开他。
辛沐又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提醒了容华一次,他并不爱他。
然后,有一次,他毫不留情地走出了容华的世界。
没有回过一次头。
刚到山下,辛沐便瞧见了身着制服的容家军迅速往山上集结,辛沐躲开那些人,偷偷地离开。
过了白马关便是昭月,但辛沐过不去白马关,如今他的身份还是罪臣,除非得到昭月王的赦免,否则他不能回昭月。
辛沐从代昂卓那里离开之时顺走了代昂卓一袋子银票,买了马车便连夜赶往的白马关,而后找了家小客栈住下,选的是客栈最上层最角落的一间房,平日都没什么人来,除了每日来他房间送饭的小二,辛沐不与任何人说话。
这位客人有些奇怪,但出手还算阔绰,客栈掌柜便没有多打听他的事情,让他一个人这样安安静静的待着。
容华还在找他,而且容华也知道,他要回昭月,首先就要到白马关,所以不久之后,容华的人就会找过来,若是容华的伤好了一些,说不准他自己都会找过来。
即便知道可能会被容华找到,辛沐也不能走。
他在等一封回信。
要联系上他二哥也不难,至少从前伺候他的灵容还在王寨之中。辛沐的信送到了灵容家中,再由他的家人送入王寨给灵容。灵容自然知道应该将信交给二哥。
最多五日,二哥便会看见辛沐的回信,辛沐安静地等着。
第五日夜,辛沐正准备睡下,便听见木质楼板被踩得轻响的声音。这客栈很旧,一点儿响动都会很明显。
辛沐一直以来都十分警惕,总是担心来的是容华的人,因此也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跳窗逃走。容华说过不会再勉强他,当时辛沐也觉得容华说的是真话,可他若是后悔呢?再次把自己给囚禁起来呢?
信任一旦摧毁,便再难恢复了。
辛沐人已经到了窗边,便听见轻轻的敲门声,然后便是带着忐忑的紧张得问询“请问……”
仅仅是这两个字,辛沐便听出来了,这是他二哥。
辛沐心口猛地一紧,慌忙跑到门口将大门一把拉开。
快一年没有见过的二人陡然这样看着对方,一时间都呆住了。
一年的时间,其实也不算长,他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许久就这样相顾无言。
辛沐嘴唇颤抖,哑声道“二哥……”
缪恩未回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辛沐进了房门,压低声音说“我们得赶紧离开。我到这里来途中,发现有越国公府的探子在这里打探,估计是找你的,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言罢缪恩便拉着辛沐的手从打开的窗户跳了下去,外面有几名侍卫守着,二人同乘一匹马,一路朝着月水河畔行进。
也就是在此时,容华终于寻到了辛沐落脚的客栈,可他到的时候,已人去楼空。
怕是他已经找到了缪恩,才会离开。
容华站在空荡荡的客栈房中,只觉得伤口一阵阵地犯着疼。
五天前被属下们找到的容华已经失去了意识,大夫诊治之后容华昏迷了三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往白马关的方向赶。
他来找辛沐,并不是想逼迫辛沐,只不过不看着辛沐,他便觉得不安心。
代昂卓的话仍旧在容华的耳边不停地响。
辛沐与缪恩二人两心相许,若不是自己的话,怕是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如今他们重逢,是否会旧情复燃呢?
容华越想便越是面色苍白,他笔挺地站着,却像是丢了魂一样。
有一侍卫大着胆子上前对容华道“国公爷,这茶杯中的水还是滚烫的,说明人刚走不久,属下已命人将白马关戒严了,此刻没人能从白马关离开。您应当歇一歇,属下们会尽力去寻辛沐公子的下落的。”
“甚好。”容华疲惫地回答了一句,但并没有听从那侍卫的话去休息,而是转身出了房门,离开客栈骑又上了马。
不多时,又有探子回报,从窗下的马蹄印判断,他们应当往月水河畔的方向去了。
容华没顾忌身上的伤,忍痛一夹马肚,便朝着月水河畔飞驰而去。
第62章
月水是广袤壮阔的越州最温柔的地方, 甚至隐约有些江南的味道。月水平静宽阔,河面没有一丝波澜, 夏季的月水更是热闹,水中飘荡着十来艘画舫, 张灯结彩如同过节一般, 歌姬的琴声、歌声婉转动人, 从河中一直绵延至河畔, 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缪恩带着辛沐上了一艘画舫, 缓缓朝着昭月的方向划去。
乘坐画舫过了月水, 从对岸的山林小路离开越州界, 再过月水回昭月,可以避开白马关。况且这河中有这么多艘画舫,就算是容华的人此刻追过来, 也不能立刻找到辛沐他们。
二人入了船舱, 互相看着, 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辛沐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可为何会这样,他也说不上来。
缪恩目光涌动,看着辛沐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好多次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默默叹息, 出声吩咐侍卫将东西送进来。
“这是什么?”辛沐看着眼前雕花的木盒, 有些迷茫。
“父亲留给你的, 没有人打开过。此前这一直有母亲保管,我继位之后,母亲便将它给我了。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许是重要的东西,想着早一日给你也好,来的时候,便顺手带上了。”
辛沐将木盒接过打开,瞧见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份诏书。辛沐启开信封上的火漆拿出信来,父亲苍劲有力的笔迹便出现在眼前。
那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孤一生无愧于天地臣民,唯愧对吾儿辛沐,愿吾儿得其所爱,一生顺遂。
辛沐双眼模糊,再将那诏书打开,却见是一封褫夺令——褫夺辛沐的姓氏和爵位,将他降为译文馆大学士。
曾有过先例,昭月王迎娶了议文馆大学士为男王妃,此后,但凡昭月王世子迎娶男妃,必定先将其封为议文馆大学士。
辛沐觉得心口又酸又疼,船舱中的空气让他压抑得无法喘息,他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一壶凉茶,茶水将辛沐的衣衫全部浸shi了,可辛沐完全顾不上,只道了声抱歉,便扭头出了船舱。
辛沐一口气跑到船尾,这才觉得胸中不那么闷。
他有些想哭,可他向来不善于哭,眼眶干涩得许久都没有流下泪来。
缪恩在看到信和诏书上的内容之后,怔楞了半晌,而后才站起来,走到船尾去看辛沐。
“夜间风大。”缪恩说着,便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搭在辛沐的身上。
河风将辛沐的头发吹得飘扬,他背对着缪恩,肩膀轻轻抖动。
“父亲什么都不说……但父亲什么都知道。”辛沐喃喃自语,眼里却全是泪。
缪恩目光深沉地看着辛沐,双手颤抖着,始终不敢去碰辛沐一下。